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姚家的人就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有病,居然跟我抢衣裳,也不看看她穿着什么样。
死兔子,你说,这件衣裳是我穿着漂亮还是姚家六小姐穿着漂亮?你漂亮。
细碎的交谈声不安分地钻进姚荡的耳中,她咬了咬唇,直挺挺地站在门外,看着淑雨和苏步钦之间亲昵的姿态。
他没有推开,不是不懂拒绝,那神情分明还带着享受。
他说他不会哄女人,却偏偏很清楚女人爱听什么话,对她对淑雨都那么了若指掌。
他说他不擅长交际,可是连淑雨那么难缠的人,他都能轻松搞定。
这个男人……真是她想象中的兔相公吗?她想得出神,呆滞木讷的摸样不偏不倚地撞进了苏步钦的视线中,他定睛,扫去眉间淡淡的不耐,绽开笑容,轻询唤回她的神,有事吗?哦,没事,我路过,你们继续。
姚荡抬眸,附上笑意,暗暗警告自己,她只是寄人篱下。
要不要一起出门……他侧过身,柔声询问,口吻姿态都像是在同自家人闲聊,打着外人勿扰的招幌。
可即便如此,他的邀约才启了个头,不甘被冷落的淑雨便凑了上来,状似熟稔地挨近姚荡,手却自然攀附在了苏步钦的臂弯间,十三荡,你来的正好,帮我瞧瞧这件衣裳好看吗?昨儿你六姐想买,被我抢先了,哈哈,可精彩了,她整张脸都被气绿了。
姚荡忠于本能地蹙起眉头,分明是和身份极为不符的动作,淑雨硬是可以做得行云流水,言行举止间尽透着钦云府女主人的架势。
她并没有太多的家族使命感,听闻六姐被讽,也不觉愤慨,若是换做以前说不定还会附和几句。
然而,今天不同,她恨不得能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发泄,你做什么老爱跟我六姐争?谁有空跟她争呐,是她自己喜欢跟我比,哪回不是我看上什么她就想要什么呀。
淑雨褪去笑容,没好气地嗤了声。
对于这一点,姚荡无从反驳,六姐和淑雨是宿怨,就因为当初长辈们想把六姐和太子凑成一对。
大概是因为连君上都不想姚家势力再扩大,总之最后准太子妃的头衔落在了淑雨头上,这些姚荡也不是很懂。
她只知道,六姐说过,女人都这样,和同性争的过程要比最后被异性青睐更重要。
是不是真的这样?姚荡没体会过,从小到大,她没什么需求,没试过去争抢。
在她的认知里,赢是最终目的,之后就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可你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这种事哪有板上钉钉的说法?就说你吧,原先人人觉得你一定会嫁给九皇子,结果呢?有谁会想到比太子还得宠的他,会突然被选为质子去换回死兔子?——轰。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般,猝不及防地炸开。
姚荡脸上的血色像瞬间被抽干,只剩惨白。
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收起了惯有的盛气凌人,她就这样傻站着,眉宇间的忍让被浓厚阴霾掩盖。
她是真的被惹火了。
至少这是苏步钦第一次瞧见她端出这种表情,原以为,即便是天塌了,她最多也就哭一场继续笑。
呵,还真意外,她的软肋不是姚家,居然是他那位九皇弟?冷不防的,突然爆出这么一段婚约往事?看来他错的很离谱,竟会觉得姚荡通透又单纯,原来不设防的那个是他而已。
淑雨,方才不是说和人约好去喜乐会吗?走吧。
他改变了刚才的决定,姚荡不需要他陪,也没必要在她身上花费太多心力。
咦,你决定陪我一块去了?这转变有点突然,反倒是淑雨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嗯。
那先说好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找你去充数,被欺负我可不管哦。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姚荡甩开伤春悲秋的情绪,大张着嘴,忘了合拢,头跟着眸子一块转,跟随着兔相公和淑雨的身影。
他们就这样把她透明化了?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出门了?!这种排斥未免也太明显了吧,喂!兔相公,我……哦,快要上元节了,姚姑娘应该也很忙吧。
闻声,他还算有点良心的停住脚步,可那一副像是恍然想起她存在的模样,噎得姚荡喉咙堵塞。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样?也只好硬生生地吞下到嘴边的话,干笑,是挺忙,挺忙。
你们去吧,玩开心点哦。
嗯,姚姑娘放心,我会开心的。
……是有多蠢啊!听不出她的口是心非?感觉不到她的言不由衷?忙忙忙!她能忙什么呀?要真忙还会刚醒来,连头发都来不及打理,就先跑来找他?可他呢,竟然就回给她一双活像在昭显伉俪情深的背影!姚姑娘,就跟你说爷今儿有贵客嘛,我们还是回房……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丫鬟!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荡泄愤般的咬唇,瞪了她眼,甩了甩发尾,做出决定,走,找王总管去。
做、做什么?要银子!要银子做什么呀?府里什么都有……去、腐、败!~﹡~﹡~﹡~﹡~﹡~﹡~﹡~〖.安思源.〗~﹡~﹡~﹡~﹡~﹡~﹡~﹡~对姚荡而言,通常疯狂买东西就能减缓心情恶化,可是今儿这招失效了。
滋补品、干货、腊味……她一车又一车地往钦云府里搬,看着侍卫家丁们忙进忙出地归置她的战利品,想着他们家主子任劳任怨跟着女人走的销魂身姿……她的心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低迷了。
第一次,姚荡开始觉得钦云府是个会让人窒息的地方。
她还能想到的改善这种情况的方法,只有一个了……天街街尾的吉祥赌坊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大的赌字招幌随风飘着,面前是人来人往的景象,姚荡鼓着腮犹豫不决地呆立在门外。
内心泛起两股声音,开始交战。
——那么多人都在赌,多我一个也无所谓吧。
——可是我答应过四哥再也不赌钱的。
——认真就输了,四哥又不在,做给谁看呢?——可是……十三姑娘,好久没来光顾了,站门口做什么呀,快进来快进来。
这头姚荡还没纠结出结果来,赌坊门口迎客的小厮就抢占先机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她为难地看着对方,又任由着人家把她往里拽,不做丝毫抵抗。
十三姑娘是来还银子的?不、不是。
闻言,姚荡耷拉下脑袋,双肩也跟着一并垮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赌债。
哦?那是来赌钱的?想翻本了再还?……她斜眸偷觑着面前小厮,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没关系没关系,我懂的,给您安排老位子可好?快上元节了,今儿来了不少款爷,十三姑娘多赢点,手气好别忘了打赏小的。
待宰的肥羊就摆在眼前,没道理推开的。
小厮恭恭敬敬地把她领了进去,直奔二楼的贵客房,等着看她赌债越滚越大,最好是大到姚家面子上挂不住没法不替她还。
好好好!姚荡双眸绽出熠熠生辉的光芒,用力点头。
是谁说赌坊没人情味可言的,瞧瞧,她今非昔比了,身边朋友都变了脸,倒是吉祥赌坊的人非但对前帐既往不咎,还依旧奉她为上宾。
感激涕零的情绪让她的心情好了些,果然,赌坊是个能治百病的地方。
偏偏老天见不得她快活,连冤家路窄这种恶俗戏码都编排了进来。
上了二楼,通往贵客房的甬道棉帘子刚被撩开,姚荡只顾着做翻本的美梦,还没瞧清眼前画面,就听闻一声恶声恶气又满是惊诧的喝喊。
你怎么会在这?!咦?她满是好奇地循声看去,瞳孔被一张熟悉的脸填满,外加上迎面扑来的嚣张气焰,活脱脱地凑出了一个轮廓,太子殿下是也。
昔日恩怨,昨日委屈,也跟随一并涌了上来,姚荡哭丧着脸,没好气地咕哝,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呀?……爷这是在执行公务,抓非法聚赌!他被问得语塞,随即便抬头挺胸,一派正义凌然,掰出了个忧国忧民的借口。
哦,太子殿下这是打算从基层做起吗?呸!当她傻呢,他哪会屈尊降贵来做打赌的差事。
边说,她边横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姚荡的萎靡一扫而空,哎呀呀,你这顶老虎帽子哪买的,可爱死了呀!别动,别动,给我摸摸材质怎样。
闻言,他瞪大眼,死死注视着姚荡的举动,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暗想她应该不至于斗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最后,他仍是绝望了,放、放手,放手!好舒服呀。
欸!你的品味还是很高端的嘛。
她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依依不舍地抚着那顶帽子感叹道。
把爪子拿开!警告你,你要是敢把它摘下来研究,爷就把你碎尸万……段字还不来及飘出唇间,警告未生成,他的预感就已经成了真——她竟然还真把帽子给摘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姚荡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帽子,一抬眸,当视线对上太子后,原先酝酿好的赞美之词全数被夸张大笑取代。
笑出了泪,她都没能收敛住,你你你……你的发型,哦太潮了,潮爆了……不、准、笑!他眯起眸子,气红了脸。
哈哈、哈、哈哈哈……可姚荡仍是不受控制。
她也知道这样嘲笑当今太子爷,于理不合,说不定还会让自己遭罪,但她还是忍不住。
面前那颗油亮亮光秃秃的脑袋,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笑点。
他成功了——光头!这是多么具有自娱自嘲精神的发型啊!他娘的。
他垂下眼帘,怒瞪着眼前这个笑得直不起身的女人,她居然还好意思抓着他的衣袖来维持平衡?眼看着甬道尽头的棉帘子再次被撩开,几个陌生人走了进来,礼数、教养,全被太子抛开了,他爆出脏话,大手紧捂她的唇,用力把她拖到了一旁。
姚荡的笑声被控制住了,但他的怒气仍在沸腾。
他侧过身子,等那几个陌生人走远后,才尴尬地压低声音,问道:这发型当真很潮?唔……唔唔,唔……她被捂着嘴,发表不了意见,只觉得快要窒息了,憋红着脸频频点头。
那你笑什么?!他还不至于蠢到辨认不清她笑容中的成分,那是嘲笑!姚荡无力地指了指他那只落在自己唇上的手,等到他会意挪开后,她贪婪地大口呼吸了几下,在脸色逐渐回复正常的过程中,她做了决定,打死不能说实话:我这是为百姓高兴,瞧见咱们的太子爷如此敢作敢为、身先士卒地引领流行趋势,这绝对是种常人具备不了的胆量啊!又猛然发现,太子爷不管弄什么发型就那么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实乃万民之福也!好说好说,爷底子好而已。
这些溢美之词听起来很假?不重要,太子关心的只是面子能不能抱住,即便是奉承,他听着舒爽了就好。
话说回来,您这头发哪剪的?一定得问清楚,往后她打死都不去那儿剪头发。
剪?开玩笑!你当爷脑子便秘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头发是能随便碰的吗?睡了一觉就成这样了!我也想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给剪的,给爷逮到非剪到他断子绝孙不可。
那你昨儿还不是烧了我的头发。
啐,他居然还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
这不经意的抱怨,让太子蓦地一震,警惕地转眸打量她,爷懂了!就是你剪的,你想复仇!……太子爷,您就这么点分析能力吗?你的头发是睡觉睡没的呀,也不想想你在哪睡,皇宫啊,那地方是我能随便进的吗?我有这能耐悄无声息地跑到你寝宫剪了你的头发?再说了,你瞧瞧这头剔得多光滑,我的手工有那么精致吗?嗯,真是很光滑,摸着手感极佳。
娘的,说归说,谁准你摸的!他恶狠狠地拍来姚荡的爪子,警告道:不准说出去,听见没?知啦知啦,我是那么嘴碎的人吗?是。
有哪个女人嘴不碎的?你!这是求人守口如瓶该有的姿态吗?!不过,你要是肯把爷视作特例,乖乖把嘴封紧了,爷不会亏待你的。
嗯,比如呢?有利诱驱使才能继续谈下去嘛。
比如陪爷赌钱去,不管输赢算爷的,一会请你逍遥快活去,这附近知名的粉楼爷都有贵客卡,要什么服务随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