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晴抱着廖信回到了逐月阁,先是回屋套了身干净衣裙,拣了件半截斗篷给廖信裹上了个斗篷包着,这才走到后墙那,听了听动静,确定外面没人后,才小心将机关打开,抱着廖信出去。
刚把机关合上,她抬头便见巷口涌来一群举着火把拿着弓箭的官兵。
辛晴赶紧背过身,赶紧抱住廖信往巷尾走。
站住!干什么的?身后有人喝住她。
辛晴转身怯怯道,阿弟年幼,到处乱跑,我追着他乱走,结果和下人走散,迷路了。
那群人打量着她,见她衣饰不菲,像是大户家的千金,于是也没敢动手。
毕竟这是汴京,路上扔块石子都能砸到个五品官。
前面是死胡同,走不通。
你们速速离开。
辛晴自然爱听这话,于是抱着廖桐,低着头和那些人擦身而过。
她头发还是湿的,所幸巷子太黑,她梳的还是发髻,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
但是廖信却不同,他斗篷下的衣服都是在水里泡过的,至今都还在滴着水。
二人刚走过那群禁军身边,就听有人咦了一声。
怎么你们身上还滴着水呢?辛晴一怔,刚不知该如何圆过去,就听廖信奶声奶气的声音从斗篷里传出来,我……我实在憋不住了……阿姊你别生气。
辛晴顿时赞赏的低头看了廖信一眼,佯装生气道,内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把我新作的裙子都糟蹋了。
看我回去不揍你的屁股!身后那人一听是童子尿,顿时撇了撇嘴,朝前走了。
辛晴抱着廖信匆匆走出巷子,直到走出了好远,确定后面没人来追,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晴儿姐姐。
廖信在斗篷里扬起小脸,我方才做的好吗?辛晴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小脑袋,嗯,做得很棒。
小少爷真聪明。
话音刚落,就听衣袂掠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晴儿!黑衣少年骤然从空中落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怀里这是……辛晴一抬头看到凌云璟,顿时泪满盈睫。
凌云璟……她哽咽着,放下廖信,便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她浑身颤抖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凌云璟见她哭成这样,顿时神色紧张起来。
辛晴哭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方才实在经历了一番凶险。
凌云璟,廖府,出事了。
--------------涌泉院里。
密室里的四人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但人又三急,这狭小的密室如何能行那等不雅之事?洗墨捂着裆弓着腰,少爷,要不我先出去打探打探?这天都快亮了,也该结束了吧?廖桐何尝不内急,点头道,也好,我随你一同出去。
然而墙面刚被打开一丝缝,顿时传来外面阵阵厮杀惨叫声。
几人皆是一愣。
黄姨娘不由得转头看向琥珀,怎么回事?这怎么还要起了人命呢?琥珀同样也是满脸惊愕,不会的,他们只是地痞流氓,却也是有家有口的,说好了只行那等事,不伤人性命的!黄姨娘皱眉想了下,会不会是药劲儿过了,亲卫营的人发现了他们,这会儿正处决呢?琥珀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那亲卫营的饭菜里,我可是下了十足的剂量,不到天亮,他们断然不会醒的。
她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个叫风涯的,是那个辛晴儿的护卫,被她安置在亲卫营养伤,饭菜却是逐月阁送来……黄姨娘听她说漏了嘴,顿时一个眼刀飞过来。
琥珀自知失言,赶紧低头噤声。
你们方才说什么?廖桐缓缓转头,目光中透着阴鸷。
晴儿姐姐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狠厉的目光在琥珀脸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看向黄姨娘。
娘,方才我问起这事,你为何要撒谎。
黄姨娘见他识破,只好破罐子破摔道,儿啊,不是娘拆散你们,只是那辛晴儿她……她被人掳走几天几夜,已经不贞了啊!娘这也是为你好……我不要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廖桐骤然暴喝一声,恼怒的眼睛发红。
我不在意她是否失贞!我只知道,我想要她,不仅因为我心悦她,更是因为只有在她身边呆着,我才觉得自己是平静的,开心的,活生生的,正常的!我是个男人,我在意什么,想要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没有人有资格替我做决定!即便你生了我,也不行!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说完,他猛的推开墙,跑了出去。
黄姨娘被他一番诛心的话钉在原地,红着眼睛张着嘴,怔怔半晌,才回过神。
桐儿!桐儿外面危险!她哭嚷了一声,也赶紧小跑着追了出去。
身后,洗墨哎哟了一声,夹着腿也一瘸一拐的追了出去。
只剩下琥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着急,啪啪抽了自己两嘴巴子,最终一跺脚,也跟着跑出去了。
---------------廖桐出了涌泉院,拔足狂奔就往后花园那边跑。
途中经过了绮楠院,路过那大敞着的院门,他一眼便扫到满地的尸体,还有正中央那躺着的大夫人。
廖桐脚步顿了顿,脸色怔然,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形若癫狂。
死了?哈哈哈!死了……死了……死了好哇!脸上笑着,他眼泪却流了下来,又哭又笑的更像是个疯子。
扑通!他跪在地上,给邢氏磕了个头。
十年养育,换今日一拜。
母亲,咱们两清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远了。
刚穿过月洞门,只见前面一个衣不蔽体露着大腿的女子被两个男人架着也往后花园跑。
廖桐一看,顿时血直往脑门上冲。
晴儿姐姐!他大喊一声便追了上去,抓住那其中一个男人的胳膊便一拳挥了过去。
男人脸上中了一拳,顿时恼怒,将那半裸的女人往同伴怀里一塞,回身对着廖桐便是一脚。
噗!廖桐被踹倒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哪来的疯狗!老子没空跟你耗!想活命就别挡路!男人朝他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廖桐目色发狠,左右看看,见旁边水盆中扔着一根捶衣棒,一把抄起来就朝男人头上砸去!男人到底是有武功底子,听到后脑勺呼呼风声,立刻下意识侧身,却还是被棒子敲在了肩膀上,疼的他顿时龇牙咧嘴,恼怒异常。
你娘的!男人二话不说,拔剑便是一刺!廖桐猛的双眼睁大,缓缓低头。
只见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腹部,汩汩冒血!第608章 你不想知道,老子却偏要说给你听!桐儿!身后不远处,追来的黄姨娘骇然顿住脚步,瞪着眼睛,浑身颤抖。
廖桐转头对黄姨娘咧嘴一笑,嘴角的鲜血汩汩冒出,然后轰然倒地。
桐儿!黄姨娘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拔足奔了过去,抱着廖桐放声嚎啕起来。
我的桐儿啊!呸!自己找死!杀人的男人啐了一声,转身就往后花园走。
黄姨娘猛地抬头,恨恨盯着那人的背影看,就连目中的泪都带着阴狠绝望的光。
她夺下廖桐手里握着的捶衣棒,突然一个猛冲,从后面给了那男人一棒!男人后脑勺骤然挨了一下,顿时一阵头晕,身子晃了几晃。
正当他要转身拔刀间,突然,一只羽箭从空中落下,噗哧一声射穿了他的脖子。
男人手里的刀咣当到底,睁大眼睛顿时不动了。
黄姨娘惊骇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下意识转头——半空中凝着一团黑云,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待到那雨点快到眼前时,她才看清,哪里是什么雨,分明是密密麻麻的箭镞。
桐儿!黄姨娘下意识转身一扑!刷刷刷!一阵箭雨过后,院子里一片死寂。
----------------大门外,韩其昌抬了抬手。
差不多了,进门吧。
廖府的大门瞬间被人踹开。
禁军们鱼贯而入,从前院便开始地毯式的搜罗,也不管衣着打扮是下人还是江湖人,格杀勿论。
陈三一行人正躲在竹林里。
幸亏竹林茂密,挡住那急雨似的箭阵。
不过众人也不同程度的负了伤,挂了彩。
就连陈三自己,都被箭伤了一条胳膊,还是他那只原装胳膊。
陈三一咬牙,将那支箭硬是拔了下来,带下来一大块皮肉。
他撕下一块布自己包好,转头道,弟兄们!往那小院儿的后墙撤!杀出一条血路来!幸存的手下们三三两两的互相搀扶着,低着头闷不吭声,士气有些低迷。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就算是死,也不能当个窝囊废!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甚!陈三恨恨地呵斥了一声。
哈哈哈哈!你们这群畜生!死期到了!现世报!现世报啊!哈哈哈哈!被人抓着头发拖拽的廖慧儿突然抬头,癫狂大笑。
陈三眯了眯眼,忽而冷笑。
廖大小姐,你也别怪弟兄们粗鲁,没有怜香惜玉。
他们也是许久没尝过廖小姐这般金尊玉贵的美人了,一时馋了些,你多担待。
廖慧儿顿时脸色煞白,抖着嘴唇,慌乱的扯着身上碎成破布的衣裙遮掩半裸的身体。
无耻!畜生!你们全都不得好死!陈三走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死死盯着她道,我们不得好死,你廖家也差不多!知道老子为什么改了主意,不杀你了么?知道是谁雇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灭廖家满门么?你何不动脑子想一想?廖慧儿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眼睛里只有被仇恨蒙蔽的无边怒火。
呸!她突然啐了一口唾沫,大声骂道:我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只知道你们才是最该死的!等我爹回来,我一定让他派人把你们全都剁碎了喂狗!陈三不管脸上缓缓往下淌的唾沫,无比讥讽的冷笑一声。
廖峥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说完,他脸上转而阴沉,捏着廖慧儿的手更加用力。
你不想知道,老子却偏要说给你听!你听着:你身边那个送嫁宫女玲珑,是北周皇帝派来的探子,专门为寻找你廖家的罪证而来!要说廖峥也是栽在女人身上了,谁让他在这后花园圈养着前朝的皇贵妃呢?廖慧儿一听,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你胡说!我家哪有什么前朝皇妃!后花园那住着的分明是个狐媚子……她话说一半,突然愣住。
皇贵妃?怪不得,怪不得!那贱人一住十年,父亲还将她捧若至宝!丝毫不肯给外人瞧去,将后花园围的如同铁桶一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母亲!可怜你到死都不知道真相!廖慧儿顿时又恨又悲,咬着牙红了眼眶。
那个该死的贱人!扫把星!若不是她住在府里,廖家就不会遭此劫难!她也不会被人给……呵呵,看你这样,原来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三继续煽动。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让你吓掉眼珠的事……他低头凑近,如情人一般亲密,凑到廖慧儿耳边轻轻呢喃。
廖慧儿听着听着,果然骇然的长大了嘴,瞪圆了眼珠子!原本还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的她,瞬间在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仇恨的火海就此在她心里蔓延,烧成一整个炼狱般的世界。
----------------廖府大门外,韩其昌打了个哈欠,颇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里面怎么还没收拾干净?去,派个人看看去!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不劳烦韩统领了!廖府的事,当有廖府的人来主持公道!韩其昌立刻转头望去。
只见一男一女,还抱着个孩子,似是一家三口,正朝这边快步赶来。
你是……韩其昌见为首的少年器宇轩昂,不像是凡俗之人,于是下意识问了声。
我乃廖将军麾下游骑将军云璟!今日在下有事外出,却不想被贼人钻了空子,让廖府白白遭了祸患!特意回来捉拿贼人!韩其昌眯了眯眼。
这个云璟他听说过,是廖峥新收的得力干将。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客居在廖峥府上,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好像还默认自己是廖峥的家臣?这可有点棘手了。
此人好歹是朝廷命官,还是陛下亲赐的游骑将军,这众目睽睽的,可杀不得啊!既然灭不了口,少不了要做一番戏给他看了。
韩其昌叹了口气,做惋惜状没,原来是云将军啊,唉,你来晚了……节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