夜深,烟幕浓浓笼罩王府,酒席正酣。
朱赟性情疏狂,又最是个潇洒男儿,丝毫未曾把书斋着火放在心上,一身鲜艳郡王服,流连在席间,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商贾邻坊,名姓居然被他叫了全,众人少不得倾杯相祝,他实在应付不过来了,便拧起王桓与许鹤仪替他招呼。
许鹤仪原是不肯,他最烦与人应酬,是个比谢堰还难请动的主,今日赴宴,完全是冲着容语而来,那日容语替他还债的事,被他爹知晓,许首辅暗忖,容语的银子哪儿来的,那是司礼监掌印刘承恩贴补给义子的,他岂敢叫二人破费,连忙塞了些银票给许鹤仪,叫许鹤仪还给容语。
许鹤仪卸不下这身傲骨,只想起兄弟为他舍得一身剐,心中有愧,遂接过银票打算还给容语,可惜,任他寻了一遭,不见容语身影。
朱赟将他拧起,醉醺醺凑在他耳边,替我应付三轮酒,我带你去见卿言。
许鹤仪这才迈开步伐,替他招呼一些年轻士子。
厅内上席,端王端坐上首,左为朱承安,右为朱靖安,席间再有都督府几位都督并朝中高官作陪,觥筹交错间,丝毫不提朝事,话里话外均是围绕朱赟。
赟儿年纪不轻了,王叔可有替他相好世子妃?朱靖安轻声问道。
端王抚须失笑,目光宠溺望着堂外的独子,且让他再闹两年,他性情疏阔,受不得束缚,若是娶一房妻室回来,难免小两口闹别扭,我与他母亲也少听些闲话。
朱承安目色幽幽接话,王叔疼儿实为罕见...他话落,意识到言语偏颇,立即住声。
想是今日为情所困,懊恼自己身不由己,一时失了言。
席间也顷刻沉寂下来,朱承安不被皇帝所喜,世人皆知,恰才这话有埋怨皇帝之嫌。
很快端王擒起酒盏,与众人一起给两位皇子敬酒,将此话揭过去。
少顷,王府管家神色匆匆进来,附在端王耳边低语,黑白双煞失手...端王心登的一凝,扫了朱靖安与朱承安一眼,绷起的唇角又缓缓展开笑容,王妃寻我有事,我去去就来,两位殿下稍待。
说着起身与二人拱了拱手。
朱靖安与朱承安连忙起身回礼,王叔请便。
端王离席后,朱靖安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谢堰今夜一直不见踪影,又派了人来禀于他,请他盯紧端王,莫非谢堰今夜要在王府生事?谢堰行事从不鲁莽,定是有要务,想起天心阁失火,朱靖安几乎断定是谢堰手笔。
眼下端王匆匆离席,莫不是谢堰那头出事了?他招来随侍,吩咐几句,着人去后院打听消息。
端王离开前厅,脸色阴沉如水,身影穿梭在游廊间,怎么回事?十八罗汉与黑白双煞都拦不住她?管家快步跟在他身侧,汗如雨下,不曾想那容语功夫高至如此,黑白双煞没撑多久便死在她手里...死了?端王脚步猛地一凝。
黑白双煞可是他重金从江湖聘来的护卫,放眼京城,谁堪敌手?容语一介小小的女太监,竟然顷刻将二人杀了?端王一双虎目惊怒交加,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原先的信心在此刻不由动摇。
管家不敢瞧他的眼,战战兢兢擦着汗,十八罗汉入内瞧了,那容语公公将书房翻了个遍,往西边方向去了....不知她在寻什么...端王一听西北二字,心瞬间沉入锅底,不好....顿时加快速度往西边疾驰。
一个容语功夫诡异便算了,谢堰也不见踪影。
这二人到底从哪听到风声,今日铆足了劲要在王府生事?原先他只当谢堰与容语猜到他卷入朝争,要探他书房,眼下看来,此二人大有朝他密诏奔来的趋势。
二十年了,他连身边至亲尚且不曾透露半字,跟随他数十年的管家亦毫不知情。
谢堰二人如何知此隐秘?不....会不会是他关心则乱,倘若他现在过去,会不会入了他们请君入瓮的圈套?或许他们本不知那密诏藏在何处,声东击西,正等着他带路呢!端王硬生生止住脚步,他立在一处偏僻的游廊,静静张望上方的苍穹,薄薄的上弦月静静镶在天际,夜色浓稠,笼罩在他心头,周身的空气沉沉朝他压来。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渐渐将满眶的慌乱压了下来。
他最先将密诏藏在书房暗格,着重兵看守,可屡屡有高手夜闯书房,后来他提了个心眼,越这般藏着掖着,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将那密诏藏得神不知鬼不觉,于是,他换了个地儿,十年来从未被人发觉。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不敢布人手,以防打草惊蛇。
谢堰没道理发现端倪。
端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招来侍卫,低语数句,侍卫领命而去。
旋即,端王带着管家急匆匆来到西侧一处偏僻的花园。
花园临水一侧有一抱厦,端王将管家留在外面,独自推门进去。
谢堰不是让他带路么?他就在此地等着谢堰找来。
若谢堰敢来,此处便是他的坟墓。
端王沉得住气,谢堰亦沉得住气,他盯了端王府整整十余年,圈定了几处可能的藏匿点,他就不信摸不到端王的脉。
端王不现身,他便不现身。
他的人还在一处处搜,有容语帮他拖住端王顶级护卫,端王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谢堰的人每到一处便烧一处。
烧得端王冷汗直冒。
容语出了书房,渐渐循着那一抹迷迭香,寻到谢堰所在,不过她并未靠近。
谢堰既然还藏在暗处,说明他并未得手,容语聪慧,很快也猜到谢堰用意,心里虽恨他恨得牙痒痒,但今夜无论如何得先合伙对付端王,遂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路往西边烧。
端王府的侍卫除去被拖在书房的十八罗汉,其余人都被容语耍得团团转。
时间一点点流逝,墙角的钟鼓叮咚叮咚,一下又一下似催命的音符。
端王手心掐出一把汗。
他竟是忘了一件事,谢堰与容语压根不在乎密诏能否保存,一把火烧毁,亦是达到目的。
随着管家一声声禀报,佛堂失火...西侧清香阁的书斋被烧.............离那一处越来越近了。
端王终于有些坐不住。
密诏虽有铜盒保护,油泼不进,水渗不透,可再这样下去,整个端王府都会被祸及。
端王很快有了主意,他着管家穿上自己的衣裳,假扮成他急匆匆往安佑堂的耳室去,意图将谢堰引开,自个儿则悄悄换了一身黑衣,独自翻过抱厦后窗,贴着墙根往密诏真正藏身之处迈。
端王悄声来到后院中轴线偏西的长春院,此处乃王妃存放大件嫁妆的跨院,金银等贵重首饰不在此处,不会引贼人惦记,平日攘来熙往,也不引人注意,除此之外,此地清扫勤勉,最是忌水忌火,出入皆是妥当的心腹,各方面都极为满足端王的条件。
当然,端王不可能真的把这么一件要紧宝贝,孤零零置于此地不管。
这负责看院的老仆,便是他的心腹之一。
那老仆不仅谨慎嘴严,还有一身好功夫,等闲高手奈何不了他。
端王乔装管家进来,庭院空空,薄烟轻覆,唯有单老躬着背执帚清扫庭院的落叶。
端王瞧见这一幕,心里踏实下来。
说明此地还没人来过。
单老瞥见他,并未吭声,只顿了顿,继续清扫。
端王也没管他,跨过院门,折往廊庑角落里候了片刻,确定无人跟来,方才小心翼翼往内屋迈去,这是一个左右相连的大通间,里面分门别类,摆着各式各样的家具,诸如屏风,罗汉床,桌椅,箱柜等,他从东首入门,一路往里走,眼神时不时往两处瞥望,他极是小心,绝不会在哪一处多作停留。
只待他行至某一处专存放小件的房间,发现里头被人翻动过,他顿时心神一凛,几乎是迫不及待往前一扑,扑跪到一黄花梨品字栏架格前。
这一架栏共有四层,每一层摆放着长宽不一的铜盒,里面存放一批黄石砚,统共有数十盒,最重的达五斤,最轻也有三斤。
这是某一年南阳黄石山一制砚商,敬献给他的节礼,被他借机塞入王妃库房,只可惜王妃不喜黄石砚,一直搁置至今。
而那封密诏便被他隐在其中,外形一样,锁不一样,密诏之锁用的是一种特制的机关锁,制锁之人已被他当场灭口,打开铜锁的秘钥只有他有。
而眼下,这些铜盒被人杂乱堆在地上,端王的心一下悬到了嗓眼,额尖的汗水涔涔往下落,他拨开一盒又一盒,终于寻到那个装着密诏的铜盒。
探手往前抓去的瞬间,一股极寒的阴风自身后卷来,端王豁然回眸,只见一黑衣人从他眼前一闪,先他一步将那铜盒给夺走,随后一脚将端王踹开,抱着铜盒,打窗口飞掠而出。
端王顾不上满口溢血,立即从袖口掏出一鸣镝,随着一道响亮锐声划破天际,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半空绽放。
很快,端王府所有侍卫成网往这一处包抄而来。
端王目色阴鸷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胸口闷出一口黑血,再扭头往内廷一望,只见那单老跟枯叶一般跌落在地。
一股极致的懊悔涌上心头,端王一面疾步奔出长春院,一面暗骂谢堰阴险狡诈。
端王不知,谢堰为此准备了整整十年。
早年,他曾派人夜探王府,只可惜徒劳无功,后来他设身处地一想,试图揣摩端王心态,又着人匿于王府当眼线,将端王府一应人事变动与开支进项账册给弄了一个抄本。
他时不时研读王府各项情报,终于在纷繁复杂的细节中,寻到了蛛丝马迹。
他圈出了端王府几处从未变动过的人手,而那位单老便是其一。
经过缜密分析,长春院成为他怀疑的重中之重,早就前两日,他便令眼线借撤换家具为由,翻动长春院内的小件物件,引起端王的猜疑,今日一环扣一环,一点点抽丝剥茧,击溃端王的心理防线,从端王这只老狐狸手中,虎口拔牙,将那密诏给抢夺在手。
这名黑衣刺客是谢堰安插在王府侍卫中的眼线,是一枚死棋,等闲不敢用,一旦启用,必须一击便中。
黑衣刺客翻出长春院,来到与谢堰接应的转角,迅速将夺来的铜盒交到他手里,自个儿飞身往花丛里窜,试图引开敌手。
谢堰接过铜盒,稍稍一掂量,不由头疼。
原先还以为是一木制的机关锦盒,不成想是一宽大的铜盒,长三尺,宽三尺,压根没法携藏。
端王不知在里头塞了什么,竟然沉得很,眼下东西虽在手,可想出府却难上加难,不得不佩服,端王也是苦心孤诣,防备之至了。
谢堰一路掩人耳目,抱着铜盒挑着暗处逃。
端王府侍卫和下人收到鸣镝,瞬间点燃了火把,训练有素包围府邸,如网朝目标之处扑去。
火光逼近,谢堰不得不往偏院行,他来到王府东侧一闲置的戏台,戏台后方有一假山,他记得此处有一条暗道通往府外。
他谢二公子行事一向周全,自然要给自己谋后路。
然而,就在他抱着铜盒贴墙往后行去时,面前刮过一阵劲风,再抬眼,五步远的槐杨树下立着一道俏影,她不知何时换回了裙装,双手环胸,笑眯眯拦住了他的去路。
唇角掀得老高,可眼底冷幽幽的,无丝毫笑意。
谢堰抱着铜盒止住步伐,心情一时很复杂。
喜的是有了容语,他不愁这铜盒出不了端王府。
愁的是,他大概保不住密诏了。
思忖的档口,对面的女孩儿,五指并掌朝他面门劈来,谢堰并未做任何抵挡,他清楚,他所有反抗皆是惘然。
容语右手劈向谢堰,谢堰侧脸避开,她左手双指如电,点在他手腕,一股颤麻滑遍他手臂,逼得他手一松,铜盒落了下来。
容语探手接住铜盒,飞速往后退至树下。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谢堰只觉眼前一晃,物已易主,轻飘飘落在她掌心。
容语掂了下铜盒,皱眉问,这里面装了什么?谢堰揉着手腕,淡声回道,猜是砚台一类。
这玩意儿这么大,这么沉,怎么带出去?容语头疼道,又幽森森瞥向谢堰,你应该还有出路吧?谢堰确实有出路,他也不打算瞒容语,正待开口,原先肃然无声的林间,骤然响起一阵骚动。
他们在这...弓箭准备!围剿!谢堰瞳仁微微一缩,与容语对视一眼。
端王这么快便调了弓箭手来,果不愧是驰骋过战场的三军主帅,不仅准备充分,调度也周密。
王府常备护卫有八百,这么看来,今日想要强行突围,怕是难于登天。
少顷,漫天的箭矢如雨坠落。
容语抱着个铜盒,单手挽剑格挡,威力大减,谢堰功夫本在容语之下,自然也略显吃力。
二人左闪右挡,一时有些相形见绌。
箭矢自四面八方射来,又快又密,几乎无处可遁,看来端王大有将他们了结在此的念头,点石火光间,二人毫不犹豫并肩作战,背贴树干,各自迎挡一面。
这样下去,迟早被射成窟窿!谢堰瞥了一眼假山方向,端王似乎猜出他要打密道离开,调结兵力重点猛射假山四周,意图断了他们的后路。
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这时,容语望见戏台上方四面皆有石栏,二话不说抱着铜盒往上一掠,身影顷刻坠入石栏后,谢堰见状,一面抬剑将箭矢给挡回去,一面紧随容语脚步,也翻过石栏隐去身形。
远在三山阁俯瞰全局的端王,见状立即抬手,停下!弓箭手后退,其余侍卫举起火把,如潮水朝戏台围了过去。
戏台成方形,大约三丈见宽,耸立院中,除了面南一方大敞,其余三面皆有白玉石栏做屏障。
虽是能躲避剑雨,却也是一处孤零零的死地。
谢堰靠在东北角,他望向西北角的容语,却见她眼底还盛着怒气,谢堰苦笑不已,他揩了一把汗,靠在角落吐息,眼下强攻出府是不成了,只能想法子智取!容语唇角掀起一抹嘲讽,智取?谢二公子神机妙算,便好好想想怎么脱身?谢堰略一沉吟,矮身来到容语一侧,挡在她跟前,望向前方如云涌入的侍卫,低语道,你想办法打开铜盒,将密诏拿出来,我来拖延时间。
王府侍卫首领当即做个手势,十余名侍卫举矛执剑要强攻上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危急之刻,东南角穿堂外传来一声断喝,我看谁敢动手!朱靖安与朱承安当先跨过穿堂,抢先跃入,紧接着,一大群华服男女如潮水涌了进来。
府中又是起火,又是鸣镝,这么大动静,朱靖安等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后院女眷亦被惊动,长公主原是趁着今日与许夫人话闲,探探许家口风,有意让谢堰娶许松枝,恰恰相谈甚欢,却听见下人禀报说是谢堰被端王围堵在戏台,当即吓了一跳,带着人匆匆赶来。
顷刻间,原先还算宽敞的院子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端王见此情景,便知是朱靖安与谢堰的把戏。
强闯不行,便想借机脱身。
没门!他们二人今日休想将密诏带离。
他冷哼一声,带着人下了阁楼,前往戏台。
火光照亮整个庭院,戏台四周的空地甲士林立,侍卫一个个神色冷厉,一场兵戈蓄势待发。
朱靖安喝退将士后,借着火芒往戏台望了一眼,谢堰自晦暗不明的角落里起身,眸色灼灼如烟火,一袭白衫当风而立,端得是从容不迫。
容语躲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将铜盒放在膝盖上,掏出袖中的银针,试图开锁。
谢堰生得高大挺拔,将她遮掩了个严严实实,朱靖安这么瞥一眼,一时还未发觉他背后有人。
朱靖安见谢堰完好,松了一口气,只是扫了一眼满场的赫赫侍卫,大感棘手,好端端的寿宴,这是做什么?他冷声质问侍卫首领。
这时,端王拨开侍卫,龙骧虎步来到戏台前,将怒火压至眸眼深处,缓缓掀起唇角,这就得问谢二公子在我王府做了什么?他视线不偏不倚朝谢堰望去,落在谢堰身上,仿若千钧。
谢堰不知何时已藏了兵刃,双袖抬起,远远朝端王作了一揖,王爷莫不是误会了,谢某不胜酒力,退席寻了个僻静处吹风,不曾想王爷将谢某当了贼人,大动干戈,谢某还很疑惑呢。
端王听他这话,面无表情道,谢大人不要狡辩,本王书房被人暗闯,失了要紧的文书,侍卫踵迹追来,独独看到谢大人在此处,谢大人既然说自己是闲逛,不若退开身,让侍卫上去搜一搜,倘若真未搜到,本王便放谢大人一码。
端王使了个眼色,当先的一排侍卫立即举矛向前。
火光逼亮谢堰的眸眼,将他瞳仁深处的幽光照得清透。
谢堰神色冷冷,捏住袖中的暗器。
朱靖安听得铮鸣阵阵,再次抢先喝住,慢着,清晏乃当朝四品佥都御史,又是长公主殿下的嫡子,岂能随意让人搜身?既是偷了重要文书,谢堰定藏在身上,朱靖安自然要替他掩护。
怎知端王双手交合,缓缓一笑,靖安误会了,本王岂敢搜谢大人的身,只是搜一搜戏台而已。
朱靖安脸色一变,莫非他料错了?犹疑地看了一眼谢堰。
谢堰唇角抿得紧紧的,一言未发。
端王阴恻恻望着他,怎么?谢大人是做了亏心事,连戏台都要堵着不让人上去?莫不是谢大人身后藏了什么人?端王亲眼看见一女子翻身掠入戏台,定是容语无疑。
端王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姑娘们的视线嗖嗖往谢堰身后戳去,夜风掠起谢堰的衣摆,隐约瞧见他背后似有一抹裙角。
莫不是藏了个女人?一想起这个可能,那些心仪谢堰的女子当即倒抽冷气。
台下的长公主痴愣地盯着儿子,忍不住出声问道,晏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直觉情形不对劲,端王冒着被皇帝申斥的风险,在王府大动干戈,肯定是丢了了不得的东西,长公主了解自己儿子,绝不会那等轻浮造作之人,眼下这等局面,定是出了大事。
谢堰目光越过重重火光,落在长公主那张秀美的脸颊,沉默片刻,他语气艰涩,露出几分为难,回母亲的话,儿...确实有难言之隐....长公主脸色变得难看,她几乎强撑不住,紧拽住侍女之手,眼底苍茫如烟雨,喃喃道,什么意思?谢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紧了紧,眼下形势逼迫,容不得他迟疑,遂定了主意,他眉梢掠过一抹凛冽,掀起微澜,淡声道,王爷,谢某今日在此,确实不是闲逛.....哦?谢堰面不改色道,谢某心仪一女子久矣,今日碰巧遇见她,酒色壮胆,忍不住引她来此处,欲坦明心意,不料事还未成,被王爷的人撞了个正着,她此刻羞愤难当,还望王爷给在下一个面子,莫要为难她....谢堰话落,四面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许松枝更是泪水涟涟,双膝一软,差点栽下去。
长公主只觉头顶轰隆隆滚过一阵雷,她前一脚给他定下婚事,他后一脚给她弄个女人回来,长公主摇摇欲坠,气息不稳嚷道,不可能,晏儿,你不是这样的人....朱承安与随后赶来的朱赟二人,神色犹疑往谢堰身后瞅,如果他们猜得没错,谢堰口中那心仪女子,该是容语?这唱的哪一出?二人一头雾水。
不知哪位公子笑呵呵望着谢堰,原先还当你谢清宴要做一辈子和尚,不料你不声不响干了一票狠的,看来是用情至深,既是如此,倒不如让姑娘大大方方站出来,长公主疼爱你,谢侯爷也宠溺你,只要你开口,将人三媒六聘娶进门来也不难,若实在不行,以你谢二公子的风采,做个良妾也不委屈她。
谢堰眉目如朗月清风,倒是与他正儿八经论起此事,虞兄说笑,她性子傲气,岂肯为妾,谢某既是真心待她,自然是娶进门做正妻的。
姑娘们的心碎了一地,许松枝身子颤颤巍巍,一颗心已跌入冰窖。
那位姓虞的公子闻言越发来了兴致,朗声一笑,谢堰,你让开些,让本公子瞧一瞧是何方神圣,能摘得你这朵高岭之花?明亮的火光映出谢堰那张清隽无双的脸,他笑了,这一笑仿佛春光穿透风墙,逼退这场蓄势许久的夜色,谢某有慕艾之心,人家姑娘却不一定肯嫁,诸位这般惊扰,怕是白费了我一番功夫,她越发要懊恼了....言语间尽显宠溺与无奈,倒叫人瞠目结舌。
谢二公子那一身百炼钢终也化成了绕指柔,越发叫人想窥个究竟,可惜无论众人如何相逼,谢堰岿然不动。
谢堰虽是拿容语打掩护,却又不能真伤了李家姑娘名声,自是不会让开半步。
见谢堰迟迟不动,端王属下忍不住出语相激,谢大人这般遮遮掩掩,莫不是趁着黑灯瞎火轻薄了人家姑娘?这话说得有理,旁人只当那女子衣衫不整,羞于见人。
谢堰倒是置若罔闻,只低声问身后的人儿,怎么样了?容语丝毫不受外头影响,细细密密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滑落她清致的容,她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纤手执针飞快涌动,此机关极为奇妙,不过我已大致摸到规律,你再纠缠一阵,给我争取些时间。
谢堰颔首,抬眸面对步步紧逼的侍卫,轻描淡写道,在下多饮了几杯,一时失了分寸,还请王爷海涵。
端王眼风如刀斧,散着寒光,碍着长公主与两位皇子在场,一时进退两难。
黑鸦鸦的人群中一人搭话,照你这意思,你确实轻薄了人家姑娘?谢堰表情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心之所慕,情难自已。
又道,还请王爷看在家母与两位殿下的面,吩咐侍卫退开,好叫在下携她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