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哭泣声稍微小了些,抽抽噎噎道:爷心疼奴婢,奴婢明白,只是爷自个儿都被她管得死死的,以后这话,还是少说吧,免得哪天被她听去,又要把爷抓得满脸花了。
男人一听这话,声音更高了几分,她敢!她要是再撒泼,我就……男人突然顿住。
爷就怎样?女人声音里暗含期待。
男人仿佛泄气了一般,讪笑两声,心肝儿,不是爷不替你做主,你也知道,她娘家挡在那儿,是万万休不得的,若是她突然就这么死了,她娘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再者说了,这生意里里外外,还要她娘家那条人脉……你再忍忍,再多等等啊。
哼。
女人不高兴地嗔了一句,爷总说让奴多等,让奴多忍,奴等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爷莫说给个名分,就连护着奴都不敢。
既然不敢,为何当初又非得强要了奴?男人一听女人提到当年的事,立刻嘿嘿笑了两声,似乎很是心虚,谁说不敢护了,心肝儿你说怎么护,爷就怎么护,来,让爷香一个……啾唧!女人娇嗔道,别闹,人家说正经事儿呢!她已经盯上了我,若不想个法子,后头还会有我好果子吃……为今之计,还是用老法子,转移她的视线——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麻烦爷,平日里在她面前多提一提了……成成成,心肝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快,快,爷药劲儿上来了……男人声音急迫,越说越喘,呼吸粗重。
别……女人惊呼一声,戛然而止。
一声裂帛之音响起,山洞里很快响起了暧昧的击打声,假山里回荡着野兽般的沉闷低吼。
女人似乎被什么堵上了嘴,呜呜咽咽,如哭如泣,痛苦又欢愉。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山洞里传出来,渐至飘远,飘到前院正值夜的小厮耳朵里。
小厮顿时一个激灵,搓了搓胳膊,往身旁之人靠了靠,顺子,你听!花园子那边,鬼又出来哭呢……顺子正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帕子,借着月光仔细瞧着那上面绣着的黄色小花儿。
闻言,他头也不抬,只是嘴角勾了勾,勾出一丝讥讽不屑的意味。
鬼有什么可怕的?人可比鬼可怕多了……也脏多了。
——辛晴从春晖堂出来,和春娘一道回了屋。
林婶子正坐在灯下绣那副鸳鸯枕套,一瞧两人回来了,都是喜上眉梢,立刻笑着问,瞧你俩这高兴劲儿,莫不是事儿成了?可不就是成了嘛!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哄得老太太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当场就拍板让您进小厨房,还要把晴儿留在身边呢!春娘喜盈盈的说道,转头瞅了一眼辛晴,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发髻。
这可都是咱们晴丫头的功劳啊!林婶子高兴得不行,咧嘴笑开,我早就说,咱们晴儿一看就有那个聪明劲儿,干啥都错不了。
春娘也笑着接话道,是呢,就连老太太都说您慧眼,认了这么个宝贝干闺女!两个人越说越开心,你一眼我一语,都已经在商量收拾东西搬到春晖堂了。
辛晴插不上话,她本应该是开心的,高兴的,只是看着眼前这和乐融融的一幕,却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
到底还是春娘心细,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晴儿,你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辛晴抬头看着春娘,欲言又止,转头又见她干娘也望了过来,慈爱的面容,一脸的关切,像是担忧女儿的母亲一般。
她顿时心一横,脱口而出,我想赎身!什么?二人异口同声,相互对视一眼,俱是一脸茫然。
是这样的……辛晴嗫嚅着解释。
是我师父,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跟着他好好学医……林婶子恍然大悟,那这、这是好事儿啊!你这丫头,咋一脸哭丧像呢?辛晴走过去,缓缓在林婶子身边蹲下,慢慢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干娘,我舍不得您……她闷声闷气的,带着一丝哭腔。
林婶子被她这副样子勾的,也红了眼眶,轻轻抬手放在她的头上。
好孩子,干娘知道,你早早没了娘,又遇见了个吃人的继母,没怎么被长辈捧在手心里疼过。
别怕,没事,以后你就有干娘了。
就算你出了府,你也永远是干娘的闺女。
今后干娘这就是你的娘家,无论你走到哪儿,记住,干娘在这儿,别忘了得空回来看看干娘。
说着,林婶子抬手抹了抹眼角。
干娘……辛晴愈发难过了,抬头瞧着她干娘,伸手要替她擦泪,自己的泪却先滚了下来。
春娘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哭笑不得。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弄得跟生离死别见不到了似的。
且不说辛晴能不能顺利拿回卖身契,就算真的出了府,也就离这儿十余里,搭个车半个时辰就到了,你们俩想啥时候见就啥时候见……干嘛在这儿哭哭啼啼抹泪儿,看得人眼睛都酸了。
说完,她也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眼圈红红的。
林婶子这才回过神,突然说道,晴丫头,你刚才说你赎身准备了多少银子?辛晴擦了擦眼睛,闷声道,二十两啊,我当初卖身,就是这个数。
林婶子听完,突然叹了口气,恐怕你这点银子,根本没办法赎身!如今这世道,也就是短暂的太平,谁知道什么时候战火又起?如今最不值钱的,便是人了。
二十两银子,在外面都够买三四个你这样的小丫头了,多的是吃不上饭的爹娘卖儿卖女。
可柳家却多花了几倍的钱,买你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丫鬟,还是活契,你就没想这其中的原由么?辛晴被问住了,她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想,张目结舌地抬头,愣愣看着她干娘。
林婶子看她一脸吓坏的样子,叹了口气,抬手替她顺了顺耳边的发丝。
柳家有段时间接连出命案,府里的丫鬟陆陆续续接连死了一半……这其中的隐情,不说也罢。
只是这风声多少还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都说……她压低声音,都说柳家住着吃人的鬼!所以,但凡有点良心的人家,是绝对不会把骨肉卖进这里来。
这府里的丫鬟小厮,也大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柳家买一个丫鬟不容易,你说,这样缺人又不差钱的人家,会轻易放你走吗?我猜,他们一定会坐地起价,尤其是……春娘突然接过话去,看了眼门窗,可以压低声音,尤其是丫鬟们的卖身契,都被二夫人拿着,而她身边的石榴,疯狗一样,更是见不得有人赎身出去!第52章 你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那、那……难道,这么久了,就没有几个人能顺利赎身出去吗?辛晴听完这些,一时间怔住。
林婶子摇了摇头,自己赎身出去的还真没有,一是弄不来这大笔的银子,二来,不等主子发话便自个儿要走,多少有点下主家的脸面,挺得罪人的。
再者,这些人都无依无靠的,呆在府里还能吃饱穿暖,有片瓦遮身,出去了能干嘛呢?所以这么多年,能顺顺利利出府的,也都是干了许多年的老人儿,到了婚配的年龄,许了人家,主子开恩这才给放出去,像你春娘姐姐这般,在老太太身边那么受倚重,不也是拖到了二十来岁么?辛晴顿时蔫了。
许是不忍心看她这般失落,林婶子又补充道,不过凡事也不绝对,咱们可以先去试一试,若是行不通,再想对策。
左右你春娘姐姐还在老太太身边,实在不行,求一求老太太,让她说句话,就这么把你放出府了也不一定。
辛晴重重点头,嗯,那我明日就去问问,先探探路!林婶子道,这事儿还是让你春娘姐姐去吧,二夫人早就恨上了你,你若是去,不是上赶着找打么?你春娘姐姐好歹有几分脸面,在二夫人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春娘也点头道,我正说这几日去找二夫人要我的卖身契呢,之前老太太是早就发过话的,结果这一忙我就给忘了。
明儿我去百合苑,顺便找个由头,帮晴儿提一提这事儿。
兴许能成。
——夜已深,百合苑内依旧灯火通明。
柳二夫人坐在菱花镜前,穿着寝衣,散着头发,不停地往脸上涂涂抹抹,面前的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小丫鬟服侍在一旁,一会儿递头油,一会儿递香膏,不敢有一丝松懈。
什么时辰了?柳二夫人发问。
小丫鬟转头看了眼更漏,回二夫人,快亥时了。
柳二夫人将手里的瓷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去找人看看,二爷是不是还在前院书房?是。
小丫鬟欠身行礼,低着头要走。
等等!柳二夫人皱了皱眉,石榴呢?今儿晚上不是该她当值么?去叫她过来伺候。
小丫头眼神闪了闪,石榴姐姐……似乎不在房中……不在房中?柳二夫人一脸狐疑,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能去哪?话音刚落,只见石榴满面笑容地端着托盘进来,奴婢不在房里,自当是去给二夫人泡茶了。
二夫人见谅,今儿奴婢腿脚不便,因而忘了给二夫人泡茶,特来负荆请罪。
她一贯嘴甜,会表忠心,也知道柳二夫人就吃她这一套。
果然,柳二夫人闻言,嗯了一声,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放那吧。
又转头瞥了她一眼道,去库房拿些上好的金疮药敷上吧,省得这一瘸一拐地碍眼。
下去吧。
石榴谢了赏,应声退下,正好和刚进门的柳二爷迎面遇上。
二爷。
石榴恭敬低着头福了一礼。
柳二爷目不斜视,恍若未闻,与她擦身而过。
柳二夫人斜眼瞅着柳二爷,不高兴地嘟哝了一句,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多晚了。
柳二爷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夫人见谅,今儿看账看得久了,忘了时辰。
石榴背对着二人,嘴角勾了勾,慢慢走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柳二夫人的神色终于露出一丝柔情,忘了时辰不要紧,二爷莫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便好。
说完,她站起身,走到柳二爷身边,素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肩头。
柳二爷一个激灵,差点以为她要打他。
他干干笑了下,道,这个月的日子又到了?这么快?柳二夫人一听,立时又瞪起眼,快?每个月就这么几天容易受孕的日子,我还嫌少呢,你居然嫌多?柳二爷顿时怂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夫人身体吃不消。
哼!别磨蹭了,快点吧。
柳二夫人说完,不由分说先去床上了,主动将寝衣褪了个干净,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柳二爷挠了挠头,磨磨蹭蹭宽衣解带,慢吞吞爬上床,放下了帷帐。
少时,做工精致的卷草纹帷帐晃动了没几下,就听男人翻身到一边,十分疲累地大口喘气。
柳二夫人立刻掀开帷帐,气呼呼地下床,坐到圆桌旁咕咚咚灌了一碗茶,重重放下。
喝完,她似乎犹嫌不解气,大力一扫,把茶碗扫落在了地上。
哗啦!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柳二爷探身出来,皱眉道。
哎呀,你这又是做什么呀!做什么?柳二夫人眉尾倒竖,外面都说我是不会下蛋的鸡,却没人知道,你才是罪魁祸首!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么多年,我白白替你担着骂名,忍受嘲讽,你可倒好,越发的不争气!如今,竟是连播个种都不成了!柳二爷臊眉耷眼,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声,话干嘛说得这么难听,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还不是你……我?我怎么了!你说清楚!柳二夫人呵斥他。
柳二爷顿时噤声了。
不成,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找个老中医给你瞧瞧了!柳二夫人像是拿定了主意。
夫人,夫人,消消气。
柳二爷陪着笑脸上前哄劝,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外头知道了,我这脸还往哪放?柳二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柳二爷细眯眯的小眼睛转了转,笑道,今儿我在前院那遇到了个小丫鬟,说是家里曾是种药材的,懂些药理,若不是得她提醒,我吃完柿饼子又吃螃蟹,非要拉痢疾不可。
听说有人用食疗治愈隐疾,不如,你把她调来咱们院儿,也弄个小厨房,天天变着法的给我弄些药膳补补,说不定就好了呢?柳二夫人转头看他,脸色发沉,在前院碰见的?哪个小丫鬟?就是后厨的晴儿,小模样长得挺招人的那个。
柳二夫人顿时黑了脸,眼睛一眯,抬手就揪上柳二爷的耳朵!恐怕药膳是假,你想把她弄来尝鲜是真吧!嗷!夫人!夫人!你轻点……夜深人静,府里四处都已经歇下,百合苑里却正上演全武行,闹腾了许久才消停。
第二日早起,石榴一早过来伺候,刚迈进正房,就见柳二夫人脸色阴沉地倚在贵妃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昨日没睡好?今儿脸色有些差。
说完,她将提早泡好的雾里青放在柳二夫人手边。
柳二夫人烦闷问道,姓黄的姑侄俩还能不能有点用?我这儿可不养废人!要是再完不成交代的事,就让人牙子来把她们领走!石榴微微一笑,伸手开始给她捏肩。
是后厨那小蹄子碍着您的眼了?奴婢早就说过,那小蹄子牙尖嘴利的,绝不是个安分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