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看?陀思的眼神忧伤又幽静, 眼角微微垂着, 像是泛着淡淡的委屈,那你还说我是俄罗斯灭霸。
你就是俄罗斯灭霸,你和灭霸唯一的区别就是颜好。
我眼角余光暼到伊万已经离开, 这才放开了陀思的脸,还有就是灭霸到死不回头,但是你回头了。
我边说边走进了药店, 替他挑了一罐酒精棉球和一盒创可贴。
他的手指刚刚只是简单的用冷水冲洗了一下, 现在再仔细处理一遍, 然后我发现他的手上还有烫伤和刀伤留下的痕迹,痕迹很新。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你跟人打架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才慢吞吞地说:熨帽子烫到的。
我想起之前太宰发给过我,陀思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熨衣服的照片。
居然是真的。
你不能把手拿远一点吗?多大的人了还能烫到手,笨蛋。
……对不起。
别跟我道歉, 反正烫到的又不是我。
我指着刀伤的痕迹问:那这个就是做饭时切菜留下的吗?嗯。
……你还真做饭?不应该是一包压缩饼干就着一杯速溶咖啡,就是一天的食量了吗?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陀思解释道:我是照着你以前做饭的步骤做的,但是我做的比起源酱, 差远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给你做了多少年饭, 你才做多久?想一步登天啊。
我替陀思擦完指甲, 用创可贴将他受损的指头一个一个包了起来。
源酱很厉害。
陀思顿了顿, 说, 我学会了做罗宋汤, 等你哪天有空,我做给你尝尝看。
……这,总感觉汤里会有毒,或者是什么见鬼的黑暗料理。
陀思学会了做饭!陀思学做饭,还学会了罗宋汤!我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两句话,总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跟武大郎学跳高,乱步练出八块腹肌一样,让人惊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人设崩了啊!灭霸自己摘点小水果做饭就算了,你做饭真的让人觉得很,我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异怪。
哪里异怪了?陀思抬起被包好的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腮帮子,有点不高兴了。
我也想让源酱看看我的新生活。
新生活……拒绝营救昔日的同伙、去人类的学校里当了音乐教师、学会了熨衣服、学会了做罗宋汤……这些事情,确实不是以前的陀思会做的。
他确实在尝试着新的生活,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方式。
但,也可能只是欺骗我的一种假象。
没准是在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我实在没办法立刻相信陀思的话,这家伙骗我的次数太多了。
但同时我又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万一他真的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呢?毕竟能实现理想的[书],已经消失了。
他想要毁灭世界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走出药店,我在门口买了一个蓝色的气球,准备带回去给乱步。
陀思见状也非要一个。
你自己买啊。
我并不想惯着他,我已经请你看电影了,还给你买了创可贴,为什么还要我给你买气球?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用的是我丈夫辛苦赚的钱。
陀思干脆赖在卖气球的大叔面前不动了,两眼呆呆地看着那一大捧鲜艳的气球。
大叔被他盯得尴尬了,赶紧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我。
我败下阵来,掏钱让他自己选一个。
陀思什么颜色都不要,偏偏挑了一个原谅绿。
源酱,你和你现在的丈夫,他拽着气球的线,像放风筝一样让它高高地飘着,相处的好吗?很好啊。
结婚半年来,我们至少能和谐相处,乱步除了花钱大手大脚了一点,没什么别的缺点,白天他上班,我做家务,然后我做点自己的事,晚上回来一起吃饭,周末他不出差的话,就会陪我回镰仓的老家。
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孩子?孩子。
这个话题太过直接。
我刚要解释是因为还很年轻,没有做好要孩子的准备,陀思已经开口了。
害怕吗?怕什么啊?我弹了弹手里的气球,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医学条件这么发达,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我明年或许会要孩子吧。
陀思轻声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的心情却很难平静下来了。
我生活的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拥有强大的异能,却没办法控制好它。
黑历史的过去,连自己的父母和丈夫都不知道。
有时候半夜从梦中惊醒,看着身旁乱步安静的睡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我竟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里。
你丈夫的工作是什么?陀思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我想认识他。
在个体户店里上班,认识就不用认识了,他不会想认识你。
我并不觉得把一坨黑泥带去让乱步认识有什么好处,很可能会给乱步和我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认识你,这个答案不行吗?你以为你是钱吗?每个人都要认识你。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该回去做晚饭了,别说话,我并不打算邀请你去我家做客,别再来我家门口惹事了。
真是麻烦。
我还得想办法把门牌上缺失的字迹给补全。
得在乱步下班前搞定。
源酱,陀思又从背后拉住了我的手,我请你吃铜锣烧。
我挣开他的手:不用了。
当成气球的回礼,我们要有来有往。
他拽了拽气球的线,手一松,蓝色的气球飞上了天空。
蓝色……等一下,为什么刚才他手里的气球是蓝色的?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气球,竟然被换成了绿色的。
……这混蛋什么时候换的?前面就是卖铜锣烧的店了,是非常美味的铜锣烧,你在这里等我。
……喂,回来!别自说自话啊,没人要吃你的铜锣烧啊。
望着陀思跑远的背影,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居然还会忍者跑。
……算了,他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比满脑子毁灭世界要可爱极了。
就在我站在岔路口等他的时候,我一抬眸,又看到了伊万。
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伊万正焦急地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而他距离陀思正在的铜锣烧店,仅仅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只要陀思一转身,就能看到他。
我不能让他们见面。
绝对不能。
我飞快地朝伊万跑去,在他猛得抬头看到我时,我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源酱,你怎么会在这里?伊万焦急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陀思君,我现在有急事找他。
他的面色很差,嘴唇干裂,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到了。
我平静地说道。
在哪里?就在这里。
我捂住他的嘴,再次绞住了他的双手,用力一折,咔擦两声全断了,……但是我不打算让你们见面了。
我很清楚,天人五衰一日不灭,死屋之鼠一日不死,我永远不能心安。
九个月前,我将陀思送进地下医院时,我动过一千次杀了他的念头,但是我也动了一千零一次不杀他的念头。
他欺骗我很多次,但也救过我很多次。
异能是他替我开发的,功课是他辅导的,钢琴和大提琴是他教的,家长会是他去的,我十年里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的参与。
十年羁绊,我下不了手。
功过相抵,所以我选择让他自生自灭。
但现在他对我说,他要重新开始生活,他要放下过去的一切。
他不再是俄罗斯灭霸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找了普通的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做饭洗衣,活得像个真正的普通人。
我很高兴,我是真的很高兴。
这一天我幻想过很多次,但是我没想过它会真的实现。
所以我绝对不能再让他和伊万他们见面了——我不能让他再重新燃起希望。
伊万被我掐住了喉咙,痛苦地呜咽着。
拜托你……他身体很差,什么病都能找到他……我想见他。
见他做什么?毁灭世界……我们的理想……我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你找陀思做什么?有办法……没有书……陀思君也能实现理想……毁灭世界。
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啊。
抱歉,那我不能让你见他了。
我毫不犹豫地踢断了伊万的两条腿,说起来你能越狱,一定花了不少代价吧。
我能感觉他现在很弱,连异能都用不了,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
求……求……你。
别求我,我不可能让你们继续折腾那种妄想的,你们所谓的幸福,要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不管陀思是伪装的,还是真心决定过普通人的生活,我都不会再让他和伊万他们见面了。
落单的老鼠好打,成群结队的就麻烦了。
尤其是他们都比我脑子好。
源酱,你在这里吗?巷子的尽头传来了陀思的声音,他买好铜锣烧过来了。
伊万听到陀思的声音,拼命地挣扎起来。
我捏碎了他的声带和喉骨。
他发出了一声咕。
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声音了。
源酱,源酱——陀思正在朝我们走来,巷子里安静地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屏住了呼吸。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手上。
一滴、两滴。
越来越多。
……伊万在流泪。
他的陀思君与我们擦肩而过。
他们年少初遇,伊万把陀思视为神明,自此,便是一生。
源酱,再不出来铜锣烧我要全吃掉咯。
源酱,你不在这里吗?看来真的不在这里呀……直到陀思离开了这条巷子,我才放开了伊万。
他跪倒在地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轻轻地动了几下嘴唇。
【死屋不朽】他说,死屋不朽。
然后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居然死了。
没道理啊。
我还没开始杀他呢。
……算了,可能是被我气死的。
不过就这样静静地死去,也挺好的,陀思就能安稳的生活了吧。
我伸手,轻轻地覆在了伊万的脸上。
老伙计,他乡即故乡,就把这里当作西伯利亚吧。
伊万的身体在我的手掌下散发出一种莹白的光芒,我刻意放慢了这个过程。
但到最后他还是全部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下辈子别再遇到陀思了,去遇到一个好的引导者吧,比如福泽谕吉先生。
我心想,哪有什么东西是不朽的呢。
有点惆怅。
毕竟和他也认识了这么多年。
最后却是我亲手送他上路的。
没办法。
他们有他们的理想,我也有我的追求。
他们想要毁灭世界,但我想要这个世界好好的。
我站起身来,看到转角处落着一顶帽子,好像是伊万的小针织帽。
他的帽子怎么会在那里?是刚才逃跑时掉在那里的吗?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捡,巷子口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以及他身后的一大堆军警。
眼镜男走过来问我:小姐,你刚才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我摇了摇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猜他们是来抓捕伊万的,但是伊万连渣都没剩下。
这样啊,那打扰了,请您注意安全。
眼镜男朝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角落的帽子上。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
走出巷子口,我看到陀思正举着铜锣烧在吃。
你刚才去哪里了?陀思咬着铜锣烧,埋怨道,我找了你半天。
我眨了眨眼睛说:我以为我看到了一位老朋友呢。
他把铜锣烧递给我:然后呢?追过去,发现认错人了。
生活,时常就是踩在刀尖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