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晴微有些讶然,难以置信这话居然是从兰姑嘴里说出来。
兰姑瞅着她的表情,哼笑一声,姑娘莫不是以为,咱们娘子没有经历过血雨腥风,便一路顺遂的宠冠六宫?实话跟姑娘说,后宫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明枪暗箭!帝王心便是那云间月,人人都想爬到树上去摘。
今日你得了宠,明日便有人暗地里使坏。
娘子能安然无恙从后宫倾轧中活下来,自然不可能半点手腕也无的。
娘子她,不仅才貌双绝,且冰雪聪明着呢!当年云家长女冠绝长安城,凡是见过娘子的,无一不交口称赞。
若非如此,怎会让大将军他……若非如此,怎会让大将军他记挂半生,求而不得,寤寐思服。
然而这话,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兰姑叹了口气,接着道,总而言之,姑娘能得娘子这位姨母亲自教导,那可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保管姑娘能受用一生。
辛晴顿时有些迷茫,可是我听说,姨母她后来去了冷宫……是怎么一回事?兰姑想起那时的事,冷笑一声,那是老大人死谏哀帝,结果一病不起,因此仙逝,娘子悲怒交加,自请去了冷宫,从此与哀帝死生不复相见。
后来那哀帝放不下娘子,还曾纡尊降贵数次来到冷宫……终究就是个人渣,即便是想挽留娘子,行的却也是畜生之道!姑娘云英未嫁,有些事奴婢就不与你细说了。
辛晴何尝听不出这三言两语背后的龌龊肮脏,不由得心惊。
原来姨母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事情,然而那些苦痛,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的眼眸依旧清澈,眼神依旧温暖而坚定,岁月和苦痛都不曾给她的脸上和内心刻上划痕,平和,温暖,娴静,如一股清风,活得清醒又通透。
姑姑说得对,我确实很幸运,能遇到姨母这样的高堂。
辛晴大大方方的赞美道,将来我与云璟成了婚,定要好好侍奉姨母到终老。
兰姑一听,颇感欣慰的点点头。
奴婢同姑娘唠叨这许久,姑娘却无半点不耐神色。
沉的住气,这是姑娘的长处。
姑娘今后可要好好保持。
奴婢不打扰姑娘歇息了,姑娘若没旁的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辛晴点点头,暗暗想好明天的打算,自去睡了。
第二人,辛晴早早起身给舒娘子行过礼,便说道,昨日姨母托付我之事,若是不早一些解决,总放在我心中始终沉甸甸的压着。
因而我得跟姨母告个假,想出府一趟把这事儿办了,顺带着再去办些私事。
姨母可有想要的东西?我替姨母买来。
舒娘子抿嘴笑笑,从梳妆台前起身,反而将辛晴拉坐在菱花镜前。
想要去四海钱庄提那笔银子,你这身儿打扮,纵使有印信也不能提出钱来。
辛晴顿时诧异,这是为何?舒娘子用玉梳给她通了头发,亲自帮她挽了个髻,转身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一顶金叶摇晃闪闪发亮的花冠给她戴上。
辛晴从镜子里扫了一眼,便立马看直了眼睛!只见一圈熠熠生辉的红蓝绿黄四色宝石镶嵌在花冠底座,冠身累丝刻镂,花纹如缠枝,间或有花鸟虫鱼点缀其间,设计之精致巧思,雕刻之技艺精妙,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么一顶花冠,少说也要上千两了吧?这是我及冠之时的花冠,我一直妥帖保存着,时至今日,已经将近二十五年了。
舒娘子笑着晃了晃那金冠,只见上面用细金丝串连起来的金叶子,顿时哗啦哗啦作响,竟活过来成树梢随风而动的叶子一样。
如今你这个年纪戴,却是刚刚好。
姨母,这花冠太贵重了。
辛晴退却想站起来。
别急,姨母还有话没说完。
舒娘子再次拉她坐下。
那四海钱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要提钱,便要穿上你最好的衣衫,最名贵的首饰,待他们验看过身份,确定你手里这些印信是真人真物,他们才会放你进去。
辛晴蹙眉。
舒娘子笑笑,接着道,他们也是怕有些主顾印信丢失,被歹人冒充身份将钱提走,这才盘查得严了些。
辛晴了然地点点头。
这之后,她安静乖巧地坐着,任凭舒娘子的手在她头上穿梭,又让兰姑去取了衣裙来。
有了前车之鉴,辛晴本以为自己见怪不怪了,哪知道等那月笼纱裙换到她的身上,辛晴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顿时心花怒放!这衣裙真的是太漂亮太飘逸了,简直就像是拢着一层云霞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她整个人美艳又仙气。
这么一番隆重打扮,辛晴一路走过下人院,立马引来无数惊呆了的目光。
于是,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辛晴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给了银钱使唤了个小厮,出府了。
她心知风涯肯定就在暗中保护她,但是也没敢瞎逛,径直让小厮赶车先去了四海钱庄。
一处并不起眼的幽长巷子里,行人寂寥,四海钱庄几个大字制成的匾额,挂在一处门脸儿小小的铺面上面。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四海钱庄竟开在这样一处乏人问津的地方。
辛晴再三跟小厮确认,这真的是四海钱庄?得到小厮的肯定回答,辛晴左右看了一圈,终于看到风涯现身出来保护她,这才放心的抬脚进了门。
掌柜的正低头打算盘,听到木铃响了声,抬头看到辛晴,神色有些微变。
姑娘来了?坐。
掌柜的挥退了上前招呼的伙计,自己则从柜台后面出来,亲自招待辛晴。
不坐了。
我还有事。
辛晴摇摇头,转头看了一眼店内装潢,低调不起眼,顿时有些迟疑道,你们就是开遍几国的四海钱庄?怎么看上去有点不大像呢。
她觉得这店铺着实有些寒碜,于是故意贬损,想试试这店铺究竟是真是假,是深是浅。
掌柜的听完也不恼,笑着道,大道至简,大雅于凡。
四海钱庄专门给各国达官贵人保管财物,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了。
况且,这门脸儿如何,根本无所谓,咱们四海钱庄,多的是口口相传的美誉,这才是装潢门面最好的东西。
辛晴见他其貌不扬,却谈吐不俗,不像是寻常掌柜的,这才大着胆子将匣子拿出来。
我受人所托,来提银子。
掌柜的看了眼,笑着道,这匣子怕是有年头了。
时日久远,我总得翻看一遍往日的账本才能定夺。
姑娘且喝些香茗,在此处稍等。
辛晴于是点点头。
桌上的茶她纵然渴极,也不敢喝一口。
然而她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终于,辛晴有神色不耐的起身,冲着候在一旁伺候的店伙计问道,你们掌柜的怎么回事?扒个账本竟需要这么久么?莫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店伙计慌乱得不行,弯腰鞠躬一个劲儿的赔罪,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辛晴忍住怒气,将桌上的匣子收起来,看来今日实在不凑巧,我下次再来吧。
说完,她不顾店伙计的阻拦,就要出门离去。
突然,一辆华贵的琉璃顶马车停在门口,挡住了辛晴的去路。
辛晴立刻屏住呼吸,浑身戒备。
然而下一刻,只见白皙修长的手从锦缎织就的车帘里探出来,轻轻拂开,露出白皙如玉的一张脸来,眼眸如水,浅笑吟吟。
小师妹,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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