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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25-03-29 03:57:30

兴许是因为八皇子的病情已有起色,上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三缄其口,反而是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

人人都知道,皇上为了八皇子的病不惜重金网罗了玄国所有名医和名厨,最终传闻姚家十三荡竟能煮得一手好菜,把八皇子的脾胃哄服帖了,姚家自然也乘势哄得皇上龙心大悦。

然而,生活在皇城根下、打滚在朝野纷争中的人都知道,传言只能听一半。

于是乎,无数达官显贵打着探病旗号频频出现,都快要把钦云府的门槛踏平了。

这是苏步钦从未领受过的热闹,归置不完的礼,充斥在耳边的阿谀奉承,听闻是皇子生来就该尊享的,他却觉得陌生,甚至是茫然、无所适从。

钦云府的人丁兴旺,让他更觉得屋子里的冷清。

望着桌上那一摞旦旦送来的礼单,喜红的颜色看久了有些刺盲了眼,他仍是没移开目光。

没有人过问,他是如何紧闭双唇、双眼,换来这一切的;也没有人记得他当初为什么要走,而后又为什么能回来。

那种冷清是从心底氤氲出的,即便山呼在耳,都不可能赶走。

发什么愣,该吃饭了。

甜腻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招呼声传来,他一下子就被唤回了神,抬眸后,迎来了失望,放着。

怎么了?不是姚荡煮的菜,你不吃;现在连不是姚荡端来的菜,你也不吃了?她将手中托盘用力丢到桌上,随即人也重重地坐在一旁的椅上,甜甜糯软的嗓音,仍不是她一贯的调调。

苏步钦皱着眉看了眼身旁的冷淑雨,好端端,做什么去学姚姑娘?很快,他就认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有些不悦,很想说,这是在丑化!你不是就好这口嘛,我都已经放下身段来讨你欢心了,还想怎样?淑雨是真的被激怒了,只差没指着苏步钦的鼻子骂一句不识好歹。

你不必这样……没人会放着原汁原味的正版不要,去退而求其次。

那你要我怎样?冷淑雨有一身傲气和放不下的姿态,可是最近的苏步钦让她看见了些许非同一般的东西。

她不去细想这种极力去争取他的行为有多少爱的成分,总之,人不可能不为已。

她的低声下气,让苏步钦定睛望了她眼,冷姑娘,我以为已经跟你爹把话讲得很清楚了。

心有所属,不愿娶我吗?淑雨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确和她爹达成了共识,甚至不管她怎么闹,她爹都毫不动摇。

可就算如此又怎样,她不甘愿随波逐流,你心里那个人是十三荡吗?所以最近才向姚家频频示好?这与你无关。

他冷着声,不觉得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

无关?当初急需她这块跳板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出这句话。

早该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她太自以为是。

比起太子,这只兔子更难掌握。

想着,淑雨不怒反笑,她清楚知道不该和苏步钦撕破脸,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不会好看。

你不必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我爹都已经在你身上孤注一掷了,就算天下人都与你为敌,我必须也必定会站在你身边。

她放缓声调,收敛气势,拿捏好分寸,女人该有的娇滴滴配上小鸟依人的姿态,总不会太让人讨厌,至于姚荡,你别想了。

你那点野心连我都看明白了,四爷会看不懂吗?他会把自己最疼的妹妹许给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说不定若真把他逼急了,索性把姚荡给了太子。

苏步钦凝着眉头,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不愿多做解释,只想让她消失闭嘴,图个清净。

话说回来,姚荡和太子也挺配,算是不打不相识吗?我倒是觉得他们挺情投意合的……冷姑娘,你眼睛没毛病吧?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们情投意合的?!就算我眼睛瞎了,都能感觉到。

太子说是来探望你,可每天一进钦云府就去找十三荡;你的姚荡就更好笑了,说什么照顾你,每天就煮些菜,剩下的还不都是我在做,倒是有空陪太子胡闹……你可以闭嘴了!很吵!他突然褪去伪装,爆出低吼,情绪游走在失控边缘。

还以为她仍在为姚寅的事心情不好、又或是当真手脚比较慢大部分时间都在膳房里消磨掉,所以才会连陪他说句话甚至见他一面的空隙都没。

他没有咄咄逼人,每天咽下她煮出来的那些东西就觉得心满意足。

但结果!她很闲,闲到可以天天陪别人!============充斥在眼眶里的是蔚蓝天际,很宽很广,像是触手可及,又像是遥远得让人不敢奢想。

这样躺在屋顶看天空,总觉得很惬意,好像什么烦心事儿都会消失殆尽般。

只是每次,她都拼命想睁大眼,又频频被阳光刺得泪腺松动。

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懒得动,反正最近的钦云府就像市集般,常有陌生人走来走去。

哼!一对狗男女!直到耳边传来太子愤愤不平地咒骂声,她才好笑地转过头,看向屈膝坐在身边的老虎头,怎么了?你刚才就该跟我一块去偷听。

他不屑地撇了撇唇,伸手把那顶帽子摆正,继续道,你猜,那个冷淑雨有多恶心。

我怎么知道。

姚荡嘟起嘴,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就是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心烦,才假装高尚地不愿去偷听。

也对,那种恶心你这辈子都模仿不来,怎么可能猜到。

我学给你听……说着,他侧过身子,清了下喉,捏住喉结,故意装出那种能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娇细嗓音,咳咳……就算天下人都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哎哟我那无所不能的父皇啊,赶紧的,赶紧让雷公把这女人给劈了吧!哈哈哈哈哈哈!这话并不好笑,甚至让姚荡觉得心在抽痛,可是太子那样子,却还是成功把她逗笑了,你、你你这是嫉妒吧。

对啊,爷就是嫉妒。

你说那只死兔子到底哪里好?怎么就能把冷淑雨迷成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头深锁,彷佛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般。

姚荡定了定神,也跟着坐起身,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你喜欢淑雨?在她理解中,只有喜欢才会嫉妒。

怎么可能?很快,太子就用大呼小叫的方式让姚荡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有些东西即便丢了都不可惜,也绝不能让敌人捡去!那多没面子。

东西?姚荡自言自语地重复。

她的确不懂,可现在有些明白了,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东西?是他们用来向敌人炫耀自己胜利的道具?算了,你智商太低,跟你说不清楚。

爷只是觉得有些憋屈,不过怎么也比你好。

辛辛苦苦地把死兔子照顾好,又怎样?他懂感恩吗?人家忙着跟冷淑雨山盟海誓呢!你就是个傻蛋,替他人做嫁衣的傻蛋!你才智商低!你才傻蛋!他们还说了什么?骂不还嘴,不是姚荡的个性,她抬起手,自然地冲着太子的后脑拍下去,也不管这种打骂是否违了君臣之礼。

你不是品德高尚,不屑偷听嘛。

太子没好气地回了她句,见她瞪眼,又一次举起手。

为了避免再次挨打,在那只手落下前,他改了口,我哪知道。

就听到冷淑雨那句话,够恶心的了,怎么还撑着听下去。

不过,你想想,如果死兔子没野心,会有与天下人为敌的那一天吗?是啊,如果没有野心、如果不存在人人口中的利用,会有那一天吗?他不过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八皇子,这样安安分分地活下去,绝不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姚荡抿了抿唇,垂下头,她不想去怀疑苏步钦,但愿他可以像她最初认定的那样,只是个笨笨呆呆不受重视的平凡皇子,没有心机,和这官场上的人不同。

可是,现实却让她没办法不去正视那些猜测,她总不能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主观构想里。

想什么呢?都跟你说了,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出去,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才不要。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呐,我们可以相敬如宾,我闲的时候呢就陪你去赌坊玩玩;忙的时候呢你也只需要多陪我说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行,比如太监暗恋宫女啊、或是谁家小姐几天没洗澡啊……噗!你怎么那么没抱负啊!她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有,我当然有抱负,但那些不需要说出来让你心烦。

你看看百姓家的寻常夫妻,女人只要负责洗衣煮饭带孩子,受苦受累的事交给男人做就好。

嗯,我们要稍微深奥点,你照顾我,我照顾天下……说着说着,他陷入沉默,天下究竟要怎么照顾,这是个难题。

……这话,让姚荡为之一愣,从未想过老虎头也会说出这种市井哲学。

虽然听着仍觉得好笑,但她笑不出声了,他娘的!谁在戳我腚!忽然的,她弹跳起身,爆出一声和整体风格很不搭调的咒骂。

太子茫然了片刻,很快,也感觉到了身下在震动。

他站起身,险些忘了自己这是在屋顶上,好不容易才站稳,扶住摇摇欲坠的姚荡后,他探出头,朝下看了眼,瞧见苏步钦领着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汉站在屋子边。

这什么情况?他怔了半晌,回过神,冲着下头喊道:死兔子!瞎了是不是?没瞧见爷在上头吗?!底下的交谈声停了下来,苏步钦仰起头,用手遮在眉间,往上张望了些会,恍然大悟般地开口,太子殿下、姚姑娘?光天化日的,你们怎么偷情偷到屋顶上去了?你才偷情!这回没等太子反驳开吼,姚荡就耐不住了。

什么叫捉贼喊抓贼?就是他那样的,自己偷爽了,还跑来污蔑她。

他也懂光天化日?那还喊得那么大声,让不让她嫁人了!是!你才偷情,爷这是光明正大领着女人来调情!处在盛怒中的姚荡没细听太子的话,就傻乎乎地跟着频频点头,等发现不对劲后,才转眸瞪他,调你个头!你当我是粉楼里的姑娘吗?可以随随便便就被你拉着调一调、调一调。

你怎么内讧了,我们现在不是应该一条战线一致对外嘛。

有你这样毁我清白对外的吗?啐,你清白值多少银子?爷一会赔给你就是了。

你……上头两人吵得欢乐,底下那群光着膀子的人在屋子里捅屋顶捅得很欢乐。

被排挤在外的苏步钦不悦地蹙起眉毛,冲着一旁的又旦交代了几句。

领悟到了自家爷的怒意和醋意后,又旦极为贴心地代为喊话,我家爷说‘让姚荡滚下来’!……我没让你只字不差地传话!对于他家爷的申辩,又旦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悠然自得地看着无数灰瓦在外力之下滚落。

姚荡和太子似乎也意识到了,继续待在屋顶上是没有优势的。

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瞧见两人从后头的梯子上走了下来。

最先气势汹汹冲向苏步钦,攥住他衣襟粗暴责问的,毫无疑问自然是姚荡,你有病是不是?好好的,找一堆莫名其妙的人来捅屋顶干嘛?!哦,这屋子闲置太久了,我不过是找人来修葺下。

他一脸无辜地冲着她笑,你在上头做什么?没人跟你说这是危楼吗?姚荡用力松开手,鼓起眼睛恶狠狠地瞪他,我就喜欢待在危楼屋顶跟人谈心,关你什么事。

姚姑娘要跟人谈心?那何必舍近求远,刚好我也挺寂寞的,一堆心事找不到人聊。

您是大忙人,身子那么弱还要忙着陪淑雨,我哪敢叨扰。

带着浓烈酸意的话,让苏步钦弯起了嘴角。

见主子恍神,又旦连忙接上去,十三荡,你没听说吗?近来客人太多,爷疲于应付,都养不好身子了。

皇上体恤,规定往后没有内侍监令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钦云府。

哪还有冷姑娘,早就被侍卫请走了……哦,对了,太子爷,时辰不早了,您也该走了,若是明儿还想来探望我家爷,别忘了先跟皇上请示,咱们钦云府里的侍卫呆得很,只认令牌不认人。

放屁,什么时候定的规矩,爷怎么没听说过。

刚定。

太子殿下若是有疑问,去问父皇,我没力气解释。

苏步钦!你……显然,这压根不是什么父皇定的规矩,分明是他打算先斩后奏,并且还有十足的把握父皇一定会准。

等一下,那我岂不是也不能随意出门了?被夹在中间很是疑惑的姚荡左右张望了会,很快捕捉到了她该关心的重点。

苏步钦噙着笑,分神看了她眼,没打算继续逗留,一改先前好脾气又温吞的个性,握着她的手腕,转身便走,把太子的叫嚣彻底抛在了身后。

莫名其妙的修葺危楼,看来是有意图的;突然而至的规矩,也来得猝不及防;甚至他突然强势起来的姿态,更是让姚荡摸不着头脑。

被拉扯着跑了一大段路后,她才震回神,边要试图将步子迈到最大追上他,边还要调整呼吸问话,喂,你还、还没回答我呢?万一我四哥要是回来了呢?没有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令牌,我……我也不能回去看他?不是吧,我应该有特权的吧。

有。

哦哦,那就好……他猛地停住脚步,看她因措手不及狠狠撞进他怀里,没有退也没有让,苏步钦只是垂下视线笑看着她,待她站稳后,才继续补充道:旦旦是不是忘了说,往后我的屋子,任何人都不能进?欸?皇上要把他幽禁?除了你。

这算特权吗?这算个屁特权啊,分明是逼着她以后全日无休地端茶送水,那我……你什么?等姚寅回来了想去看他?也对,兄妹情深嘛,你那么照顾我,我的确不能太不近人情。

她重重点头,漂亮的双瞳间还闪烁着期待光芒,在他看来,刺眼极了,不过可惜,我没打算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