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人这次大抵上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苏振的这次出征, 一去就是一年多。
叶清薇已经十六岁了。
在这一年中,帝后二人经常会宣召晋国公夫妇带着叶清薇和叶元溪入宫做客,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帝后对着一家人非常满意, 尤其是叶清薇, 八成马上就要成为皇家的媳妇了。
然而却没人能猜到,帝后是想让她成为哪位皇子的王妃。
目前看来,太子已然病逝,而看帝后对她的重视程度, 最有可能的当然就是陈甾王苏灼。
苏灼不仅仅是太子去后最年长的皇子,同时也是皇子之中声望最高的存在,皇帝百年之后他将是最有可能的继任者。
然而帝后对苏灼母妃宋贤妃的态度却让众人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后娘娘平日里在宫里闲闲无事便喜欢邀着皇帝的后宫宫妃们前去一起吃茶听经, 而皇后在日常时宫务繁忙, 很少有机会能陪伴太后;后面太子病逝,太后便对这个儿媳妇越发看不顺眼了起来,变本加厉地带着皇帝后宫的其他宫妃去排挤孤立皇后。
然而皇后平日里十分忙碌,哪里又能注意到她们的排挤?这些宫妃中自然有那么些聪明的, 禀着两边不得罪的想法,捧着闲闲无聊的太后,也伴着皇后处理些宫务;皇后自然知道这些妃子的难处, 从来也都不会为难于她们, 甚至有时候也绘给她们行些方便,不让她们被太后为难。
然而还有些看不清形势的人,妄想着捧着太后的同时,也想把皇后拉下来取而代之。
其中苏灼的母妃宋贤妃便是其中最受太后宠爱的一位。
大抵是太后拉着她说了什么, 这位有着一个成年皇子的宫妃便开始做些不合时宜的梦, 以至于敢在皇帝来探望太后的时候出言不逊冒犯皇后, 最终把盛怒的皇帝气的亲自下旨将她禁足在了她自己的寝宫之中。
已然出宫开府的苏灼当然会知道这件事, 并且会认为自己的母妃被禁足这件事一定是皇后搞的鬼。
苏灼自然十分不甘心,但是他也没别的办法。
他虽然已经出宫建府,但因着他母妃身边有一位宫女是他母妃早早为他安排好的日后的妃妾,所以时不时地也会有些消息传出来,自然也就从这位宫女这里得知了皇后支持吴王苏振的事情。
但是苏振军功在身,现在又出京打仗,难保不会出现下次吴王得胜还朝之时皇帝直接给叶清薇和他那位皇叔赐婚的事情。
而苏灼其实是一位非常知道上进的皇子。
于是,他便开始思考:既然吴王苏振可以出去夺取军功,他是不是也可以?显然,苏灼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可行性的方法。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也可以夺取军功,说不定就能从吴王手中将叶清薇夺过来。
于是,在下一次云南来报,国境边缘有一小队暹罗人在作乱之时,苏灼便自请出征平乱。
★大概苏灼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自己完全没有作战的天赋。
暹罗的那一小队人马并不是什么战斗力非常强大的军队,其实只是暹罗发生了自然灾害,而这群人知道□□上国风调雨顺物阜民安,于是便开始频繁作乱。
然而苏灼这个人,不仅完全没有战斗天赋,还喜欢纸上谈兵。
所以皇帝给了他五千人的军队让他前去平乱,没过多久就被那群早就摸清了云南地形的暹罗人打得七零八落。
甚至还有一千人被暹罗人抓去做了俘虏——这就把皇帝气的够呛。
要不是苏振还在打瓦剌人,皇帝八成都能叫苏振立刻出发前往云南,把他这不成器的儿子抓回来圈禁了。
就在皇帝焦头烂额怎么才能不丢人丢到暹罗去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来到御书房请旨,要去暹罗和云南边界平乱。
而这个人的身份也是皇帝没有想到的。
自请前去平乱的人是叶元溪。
晋国公是京城中少有的仅有一位妻子并且没有妾室的男人,而叶元溪和叶清薇也是他仅有的两个孩子。
叶清薇早已是暗中确定好了的未来的吴王妃人选,而晋国公一家人也早已确定好,叶元溪会是未来的晋国公。
然而叶元溪却自己请旨要去打仗。
就在皇帝想要开口劝阻叶元溪的时候,却被叶元溪自己打断了:请陛下应允吧。
如果臣可以得胜还朝,希望能求娶颍川公主为妻。
看到叶元溪这样自信又不卑不亢的神情,又想到苏振在离京之前曾有一段时间将叶元溪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于是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好在,叶元溪并没有让大家失望。
皇帝同样给了叶元溪五千人,让他带着去云南平乱。
而从叶元溪到达云南开始,这支由他带领的军队便势如破竹,不仅救回了被俘虏的一千多人,还带着剩下九千余人将那群暹罗匪徒赶回了暹罗境内。
而暹罗国王也被这支大魏军队吓破了胆,不仅奉上了不少暹罗本土的宝物,还低声下气地赔了不少赔款。
次年春天,当苏振在瓦剌边境捷报频传的时候,叶元溪也带着大军回到了京城。
叶清薇听闻兄长这日便要回到京城,便早早换了衣裳,想要拉着苏妧去接他。
但苏妧显然还惦记着当时在御书房的那个求娶,害羞得不敢过去,于是最后,叶清薇只能带着自己的丫头仆从,自己一个人去。
见到叶元溪,叶清薇自然是高兴的。
她带着大大的笑容迎了过去,向叶元溪行礼:恭迎兄长凯旋归来!叶元溪自来便十分宠爱这个妹妹,现在又见到妹妹亲自来城门口接他,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他虽然身着厚重的铠甲,但仍然翻身下马,亲自扶起了一年多没见到的妹妹,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妹妹快请起来,不必行这些虚礼。
这是对兄长的恭贺,怎么能算上虚礼呢?叶清薇调皮一笑,但已然免礼起了身。
这时,有另外一个男声打断了兄妹之间的脉脉温情。
晚儿,过来。
那男人的声音从叶元溪后面传来,过来见礼。
叶家兄妹听到了这道声音,一同转过头去。
说话的是陈甾王苏灼。
此时此刻,他从马上扶下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妙龄女郎,正缓步往叶清薇的方向走来。
那女郎脸上还带着面纱,但是叶清薇却也能隔着面纱隐约看到她的五官。
而苏灼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微妙。
他看着叶清薇的眼神还是那样带着侵略性,但是这次却不知为何,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是带着些报复似的快感在里面。
叶清薇的心里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叶姑娘,这位是本王新纳的妾室,名叫晚儿,苏灼这样说道,晚儿对叶姑娘的事情早有耳闻,一向对叶姑娘十分向往,也早就想见见叶姑娘。
说完,他便示意那位晚儿姑娘:晚儿,将你的面纱掀起来吧。
叶清薇蓦地皱起了眉头。
白衣女郎依言掀起了自己的面纱。
果不其然。
叶清薇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那张脸,和她自己真是像了个九成。
旁边的叶元溪显然也看到了。
但他再怎么也不是皇室中人,他无权过问陈甾王的妾室如何如何。
晚儿,来,向你薇姐姐见个礼吧。
那女郎款款福身,向叶清薇行了一礼:奴家花香晚,见过薇姐姐。
叶清薇脸色一冷,正待发作,却冷不防被从后方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声‘姐姐’,可是叫错了。
那人声音十分洪亮,虽然说话人明显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却已然听起来就像是在旁边一样。
叶清薇闻言,眼睛一亮,果然看到了来人。
那并不是别人,而是头发蓬乱,并且好像好多天都没有剃过胡子的苏振。
他看起来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整体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粗布烂服的形象。
然而这却并没有折损叶清薇对他的印象。
当他出现在叶清薇面前的时候,叶清薇还是开心地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灼,你是本王的侄儿,你须叫本王一声‘皇叔’;自然,你也应当叫本王的王妃一声‘皇婶’;苏振翻身下马,稳步走向了叶清薇的方向,但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清薇,你的妾室,自然也应当叫本王一声‘皇婶’——就算你宠着她,也得懂些规矩,不能错了辈分。
不然,那可就给你陈甾王丢了大丑了。
叶清薇才懒得理会苏灼和花香晚,听到他的声音就向他跑了过来。
你别过来,苏振满心满眼都是她,所以完全没有等后面的大军便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先行飞奔了回来,但此时此刻也不想毁了叶清薇为了迎接叶元溪精心准备的衣衫和妆发,当叶清薇奔向他的时候还退后了几步,莫要毁了你的衣裳。
叶清薇本来因着许久没见而有些热泪盈眶,听到他这句话,却突然破涕而笑了。
殿下,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两人中间隔着老远,一人华服严妆,一人蓬头垢面,但却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