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尘儿吗?山涧清泉边,几人正在休憩着,山风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飘飘渺渺虚幻的寻不到出处。
幻冰心头一震,立即站了起来,而同时身边几名护卫已然跪倒,只剩流陌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后,虽然诧异,却没有过多的询问。
她没有想到,所谓冷焰的修炼之处,竟然和沐清尘的居所如此的接近,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别跪我,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君上了。
光芒过处。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未见动作,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跪着的几名护卫抬了起来。
说是人,却看不到实体的身影,说是影子,又能发出真实的气息,幻冰诧异着,缓步上前,晚辈幻冰见过伯父。
是你啊,女娃娃。
他声音柔和,听上去颇有几分开心,没想到尘儿把你带来了,不错,不错……沐清尘在一旁,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着,看也不看冷焰。
她记得,在她面前,他曾经别扭的喊过爹吧,为什么现在这样的表情?而冷焰看上去好像也非常习惯他的表情。
伯父,我有事恳请您帮忙。
幻冰急切的说着,回头看向远处木桩一样的流陌。
呵呵一笑,声音悠扬传远,你想问我他是不是痕儿?似乎早已将她的心思看穿,冷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看看幻冰的眼,突然出声发问,是和不是有那么重要吗?怎么会不重要,七百年的执意等待,守的那份誓言,有几个人能明白她的苦?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痕儿究竟想不想回来?他摇摇头,世事变幻,莫要强求,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不会再回来。
不可能!幻冰用力的摇摇头,他不可能不回来,他对我承诺过。
那你如何解释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他也不曾来找过你?一句话,让她陷入到无边寒意中,不知如何回答。
也许他真的魂飞魄散了,也许他看透了,只想要一个清静的生活,所以封印了自己全部的魔气,让自己在人间重生,不论是哪一样,你都没有寻找下去的必要了。
是吗?冷曜痕的迟迟不归,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吗?他早已厌倦了自己,厌倦了魔界,所以才留在人间,甚至害怕自己打扰而封印魔气?抬起头,幻冰坚定的目光闪烁,甚至微微露出了笑意,不会的,也许他有什么原因耽误了回来,也许他出了什么意外被封印了记忆和魔气,我相信他会回来,就像相信自己能一直等下去一样。
冷焰沉吟着,幻冰从怀中掏出招魂鼎,伯父如果觉得天机不可泄露,不知道能否告诉晚辈,如何使用它?你想用它招魂?冷焰一眼即看出,她手中正是失踪已久的魔界招魂鼎。
如果您不肯告知夫君下落,那么我只有自己试了。
在她坚决的话语中,沐清尘轻轻闭上了眼。
一声夫君,是她对冷曜痕的尊敬,是她内心真实的呼唤,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了吧。
‘招魂鼎’以本命精血和‘狐尾草’相融燃起,用你百年修为召唤魂魄,只要不是被封印或者散魂的,大多能成功,你的功力,不到千年吧,你能耗损几次?冷焰说着,她默默地记着,只在最后一句时,露出了苦笑。
能用几次,就用几次。
她绝然的回应。
如果转世之魂,已有身躯,只怕你也招不来吧。
沐清尘突然一语,将一切恢复到了原点。
找不到冷曜痕,可能是散魂了,可能是封印了,可能是投胎了,反正,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扑通!沐清尘轻轻跪在冷焰身前,脸上平静如水,爹,孩儿也想寻回他的魂魄,弥补当年之错,还请爹爹给我明示。
千年了,你终于肯当面喊我一声爹了。
冷焰轻声一叹,目光落在流陌身上,自我封印,你只能靠自己的感觉确认,然后揣测他封印的解咒是什么,看看能不能呼唤出他前世的记忆。
这话,是让她自己靠感觉去确定流陌到底是不是冷曜痕了?该如何确认呢?冷焰早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影子,她默默的对着流水,看清冽见底的河水上载浮载沉着树枝,飘飘荡荡的往下游晃去,打着圈,倏忽不见了。
君上!流期的叫声让恍惚的她抬起头,看看身边,除了他早已空无一人,开始木呆呆的流陌特早已不知去向。
茫然的看了看,依旧没有看到他的踪迹,流陌呢?他说天热,在后山沐浴。
流期毕恭毕敬的回答。
对了,沐浴!他胸前那个红点,自己的血印。
幻冰猛然的想起,那一次,她没有看清楚,无从判断究竟是自己的血印,还是那家伙身上脏脏的泥巴点,但是现在……身影如电,她飞掠向后山。
大石旁,堆放着衣物,从颜色质地上看,是她熟悉的护卫装,也就是说,此刻的流陌正在……她敛住气息,慢慢的摸了过去,将身形隐藏在石头之后,一点点的探出脑袋。
以她的功力,流陌应该看不到吧。
水中,一个修长有力的背影半站着,手指撩起水珠,撒在肩头,顺着肌肉的线条慢慢的滑下,水珠粒粒如珍珠,反射着阳光的色彩,透明圆润。
厚实的背,小蜜色的肌肤,紧窒的腰身,还有两瓣若隐若现的翘臀,在弯腰掏水间风景尽入眼中。
黑色的发,披散在身后,遮挡了该遮挡的,露了该露的,被水沾湿贴在身后,倒让那身躯的美丽更多了几分迷幻色彩。
转过来啊,转过来啊……她焦急的喃喃自语,别洗了,让我看看前面啊。
浑然不觉的某人,动动颈项,修长性感,偷看的她,紧张的等待着,生怕错失他转身的一幕,越看的仔细,脸越是通红,越是焦急,越是等不到她想要的。
哗啦……水声中,他终于侧了身子,而她也不自觉的伸了伸脖子。
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
突然,石头的另一旁伸过一个满脸通红的脑袋,小心的只探出半张,凑到幻冰耳边,君上!叫完就飞快的缩了回去。
啊!幻冰一惊,猛的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那大石边,缩着三个湿淋淋,赤裸裸,光溜溜的三个人影,谁!几乎是下意识的,三个人同时站起来,声如洪钟,属下见过君上!她长大了嘴,眼睛直愣愣的落在三个人身上,舌头完全僵硬,流,流梓,流,流云,流,流纹。
他们突然意识到此刻的状况,三个人手一捂,再次飞快的蹲下,属下,属下惊扰君上,属下,属下……你们在这干什么?天哪,她的一世英名啊!您,您踩着我们的衣服了。
不知道是谁终于期期艾艾的出了声。
她瞠目结舌,这堆衣服是他们的?那,那流陌呢?再回头,对岸边,一个俊秀的人影正系着衣袋,望着这边的动静,眼神冷冷的,在看到她后不发一言的别开脸,迈步走开。
没了,又没看到,这一次还打草惊蛇了。
幻冰生气的抓起地上的衣服,狠狠的砸向三人,都怪你们,混蛋,我差一点就看到了。
属下知错!三人忙不迭的抓着各自的衣服,属下以后再也不和流陌侍卫同时沐浴,属下以后,以后……说什么呢!幻冰的手指握成拳,一人脑袋上一下狠狠的敲下去,我在看他身上有没有我留给曜痕的血印,我是偷窥男子洗澡的人吗?流纹垂着脑袋,小声的咕哝着,您难道刚才不是在偷窥吗?再次被狠狠的揍上一拳,三个可怜被看光光还被打的人不敢吱声,委屈的低着头。
君上!终于,还是流梓抬起了头,你要寻找什么血印,属下刚才和流陌侍卫在一起。
真的?幻冰的两眼放着光芒,脸凑到他的面前,比划着,他的胸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红点,一个血印的红点?三个人狐疑的对望一眼,同时坚定的点点头,有!确定吗?她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脏快要从口腔里跳出来的声音,眼睛瞪得老大,你们真的确定?再次三个人有志一同的用力点头,属下确定!接连几日行为失常,举止失态,落魄失魂的人,终于笑了,笑得无比灿烂,无比开心,山林间飘散着一个女人大声的狂笑。
曜痕,终于找到你了。
曜痕,等着,我一定让你恢复记忆。
曜痕,这一次,你将永远的留在我身边,永不分离。
65 清尘出手再回到魔界,带回了流陌,也带回了沐清尘,她不知道沐清尘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也无法拒绝他。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流陌在她的指导下,功力突飞猛进,快得让人咋舌,而八名护卫对他,也许存在着往日的记忆,习惯性的跟随着他,久而久之,他反到成了护卫的领导者,让幻冰欣慰之余总有些感慨。
流陌,你看那,漂亮吗?月色下,她遥遥指着波光淋漓的水面,一弯新月如钩,柳枝扬动,掉落柳叶,随波流动。
身后的人手握刀柄,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在她手指的方向目光凌厉的一扫;君上,您是问水还是问月亮?声音低沉,没有语调起伏,偏偏又无比认真。
好不容易一点优美的气氛,活活被这硬梆梆的声音给折腾的彻底没了,幻冰挂着的笑容差一点掉在地上,在几次用力的深吸气后,她努力的拣回又挂在脸上。
从这看,你觉得我那个小屋漂亮吗?青青藤蔓,幽幽嫩草,夏日都无比清凉。
她笑的天真,笑的甜腻。
那小屋,是曜痕为她建的,有曜痕对她的一片心意,她就不信他没有半点感觉。
纵然他是流陌,纵然他遗忘了往日的情意,她不会放弃。
依旧是死板板的没有一点激动表情,冷然的日光看看远方的小屋,站在她的身后半步,垂首出声,您不是寒暑不侵吗?能感觉到夏日的清凉?那你说漂亮不漂亮?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漂亮的眼始终洋溢着温柔,形似抽搐。
夏日有草,蚁虫比较多,冬日全是枯枝。
老老实实,没有一点恭维,唯一咽下的,估计就是很不好看那句话了。
你……她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湖水里倒去,狂乱的晃着手,想要抓住一点支撑。
君上!臂膀一拉,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拽了回来,娇弱的身躯歪着落下,倒入他的胸口,男性的气息扑入她的鼻息内。
伏在他的胸前,她的唇边轻轻扯出慧黠的笑容,抓着他的前襟,小声的喘息着,谢谢你。
君上,您是在试探我的功夫,还是想让我早日还救命之恩?笔直的两臂垂下,任她抱着,没有一点不规矩的动作,两眼直视前方,和一根木头比起来,几乎没有差别。
愤愤然的放开他,鼻子里挤出一声哼,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的感觉?您是指这些风景?他目不斜视,笔挺如松。
直接伸出手,扳住他的脸,我不相信你真笨,我问的到底是什么,你会不清楚?我是您的护卫,您命令什么我就做什么,身为护卫我们的意见并不重要。
轻轻推开她,双手一抱拳,夜深了,属下告退。
看着他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去,潇洒的身影模糊了她的视线,那背影,与那个人多么的相似,只是那臂弯,不再有他曾经的温暖。
他有曜痕的天资,无论学什么一点即透,他有曜痕的冷静,判断世情有常人难得的敏锐,只是他更沉默,更没有争夺的野心,墨守着侍卫的地位和身份。
对于所有人的恭敬却不亲近的态度,他不可能没有感觉,但是他只是一言不发,当自己的侍卫练自己的功,她每一次的要求,从不推辞,守着雷池不逾越半分。
她告诉自己,他是流陌,他似乎也在证明这一点,长发永远的高高绾起,阳刚之气毕露,与曜痕邪肆的半垂着长发天差地别,几乎没有人发现,他与冷曜痕的相同。
她目送着他的离开,片刻的失落后,再一次扬起微笑,迈步回自己的小屋,风扬起她黑色的长裙,若月下妖灵,蹁跹而去。
当空气完全变为沉静,清冷着一潭碧水,树后露出一抹雪白清润,柳枝打在他的肩头,打不去面容上的愁绪和深思,隐隐的,一声叹息顺着水波荡漾,消散。
幻冰躺在床上,心中万千感慨,窗外树影斑驳,摇晃着……两百年了,流陌来到魔界两百年了,快的仿佛只是一眨眼,他疯狂的汲取着她教授的功法,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闭关,却没有半点前世的记忆。
冷焰也好,寒隐桐也好,都猜测着一个事实,就是冷曜痕在转世前,自我下了咒印,可是除了冷曜痕本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咒印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如何解。
她尝试着呼唤他的记忆,结果……都和今晚一样。
她只是他尊重的君上,不是抱在怀中怜惜的爱人。
窗外一件衣袂声起,她从床上飞快的坐起,警惕的出声,谁?无人回应,只是衣袂声更响,道道劲风从窗外飞入,打向她的身体。
幻冰手指一晃,劲风旋出,暗器尽数,定晴看去,一地竹叶。
顾不得想太多,身形一展,她穿窗而出。
月光下,一道黑影正和她的侍卫缠斗着,身形飞舞似穿花蝴蝶,刀光霍霍却伤不到他半分,他只是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没有还手也没亮武器,飘忽的动作在对上九人时依然游刀有余。
在一个闪身间,他看到了她的身影,手指一伸,几名护卫同时倒地,再伸手,指尖寒气扑向唯一挺立着的流陌。
人还在空中,她手中的劲气弹射而出,阻隔下他对流陌的进攻,口中大喝出声,什么人?他没有回答,身体一晃,轻易的闪过她的攻击,更大的力量席卷向流陌,幻冰还待伸手,更大的一股强力已经奔她而去。
她看见,流陌的身形摇晃着,他修炼的功力能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再应对更猛烈的攻击已是不能。
电视火花间,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面对着打向自己的劲风不闪不避,所有的力量都在阻拦着冲流陌而去的那股劲风,活生生的拿自己的躯体硬抗。
飞沙走石间,攻击向流陌的力量被她尽悉拦下,只是她再也来不及去阻挡席卷而来的另外一道劲风。
君上!流陌一声大喝,想要挡在她身前,人影一晃,摔倒在地。
那道黑影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完全的不管不顾,阻拦下攻向流陌却未必致命的攻击,以自身去抗更猛烈的力道。
黑影一动,手指一吸一引,那狂暴的力量以更加迅猛的速度被引到一边,幻冰想象中可能让自己受创的伤害并没有打上她的身体。
黑影因为反噬的力量脚下一顿,手指抚上胸口,刚才的力量让他的胸口气血翻涌,一时难以动弹,而就在他喘息的瞬间,幻冰夹杂着怒意的掌风已到。
你到底何人,为何伤我护卫?她看看满地躺倒不知道死活的侍卫,还有脚边的流陌,已顾不得再去思考,只想着怎么拿下眼前的人。
黑影不闪不避,或者说无法闪避,硬生生的挺起胸膛,接下她一掌。
手掌触上他的胸膛,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扑入鼻间,夹杂着她熟悉的雅致高洁,幻冰心头一惊,再要收手已是不及,掌心贴上他的胸口。
扑!她听到,血气被震出,喷在蒙面巾上的声音,她看见,那个人影摇摇欲坠… …刚才射入的竹叶,还有自已根本不可能错误判断的气息,即使他蒙着面,遮挡不了她对他的熟悉,刚才情急她没有看出,现在如此近的距离,她怎么可能看错?你?诧异的开口,不料那摇晃的人影突然一伸手,猝不及防的幻冰被他一只手掌掐住了颈项,另外一只手连点,截断她筋脉气血。
话语被打断,空气中,只有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他,面巾隔断了他的表情,她无从判断,无从问起。
流陌在地上用力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胸口的疼痛让他一次次无力的倒下,眼前的黑衣人没有急着杀他,只是用冷酷的眼神嘲笑着他的无用。
他看见,那黑衣男子的手,紧紧的掐在幻冰的颈项间,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摩挲留恋着修长的颈项,拉扯着那黑色的长裙。
雪白的肩头跃入眼帘,男子讥讽的眼冷冷的看着他,手指用力处,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道道指痕,青紫一片。
不许碰她… … 那抚摸着幻冰身体的手在他眼中无限的放大,心中的火焰在一簇簇的燃烧升腾,男人就该一对一生死相搏,以女子为人质算什么?男子手一松,幻冰软软的倒在草地间,扯开的衣衫挡不住半露的酥胸,若隐若现的狼狈展示在他眼前。
男子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他脸上,弯下腰,双手扯向幻冰的腰带,手指伸入她的衣衫中,抚摸着柔软的身躯,一截漂亮的小腿在他的动作中暴露无疑。
就在他的大掌一只罩向高耸的酥胸,一只揉捏的大掌不断向上游移到两腿中间 时,流陌眼神中的清明渐渐被取代,慢慢的转为红色。
一团火焰在心中跳跃,所有的气息飞快的流动,冲向掌心,低沉邪魅的声音从唇边泻出,散乱的发丝半垂在额前,微牵的唇角笑的嗜血,我说过,没有人能伤害她。
黑色的龙影从掌心中飞舞而出,夹杂着恐怖的力量,向地上的人影奔去,可惜就在他出声的瞬间,地上人突然纵起,飞掠而去,凌厉完美的一击,终究没沾上那人的半点衣角。
劲气尽出之后,他委顿在地,倒在她的身边,而她,面露微笑,呢喃着,曜痕,你终于想起我了吗?目视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清尘,谢谢你。
66 悄然而去自从施展出‘神龙无极’的招式后,流陌的身体承受不住大量的撞击,全身筋脉受损,一直昏迷不醒,幻冰在探查过后,匆匆的出了门。
她昨天猛烈那一招,肯定伤了沐清尘,更何况他为了不伤到自己,还承受了自己力道的反噬,内心的自责让她一直牵挂着他,那个飘渺的人影。
几次的叩门没有任何的反应,心下一惊,她急匆匆的推开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在地面上,将房间照的明亮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残留着淡淡的清香,唯独不见那清俊的身影。
桌前,微风拂动,被砚台压住一角的信笺发出小小的唰唰声,拍动着吸引她的注意力。
拿起信笺,字迹大气力透纸背,墨迹早干。
怜星如晤,曜痕之封印定与汝有关,惟有危急之下方能显现,切莫操之过急,仔细寻找机会,此间事了,已无吾之挂心。
从此人间漂游,寻找杀师之仇,卿自珍重。
捏着手中的纸,眼前浮现的,是一张清冷孤傲的面容。
他走了,连道别的面都不曾与她一见,是不想看见她歉疚的脸,还是不想让她说什么感谢的话?不管如何,她知道,这份亏欠,将一直存在心中。
清尘…… 心间象是堵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远处的山间,雪白的长袍沾满泥泞,修长的手指扶在树干间,身体瘫软的靠在树边,缓缓的坐下,几声急促的咳嗽后,一口污血喷出,星星点点落在绿草间,在那抹清脆间更加的刺眼。
胸膛微微的起伏,他的手指拭去残留在唇边的污迹,仰首天空闭上了眼。
想起昨夜,她被自己抱在怀里一动不动,那时候,她是清楚了吧。
有多久,她不管与自己如此的亲近,那温软娇躯,与他紧紧相贴,她的芬芳在鼻间勾起无数往昔回忆。
她看见他出手伤害流陌,竟然不管不顾的拦在身前,魔君含怒出手,果真霸道无比。
手指间,仿佛还有她残留的香气,那个明眸皓齿,天真无那的娇憨容颜在那个人受到威胁时,毫不犹豫的出手。
浅笑着,他没有半分怨怼,这一掌原就是自己欠她的。
是的,他急急的离开,就是不想看见她谦然的表情,做什么都是他自愿的,为了她……手指撑上地面,他慢慢的站起身,有些缓慢,有些踉跄,却一步步坚定的走着,无暇的面容上,漾起温柔的微笑。
君上!一声恭敬的声音让她从沉思中抬起头,流元正站在门外,他,我是说流陌已经醒了。
嗯。
淡淡应了声,她走向门口,在脚步迈出的瞬间,轻轻回了回头,满室温香,已不见故人。
尽管已经猜测到了让曜痕回归是一条漫长的等待路,在看到流陌那双坚定中保持距离的眼后依然忍不住心中惋叹,清尘的付出,只是让她坚定了信念,依旧无法轻易的呼唤回曜痕。
你没事吧?她想要按住那起身的身体,他却执意下地,不说话,只是眼神的一触,他坚持,她放弃。
流陌无能,请君上处罚。
他们之间,永远都是这样不远不近,有着无形的一道横亘,因为他只是流陌,不是曜痕。
你,不记得昨日的事了?心中猜测了,总还是想听到他的答案。
昨日属下只记得身体里似被一团火燃烧着,气息完全不受控制的冲向头脑,下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跪倒,恳请君上责罚。
不用了。
对于这样的他,她早已习惯,所有失望都沉在心底不再显露。
哎呀,是谁惹我的好妹妹生气了?门口倚靠着的一道银白人影,随性的姿态修出漂亮的身形,他斜睨着眼,薄唇如勾弯着笑意,不知道在门外偷看了多久。
她死板板的脸突然绽放出了笑意,看见寒隐桐伸出修长的手指,对着她勾了勾,顺道送来一个媚笑,再次摊开自己的怀抱。
一声娇呼,她投怀送抱的依偎进他的胸膛,轻擂上他的胸,臭妖王哥哥,为什么不让他们通报?轻挑的抬起她的下巴,红唇凑上她的脸颊,似亲非亲,桃花媚眼扫过地上的流陌,神色一动,在唇落下的同时,发丝垂落,挡住了那瞬间的接触。
心头微颤,她在寒隐桐的眼中寻找到了一丝古怪。
他一向对自已只开玩笑,不会真的有什么暧昧的举动,这一次虽然未真的亲到,却已是最开放的尺度,为什么?突然发现,寒隐桐的目光在看见流陌后变的有些锐利,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两百年,她从未有任何奇异的举动,流陌也极为沉默,从来没有人发现他与冷曜痕的相似,可是寒隐桐只一眼,她就发现了他已经心生怀疑。
妖王哥哥,两百年不见,更见风华绝代了。
她娇声一笑,如玉般的胳膊揽上他的颈项。
他不躲不闪,任她半挂在自己身上,殷红的唇刷过她的脸侧,低低的声音在房内响起,我想你了,今夜可愿陪我?几乎是同时,两人感觉到一股冷然之气从地上的人身上升腾而起,虽然低垂着头看不到神色,但是那气息还是让敏锐的两人同时神色微变。
寒隐桐挑挑眉,笑意更浓,尤其是唇边那一点了然和尽在掌握中的调侃,让她心中想要生气偏又无从气起。
心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因为流陌无意识的气息,是否证明他身体里属于冷曜痕的记忆在恢复?妹妹你真小气。
就连指责,都能说的那么媚色天成,仿佛只是一句娇嗔,偏又挠进你的心里。
她知道,他在指她藏着冷曜痕的秘密,可是不藏着又如何?流陌没有回复记忆,一旦被人知道,很容易受到觊觎之辈的暗中伤害。
她看看流陌,不但没有从寒隐桐的手臂间脱出,反而贴的更紧了,笑声如银铃远扬,哥哥今夜只怕无法入眠了。
为了你,一夜无眠又有何妨?顺势一抱,娇躯被打横抱起,眼角一扫地上的人,你的侍卫?让他出去。
没有半点犹豫,幻冰的声音轻轻的飘出,对着垂首的流陌,你出去。
笔挺的身子一僵,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语调恭敬的出声,是,君上!看着他没有半分迟疑的出门,幻冰脸上的娇媚顿时垮了,幽幽一叹,推开了紧偎着的寒隐桐。
看出了端倪,寒隐桐含着笑,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葫芦,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酒香四溢,一下把她的记忆带回到了那山涧中的纯真岁月,她抬抬眼皮,哥哥费心了。
特地为了你带来的,不尝尝吗?示意着她,酒葫芦伸到她的面前。
不发一言,劈手夺过酒葫芦,仰首一气乱灌,想要冲掉心头的郁结。
你有没有注意,刚才他的气息不稳。
寒隐桐凑上她的身边,眨着眼,就在我说你晚上留在我身边的时候。
手一顿,她眼晴顿时闪亮,真的?所谓关心则乱,那一刻,她自已的气息都是不稳的,沉浸在他醒来依旧是流陌的难过中,如何能留意到他那么小的一个细节?他真的是自我封印了吧。
寒隐桐拍拍她的肩,那解印之咒应该与你有关,你好好思考下。
他这么说,沐清尘也这么说,可是这两百年来,她试过各种可能,找着种种借口,与他牵过手,与他单独漫步过,借着机会搂了抱了,可是都没有一点转机。
总算恢复了点信心,她翘起了腿,上上下下打量着寒隐桐。
还是一样的魅力无边,还是一样的心机深沉,还是一样的媚笑抛飞,在她看来总觉得哪有些不对。
他的笑中,依稀有些苦涩,极浅的在眼底划过。
他的风情万种,在举手投足间,不再自然,总在挥舞间想到什么,然后飘远。
一如此刻,她喝着酒,他却失了神,就这么被她捕捉到了。
哥哥,说吧,找我什么事?能见到寒隐桐这样的表情,无疑对她来说值了,心情顿时大好,吃人的嘴软,喝了你的酒,少不得要帮你做事了。
你就知道我找你一定有事?哧!一声轻笑,喝你一葫酒,只怕我要十倍的还你,精明如你,还会做赔本的买卖?寒隐桐微笑摇头,只有那眉宇间透着少有的愁,妹妹,我要借你的‘招魂鼎’一用!告诉我为了谁,我就考虑借不借。
坏坏的扬起下巴,学他眯出魅惑的眼神。
为了个女人,满意了?手掌一榨摊,伸到她面前,鼎!没有再继续追问,她悠悠然站起身,满脸正色,哥哥,妹子央求你一件事,替我查千年前,杀害‘莲花禅’宗主苦智禅师的凶手是谁,我敢肯定,一定是三教中人。
重重的吸了口气,我相信以你不愿招惹是非的性格,一定不是你。
好!寒隐桐的一声承诺,让她放下了一颗心。
找出杀师凶手,了却沐清尘的心愿,这是她应该做的……67 榆木脑袋她与寒隐桐,从屋内喝到了屋外,从房顶喝到了酒窖,寒隐桐的承诺,让她暂时放下了一颗心,而她交出的‘招魂鼎’更让寒隐桐开心,两个人你来我往,高兴了笑,不高兴了叫,安谧的夜空中不时传出两个人喧闹的声音。
她抓着寒隐桐的手,醉眼朦胧,妖王哥哥,和我说说,什么女人让你如此动心,还不惜为她耗损功力动用‘招魂鼎’?寒隐桐抢过她手中的酒,仰首让那清泉流入喉中,顺手一挥,清脆的碎裂声从远处传来。
他苦笑着,不断的摇头,我如果说,她是个丑姑娘,丑的连你百分之一都没有,你信不信?眨着眼,她看看眼前海棠艳丽的寒隐桐,完美的找不出一点缺点,如果非要说,只能说他太媚,太精明,如风一般潇洒,不是女人能掌握的男子。
聪明的女人不敢要他,也没有女人能抓住他,除非他甘心为谁停留,这就是寒隐桐,所以她和他,只能是朋友。
你会选择,她就一定有她的优点。
他是骄傲的,也是孤独的,三界中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地位与身份,是不敢轻易爱人也不能轻易爱人的,她一直记得,当年的寒隐桐是多么的绝望与孤独,更知道,重新为人的寒隐桐,心如铁石绝不谈情。
我杀了她。
没有过程,没有原因,只有淡淡的四个宇,一个结果,让气氛顿时萧瑟凄凉。
但是你后悔了。
这是寒隐桐没有说,她猜到的故事,不然他又何需来借什么‘招魂鼎’?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他象是问她,又象是问自己。
她无法回答,因为她,也在等待着失去的爱人回归。
内心越强大的人,越容易孤独,她和他习惯了强大,也习惯了孤独,今日过后,彼此不可能再有这样放下身段的聊天,他是妖王,她是魔君。
坦诚笑饮,只有今夜,不醉无归… …再醒来,身边的寒隐桐已经不见了踪迹,她睁着眼,呆呆的望着头顶的纱帐,耳边残留着他那声无奈的疑问。
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记得昨天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有人紧握着她的手,她开心的甜笑着,心头打翻了蜜罐子般。
她又见到了曜痕,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池塘边,柳树下,遥指着远方,温柔浅笑。
她开心的笑着,喊着他的名宇,曜痕,曜痕… …这样的梦她经历的太多,多到已经不会再激动的泪湿枕巾,只是抱着被子呆呆出神,偶尔摊开掌心,回味着残留的温度。
每一次,他的出现都那么真实,真实的让她需要花很长时间去辨别自已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真实的人,就在身边,却给不了梦中的感觉。
君上!她转过头,意外的居然看见了流陌,他不是一向只在她门口守候吗?居然会有违常规的蹲在床边,这不是他的习惯。
她看看他,他不说话,再看看自己,一身酒味,衣衫凌乱,想要下地,偏偏一双眼大咧咧的盯着她老不自在。
我要更衣。
这个提示够明显了吗?扑!人影直挺挺的跪在她的面前,这下还有一点点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幻冰彻底的清醒,揉揉眼晴,再眨眨,不明所以。
她不问,他也不说,她起不了身,他也执着的跪着,她想要从他眼神中看到端倪,可惜人家只给一个头顶。
她发现,两个人比着谁更闷的时候,她一定是输的那个人,就好比此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而跪,而她不出声,他就这么闷跪着。
终于,还是她选择妥协,理由很简单,她舍不得他这么跪着,而且她的耐性不如他强,君上和属下的交锋,她败。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郑重其事?抱着被子,不上不下,还真的挺尴尬的,就算是正事,也不能在床上决策是么?属下恳请君上思量再三,妖王绝非良配。
一句话后,又恢复了他的沉默不语。
他在干涉她的生活?她没有听错吧?他不愿意她与寒隐桐亲密,他说寒隐桐不是良配?心头突然窜起了小小的火苗,难道木头开花了?还是昨天寒隐桐的刺激,终于让他敢表白自己的想法了?按捺住心头的小骚动,她惊讶的睁着眼,为什么?还是闷不出声,空气出奇的紧张着,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热烈。
终于,他慢慢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良久… …妖王生性浪荡,绝不是君上能掌握的男子,如若君上择夫,还请三思。
就这个理由?飘飞在云端的心,又一次被打回深渊,没有其他的?属下僭越。
硬梆梆的回答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手指揪着被子,虽然她非常,非常,非常想扯起来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拎起他狠狠的质问,可理智告诉她,不能。
手指梳过乱发,她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一会你随我去个地方吧。
是!俊朗的人影转身出门,徒留她一人拽着被子,咬牙切齿。
寒意逼人的冰山脚下,黑衣女子神情古怪,仰首万载不变的清冷世界,脸上似笑,似愁,似怨,似怒。
这里美吗?她的声音忍不住的轻柔,眼前的人影在模糊,与记忆重叠,不期然的湿了眼眶。
巨大的冰山脚下,只有她和他,看着她强笑中的泪光,眼前娇弱的身躯显得那么惹人怜爱,身后的他轻轻抬起了手,缓慢的伸出中,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是君上,是他尊敬的人,多少个夜晚,他看着她不眠中仰首低叹,多少个随意相处的日子,看见她娇媚的笑容。
美艳的她,凌厉的她,偶露慧黠的她,精灵古怪的她,都是他心中抹不去的印记。
可是,他只是护卫… …远望山峰,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无数的角度无数种颜色,耀花了两人的眼,无声的世界,无声的美。
手指无声的落回,他看见她的笑容,与美景出奇的融合,更加的灿烂。
君上就和这冰山一样。
他嗫嚅了半晌,憋出一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永远千变万化,如冰之透彻,冰之坚固,似乎一眼可以看透,转而才发现下面隐藏着的是无数棱角,藏着无数种颜色,无数种美丽。
走吗?她深吸一口气,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他说我如这座冰山一般,千幻百变,所以… … 她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我,叫,幻,冰!她的名字,是另外一个男人取的,是不是意味着,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那个男人?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口中,苦涩。
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和我说相同的话。
她的眼闪亮,望着他。
潜意识里,他还是记得她的,对不对?他说她象这座冰山一样美丽,幻化着光彩。
只要耐心的等待,她的曜痕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他的手,终于再一次的抬起,轻轻落在她的肩头,这已逾越了一名侍卫应有的本分,她的心却开始雀跃。
她转过身,毫无犹豫的贴上他的胸口,汲取着他的气息,环抱着他的腰身。
她想听,听那声音中再一次柔柔的喊着冰儿。
他没有挣扎,只是在被她抱上的瞬间,僵硬了身体。
艰涩的声音在两人间流淌,那个人,是妖王吗?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感动在瞬间崩塌,碎裂满地,她甚至想挥舞着拳头砸上他的脑门,砸开那个疙瘩,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不过片刻,怒意被坏心取代。
她凄凉的一叹,他是妖王,我是魔君,我不能选择,因为我必须对魔界负责,我不能承受三教失衡的下场,他适合我,我适合他,仅此而已,至于他有没有别人,我管不了,也不会管,因为没有人能撼动我的地位。
不行!一声大喝平地而起,震的她小心肝一抖,无数个猜测的泡泡开始不断的冒出,瞪着凄楚无辜悲切惨兮兮的脸,柔弱的犹如可怜的小兔子,而他,强大的气势仿佛又让她看见了当年月下邪魅的君王冷曜痕。
妖王不适合你,君上!他捏着她的双肩,胸膛剧烈的起伏,如果您真的要嫁,沐公子,沐公子更适合您,他的机敏睿智,一定能协助您让魔界强大,他……他你个头!再也顾不得装傻,她狠狠的推开他,打断他难得的多话,你,你个猪头,你眼中只有沐清尘最适合我吗?顾不得他诧异的目光,幻冰一跺脚,人瞬间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