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在以前, 我大概会安慰乱步:不会的,乱步桑,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但是在今天我没有说那么温和的话。
额头依然很痛,被他的下巴撞得不轻。
没想到他硬气起来, 杀伤力还是挺大的。
我揉了揉拧结的眉心, 轻声说:既然无法活出生命的长度, 那就尽量拓展它的宽度吧。
三、二、一。
三秒之后, 乱步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又久违地噘起了嘴。
在看到我皱眉的时候, 他又很小心地把噘起来的嘴放平了。
我不会拓展!……即使不噘嘴, 也依然在撒娇。
你可以问问福泽社长,他对拓展生命应该很有见解。
我岔开了话题, 你说我外公就是Pandora‘s box?乱步毫不犹豫地点头:是!Pandora‘s box,直译就是潘多拉的盒子, 意为灾祸之源,是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
希腊神话中, 潘多拉打开了魔盒, 释放出了世间的灾难, 却又将希望关在了盒子里。
如果以此作类比,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半异能就是灾难,而另一半, 就是还没得到的希望。
难怪陀思一直想要我找回另一半的异能, 得到完整的异能。
等等, 他会这么好心吗?得到另一半的异能, 我是不是就能控制它了?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乱步边揉着下巴边解释:就理论而言,再打开一次Pandora‘s box,你就能得到将原子重组为物质的能力。
但是我们始终没有找到Pandora‘s box。
你舅舅当年是怎么找到的?他队里那个有搜索异能的队员,有没有像他一样有那种异能的人?这几天花袋先生和坂口安吾几乎找遍了全国范围内,具有搜索异能的人,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感知到盒子的存在。
乱步推测道,可能是上次被打开过,盒子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开启了自我保护,躲到了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
这一点倒也说得通。
既然现在推测盒子是星奏外公化身的,那他绝对有办法将自己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费奥多尔这几年也在找它。
提到陀思的名字,我一下子警惕起来。
如果乱步这么做算是夫妻一场的补偿,但陀思没有理由这么帮我,况且他在几年前就开始寻找了。
他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有Pandora‘s box这件事。
乱步桑,你知道我恢复了异能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吗?我看着白色的墙壁,真心感到茫然,我能做到什么事呢?你可以将任何物质分解成原子,也可以将原子重组成任何物质。
乱步很肯定地说道,清溪溪的异能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异能。
唔,听上去很厉害。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知道陀思的目的吗?……知道。
我没有再问下去了。
因为我收到了陀思发过来的消息。
他是发在群里的。
【@俄罗斯软糖:发现Pandora‘s box的坐标了。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和地址。
照片上,花丸婆婆的鸭场正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爸爸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远方。
*汽车飞驰在横滨通向镰仓的路上。
清溪溪,超速了。
旁边的乱步小声提醒道,要被罚款的。
……抱歉。
我努力将车速调慢了,心想这毕竟是中原中也的车,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清溪酱,鸭场和费奥多尔又不会跑,你不用这么紧张。
后排坐的是太宰和泰子。
泰子是被太宰拖来的,她原本不同意参与。
在恢复了人类的面貌,还想和侦探社里的三花猫缠绵一阵子,不知道三花猫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又同意一起过来了。
源清远那家伙,自从当了爸爸之后,智商就跟不上了。
他的异能实际上比老头子更强,但是几乎从来不用。
泰子顺嘴抱怨道,我让他帮我看看我和夏目老师什么时候能结婚,他都不肯。
那就说明是结不了叭——好痛!乱步捂住下巴,疼得直叫。
泰子刚才毫不客气地掐住了他的下巴。
臭小子,那也比你离婚了强!无论是Chu鸭还是人形的泰子,和乱步关系都很差。
源清溪,你就算找中原中也,也别和这家伙复婚!泰子转头开始教育我,中也人帅钱多不逼逼,虽然矮了点,但那也不是他的错,比起这个连家务都不会的家伙要好多了。
喂,我现在会做家务了。
说说看啊,你会什么了?会把衣服送去洗衣店了,还会用扫地机器人了……乱步和泰子争论的时候,我小声问太宰:你觉得那是我爸爸,还是那家伙?我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瞥见太宰唇角勾起的笑容。
你说呢?……关于爸爸的异能因果律,我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少。
他可以看到一个人的未来和终局。
爸爸不喜欢这个异能,因为提前预知死亡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认为事事都应该顺其自然。
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知道一个人的未来和终局,至少可以避免一些突发意外。
爸爸看过我的未来。
在我记忆的伊始,是他摸着我头发,俯身在摇篮前,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的清溪,你一定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爸爸看到过噢。
爸爸说我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美好的……未来么?这些年我做过的错事不计其数,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少,不管我是否出自本心,实质性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我听过坊间的小道消息,敌联盟年轻的首领死柄木弔,小时候的理想也是成为像欧尔麦特那样的英雄。
他保护着弱小的同学,尝试着英雄那样的行为,我猜他也像我那样念过欧尔麦特的那句热血台词。
——已经没事了,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来了!真讽刺。
完全变反了,应该说是因为我们来了,所以有事了。
……鸭场很近了。
我停下车子,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扑面一股浓郁的青草夹杂花香的气味。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阳光铺满了通往鸭场的小路,新修的路灯整齐地在路旁排列着。
夏日的蝴蝶飞过原野,远处是看不见尽头的麦田。
月牙湖边,葡萄架的秋千下,爸爸坐着,陀思站着,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盘棋。
……我记得爸爸从来不下棋,他更喜欢独自一人的游戏,比如钓鱼和绘画。
津先生,好久不见。
津落下一个棋子,抬起脸,身形的面容慢慢恢复成了自己原来的模样,看上去比太宰成熟和消瘦,两人极为相似。
除了泰子小姐因为惊讶而呀了一声,其他人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偷偷瞥了一眼乱步,他回我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隐瞒了很久的秘密,在他们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我还以为源清远是受了什么刺激变蠢了,原来是身体里住着这么个玩意。
泰子冷笑着看向我,你一直都知道?嗯。
我点了点头,我九岁时遇到津先生,多亏了他的照顾,之后去俄罗斯留学,也是津先生的安排。
津先生拥有了爸爸的异能,灵魂不灭,他做的决定都是基于因果律的合理安排。
我没什么依靠,也以为年纪小而没什么主见,只能事事听他的——不,只有一件事没有听他的。
那就是他让我对任何人都死守关于异能的秘密,我却在后来全盘告诉了陀思。
如果我坚持保密,坚持不用,只要度过风险期,大概就能安静地回国,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吧。
你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存在吗?泰子的眼神在他和太宰之间转来转去,最终下了结论,你们该不会是我和中原中也这样的关系吧。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比你和中也更复杂。
太宰笑着说,泰子小姐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许久没吭声的陀思淡声说:我也劝你不要知道。
泰子眯起眼睛:你这个小鬼,命倒是很硬,居然能一直活到现在。
哦,认出我来了吗?陀思和津的棋局并没有分出胜负,就停止了。
他嘴角一扯,露出小颗的虎牙,如果不是泰子小姐当年远赴俄罗斯暗杀我,我妈妈也不会因为我而遭遇不测了。
陀思平静的话语像是扔进湖里的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源酱,你明白吗?无异能者碰到异能者,是多么无力又绝望的事情呐。
你杀了他妈妈?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之间有仇?我紧紧地盯着泰子的脸,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但除了坦然,我看不到其他东西。
没有愧疚,没有后悔。
泰子耸了耸肩:我只是接受委托,杀谁我都无所谓。
谁的委托?泰子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小丫头,我需要向你汇报工作吗?我问你是接受谁的委托? 我大声质问道,你不要告诉我,是接受了源星奏的委托。
她的表情变了,严厉地说道:不要直呼长辈的名字!清溪溪,不是这样的。
乱步见我完全被陀思的话带了节奏,干脆捂住了我的耳朵。
他用唇形对我说道,请相信你的家人,也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