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脸色变了变,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低头认错道,老爷说的极是,桐儿这般不上进,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有责任。
这几年妾身将过多精力放在了抚养信儿身上,确实有失偏颇,老爷放心,今后我定好好约束管教桐儿。
说起来,桐儿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我方才还跟翠翘说起,要不要及早给他物色门好的亲事,让他早早成了家,一来能给廖家早点开枝散叶,二来,成家之后有媳妇从旁督促着,兴许他还能浪子回头,求得上进。
这事你看着办吧,若有相中的人家,再来报我。
廖峥不耐的摆摆手。
廖家本就人丁单薄,他没有兄弟姐妹,自己膝下,长子不长进,撑不起门楣,幼子又年幼,长成人还不知要多少年。
思及此,他心中没来由地觉得烦躁,于是站起了身。
老爷?邢氏见他脸色发沉的站起身,也跟着站起来。
这一来,廖慧儿也扯着弟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父亲?廖峥示意她们坐下,你们接着吃,我去书房坐会儿。
邢氏追上一步,迟疑出声,老爷,今晚……是否给你留门。
廖峥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邢氏。
女人年华不再,容貌也并不美丽,但眼神里却隐含着殷殷期盼,真真切切的诚恳。
纵然那时她将旁的女人送到他的床上,想必也是无奈之举吧。
他不懂女人心里那些阴私弯绕,也不管她心里究竟如何看待他的,既然二人是夫妻,该尽的义务,他也没想推脱。
汤不错,留着我待会儿回来喝。
廖峥目光扫过桌上,扔下一句带有暗示的话,转身出了门。
邢氏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欢喜的,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丈夫离家三年,回来第一晚若是睡在旁的地儿,她这个正头娘子的脸往哪放?阖府的下人一定会在背地里嚼舌根的!看到父亲脸色不悦的离席走了,廖慧儿只觉得今日这顿团圆饭不欢而散,全是拜姨娘和那个庶出的弟弟所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安的什么心?父亲刚回府,我们一家正团聚,你便巴巴的贴过来!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今日团圆宴,哪有你站的地儿?这下好了,惹了父亲不快,饭也没吃完就走了!这顿饭算是被你跟你儿子彻底搅和黄了!廖慧儿瞪着眼睛对黄姨娘发起难来,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却字字诛心。
黄姨娘在地上已经跪了半晌,还没来得及起来,又被廖慧儿这么居高临下的一通数落,顿时脸色发白的晃了晃。
纵然再好的心性儿,被一个小辈儿指着鼻子骂,还是在下人围着伺候的正厅,任谁都觉得没脸了。
慧儿!怎么跟你姨娘说话的?邢氏轻斥一声,去,带你弟弟回后院,早些歇息。
廖慧儿心中再生气,却也时刻记得她身为嫡女的身份和规矩,于是不行不愿的行过礼,气哼哼的拉着弟弟走了。
邢氏转头对黄姨娘道,你起来吧,地上凉。
琥珀,扶你们姨娘起来。
候在门外的丫鬟听到吩咐,赶紧进屋来将黄姨娘扶了起来。
慧儿她小孩子家,心性尚浅,不明白你为人母的苦心,你莫要往心里去。
邢氏在饭桌前做下,亲自舀了一碗汤放在一旁的空位上。
来,你也在旁边伺候许久了,该饿了,坐下喝碗汤吧。
黄姨娘努力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呢?妾怎么会生大小姐的气呢?说完,她挨着邢氏坐了下来,捧起汤碗呷了一口,嗯!别说,这汤确实不错!她越装作若无其事,邢氏就越不信她真的心无芥蒂,于是接着敲打道,方才你也听到了,桐儿那件事我算是替你遮掩过去了。
即便这样,老爷还是隐隐动了气,可见对桐儿已经失望透顶了。
黄姨娘舀汤的手一顿。
老爷他……真的对桐儿不抱希望了么?可桐儿他、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啊……邢氏叹了口气。
哪里就小了?下个月也就满十五了,旁的人家像他这个年龄,也有定亲娶亲的了,再不济,也有了通房了。
先前我没提这事儿,一是看他不上进,怕沉溺女色更耽误了他。
二是他自胎里出来就身子弱,不想过早的让他损了精元。
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
就该早点让他成个家,做了人家丈夫,兴许他就能懂得男人肩上扛的担子是什么了。
黄姨娘垂着头,迟迟不吭声。
这次差点害死的是工部员外郎家的小公子。
也幸好是这么个从五品的小官,不敢上门来讨要说法,我这才敢冒险替你们娘俩遮掩。
只是这次能遮掩过去,下次呢?下下次呢?翠翘啊,你需知道,娶妻纳妾这些都是外力,真正的根儿在桐儿他自己。
老爷说得对,你若狠不下来心去管教,那还是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管教他吧!黄姨娘赶紧放下汤碗,抓住邢氏的手道,夫人,我知错了!他从一生下来就没吃过我一口奶,我心里觉着亏欠,因而先前对他溺爱了些,这才养出他如今的性子,今后,我一定硬下心来,好好监督他读书成才!邢氏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继而笑着拍了拍黄姨娘的手,这才对了。
行了,夜深了,你去看看桐儿吧,我这儿也没你什么事了。
黄姨娘立刻点头称是,起身时低声道,待会儿我炖些补汤让人端来……给夫人和老爷助助兴。
邢氏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少说些有的没的。
去吧。
黄姨娘笑眯眯的行礼离开了。
黄姨娘走后,邢氏吩咐人道,把这些冷菜全撤了,汤留下,另再拿个炉子进来温汤。
候在外面的传菜丫鬟立刻鱼贯而入,将桌子收拾干净了。
邢氏想了想,又转头看向许嬷嬷,今日这汤是谁做的?该赏就赏吧。
许嬷嬷立刻掏了钱袋,捏了粒打赏用的碎银子给传菜丫鬟,交给大乔氏,就说赏做汤之人的。
丫鬟应了,低头正要出去,却差点跟匆匆进屋的人撞上!她猛一抬头看向来人,顿时吓得结巴。
老、老爷!男人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眼神仿佛藏着冷箭,直直越过她,射向坐在屋内的夫人邢氏。
你这家当得是愈发的好了!我竟不知,如今府里拮据到连几篓碳都用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