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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ˇ

2025-03-29 03:58:04

灭山寨?大屠杀?听起来很耸动,然而当叙述者是华阳时,很难调动起听众的热情。

华遥只是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嘴角,漆黑暗夜中那双散发着愤怒光芒的双眸格外耀眼。

他计划了很多天,就想在今晚唤醒沉睡的浪漫细胞,借此一举虏获春风。

可惜……华遥挤出长长哀叹,边领着众人用散步的姿态走向事发地点,边望着嵌满繁星的苍穹,他怎么就会有两个那么不识大体的兄弟呢?这种偏离焦点、散漫无章的想法,在越来越接近山寨后,逐渐被颠覆。

先前还充满着祥和气氛的山寨,眼下火光冲天,一片惨烈。

除夕夜,令人猝不及防的突袭,这般紧急的情势下,华遥唯一能做出的决定就是让华阳领着那些老弱妇孺先离开,自己带着华迟垫后。

带她走,给我用命保护她。

匆忙离开前,华遥只来得及把春风交给华阳,气势逼人地嘱咐道。

夜色,烽烟,震动苍穹的喊杀声。

一具具倒在脚边的尸体分不清敌我,血染清霜,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杀戮。

眼前的画面足以用生灵涂炭来形容,春风无措地尾随在华阳身后,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无眼的刀剑殃及到。

她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哪怕是苟且偷生也总比莫名其妙地去阎王那报道好。

然而,这混乱的场面让华阳逐渐应接不暇。

再一堆刀光剑影中左闪右避的笑春风,总算体会到即便以前自己的妖术再拙劣也好,总比现在这样任人宰割好。

笑春风!你给我跟紧了!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就唯你是问。

……娘的,她也很想跟紧啊!可是这种敌我难分的场面,要怎么跟啊。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远处传来响亮的命令声,像是咒语般,激起了那些黑衣人更疯狂的杀念,一双双冷然的瞳孔间只有杀气。

感觉气氛比方才更险峻了,春风只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却未能如愿。

她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听见华阳在吼她,想逃,无奈已经被两三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没等那些黑衣人出手,她只听闻耳边风声忽然变得急促,手臂凉了凉伴着好似被蚊虫叮咬了下的挠痒感。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屏息想尽量看清眼前的画面,依稀见到那群黑衣人的表情似乎比她更错愕。

春风抬手,触摸着自己的臂膀,循着那个痛疼的根源而去。

咬着牙,她硬生生地将那个不明物体从手臂上拔出。

脚上的力气像是顿时被抽空般,春风软软地倒在地上,半眯着眸子,她转头看自己那双血红的手中握着的东西。

是袖箭,乌黑箭头,雪白箭羽,箭身上有竹纹。

他娘的,你是猪哇,这种时候睡什么睡,起来!一路过关斩将杀来的华阳,粗暴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春风,没好气地斥骂。

青山……意识涣散的春风紧紧攥住他的裤角,气若游丝地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山你娘,当初明月光,如今又青山,你除了思春还会什么?嘴里虽然骂骂咧咧,可华阳还是牢记着大哥的话,弯下身,拉起春风,背着她,奋力杀出重围。

在不支昏睡前,春风只来得及把手里的袖箭塞到华阳手中,你……千万别让我死……我还要等人……喉间像有把火在灼烧,每说一个字她都觉得撕裂般的疼。

你安心吧。

燕山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哥誓死保护的女人,就是我们燕山所有人要誓死保护的。

华阳粗哑话音落下的同时,春风终于安静不再挣扎,含着一丝浅笑,俯在华阳的背上陷入沉睡。

朦胧雾气化为连绵冬雨,天微微透出亮光的时候,燕山陷入沉寂。

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华遥牙关紧咬、下颚轻颤,忍住不去看已被火侵吞了的山寨。

那一寸寸的焦黑,映照着积聚成的血水洼,鲜明的对比,昭显着昨晚的惨烈。

大哥,大哥,华迟不见了。

华遥快步地朝着隐秘在后山的洞穴走,淡淡地扫了神色慌张的花枯茶一眼,唇略微动了动,雨水顺势流进嘴里,咸涩的味道让他的脸色愈发凝重:先跟我去后山,一会我帮你去找华遥。

可是……花枯茶欲言又止,没找到华迟总是放不下弦着的心。

我不确定那些人还会不会折回来,后山更安全,你留在这边只会让华迟更担心。

如果真的又发生什么事,我也顾不上你。

没等她把话说完,华遥便打断了她,口吻间透着些许不耐。

这种时候,他实在没有心情也不擅长去哄一个女人。

我会功夫啊……花枯茶还在试图辩解,想留下来一起找华迟。

就在华遥的耐心快要被耗尽时,幸好有个弟兄及时赶来,咦?花姑娘,你怎么在这?我刚才看见三当家往后山走了呀,你没跟他一起吗?他居然丢下我一个人逃命?!一句话,就让花枯茶的担心转化成了怒火。

华遥没再理会她的叫骂,继续举步,从他匆忙的脚步间便能看出他有多心急火燎。

本还想再骂会的花枯茶立刻识相闭嘴,这才想起春风跟华阳在一起呢,难怪大哥会急着这样。

死了多少兄弟?始终沉默着的华遥,睨了眼紧随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弟兄,终于又说话了。

那人顿了顿,才答:不计其数。

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谁派来的人?华遥点了点头,并未流露出太多表情,扯开了话题。

那些江湖正派我们都交过手,就算是他们联合起来搞突袭,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应该不是那群人。

会不会是驿风山庄的?华遥暗自思忖,不放过任何假设。

看招数也不像是驿风山庄的,何况你和明少主不是已经化敌为友了吗?江湖上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这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出镜率很高,然而当向来粗枝大叶的大当家很是感性地讲出这句话时,忍不住让人觉得惊悚,无言以对。

又是半晌静默,华遥把矛头对准了花枯茶,抛出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花姑娘,关于青山,你知道多少?即使一起闯彦王墓,一同出生入死,然而那个少主对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至少,若不是花姑娘和华迟的八卦能力,华遥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他叫青山。

之前,华遥并不关心他的事,他叫青山也好明月光也好,都妨碍不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只要他信守诺言,那些秘密华遥觉得没必要去探究。

可如今,莫名其妙招来的灭门之祸、来人势如破竹的招式、处处透着与青山有关的线索,这些,他都无法再去忽略。

回想起来,仿佛那些人并没有太明显的目的,只是想杀光所有燕山中人。

燕山的仇家的确不少,可会下手如此之狠的不多见,华遥唯一能想到理由就是,杀人灭口,但凡见过那幅画的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哎呀,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搜集了好多可靠消息……花枯茶得地拍了拍胸,眉飞色舞地娓娓道来。

华遥不得不承认,花姑娘是块八卦的好材料,叙述能力之强、捕捉消息之快、分析能力之迅猛,都一再地震撼了他。

只是故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她忽然打住,没有任何铺垫地把话题转开:华迟呢?你不是说看见他来后山了吗?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扮演着听众角色的某位弟兄被突然点名,往后退了几步,视线在后山洞穴里绕了一圈,一堆伤残妇孺,的确没有三当家的身影:刚才、刚才真的有看见他往这边走的……春风呢?被花枯茶这么一问,华遥也回过神,第一直觉便想到了那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女人。

大哥,你终于来了!一听到外头有动静,带着一身伤的华阳赶紧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春风去哪了?视线从上至下将华阳游览了遍,确认他的伤无关紧要后,华遥继续追问。

……华阳扁着嘴,低下头,吱唔了会,才干笑着道:所以我就说嘛,女人就是应该多吃点,一定要有肉感有分量,大嫂太瘦了,风一吹就会飘走……你敢说重点吗?!显而易见,华遥的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华阳畏畏缩缩地舔了舔唇,连眉毛都不敢再跳跃了,语气间难掩愧疚:大哥,我尽力了,真的很用心地再保护她。

大嫂她受了伤,我想背着她来这的,可是……她太轻了,背着背着,掉了,我也 没察觉到……许久,华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算什么烂理由?要他怎么心平气和地去接受?!都给我去找,把整个山翻过来也要找出来!他顾不得太多,说他不务正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了个女人放下出息……总之,怎么都好,华遥依旧觉得为她劳师动众很值得。

想将功补过的华阳这次很安静,识相地不置一词带着人跟上华遥的脚步。

我跟你们一起。

花枯茶不死心地在洞穴里又搜寻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她是有着小女人自私心态的,这种时候实在无暇去顾忌春风的安危,只想跟着他们一起,说不定能找到华迟。

才刚走到洞穴门口,花枯茶便迎面撞上一堵肉墙,猛地停住脚步。

她抬首,双眸直直地落在那人身上。

眼眶有泪,嘴角有笑……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华迟就在眼前,活生生的,安然无恙。

她想笑,最后却任性地伸手死命捶打面前的他,忍不住哽咽地哭骂:你死哪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呀,会吓死人的!……好吵。

华迟漫不经心地拉下她的手,调整了下站姿,那么担心我,就过来亲一下啊。

眼看着他那副悠然自得还含着几分恬然笑意的模样,花枯茶愈发觉得气不过,那你刚才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呀?放心吧,就算是死,我也会争取死在你身边。

他头一偏,靠在一旁的墙上,顺着滑坐下来,看似只不过是有点累了想小憩片刻。

边说,还边顺手把花枯茶捞下来,用力地揉着她的发。

呸!我又没嫁给你,别死在我身边,会毁我清白,我还想嫁人的。

是吗?他别过头,指腹轻揉着她的颊,那么,把来生许给我好了。

讨厌,你怎么那么贪心啊,今生还没完就想要来生。

她娇嗔,没好气地动手掐他。

惹来一声声痛哼,才稍觉消了点气。

下辈子我再穿豹纹给你看。

不要,丑死了。

还讲八卦给你听。

是我讲给你听才对吧。

都一样,下辈子一定陪你到老。

他噙着浅笑,转过头,唇擦过花枯茶的脸颊,熟练地虏获到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深,他的舌尖更像是在留恋,一寸寸地掠过她的唇畔,呼吸着她的鼻息,记忆着她的味道。

唔……不要、闹……好多人……花枯茶羞赧地涨红脸,抵在他胸口的手不停地拍打着,溢出嘴里的拒绝声听不出丝毫说服力。

华遥不耐地微侧过头,有什么比未来娘子失踪时还要目睹别人恩爱更刺心的?他不屑地嗤了声,既然吃不到葡萄这个葡萄就一定是酸的,所以他认定华迟这种猴急的举动有伤风化。

就算是春风在身边,他这种有格调的人也不会效仿。

好了没有……慢慢拾回神,华遥想出声打算,可当目光触到华迟的背时,脸色顿时煞白。

沉溺在温情中的花枯茶完全没有留意到华遥的表情变化。

华迟终于舍得放过她的唇,伴着沉重呼吸,闭着眼,与她额头相抵。

他唇线一松,含糊不清地叮嘱:以后……别再爱上山贼,别再为了男人离家出走,成亲之后也别叫错你相公的名字,‘华迟’这两个字留在心里就好,不准忘,但也不准再想起……你在说什么啊?总算,花枯茶察觉到了不对劲,秀眉微蹙,从他的怀里挣开,打量起他的脸。

那是一张血色愈渐褪去的脸,还残留着她温度的唇惨白如纸,喂!别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小的,不准吓我!她慌乱地查看他身上的每一寸,遍寻不到伤痕,再一抬眼,撇见华遥等人怔怔落在华迟背上的目光,才依稀感觉到了绝望。

花枯茶颤巍巍地伸出手,用拥抱的方式在他背部游移了刹那,触碰到几处仿似断箭的痕迹。

她仍旧是不愿意相信,直到,收回的手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

你……你个死男人……怎么舍得,我为你连家都不要了,你怎么舍得负我……她强着不想哭出声,可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怆怎么也忍不住,只好用手紧捂着嘴。

掌心里满满都是从华迟背后伤口里渗出的血,那血覆上她的脸颊,分明还是温润的。

你要是不哭我就露点给你看。

我不要看……这次是真的露点……你说过要去跟我娘提亲,说过要等到洞房时才露点给我看的,你是燕山三当家啊,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华迟长吁出一口气,唇角上扬,想帮她擦泪,却再也提不出力气。

手指微微颤了下,他眸色一转,凝视着华遥。

只瞧见那张干涸的唇不停地翕张着,似是有话要说。

华遥没有犹豫,跨步上前,眼眶泛红,眉头深锁着层层阴霾。

袖箭……青山的……是他们的人……华迟吃力地抬起手,掌心紧握着一枚袖箭,箭身上有干涸的血迹,仍能清晰分辨出上头的竹纹,你敢帮我照顾好她吗?我敢。

华遥偏过头,没办法再去看自家三弟那张越来越灰白的脸,头一回,两个字让他觉得格外沉重。

就是这袖箭!大嫂也是被这袖箭所伤!她昏睡前也在叫青山!印入眼帘的袖箭,让华阳恍然大叫。

比起沉浸在悲痛中,他更愿意血债血偿。

华遥没有说话,随着那双紧握住他的手渐渐无力滑下,身旁传来花姑娘声嘶力竭地叫喊声。

他那双布满血红的眼眸不再似初时般的纯然,不知不觉间被杀气所覆盖。

青山吗?血屠燕山,杀他手足,这仇怎么能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