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2025-03-29 04:13:05

翌夜,朝元殿内烛火同名,传来细微声响。

臣以为,丽妃之死应是出自于血砂。

坐在案前,身着龙纹锦袍的青羽长睫垂敛,叫人猜不出思绪。

血砂?案前站着两人,一是太医,一是右都御史。

血砂乃是用曼陀罗华的根磨粉,加上朱砂和各式香料而成,长期戴在身边,嗅闻其味,便会对身体造成毒害,可是……太医站在案前,回 答得战战兢兢。

如何?丽妃的死确实是因为血砂,只因她的心肺皆有毒色,可是,却不见毒色浸骨的现象。

那又如何?青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似乎对丽妃之死并无太多感觉。

那就代表着丽妃并非是食入血砂而死。

可若说是佩戴在身边,那也要费上几年的时间才会致命,就毒物入骨之貌看来,尚不足以使丽妃丧命 。

说到最后,太医自个儿也不解,话说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所以你是要告诉朕,丽妃之死是个谜?他哼笑,乌瞳淡凝邪魅。

太医,朕要你验尸确实死因,到头来你只找出她因何物而死,却无法确定她是如何使用毒物而死,这要朕如何追查?丽妃一死,殿内所有宫女,甚至接触过的太监、嫔妃一律都押入大牢候审,而当日所用的膳食碗盘,甚至是飞絮殿内的香炉、软被织品,也全 数送到太医馆化验,却毫无头绪。

如果连她如何使用血砂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从中抽丝剥茧?皇上恕罪,臣愚钝不才,无法确知丽妃究竟如何服下血砂。

太医颤巍巍地跪下双膝。

青羽垂眼不语,状似寻思,神色高深莫测,好半响才轻声道:可差人查清此物从何而来?回皇上的话,血砂是宫外之物,曼陀罗华也不是禁物,在民间极容易得手,此线难以追查……饭桶!青羽重咆,眯紧的乌瞳迸裂危险气息。

皇上恕罪!太医吓得紧伏在地。

恕罪?每个人都只会要朕恕罪,为何就不会想想在要求朕恕罪之前,放机灵点把事办妥?他起身,一脚踩上跪伏在地的太医颈项。

说! 是谁收买了你?让你把嘴锁得这么牢?他对丽妃没有情爱,甚至对太子也没有父子之情,当他失去这两人时,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一样早朝批摺,一面追查死因,为的只是想要 揪出后头的凶手。

他无法容忍后宫的争斗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臣没有,臣不敢,请皇上明察!太医吓得面如死灰,动也不敢动地任由他踩。

听着,给朕查,彻底地查,就算把整座京城都掀开来无妨,朕就不信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话落,青羽垂眼笑睇着他。

如果连半点蛛丝 马迹都没有……朕就抄你全家!臣遵旨、遵旨!太医一听,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叩首。

右都御史,可有太子下落?青羽横颜睐去,噙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臣尚在追查!右都御史硬生生地抽回视线,不敢去想象太医的下场会不会是往后自己的下场。

还在查?青羽冷笑。

是不是要查到太子化为白骨,才要捧着白骨回来,让朕送入皇陵?臣立刻遣派宫中侍卫沿皇城严密搜查!右都御史翠膝跪下。

五天,朕再给你五天的时间,要是找不到太子下落,你也不用找了。

他神色冷惊,声薄如刃。

臣遵旨!右都御史立即领命而去,动作快得像是落荒而逃。

滚出去!青羽一脚踹走太医。

太医连滚带爬地离开朝元殿,霎时,殿内只余盛怒的青羽,和静默不语的随身太监冠玉。

百定皇族子嗣微薄,并非因为后宫不兴,而是因为后宫为了皇储之位,绞尽脑汁地斗争暗杀。

他之所以会当上皇帝,是因为他是唯一在斗争中活下来的皇子,所以他早就决定只要一名子嗣,岂料后宫恶斗就像是冤魂不散,再次缠了上来 ,而他一时间竟无法可施。

从小伴在他身边的冠玉知他心思,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平复心绪。

三更到。

直到听到更鼓房的太监打更报时的声音,青羽才微微抬眼。

三更天了?冠玉轻声回道:回皇上的话,是三更天了,皇上要就寝了?青羽看向殿外,一会轻唤,冠玉。

奴才在。

备份夜宵和蛋酒。

遵旨。

冠玉离去之时,停住,又回头,问得恭敬,可需要再多备一份?微扬起浓眉,青羽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冠玉,你想说什么?奴才不敢。

他立即垂首。

……不需要多备一份。

回到案前,青羽又把视线缓移到案上的奏摺。

约定,是那太监自己说的,他没答允,就不必守承诺。

冠玉看了他一眼。

奴才知道了。

梨壶殿。

哈!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后,阮招喜不断摩挲着双臂,在亭子里来回走动,嘴边不时吐出白烟。

要死了,都四更天了,怎么还不来?他细声埋怨。

他记着约定,在约定之时来到此地,却没看见小双子。

本来打算要走的,但又怕也许小双子是有差事耽搁了,又或者是下起雪雨不方便外出,教他迟了些,所以才耐着性子继续等。

谁教话是他说的,今晚见也是他约的,就算下起雪雨、工作满档,他也不敢迟了约定,既然人都来了,他当然得要继续等,就算等到天亮也要 等下去,总不能落得一个背信之名。

只是——小双子,你要真敢不给我来,你就死定了!火气还是有的,只因他现在又冷又饿又困,外加鼻水流个不停。

最后,他坐在亭子里,找个避风处坐下,把手脚都缩了起来,继续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才传来细微脚步声。

皇上,没见着人,也许他根本已经回去了。

压低声响的人是走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冠玉。

青羽一身细绣玄袍,沉默不语,只是大步走向亭内,乌瞳一扫,就瞥见蜷缩在角落睡着的人。

瞧他唇色一场红润,就连双颊都泛红,果真如自己猜测的,他八成染上风寒了。

皇上?青羽摆手,冠玉随即明白地闭上嘴,将准备好的饭盒往亭内石桌一摆,留下灯笼,随即退到殿外。

青羽探手轻覆上阮招喜的额,热温教他微蹙起浓眉,几乎在同一时刻,阮招喜也突然清醒,略有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他,直到认出他是谁,才咧 嘴笑开。

小双子,你总算是来了。

说着,他咳了几声,连忙将他推开些。

别靠太近,我好像染上了风寒了。

怎么生病了?青羽明知故问。

就……该怎么说呢?被皇上罚的。

搓了搓红通通的鼻头,他总觉得又想要打喷嚏了。

你和皇上不是拜把吗?青羽似笑非笑道。

唉,拜把是一回事,在宫里,我是奴才他是主子,总是他说了算,我既然犯了错,总的要罚。

他说得坦白,却带了点怨。

不过他也真够狠的,让我跪在石板上,跪到下起雨,浑身都湿透了,先不生病都难。

你怨皇上?青羽在他身旁落坐。

不是怨啦……就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又没怎样,何必这样折磨人呢?用力叹了口气候,阮招喜突地闻见一股香味,双眼一亮,瞧见石桌 上摆了一只精致的三层饭盒,不由分说地起身,拆开一层层的食盒。

哇!看见菜色,他整个精神都来了,回头问:这可以吃吗?都拿来了,不吃做什么?青羽收敛神色,好笑地反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

先是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再夹起红烧羔,一入口,酥脆外皮和滑嫩肉质教他眼泪都快要喷出来。

好好吃喔!尽管病着,他还是相当有食欲,开始朝一盒盒的饭菜进攻。

小双子,这是什么?边吃,他还不忘用筷子指着里头乌抹抹的一道菜问。

那是鲍鱼,尝尝。

阮招喜吃了一口,几乎要涕泗横流了。

当皇上真好……他好羡慕啊!当皇上很好?还不好吗?见里头还准备了一副碗筷,赶紧替他摆定,催促着他一道用膳。

睡的是精美宫殿,盖的是丝绸软被,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这样还不好喔?很幸福耶。

青羽看着他风卷残云的吃相,没什么胃口地把碗筷搁到一边。

这样听来,你不觉得像是豢养了一头珍禽异兽?阮招喜一顿,瞅着他。

嘿,你这说法真是挺有趣的,不过换个角度想,正因为是珍禽异兽才能够享受这样的生活,否则要是只狐啊鸟的,不 吃了它才怪,哪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珍禽异兽,是不是也该被吃了?阮招喜忙着吃,又要忙着想,非常忙碌。

可是,他既然是珍禽异兽,那就永远都是这样的身份了,不是吗?话又说回来,干嘛说他是珍禽异 兽?他是皇上,是皇朝,拥有神血,开启数百年太平的青姓皇族,他的一举一动可以左右咱们王朝的兴盛,珍禽异兽有这本事吗?说急了,他嘴里太过大口的饭菜一时吞不下又吐不出,梗在喉间,差点教他岔了气,猛拍胸口。

青羽见状,立即端出饭盒里的酒,替他斟了一杯。

接过手,阮招喜呼噜噜地喝下腹,开心得像只餍足的猫儿,笑眯水眸。

哇,这好喝多了,温温的,喝得我都暖了。

这是蛋酒,可以祛风邪,多喝点。

小双子,你真是贴心,知道我染风寒……一顿,他不解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我染风寒?说了可以祛风邪,可没说知道你染风寒。

他低声道,又替他倒上一杯。

就说嘛,你在御膳房怎会知道我在露华殿外发生什么事?阮招喜点点头,不以为然地笑着。

吃嘛,难得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把握机会。

是吗?你吃吧,我不饿。

青羽的目光追逐着他喜形于色的笑。

看他吃的不亦乐乎,仿佛这是顿多么难能可贵的奇馑,可那不过是要御膳房 随便准备的夜宴罢了。

怎么可以浪费?你知道在外头有多少人连白米饭都没得吃吗?……有百姓连米饭都没得吃?他微愕。

当然。

阮招喜白了他一眼,想是在讽刺他是个养在深闺不懂人间疾苦的贵公子。

多得啊,你没瞧过城外的乞儿吗?……我没出过城。

他脸一沉。

从没有一个官员上奏过此事,简直是皇城大辱!百定皇城正值盛世,长年无征战,照例说百姓该是丰衣足食,想不到竟会有乞儿。

不用出城也有得瞧,城北乌桐巷那一带,就全都是乞儿。

你这么清楚?当然,因为我娘常去救济他们。

说到他那过分乐天的娘,他真是又爱又恨。

我辛苦攒钱侍奉她,她却全都挥霍到那些乞儿身上去,自个儿连白米饭都舍不得吃,反倒是那些乞儿吃香喝辣的。

这样听来,你似乎对那些乞儿有些微词。

透过与他闲聊,青羽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为人。

今晚前来,只是想确定他是否之死个会逢迎拍马的太监,原以为已经四更天,他早走了,想不到他居然还坚持守诺,这点教他有点意外。

也不是,毕竟他们穷惯了,突然有人给了一笔赏银,当然会想要吃香喝辣,我只是心疼我娘。

说着,尽管已吃得极饱,阮招喜还是赶紧把 甚于的饭菜扫进嘴里。

他们也不是自愿当乞儿,实在是谋生不易,皇上应该要县府想个法子安置,甚至是帮助那些乞儿才成。

你不是跟皇上挺熟的?……是,是挺熟的,可你要知道,皇上哪里能让我在旁边说话?话要是说多了,可是会被当成谗臣的。

他扯谎扯得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