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儿汉子离开,霍夫人也回了屋,正要问王婶儿要床褥子。
此时,葛家母女俩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下来。
葛太太拉着自家闺女的手,抹了抹眼角,原本不是还有两个月才临盆么?为何突然出了这糟心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娘好好说说。
一说起这个,葛艳红就气的想咬牙。
蒲争竞他就是个禽兽!但凡长得端正点的姑娘,他都想祸祸!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把店里住宿的一个姑娘给迷晕糟蹋了,那姑娘性子烈,醒来一看,直接一脖子吊死在房里!因着这事儿,蒲家差点吃了官司,脚店都差点让官府查封了……后来,亏得上下打点,才把事儿了结。
蒲家也因此元气大伤,花了不少银子,就连我,也不得不贴出嫁妆银子赎那个畜生!葛太太越听越心惊,什么?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傻闺女啊,嫁妆是咱们女人安身立命的本钱,是底气,这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你也好有个退路。
你居然拿自己的退路去换那个畜生?他有爹有娘,哪用得着你掏银子?葛艳红委屈的撇嘴,哽咽道,哪是我愿意的,分明是我婆婆进屋硬抢的!把我的妆奁盒子都抱走了!什么?这、这!葛太太又惊又气地站起来,一掌拍在床头的桌案上,震得桌子上的油灯都蹦了蹦。
这蒲家简直欺人太甚!我好好的闺女嫁过来,竟平白磋磨成了这副样子!受尽了委屈还不算,他们蒲家居然还惦记儿媳的嫁妆银子!天底下再没有这般寡廉鲜耻的人家了!葛太太咬着牙,目中几欲喷火。
这口恶气,我可忍不下!必须要找姓蒲的讨回公道才行!蒲争竞那混账玩意儿在哪?我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面都不露!这么糟践我闺女,老娘今儿打不死他!葛太太声音发狠,边说边挽袖子。
娘……葛艳红突然小声打断她娘,眼睛朝刚进屋的霍夫人扫去,欲言又止。
葛太太顿时扭脸过去,沉着脸打量霍夫人,你是蒲家人?霍夫人看出葛太太眼中的敌意,摇摇头,叹气道,我姓蒲,却不是蒲家人。
相反,这脚店原本是我双亲留给我的家产,被他们平白夺了去。
如今,我也是无根浮萍,寄人篱下而已。
葛太太面露迟疑,目光不断打量眼前妇人,见她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面色略带苍白,衣裙朴素无华,虽素面朝天,周身却自有一股温婉娴雅的气度,怎么看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么说,你跟那俩老东西不是一伙儿的了?这话让霍夫人真不知如何回答。
王婶儿在一旁连忙帮衬着道,葛家太太,少奶奶能撑到现在化险为夷,还要多亏这位蒲家堂姐忙里忙外,她真真是个心善的人!还有她带来的那个姑娘,小小年纪,头脑却很清楚,若不是她给我支招让我去请稳婆,如今少奶奶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稳婆也在一旁插嘴道,是呢是呢,再晚一会儿,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也是少奶奶吉人天相,没用药,这血竟然自己就止住了。
霍夫人听到这话,低下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葛太太见眼前这妇人性子和婉,倒真不像蒲家那一路货色,于是稍稍缓和了语气。
这位娘子,方才多谢你了。
霍夫人微微一笑,葛太太不必客气,人命关天,换了谁都会帮一把的。
听艳红的意思,今日是必定要回葛家的,我进来拿床被子铺在马车里,也好让她路上少受些罪。
王婶儿一听,面上顿时为难,小声嗫嚅,我、我这就两床被子,如今还弄脏了一床……葛艳红一听,顿时道,堂姐,劳烦你去后院我屋里拿吧!她转头对王婶儿道,王婶儿,你也跟着一起去,我那陪嫁的大箱子上盖着四五床簇新的被子,你挑两床拿去吧。
王婶儿一听,立刻推脱道,不成不成,那是你陪嫁的被子,我怎么能拿呢?我自己抽空弹点棉花再做一床便好。
婶儿,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莫说是被子,就是金银绸缎你都是拿得的。
葛艳红说着话,泪立马涌了出来,伸手向王婶儿,像是要坐起来。
王婶儿忙不迭上前,少奶奶您别乱动了,当心些自个儿的身子骨儿。
葛艳红趁机握住了王婶儿的手,将手上的金包银的镯子褪到她腕上。
今日过后,我便永不回来了。
这么些年,多亏了婶儿你陪着我开导我,跟我说些体己话,让我的日子没有那么难捱。
尤其是今日,更是救了我一命。
若不是你跑前跑后为我的事情操持,我娘怕是连我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这份恩情,我葛艳红到哪都不会忘!这个镯子您收下,把它当了,赎回卖身契,今后寻个别的营生,莫要给这一家子混蛋当奴才了。
王婶儿捏着那个镯子,被这一番话说的泪水涟涟,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不知不觉把对自己远嫁闺女的思念,转移到葛艳红的身上,早已把她当做了半个闺女看。
如今这一分别,相当于又远嫁了一次闺女,如何不让她伤心难过?葛太太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道理她都明白,于是道,老姐姐,多谢你对我家艳红照顾有加。
这镯子你就收下吧,权当我们葛家的一片心意。
王婶儿点点头,不停的抹泪。
霍夫人连忙上前拉她,王婶儿,走吧,夜深了,咱们赶紧把马车替她收拾出来才是要紧。
王婶儿于是抹着泪跟霍夫人一同走了。
稳婆一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跟着提出告辞。
一时间人都走光了,葛太太这才终于放心大胆的问出口:艳儿,你给娘个准话,你是咋想的?啥叫你以后不回来了?这往后的日子,你是咋打算的?葛艳红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离开蒲家,我要和蒲争竞义绝!他蒲家若是不肯,我就告他杀妻未遂!让他蹲大牢去!让那两个老家伙典当了脚店去赎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