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这边。
凌云璟始终沉默着旁听,见哑婆走了,这才去把门闩上,转身将辛晴抱入怀中,乖,别担心。
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就算她们一起上,也拦不住我。
辛晴摇摇头,敌众我寡,他们又在暗处,贸然硬碰硬,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更多的贼人警觉,毕竟咱们并不知道那些男人们究竟是远离村子,还是就在附近。
万一他们有暗号相传,援兵一到,咱们不就走投无路了么?依我看,还是悄悄逃走最为稳妥。
今晚咱们还是别睡了,等着哑婆来接应,另外,也方便注意胖婶那边的动静。
凌云璟揉了揉她的脸颊道,不睡怎么能行?不养好精神怎么赶路呢?有我看着,你只管睡,等哑婆来了我再喊你起来。
说完,他转身将床上的褥子拉下来铺到地上,又从筐里拿出狼皮和豹子皮,铺在上面。
辛晴根本没心思洗漱睡觉,低着头只顾着回想着村子周边的地形,利用自己在现代学到的地理常识寻找最可能的逃生路线。
之前胖婶儿说过,牲口掉进旋坑,转个十天半个月才从洞口出来,这说明,地下暗河的弯道非常多,且水量不是很丰富。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顺着地下暗河的孔道绕出这片区域。
现下还没出正月,正是枯水期,那些地下洞穴说不定还真能作为逃生出路……凌云璟帮她铺好地铺,转头一看,娇小的人儿低着头,站那儿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轻笑一声,走过去将人环住,傻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去洗漱?难不成,要夫君帮你洗?说话间,他就要来解辛晴的裙子。
辛晴没好气地挣了挣,别闹,我正想事儿呢。
凌云璟手下不停,解开她的裙子,团成一团,听话,去睡,一会儿我去把你裙子上的污渍搓干净。
辛晴被他这么插科打诨,顿时收回了心思。
许是他看她愁眉不展,所以才故意转移话题,让她放松心情,赶紧休息。
不过也是,她在这没根据地瞎猜,确实也没任何意义,倒不如养足精神,别给他拖后腿就行了。
她卸下心里的重重心思,去一旁洗漱了。
疲于赶路这么久,她确实已经很多天没有梳洗过了,发髻早就毛了,鬓发也乱蓬蓬的。
辛晴洗过脸,把发髻解开,头发打散,坐到床头靠墙的梳妆台那里。
梳妆台用的也是红木,古朴又厚重的雕花款式,又高又宽,两边对称,中间是面圆形的巨大铜镜。
铜镜虽然不如现在的镜子那么清晰,但用来梳头发也绰绰有余了。
辛晴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梳子,重新梳发盘髻。
她先把头发梳顺,沿着发缝分成两拨,先把一侧的头发用发带扎起来,再分成两股拧成圆髻,用钩形的珠花固定住。
梳好一边,她紧接着梳另一边,把两股发拧成圆髻,她一手扶着发髻,一手往梳妆台放珠花的位置摸去——冰凉滑腻的触感像蛇一般在她的手下!辛晴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一双惨白的手从一侧抽屉里伸出来,牢牢将她的珠花握在手中!啊!她悚然一惊,往后一仰,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慌乱间,她抬头看见,对面的铜镜中,倒映的竟不是她的脸!一个乱蓬蓬的女人头在镜子里缓缓抬起,对着她森然一笑!那张脸苍白如纸,却布满一块块的红斑,像是病入膏肓的麻风病人将死的模样!仅仅一眼,那张脸便刷的一下消失不见,连带抽屉里伸出的手也不见了,只剩下半开的抽屉,和那只被捏变形的珠花!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她以为自己只是眼花了!晴儿!凌云璟放下手里正搓着的裙子,赶紧跑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事了?辛晴吓得脸色发白,抖着嘴唇仍没缓过神,愣愣盯着铜镜半天说不出话。
少年见状,赶紧将她抱起身,放在光线明亮的地铺上,搓着她的后背再次问道,乖,跟夫君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她四肢百骸,辛晴像是冻僵的人慢慢复苏了感知,缓缓转过头,眼神既委屈又害怕,呜咽一声转身扑到少年的怀中。
有……有鬼!就在那铜镜里!好……好吓人!她的手从抽屉里伸出来!把我的珠花捏坏了!凌云璟顿时一愣,随即看向那个梳妆台,脸色阴沉。
他真想现在就冲过去砸了那梳妆台,管她是人是鬼,把她吓成这副模样,那就该死!然而怀中之人还在瑟瑟发抖,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眼下,她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先打消她的恐惧感才是正经。
晴儿不怕,夫君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鬼。
否则,夫君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连个鬼影都没见过?若真的有鬼,我们这些手上沾满血的人,不早就被那些冤魂索了命?我看那梳妆台后八成有机关,一定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故意迷惑你的心智,让你自己崩溃,好图谋不轨。
你一定不能上当。
辛晴听到这番话,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也是被那一幕吓糊涂了,才忘了自己是个唯物主义熏陶长大的知识女青年。
仔细回想,那只惨白的手从抽屉里缩回去,抽屉还是半开的,说明她有实体。
而且,她刚才摸到那只手的手背,虽然冰凉滑腻,却也不是摸死猪肉那种冰凉,还是带着点温度的。
看来,的确是有人故意吓唬她,想瓦解她的意志。
她深呼吸几口,压下急剧的心跳,很快冷静了下来。
对,你说的没错。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凌云璟低头贴着她的额头,凤眸里凝着冰霜,瞥向那边的梳妆台。
接下来,你安心睡觉。
夫君去帮你出气!第224章 凌云璟手起匕现,噌的一声扎进那只手里!辛晴摇了摇头,我陪你一起。
不弄清这其中到底暗藏什么玄机,我还是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幕。
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吧。
她撒娇般的渴求。
凌云璟轻笑一声,揉了揉她散着一般头发的脑袋,行吧,一起,这次夫君给你梳头发。
两人一起回到梳妆台那里。
辛晴克服心理障碍,再次坐了下来。
凌云璟拿起梳子给她梳头,两个人一个盯着铜镜,一个盯着抽屉。
辛晴不敢再看铜镜,低着头任由他摆弄头发,时不时地出声说几句指点他如何盘髻。
二人正梳着头,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响,镜子里故技重施,再次闪现一张面容可怖的女人脸。
凌云璟面色不改,波澜不惊,依旧望着铜镜,手里折腾着辛晴的头发。
那镜子里的女人先是对他冷笑,后又冲他龇牙咧嘴,他均没反应。
许是以为铜镜坏了,那女人突然皱眉停下来,似有不解。
紧接着,辛晴便眼睁睁看到两侧抽屉悄悄同时打开,一双惨白的手慢慢爬出来,指甲里都是黑泥——电光火石之间,凌云璟手起匕现,噌的一声扎进右边那只手里!鲜血一下子飞溅出来!嗷——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听着既闷且远,像是从十分空旷的地方传来的一般!晴儿,闪开!辛晴赶紧撤身躲到一边,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只听喀的一声,那桌子的手趁机缩回抽屉,匕首却当啷一声掉在梳妆台后面的夹缝里。
凌云璟沉着脸一脚踹上了梳妆台。
厚重结实的实木梳妆台被他踹得挪开个缝,凌云璟凤眸一扫,发现了一丝端倪,又接连踹了三四脚,直把那梳妆台完完全全踹到了一边。
梳妆台后的墙面,顿时露了出来。
看上去平整光滑的墙面,却在凭空出现了半个血掌印。
辛晴赶紧转身去端来油灯,递给凌云璟。
少年端着油灯仔细看了看墙上那半个像是被截断的掌印,指着那断痕处一条微不可见的裂纹道,这是个暗门。
这门缝接得太好,寻常人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看来这堵墙后面,一定有个暗室,或者,这个暗门本就是和另一个房间连通着的。
辛晴点头,转头去看那个梳妆台。
她这才发现,那梳妆台的抽屉后面被掏了两个圆洞,像是现代抽奖那种抽奖箱一般。
还有上面的铜镜,她也仔细凑上前看了看,原来那镜子居然有两层,一层是铜片,可以摘下来,另一层,却是玻璃。
大概因为在这个架空时代,玻璃的制造工艺还不成熟,玻璃造出来杂质比较多,颜色发黄,所以才给人造成了视觉误差,以为铜镜还是那个铜镜,只是里面突然变了张脸。
殊不知,那镜子的第二层铜片早就被人摘了下来。
辛晴看到这里,那颗惶恐不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这些人恐怕就是用这样装神弄鬼的办法,把人吓晕,然后再进屋把人杀掉的吧!真是其心可诛!只是可惜,居然让那装神弄鬼的恶人跑了!辛晴恨得咬牙。
凌云璟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道,奇怪……难不成那个女人会武功?-------------哗啦哗啦!铁链撞击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胖婶儿坐在门口,头也不回,怎么这么慢?人扔下去了吗?身后半天没人说话。
胖婶儿这才想起转头往后看,只见一身褴褛的疯女人捂着血淋淋的手,靠着墙壁不住地喘气。
怎么搞成这样?胖婶儿惊愕站起身,你失手了?我……女人的声音干哑,那男人委实厉害,武功必然在我之上。
胖婶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没死?你还记得咱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吧?话音落,女人的脸再次苍白几分,婆婆,您容我缓一缓,再给我一次机会……胖婶儿不屑地嘁了一声,婆婆?你居然还有脸叫我婆婆?不是三贞九烈,不愿意伺候我家老二么?从你不听话跑出去那日,我便不是你婆婆了。
早就跟你说,来了这个地儿,就是这儿的人,再想出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可你偏不信啊?非要往外跑!你瞅瞅你现在这个烂样儿,莫说我家老二,便是我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镖局大小姐呢?若不是看你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还算有点用,老娘早就把你扔洞里了!说好了,这次再弄不死那男的,你就饿上十天吧!说完,胖婶儿哼了一声,将门砰的一声关上,铁锁呱嗒一声落了锁。
月光从钉着木条的窗户缝隙里投射进来,洒在女人苍白的脸上。
晶莹的泪滴顺着女人溃烂的脸颊,一滴滴无声地掉落下来……-------------胖婶儿出了被封死的厢房,骂骂咧咧回正屋。
路过另一处厢房时,里面传来女人哼唱摇篮曲的声音,……树叶儿遮窗棂,娘的乖宝儿……胖婶儿不耐烦的啐骂出声,唱唱唱!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还有脸唱!再唱就把你扔去老二家的那屋!她骂了一通,跺着脚恨恨的走了,身后的厢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骤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女人笑声。
哈哈哈!死吧!都死吧!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声音陡然呜咽起来,凄厉的哭腔几乎要冲破房顶,啊——娘的乖囡囡啊!你是被你奶奶活活溺死的啊!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啊!迟早要遭报应!我拼着一口气,也要看着这一天,看着你们这些恶人,统统下地狱!声音回荡在夜幕下的寂静小院儿里。
月儿弯弯,苍凉而惨白的光撒了满地。
佝偻的瘦小身影站在暗影里,听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趁着女人哭嚷的声音,悄然离开了主院儿,朝着客房所在的偏院儿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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