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口如井口一般大,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儿,阵阵冷风从里面冒出,裹挟着森森的潮气,吹在人身上,带着刺骨的冰冷。
辛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转头看了看四周,顺手拿起一个空茶杯递给了凌云璟。
凌云璟明白她的意思,转手将茶杯扔下了洞。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扑通落水声。
可见这洞有多深。
他不禁蹙眉。
这屋子里的种种异象,已经足够说明,这家人并非善类了。
正常人家,谁家的客房散落着血迹,且将屋子建在深洞之上?这八成就是胖婶儿说的旋坑!看上去,倒和之前咱们见过的落水洞有几分相似!这下面听上去有水声,大约连着地下河。
辛晴捂着心口,小心地凑近往洞里看,皱眉不解。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屋子建在旋坑之上呢?为了方便抛尸。
凌云璟一锤定音。
这屋里有血迹,洞口处也有拖拽的痕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到处看,这屋子里,少说也死过十几个人。
否则,血迹不可能溅得满屋子都是。
辛晴听着心里直打鼓。
完了完了,一语成谶,他们还真的误入了贼窝。
早知道,咱们就该在哑女扔石头的时候,赶紧掉头走了,也就不会来这么个鬼地方了。
辛晴懊恼道。
有钱难买早知道,无需再为了这个懊悔了。
少年合上床板,盖好褥子,转身抱住了她。
咱们这一路风餐露宿,没着没落的,好不容易见到个有人的村子,能有片瓦遮身,有口热饭吃,又怎么可能不凑上前看一眼呢?毕竟当时我们谁也看不出,这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小村子,居然暗藏龌龊。
乖,不要想了,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咱们一路走来,我发现这村子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像是集体出门了。
等一会儿夜深人静,咱们逃出去就是。
少年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慰。
说起逃走,辛晴立刻想到了胖婶儿之前说的。
胖婶儿不是说,夜间水洞会涨潮,根本没法出去么?凌云璟不置可否,信她的鬼话。
说不定是故意吓唬人,怕咱们跑掉。
辛晴仔细回想看到的山村地形,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她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你想想,咱们所在的这个村子,是不是像个漏斗的形状?村子四面环山,山中抱水,水洞就像漏斗之下的勺子,水从漏斗渗下去,一旦涨水,极有可能把整个洞口都淹没……如果咱们贸然从水洞走,说不定会是灭顶之灾。
凌云璟听她这么说,顿时拧眉思索。
既然那洞中水会有潮起潮落,那就说明这里的水连通着外面的江河,所以,肯定还有第二条路可以出去。
辛晴赞同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觉得那个哑婆婆,倒不像是个坏人,不然,她也不会冒着被胖婶儿责打的威胁提醒咱们。
如果这个村子真的别的路,咱们也只有问她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迟疑道:哑婆若是知道另一条出去的路,她自己怎么不逃走呢?这个问题,只有去问她本人了。
凌云璟转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她回来了。
没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哑婆拖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
这之后,她又走出门去,双手各拎一桶冒着蒸汽的热水走进来。
凌云璟走过去,眼睛警惕地环顾了院子四周,这才关上了门。
这木盆我用开水烫过,你可以放心用。
哑婆说着话,就要弯腰去倒水。
辛苦您了,您坐着,我来。
辛晴一把接过来木桶,倒完水,转身扶哑婆坐下,哑婆婆,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多谢您救了我们。
晚辈二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哑婆一听这话,惊讶的目光看向二人,眼神里渐渐噙着欣赏。
半晌,她嘶哑着声音,慢吞吞道,你们是想问我,怎么从这里离开吧?唉……她长长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凡是进了这个村子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逃出去的。
辛晴听了这话,心中不免诧异。
为什么?虽然水洞很长,只要能弄张竹筏,出去并不难啊。
若是会泅水的人,就算游也能游出去,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哑婆摇了摇头,打断她。
想必你也看出来,这里就是个匪窝。
这里的女人,全都是从外面抢来的。
年轻小媳妇没能生下儿子之前,多半都被关在屋里,不许出门。
若是性子烈的不服管的,直接一刀抹了脖子,扔进旋洞里。
所有的女人,都像牲口一样被圈养着。
只有那些晋级当了婆婆的女人,才可以被允许穿女人的衣裙,自由在围墙出入。
年轻媳妇若是想要出围墙,需得自家婆婆领着才行。
也有那些胆子大水性好的,想要瞅机会逃出去,只是白日里,围墙门外从不断人看守。
只有等入夜翻墙出去。
但水洞那里入夜便涨水,那些出逃的人,不知淹死了多少在那里,尸首都挂在洞内,以儆效尤。
想必你们来的时候,也都看到了。
辛晴听得瞠目结舌,难道,出村没有第二条路吗?哑婆苦笑一声,有是有,只是极容易被发现,一旦被抓回来,下场就是生不如死。
就算逃出去,也是必死无疑——你以为,我为何不让你们吃这里的饭菜,喝这里的水?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看到,那些被诅咒了的人,下场是多么的凄惨……。
诅咒?辛晴更加不解。
哑婆猛烈咳嗽了一阵,摇了摇头,我不能停留太久,该走了。
说完,她掏出怀里的两个橘子递给辛晴。
我只能告诉你,这儿的水不能喝,喝了,你们就被诅咒困在这儿,再也出不去了。
她慢慢站起身,今夜,你们最好呆在屋里,谁也别让进。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们,把你们带到出口那里。
能不能平安逃出去,就只能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哑婆婆,谢谢您。
辛晴站在她身后道。
哑婆像是没听见似的,手一摸上门闩,顿时又恢复成那个佝偻着背的瘦小老太太,渐渐消失在门外的夜幕里。
------------夜幕沉沉,笼罩着石砌的小院儿。
后院正房两侧的厢房,大门紧锁,上面的铜锁在惨白的月下闪着寒光。
胖婶儿拎着食盒,掏出腰间那一大串铜钥匙,哗啦哗啦,翻找了会儿,才找到厢房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门。
饿……似人非人的声音沙哑低沉,伴随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声,由远及近地爬来。
不多时,一双惨白的手抓上了胖婶儿的绣花鞋。
婆婆……求你……给我吃的……胖婶嫌弃地一脚将那手踢开,捂着鼻子蹲下了身,冷笑道。
好儿媳,这次不过才饿了三天,怎么这么有气无力的?你倒是好运气,赶上有活儿派给你,可以提前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