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火把簇簇,巡逻的一队人刚转过拐角,队尾的兵卒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咔哒声。
那人疑惑的停了下来,脱离了队伍,走到向外凸出的马面墙上朝下望去。
黑漆漆的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小兵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僵硬的后脖颈,转身就走。
下一刻,有黑影在他身后蓦然腾起,如鬼魅一般的现身!喀!小兵卒连哼一声都没有,脖子便被扭成了诡异的角度,软软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迅速扒下他身上的甲衣穿戴整齐,将尸体扔下了城墙当做信号。
很快,无数条飞爪钩攀上了墩台,一道道人影身手敏捷的窜了上来。
然而与此同时,绕着城楼已经转了一圈的巡逻队伍,刚好从另一侧的拐角处又转了回来。
什么人!刷刷一阵拔剑的声音过后,响起的便是刀子入肉的噗哧声和尸体倒地的声音。
巡逻的一队兵卒,还没来得及发信号示警,便全都去见了阎王。
尸体上的甲衣被扒了下来,尸身全都扔下了城墙。
换上甲衣的人像模像样的拿起长矛,冒充凤翔军的人。
其余的人早得了凌云璟的吩咐,下了城墙,兵分几路散入黑夜中。
要想完全掌握凤翔军,光杀一个候光肯定做不到,还要将节度使下面的副使和行军司马都控制起来才行。
至于杀候光的任务……孙威迟迟不肯走,二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还是让我同你一起去吧!凌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个人去,来去自由。
你不会轻功,若是贸然跟着,反而是累赘。
你若真想帮我,带几个人去盯着驻军营地那边的动静,万一我刺杀失败,惊动了凤翔军,你赶紧召集兄弟们撤离。
二哥!孙威面露担忧。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不容有误!少年明明与他同岁,却沉稳坚毅如泰山一般。
孙威眸子映着火光,抿了抿唇,朝凌云璟郑重抱拳。
孙威听令!二哥保重!---------------财大气粗的节使府,即使在深夜,各院处处也挂着纱灯。
府中不时有护院巡逻,凌云璟只好施展轻功,如燕子一般从屋顶低飞而过。
在迅速辨认出垂花门的位置后,凌云璟足尖一点,朝后院而去。
候光一生戎马,战无不胜,若说弱点,那便是好色。
据说他天赋异禀,能夜御数女,因而每当他立下战功后,向皇帝讨赏的,也多半是金银和美人。
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对他格外放心。
所以虽然同样都是礼朝旧臣,候光的处境显然要比廖峥好的多。
一个有弱点的臣子,远比完美的让人无处下手的臣子要好控制。
候光这个人,绝对是个聪明的。
只不过,他这个爱好,可害苦了凌云璟。
少年站在一处屋顶上,看着被分割成无数小院落的内宅,咬了咬牙关。
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的院子,这是娶了多少个妾在府里放着?谁知道这候光今晚睡在哪个小妾的床上?他念头刚起,便听见脚下的院子里传来动静。
一个打着哈欠的小丫鬟迷迷糊糊往院角的茅房走着,看样子是被尿憋醒了,要去方便。
凌云璟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的身后,等到人走到院子角落里,立刻伸手将人点住。
小丫鬟顿时浑身一僵,吓得当即就要大叫,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话都说不了了。
我问,你答。
若是敢叫,立马拧了你的脑袋。
冷冽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随即一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小丫鬟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只能拼了命的点头。
后肩一阵痛麻过后,她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
候光歇在哪个院子?带我去!小丫鬟吓得脑中空白一片,自然想不到扯谎,老老实实的指了个方向。
老爷……老爷在隔壁的隔壁青姨娘的院子里,奴……奴婢没有腰牌和钥匙,出不得门……少侠饶命!说话间她抱头蹲下了。
凌云璟提起剑正要刺过去,却看到她穿着绿萝裙,头上两个鼓包似的丫髻。
少年一瞬间联想到了另一个人,终是没有下死手,一个手刀将她敲晕过去,足尖一点飞去了那个什么青姨娘的院子。
院子里值夜的两个婆子早就倚着门睡得东倒西歪。
凌云璟毫不费力点了两人的昏睡穴,让她们睡得更死一些,悄悄从半开的菱格窗内跳了进去。
屋内分内外室,外室一个好大的浴桶摆在正中,空气里还氤氲着水汽和脂粉味。
凌云璟皱了皱眉,提着剑悄悄往内室走。
内室里摆着一张好大的拔步床,相当于一个小屋子,原本该有人丫鬟守着的脚踏板处也空无一人。
这自然是好事。
若是在屋里杀人,少不得要发出些动静,万一吵醒了候光,那就得不偿失了。
凌云璟一边想着,一边用剑尖挑起薄纱的床帏。
拔步床内有些暗,他微微眯眼,只见睡在外侧的人长发散在枕畔,面朝里躺着,从后面抱住里侧的那个,露出来的胳膊雪白纤细,分明是个女子。
既然青姨娘睡在外侧,那里侧的一定是候光无疑了。
凌云璟毫不迟疑,一剑朝里侧那人的脖子扎去!噗嗤一声,鲜血四溅!睡在外侧的女人顿时醒来,猛地看到一把长剑反射着寒光扎在她枕边之人的脖子上,顿时吓得嗷嗷尖叫起来!凌云璟拔剑要刺那女人,下一刻,突然从床最里侧飞出一把匕首来!凌云璟下意识以剑格挡,将匕首挥了出去,再抬头时,便见一须发花白的精瘦男人朝他扫腿而来!候光!他怎么没死?难道,这床上竟然有三个人?第545章 噗!剑端入肉的声音响起……青姨娘!那方才吓得尖叫的女人,此时却哭着去摇晃旁边的尸体。
候光怒不可遏,顿时五指成爪,招式凌厉,次次攻他脐下三寸之地,使的全是断子绝孙的阴招。
凌云璟投鼠忌器,避开他的招式,一个闪身朝后撤出了一步。
候光瞅准这个空档,赤身裸体的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凌云璟立刻一剑扫去,候光却十分机敏地就地一滚,陀螺似的滚到了墙边。
墙上挂着一把装饰用的辟邪剑,被候光一把拔了出来。
何方竖子,敢来杀你爷爷?候光有剑在手,气焰更嚣张。
凌云璟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出招缠斗上去。
两人频频过招,原来这候光竟也是个武术世家的练家子,习得一身的腱子肉,铜墙铁壁一般,连剑都刺不破!凌云璟仗着武功高强,招式又快又狠,候光仗着杀人如麻经验多,招式阴损且致命,一时间两人竟不分伯仲,打了个平手。
凌云璟过了十几招,逐渐找到了候光的弱点,那就是,他的金钟罩铁布衫需要耗费大量内力。
对于一个年过花甲的男人来说,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御过两女的花甲男人来说,能撑上一盏茶的功夫,接上他十几招,已经很了不得了。
不过,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凌云璟一个起跳扫腿,一脚踢在了候光下颚骨上,将他踹飞到了墙上,又弹落在地。
噗!候光内力乍破,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床上的女人见状,顿时尖着嗓子叫,老爷!老爷!来人啊!抓刺客啊!有人要行刺啊!凌云璟顿时恼恨。
方才他一时不忍没杀那女人,没想到居然会因她坏事!没时间了,若再杀不了候光,只怕很快他也走不了了,这节使府的府兵顷刻间便能将院子围了。
他们手里都有弓箭,届时他纵然轻功再好,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刹那间,凌云璟踢飞脚边的匕首,唰的一下朝女人甩去。
呼叫声戛然而止。
女人额间中刀,大张着嘴倒在床上。
候光也在此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提剑,少年便出剑如雷霆万钧,朝他胸口刺去!于此同时,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一柄寒剑朝着少年毫无防备后心刺去!纵然他再收势回身也是来不及!噗!剑端入肉的声音响起……-----------------凌云璟!辛晴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浑身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很快,屏风外烛火亮起。
舒娘子披着一件素袍,端着宫纱美人灯,缓缓推门进来,走到她床前。
晴儿怎么了?做噩梦了?姨母!辛晴乍一见她,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过去环住了她的腰。
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间,无端让人觉得温暖。
傻孩子,梦都是反的,别多想了。
舒娘子像是抱自己女儿一样环住她的肩膀,轻柔的手一下一下帮她顺着后背。
可是我梦见云璟他……辛晴眼泪汪汪地抬头,欲言又止,心里面没来由的感到惶恐。
梦里渲染着大片的血红,凌云璟被人一剑贯穿,浑身是血的倒下,慢慢合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凌云璟是男主,男主怎么会死呢?不该是打不死的小强么?除非……除非是反噬应验了……难道凌云璟真的会因为跟她这个本该死了的人走的太近,而遭受天谴,篡改命格?辛晴咬着唇,低下了头,泫然若泣。
舒娘子神色一顿,同样也垂下眸子,长长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不是挂心那出征的人,这才久久无法入眠。
姨母,我听说大相国寺香火鼎盛,保平安最是灵验。
明日,我想去上一柱香,求个平安符。
辛晴流着眼泪道。
舒娘子握住她的手,好,明日姨母同你一起去。
辛晴顿时一愣,姨母您要出门吗?您不是……舒娘子轻声道,我不出门,一是厌倦了尘世,二是怕我的身份被有心人利用,反而给廖将军招祸。
可如今,若他们有可能回不来……若他们有可能回不来,她的这份隐忍和坚守,也就没了意义。
舒娘子秋水一般的美目中透出浓重的哀伤。
辛晴见她这副愁肠百结的模样,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擦擦眼泪,反握住舒娘子的手道,也好。
姨母这么多年都没有迈出过院门,也是时候该出去透透气了。
您放心,我手里有大将军给的玉佩,可以号令亲卫营的人。
明日,我让亲卫营都来护送,保管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舒娘子轻轻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这形同母女的二人便同时早起了。
辛晴亲自帮舒娘子梳了妆,自己却粉黛不施,小脸有些苍白。
舒娘子劝她涂些口脂遮掩一下疲倦的气色,也被她摇头拒绝了。
反正那个人不在眼前,气色好不好,又有谁会看呢?她不无悲观的想。
但去大相国寺上香的事,她该张罗还是张罗,先是调了大半亲卫营的人护卫,又向管家塞了银子,借用了一辆马车,和兰姑二人铺上软垫引枕,好好布置了一番,这才将带着幕离的舒娘子扶了出来,一路被亲卫军们护送着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那些在暗中偷偷窥探的丫鬟婆子们,纷纷缩回了脑袋,七嘴八舌的议论逐月阁这位呆在后院近十年的神秘美人。
看身段,该不是黄花闺女了。
一个婆子倚着门框边吐瓜子皮边说道。
哟,那岂不是……另一个婆子压低声音,老爷既收用了,又这般可着心尖地疼着宠着,却一直不让她给主母敬茶,莫非有旁的安排?说完,她探究的目光看向绮楠院的方向。
众人一阵唏嘘。
还能是什么旁的安排,不过是等着主母的位置腾出来吧……心怀鬼胎私下里嚼舌根的众丫鬟婆子里,也有的是忠肝义胆的好奴才。
很快,这私下里的一番言论,就传到了正养病的邢氏耳朵里。
那两个造谣的婆子也被提溜到了绮楠院,五花大绑的绑在竹凳上。
夫人,那两个长舌妇押来了,夫人打算如何处置?许嬷嬷敛眉请示。
不是舌头长么?给我把她们的舌头剪了!再往死里打!邢氏满脸怒容,抓起手边的药碗,狠狠摔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