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充斥着昨夜的红酒味, 没有打开窗帘的早晨和昨夜一样昏暗。
身上被子的滑落,让沈书禹的手臂泛起凉意,向上勾了勾被角, 侧身要再继续睡下去的时候,感到了身下的不对劲。
这床窄了太多, 以至于翻身都难。
他朦胧着睡意渐醒, 半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的场景......原来是客厅......所以,自己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沈书禹把自己的身子回正躺平,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也想不起什么。
他是不太会喝酒, 家里自小把他当绅士培养, 喝酒的量只在得体的范围。
完全没有昨夜连熙那种喝法......连熙......他的意识回来,看看自己的身上的被子和茶几上未喝完的红酒......太无情了吧,她就这样把自己灌醉丢在沙发上?沈书禹抱起被子盖住脸撅着嘴有些委屈。
不会喝酒的人喝多了的转天,是真的头疼。
他捂着额头缓了缓, 还是长舒口气坐起身来,只是一晃的片段从脑海中浮现, 叫他的手指滑落到了嘴角......又迅速拿下。
不可能, 他还不至于做这种梦......绯红自耳根不自然地攀到脸颊, 仿佛昨夜的酒精还没有消散。
那个旖旎缱绻的梦和主动的亲吻......沈书禹羞耻感随着画面的清晰瞬间涌上心头,又迅速倒回了沙发上,缩进被子里。
梦境真实的让他暂时无法冷静,想到连熙还在楼上,甚至随时可能下来......他把被子裹在头上即刻起身,向楼上的方向看看, 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收回眼来时瞥到了另一样东西......茶几上多出了一个文件夹?除了这个文件夹外, 其他的都是他家原本的物件。
沈书禹很确信, 昨晚没有这个文件夹。
他皱紧眉头,抱着怀疑的心态打开,赫然发现,里面是一份解约说明件......最后残留在身体里的那点酒精瞬时挥发,沈书禹的太阳穴突突跳着,骤然间头疼得要裂开!他觉得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又立马把那份文件凑到眼前飞速看了几遍!可是白纸黑字,哪里会错?为什么?连熙为什么要这样?昨晚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沈书禹捏着文件的手指又木又凉,所以她昨晚是故意的?故意说喝酒故意把自己灌醉,就为了走?天哪!沈书禹勾起一侧嘴角自嘲着冷笑,她若真的想走,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好像自己是个烦人的麻烦,要想尽办法才能甩掉!愤怒和屈辱冲击着周身血脉,沈书禹猛地起身眼前一黑,又重心不稳地跌坐回沙发上将手中的文件揉烂丢掉!激动的情绪让他的头更加疼了起来,剑眉拧成深深的川字,他抓着头发咬紧牙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哪里错了?他真的想不通,又或许,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连熙是不是还在?眉宇间的浓愁在那一刻堪堪疏散,他看着楼梯的方向,冲到上楼去......可空荡的卧室像是在一盆泼到自己身上的冷水,再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和可笑至极......这么快就人去楼空?她来的时候,行李很多,多的玄关都快堆不下......这一夜间,就都搬走了?她早就想走了吗?这是蓄谋已久?原来,他真的就是个笑话。
沈书禹崩溃地蹲到地上,他真的不明白,连熙到底,是怎么想的?-年底的节日丰富,经过了一年的忙碌,大家也都开始筹备着迎接新年。
路上的车多了不少,三环的这条路比平时还要堵。
连熙坐在车里想到自己从机场回来的那天,也是走的这条路,去找安绪......今天,也是一样,不过目的,大不相同。
安绪约了她在他自己的住处见面,他们认识十年,恋爱的时间也很长,只是除了这三年来,他们几乎聚少离多,毕竟彼此都有要忙的事情。
自从这三年,一切都变了。
连熙还算清醒,没有同他住一起。
不然分开的时候,不知道又多了多少把柄。
出租车到了指定的位置后,连熙下车独自走近别墅区。
她来的次数少了后,都不太认识安绪的房子是哪栋了,直到看到了被自己撞坏的那辆车停在院子里,才确认了门牌号。
是自己和沈书禹不打不相识的那天,撞坏的那辆车。
连熙礼貌地按响了门铃,安绪从室内打开了院门,没出来迎她,只等她自己进去。
她在外面深吸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别墅的门开着,连熙走进去,鞋底踩到了地上的粉色玫瑰花瓣……不止一瓣……片片散落在大理石瓷砖上的玫瑰花瓣在预示着这栋别墅里会有一个盛大的party……连熙刚刚有些紧张的心,现在开始乱了方寸。
她的五官皱起,感觉安绪又是要故意羞辱自己。
怎么?特意叫她来看他如何和别的女人厮混吗?她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人,但是她要脸,她不想这样做个小丑……只是……想到昨晚的事情,连熙还是提起步子抬首走进了客厅。
然而看到安绪站在客厅的那刻,他身后用气球组成的Happy Birthday ,却似乎又在预示着什么。
别墅里安安静静,好像只有安绪一个人。
她没敢想……看着他从台阶上走下来,递给她一个蓝丝绒礼盒……生日礼物。
安绪如是说着,将那个盒子放在她的掌心。
盒子的大小比掌心大一点点,盒子方方正正,四角囫圆,像个戒指盒……连熙的眼睛眨眨,没有丝毫的表情将那份礼物推开,放回了安绪手里,不必。
东西给我。
她直接道出了今日的目的。
昨晚,安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段视频,发到了沈书禹的手机上。
视频的内容,是盛曦遥和安世元的亲密视频,仿佛一下子就能坐实了所有的传闻。
而安绪狠绝地把这段视频,原封不动地发到了沈书禹的邮箱……沈书禹一定接受不了这种视频的传播,会愤怒地找安绪算帐,维护自己母亲的名誉。
同时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猜测身世,被人诟病出身……这就是安绪要的结果……要沈书禹这样清高的人跌落泥里,成为和他们一样腌脏不堪的人……连熙的心头一绞,眼底被激地泛红……她想不到安绪能把自己老爹的老底翻出来,也是够费心的。
更想不到安家人会变态到这种地步,恶心至极。
是不是,如果她和安绪一起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会沦为这种视频的女主角?她想的汗毛颤栗,就像想到小时候被骗到拍那种照片时的惊悚……而正因为极端恐惧下安绪对自己的救赎,才会让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现在想来,人真的不能冲动地做决定,不然只不过是跳入了又一个火坑。
连熙看到视频后,从沈书禹手机里删的彻底。
她不管安家和盛家有没有什么,那些不该被外人知道的事情,就要烂在泥地里才好。
而安绪把文案都编辑好了,如果不听从他的安排,必定会给沈书禹造成很大的影响,包括曦光。
女人在商场打拼谈何容易?曦光能有今天的成绩,不该被流言蜚语抹黑。
而往往商场里最能杀死一个女人成就的,就是流言蜚语。
甚至在公关里还有个专属名词,□□羞辱。
连熙完全能想到这件事情发生后会有多么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和无穷无尽的造谣。
所以,不能这样。
曦光对她有恩,一切又因她而起,就该从她这里结束。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安绪刚刚脸上的笑容不见,冷着一张脸对她说。
有意义吗?连熙无奈笑笑,满是嘲讽。
怎么没有意义?安绪看着她这副冷漠的面孔,蹙紧了眉头这十年,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吗?这话该问你自己。
连熙反问回来,安绪的牙关摩擦着,我对你不好吗?你尊重过我吗?我是混蛋了些,说了不好的话,做了不好的事。
安绪看着那双往日魅惑的眼睛里,划过如刀锋般的寒意,他极力地想解释着,又顿了顿,但你真的要怀疑,我对你是不是真心的吗?你有心吗?还提真心。
连熙冷笑了两声,更是将他要说的话和今日的准备全部打回了原形。
熙熙,我做的一切,真的......安绪的话开始磕磕绊绊,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连熙的眼睛……快点,我还有事。
连熙的催促声,像是回魂的铃铛,将他的不堪尽显,你还有什么事?他不禁问着,连熙只是一点不耐烦,侧了下身,煞有要走的意思,安绪骤然间急了,一把没有抓住她的手臂,只是抓住了她的包链,我,其实,我做这些,只是怕你走,怕你,不要我了……深埋在心底多年的那些不堪和阴暗,在这一刻无可避免的迸发出来……他第一次说了真话,认清了,承认了,也知道错了……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他真的不能过没有连熙的生活,所以才放下面子来求她。
虽然用了这样的方式,但是不用这种方式,他根本不知道连熙怎么才肯见他!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所有的事情我都解决好了,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想结婚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结婚。
安绪语气急促,说着就打开了那枚戒指盒,他要下跪的膝盖,被连熙突然的厉声阻止,够了安绪,你这样真的很没劲。
你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阴招在背后等着我。
连熙满眼都是嫌恶和鄙夷,没有丝毫的留恋和惋惜。
只要你回来,就没有。
安绪的喉咙滚动,后背冒起了冷汗。
你在威胁我,是吗?连熙轻叱一声,说出的话更锋利起来,所以,你提什么真心,不过是为了你可怜的自尊心和占有欲。
我告诉你,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我也不会和你复合,因为你让我无比的恶心!当然,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了,请你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吗?我会官宣分手,承认是我一人的炒作,不会再让人看你的笑话,你满意了吗?还有你的事情,我会帮你澄清,挽回你公司的口碑,所有过错,我来承担。
连熙三下五除二将所有的事情摆弄明白,给了结果。
她这样那么有担当,那么勇敢的样子自己从没见过……可这一刻,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都那么的廉价……安绪摇了摇头,不对,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他精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连熙回来啊。
他觉得自己摸准了连熙的脾性,可现在的连熙和他认识的完全像两个人。
以前的娇弱的是需要呵护的花朵,而现在的他是生活在荆棘丛里带刺的玫瑰……怎么那个人那么重要?需要她这样不遗余力地守护?她从没这样对过自己……安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还可以做很多……更加的不择手段,更加的不堪,可当他想起连熙那副嫌恶的眼神时……他犹豫了。
好。
他低声答应了连熙的所有要求,又抬起头来补充了一句,生日快乐。
连熙不要给予他任何的回应,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十年了,这是连熙第一次没有和他一起过生日……所以一切都结束了吗?—连熙离开安绪家的别墅后,没有及时打车,而是步行了一段路。
她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直到十字路口我还往车辆的车笛声唤醒了她……这才刚刚,她从安绪手里看到了那枚戒指盒……那是她期待了十年的事情……那个做了十年的梦……在这一刻彻底的醒了……原来想得到那么的容易,只要她彻底的放弃。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连熙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切如面前来来回回的车辆来脑海中兜兜转转……今天是她的生日,28年前她这个不该出生的人,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而后,经历那么多,那么多,在这一刻,她的人生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却一切都不同了……十字路口的人行绿灯亮起,连熙迈着虚浮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走着,每一个踏在地面上的步子都那么的不真实,像是婴儿第一次的蹒跚学步。
就这样,她走到了一家club门口。
多好的日子,是该庆祝一下。
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室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这个时候,酒吧的人还不算多,连熙恍恍惚惚地走到吧台边,坐下。
其实,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只是是妈妈和爸爸认识的日子。
当年的小村子里上户口管的松,妈妈就这样给自己划定了一个生日。
她好像,从出生活在别人的期待里,活在虚假里,就这样过了二十八年……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的生日,妈妈死于意外,什么都没告诉她……那就当作这天吧!她最害怕的二十八岁,今天,终于来了。
她曾经问安绪什么时候娶自己,生怕自己等到的二十八岁,二十八岁意味着太多了,意味着你不再年轻,不再少女,无法和年轻的女孩竞争,却又没那么多的经验去承担那么多的责任。
这不上不下的二十八岁,太可怕了……嗨美女,喝点什么?一个男声叫回了沉思的她,连熙擦擦眼底泛出的泪花,声音有些哑的说:Margarita。
哇哦,浪漫又凄美的Margarita,这酒有点酸,你喜欢这种吗?这个调酒师长得五官立体,有点像混血。
身材也不错,像是男模的样子。
人在情绪的极端,会做出反常的事情。
连熙的社交技能瞬间点满,将身子前倾打量起调酒师来:身材不错,你做过模特吗?你眼睛好毒,我还真的做过,而且我看你也像个模特。
男人都经不住美女的夸赞,调酒师勾着笑容承认了她的话,又开始把自己的视线向下看去,你的腿很长,让我猜猜有多长……连熙被这番话冒犯到,她不是个喜欢被男人评头论足的人,把自己的身子收回,下拉了拉衣摆,你的眼神不准,不用猜了。
你不是模特吗?不是。
连熙的谎话说的不打草稿。
那你是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苦笑着,她真的不知道。
她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一切都在她28岁生日这天,打上了问号?她是谁这件事,从她出生起就不太清楚,还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更加奠定了她不堪的背景。
而她是做什么的……她当年做模特,是因为安绪想拿到盛世娱乐,需要一个招牌。
而这个招牌由自己打出去是最保险的。
何况她有着绝佳的天赋和身材……而T台上的她确实也收获了从未得到过的掌声和鲜花,只是这些,是她想要的吗?连熙不清楚。
这酒太酸了,怕你不适应。
调酒师的声音再度响起,连熙低下头,发现面前还有一碟小蛋糕。
送你的蛋糕,很适合你。
蛋糕是个白天鹅的造型,小小的一块,精致好看。
可连熙却摇摇头,这蛋糕不适合我。
为什么?你修长的脖子,像天鹅一样。
调酒师的夸赞,她不敢苟同。
天鹅?她才不配。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是为什么? 连熙翘起腿来,半撑着下巴向调酒师飞去一个眼神。
因为她足够努力?哈哈哈,当然不是她多努力。
连熙捂着肚子笑得花枝摇曳,又拢拢自己的长发起身,低喃一声,是因为她爸妈本来就是白天鹅啊……所以,努力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便就改变不了别人的偏见与自己的命运……任何的得到,不过是那些人可怜的施舍,或者为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心情不好啊,美女。
生日要开心一点哦。
连熙抬起头来,被调酒师的话惊到。
只见他指指收银台的方向,耸耸肩说:你的会员卡显示的。
呵呵,天下果然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只是个人信息都被透明化了……所以才更不能让沈书禹……蓦地想到了他让连熙的嘴角又垂了下来,拿起那杯玛格丽特一饮而尽,不过老了一岁,有什么好开心。
美女是不会老的,你们永远是这个星球上最美的花朵。
调酒师说着油腻的话冲她wink了一下,连熙撇撇嘴,对这招并不受用。
因为花言巧语,并不好听。
往往真挚热忱才更打动人……就像……连熙不再去想那个人,把蛋糕上天鹅的头挖掉,你每次和女人搭讪,都是说这样的假话吗?怎么是假话?调酒师反问她。
假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
女人不爱听真话,比如脸上长了几根皱纹,皮肤有了多少松弛……这种真话开始后,连熙的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调酒师故意摊摊手,你看你果然不爱听……这才是假话!连熙生气地翻了个白眼驳了回去,他是瞎吧,自己明明没有皱纹和松弛。
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敢对她这种长相评头论足。
越立体的长相越显老,真是的……连熙气鼓鼓的,连二十岁出头的弟弟都说过自己很好看,他们这种老男人懂什么?看到连熙脸色变差,调酒师立马赔罪,开玩笑的,都说你很漂亮了。
身材也很好。
送你一杯酒。
特意为你调的,就叫做生日快乐吧。
毕竟是消费者和服务者的关系,连熙也没太为难人家,要接过那杯酒的时候,身后冲过来一个人,扣下了她的手腕。
连熙吃了一惊,偏头看到了来人更是瞳孔放大!沈书禹?他怎么在这?一杯玛格丽特让她眼花了吗?来不及思考,连熙感到天旋地转的,自己就被大力从吧椅上拉下来,被带出了酒吧!她的双脚好像悬浮在空中,沈书禹走的太快……室外的天地已经浑然一片黑暗,路灯点缀着街道,可酒吧街的后巷还是那样的昏昏,夹在了一片灯红酒绿中,唯一的不同。
连熙被身前的压力冲击着,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你……一个字的唤出后,后续的声音全部被封缄了双唇里……沈书禹的吻来的掠夺霸道,带着占有和愤怒,唇齿间的冲撞仿佛要将连熙口中的氧气全部抽离。
她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溺在这片汪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