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9 章

2025-03-22 08:25:03

徐丽华惊道:我家房子哪里值得了四万五?撑死了也就卖个两万。

这不是你趁火打劫, 分明是我们打劫你啊。

周云恩也说:不行,这样你太不划算了。

顾银杉早就找好理由。

我想买的不止是房子。

那还有什么?徐丽华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道:云恩年纪还小, 感情的事不好强求。

他脸颊一红,阿姨,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还想买什么?你们知道我没有家, 更没有家人。

我希望把房子买下来后,大家一起住在里面, 像家人一样。

周家曾经的欢声笑语他全看在眼里, 那是他晚上做梦都梦不到的幸福生活。

母女俩面面相觑,最后徐丽华答应下来。

别说像家人,你分明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以后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事情,你尽管开口。

顾银杉紧绷的心弦松开了,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好。

周云恩仍皱着眉, 默默走到一旁,从书包里翻出纸笔,将目前欠他的金额写了下来。

直到周振国出事的前一刻, 她始终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在帮顾银杉,将他从原有的命运里拉出来, 免于面对最后的死刑。

没想到短短几天,两人的情况就完全颠倒过来。

她面对困难手足无措, 顾银杉反倒成为她的依靠。

世事无常,不管怎样, 周振国活下来了就好。

但钱她是不会白要的,周家的房子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往后康复过程里产生的费用估计还得向顾银杉借, 这些钱一笔一笔的, 她都得记下来,将来全部还给他。

周云恩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变了。

周振国出事之前,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宠得无忧无虑,每天只需要琢磨什么东西好吃,什么地方好玩。

周振国出事后,她不能再只顾着吃喝玩乐了,得认真起来,想办法赚钱,为家庭分担重担。

接下来是漫长的康复过程,徐丽华全职在医院陪护,周云恩和顾银杉回去上班上学,一得空就跑医院来,接替陪护工作,让徐丽华休息一下。

周振国刚苏醒那段时间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虽然没再寻死了,却每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好在康复还比较顺利,三个月后出院,他已经能自己扶着东西坐起来。

周振国看到希望,心情也一天天的变好。

这时周云恩已经放暑假,期末考试她考了全校第一,让家里人都开心了一把。

只有她自己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才念初一,暑假过后上初二,距离大学毕业还有十年左右。

家里这种情况,哪儿能等到她十年之后再赚钱呢?云恩,你爸呢?我们来看看他。

金玲婶和几个村民拎着些鸡蛋白糖,站在门边问。

周振国回家的消息一传开,亲戚朋友们都纷纷上门来探望他。

坐在板凳上发呆的周云恩连忙起身,带他们去卧室。

周振国正坐在床上,在徐丽华的帮助下,训练自己用勺子喝汤。

振国呀,身体好点没有?听说了你的事,都差点把大家吓死了。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精气神挺好的。

夫妻二人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挨个回答问题。

周云恩去地里割了把韭菜,坐在客厅里择,打算中午做个韭菜炒蛋。

房间里的谈话声不时传出来。

照这么说,居然是顾家那小子帮了大忙了?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啊,几万几万的往外拿。

谁几万几万的拿钱?顾长宏从外面走进来。

周云恩想阻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金玲婶说:村长你不知道,你家侄子在镇上赚了大钱呢!真的?你骗我吧,他大字不识一个,能赚什么钱?顾长宏不相信。

我骗你干啥啊,人家钱都拿出来了,振国在医院花了五万多,全是他给的,据说还剩不少呢。

事实摆在眼前,顾长宏不信也得信了,低着头喃喃道:这臭小子,发了财也不回来说,顾家白养活他了。

周云恩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走过去解释:他的钱是从老板那儿借的,以后还得还呢。

顾长宏皱眉看着她,你清楚?她给徐丽华使眼色,后者赶紧附和。

是啊是啊,不然他一没文化二没技术的,怎么可能赚到那么多钱呢。

顾长宏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周云恩说:我爸虽然出院了,可还剩很多住院费没结清呢。

家里实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买肉都买不起了,大家乡里乡亲的,要不……帮个忙呗?顾长宏立刻说:该帮,该帮。

振国以前经常免费帮大家拉货,如今他遭难了我们肯定不能不管啊。

不过具体怎么帮还得商议商议。

我地里还得除草呢,先干活去了,等商议出结果再来告诉你们。

他说完就走了。

金玲婶叹口气,从兜里掏出小布包,取出一张五十的,塞到徐丽华手里。

嫂子,我们家收入也不高,再多拿不出了,这点心意你先拿着吧。

不用,振国他都快好了。

拿着,就当给振国大哥买只鸡补身体。

其他几个村民也都给了点钱,从十块到五十不等。

徐丽华送走他们,回到床边,对周振国说:等咱们度过这个难关了,也得好好感谢大家啊。

肯定的,尤其得感谢顾银杉,从今往后,咱们必须得把他当亲生孩子看。

嗯,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响起摩托车的声音。

周云恩如今听到突突的声音心里就发慌,跑出去一看,发现是顾银杉回来了。

他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戴黑色摩托头盔,车身也是黑的,只有轮胎钢圈闪闪发亮。

整个人高高大大地坐在车上,一条长腿支着地,短袖里露出来的胳膊白白的,很有几分赛车手的帅气。

你买车了?刘锐的,我借来用一下。

借啥不好借摩托,骑起来多危险。

知道了。

他摘下头盔,甩了甩满是汗珠的短发,走过来摸摸她的头,下次我长翅膀飞回来。

周云恩:……叔叔,阿姨,我回来了。

顾银杉朝门内走去。

率先冲出来迎接他的是黑子,宿舍太小不好住,于是周振国出院那天,他就把黑子也送回村子了,由一家三口照顾着。

一周不见主人,分外亲热,黑子几乎蹿到他怀里去,他抱着它好一顿揉,然后才走进房间。

我买了几斤肉,还有一条鱼,天气热容易坏,记得赶快吃掉。

徐丽华哎了一声,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啊,多浪费钱。

以后回来千万别买东西了,家里啥都有。

叔叔现在需要多多补充营养,还有云恩也是,多吃肉,长高点。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天春笋似的长啊。

周云恩靠在房门上,冲他吐了下舌头。

这话可没冤枉顾银杉,去年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这小子还比她高不了多少,又矮又瘦又黑,像只小黑狗。

这才过去一年功夫,他身高已经突破一米八,骨骼和肌肉都充盈起来,有了成年男性的雏形。

再反观她自己,仍然是根豆芽菜的模样,看来这辈子是卡死在一米五了。

徐丽华笑道:你就是嫉妒人家。

行了,我做饭去了,振国你睡会儿吧。

三人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周云恩要帮忙做饭,徐丽华却说什么都不肯,让她陪顾银杉聊天。

两人坐在堂屋里,大眼瞪大眼。

顾银杉提议,你没坐过摩托车吧?我带你去兜风怎样?没坐过摩托?嘁,她战斗机都开腻了。

周云恩耸耸肩,随他来到摩托车旁。

顾银杉把唯一的头盔给她戴,她推了下,好沉。

沉也得带着,万一再把你摔伤了,叔叔阿姨会把我皮剥了。

那你还叫我来坐摩托。

他扬起嘴角,因为骑摩托真的很爽。

两人一前一后坐了上去,顾银杉发动引擎,摩托车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抱紧我的腰。

没事。

快抱紧。

周云恩只好搂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背上。

顾银杉拧了下油门,摩托车朝前驶去,黑子跟在后面飞奔。

随着速度加快,两人渐渐远离了村庄。

身边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以及手中少年结实的腰肢。

周云恩情不自禁搂紧了些,整个人都贴上去。

几个月来困扰她的事情在这一刻被遗忘,像泡在温泉里,舒服又轻松。

你睡着了?顾银杉的声音有点哑。

没有。

周云恩想换个姿势,却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你兜里揣块石头干嘛。

咳咳……咳咳……顾银杉突然剧烈咳嗽,连忙将车停下。

怎么了?没什么,一只虫子飞进了嘴巴。

啊?让我看看。

不用,已经咳出来了。

他擦擦嘴巴,顺便将T恤用力往下扯。

周云恩看了他几秒,不明白他为什么奇奇怪怪的,说:那继续骑吧。

她挺享受那种感觉呢。

你也喜欢?我教你。

你告诉我哪里是油门,哪里是刹车就行了。

顾银杉细致地说:你要先转钥匙,左手捏紧离合器,用脚把档位器归零,然后右脚踩启动踏板……话还没说完,周云恩就身手敏捷地爬上了车。

顾银杉看得心惊肉跳,用手护着她。

你小心点,摩托车很重的,几百斤呢。

周云恩推开他的手,找到位置熟练地发动摩托,箭似的冲了出去。

顾银杉:……喂,等等我!你和黑子比赛,看谁先追上!黑子跟着汪汪叫了两声,像在挑衅。

好啊你,几天不见就变坏了。

顾银杉轻轻踹了脚狗屁股,拿出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这具身体还是柔弱了些,周云恩骑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腕发酸,只好停下来还给顾银杉。

后者仍然想不通,你身手好就算了,怎么连摩托也会骑?我聪明呗,一点就通。

周云恩搂着他腰道。

不可能……对了,你的秘籍呢?当初说过要给我的。

秘籍?什么秘籍?没听说过。

周云恩开始装傻。

顾银杉停下来,回头瞪着她。

太无赖了吧。

别吵吵,我好累,我要睡会儿。

她将他的脸掰回去,靠在他背上假装睡觉。

顾银杉没办法,只好发动摩托,慢悠悠地往村里开。

回去时饭已经做好了,徐丽华的手艺不是吹的,顾银杉拎回的菜经过她的手,变成了香喷喷的红烧肉、清蒸鱼、肉丸汤,还炒了几个自家菜地里的蔬菜。

周振国不方便下床,徐丽华端了饭去房间喂他吃,桌上就只有顾银杉和周云恩两人,另外还有个黑子坐在旁边等着啃骨头。

阿姨做的饭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回家吃就好了。

顾银杉嚼着红烧肉感叹。

周云恩道:你不是也会做饭么?要不晚上露一手?额……他没好意思戳破自己的谎言,只能又编了个谎去圆,我昨晚帮老板搬东西,胳膊酸得很,拿不动锅铲。

是吗?搬什么啊?周云恩问:不会是尸体吧?……我们那是舞厅,又不是殡仪馆。

好吧。

她一口气把饭扒完,去厨房准备再盛一碗。

顾长宏从门外走进来,见顾银杉一个人坐在桌上吃饭,忍不住说:哟,你这是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吧。

顾银杉满脸的不欢迎。

你来做什么。

这还不是你家呢,我想来就来。

再说了,就算是你家,我这个当大伯的不能来吗?你这会儿倒想起来是我大伯了。

顾银杉讥嘲地看着他。

顾长宏道: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当我不敢说么?他走到他面前,曾经的小小少年如今个头已经高出一大截,带来前所未有过的压迫感。

我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冬天没衣服穿的时候,我过年无处可去的时候,我清明连纸钱都烧不起给我妈的时候……这些时候,你想起来过吗?你在哪儿?我……我……顾长宏慌乱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提高音量强迫自己镇定,我也是人,我家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也会力不能及。

顾银杉冷哼一声,你今天有什么事?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说:我听说你在镇上赚了大钱?没赚。

不可能!你要是没赚大钱,他家怎么掏得起那么高的手术费?跟你没关系。

顾银杉准备下逐客令了,他却突然掏出二百块钱来。

银杉啊,我不是那种贪财的亲戚,你看卖树的二百块钱虽然你没回来要,我都一直给你留着呢。

咱们姓顾的才是一家人,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把真相告诉我行不行?到底是不是发了财?顾银杉嘴巴张了张,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响亮的一声……村长!周云恩端着饭碗兴冲冲地走出来,你来得正好,我们准备下午找你去呢!顾长宏知道她是个刺儿头,态度小心了许多,找我做什么。

问你借钱呐!我爸住院花了四五万,家里老本早就掏空了。

多亏了顾银杉,带我去找了镇上放高利贷的人,我和他一人借了三万,利息百分之四十。

现在马上要到还钱的时候了,我们认识的最有钱的人就是您!求求您帮帮忙吧!顾长宏转头问:她说得是真的?顾银杉收到周云恩的眼色,毫不犹豫地说:是真的。

不可能!你俩串通起来骗我。

我倒是想呢,现在钱还不出来,急得我饭都吃不下。

您身上带钱了吗?带了多少?她跑过去一把抢走了那二百块,继续翻他口袋。

顾长宏宛如遭了劫匪,拼命护住钱包往外跑。

周云恩哪儿肯轻易放过他,抓住上衣用力一嘶。

刷拉一声,顾长阳的衬衫被撕成两半,慌不择路地跑了。

村长,下午千万别走啊,我要去你家找你的!周云恩冲着他背影大喊。

他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爬起来一路飞奔,路上有村民跟他打招呼都没顾上。

哼,就他这种人还当村长呢。

周云恩撇撇嘴,回头对顾银杉说:看见了吧?对付无赖就要比他更无赖。

喏,这两百块钱拿去花。

顾银杉十分佩服,但是不肯收钱。

你赚的,你留着。

什么呀,这是卖树分给你家的钱,就该是你的。

周云恩往他手里一塞,回桌上吃饭去了。

顾银杉看着手里的钱,想了想,拉着周云恩走到房间里。

周振国抬头看着二人,有什么事吗?刚才是村长来过了吧?叔叔阿姨,云恩,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周云恩不解地看着他。

我听人说,现在南边沿海城市发展得特别好,很容易赚到钱。

咱们在镇里上班一个月顶多几百块,那边工资已经上千了。

叔叔的康复治疗要持续几年,阿姨要照顾他不方便干活,云恩还得读书,到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我想去南边找份工作,省得坐吃山空。

周振国一听就拒绝。

不行,你已经帮我们够多的了,之前借你的钱都没还,哪儿能再让你去赚钱给我们花?绝对不行!徐丽华也说:你才十八岁,一个人跑那么远去,多危险啊。

顾银杉道:我现在没有别的目标,叔叔阿姨愿意接纳我,把我当成家人一样看待,我想为你们分担一点。

你现在分担的我们这辈子都感激不完。

再靠你赚钱吃饭的话,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顾银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周云恩。

你觉得呢?提出这个想法时他很紧张,尤其怕挨骂,周云恩骂起人来小嘴噼里啪啦的,冰雹似的往脸上砸,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然而今天她一反常态,既没赞同,也不骂人,只说了几个字。

不能去南边。

顾银杉的提议遭到一致反对,苦笑道:好吧,是我太鲁莽了。

众人继续吃饭,农村晚上的娱乐活动少,洗完澡就睡了。

周家只有三个房间,一间周云恩睡,一间夫妻俩睡,还有一间用来开杂货店。

顾银杉没有房间,徐丽华便将饭桌挪到墙角,给他在堂屋搭了张床。

晚上十点,父母的房间传出鼾声。

周云恩轻轻推开房门,来到顾银杉身旁。

醒醒,醒醒。

后者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看着她。

怎么了?你到外面来一下,想问你点事儿。

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坐在田埂上,周围蛙声阵阵,头顶是漫天繁星。

周云恩很喜欢村子里的环境,之前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虽然领先这里无数倍,可她从没机会看见过蓝天。

真想回到去年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每天什么都不用想,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

顾银杉,你听谁说南边好赚钱的啊?顾银杉高高大大地坐在她旁边,像一座坚实的小山丘。

舞厅新招了个服务员,刚从南边回来。

南边要是好赚钱,他回来做什么?想提高学历,他去年初三毕业跟亲戚到南边工厂打了一年工,工资是高,但没有学历只能在车间里干活,所以回来找了关系,打算暑假之后再读一年初三,争取考上重点高中。

他进的是什么厂?好像是电子厂,具体我也不清楚。

是么……周云恩若有所思地拨弄着脚下的青草。

顾银杉问:你问这些做什么?同意我去那里了?她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想自己去。

什么?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几年爬不起来了。

就算等我爸康复结束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正常生活,我妈要照顾他,也没办法出去赚钱。

如今大家的生活都在一天天变好,我不想让周家变成全村最穷的人家,会被看不起的。

可你下半年就要念初二了,你不读书了吗?顾银杉眉头紧锁。

周云恩淡淡地笑了笑。

学习先往后放放吧,努力赚钱度过这个难关再说,我想应该会有成年人提升学历的途径的。

她本来就掌握了那些知识,缺乏的只是拿到毕业证的机会。

在家里缺钱的紧急关头,不应该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中学里。

顾银杉不同意,你不让我去,自己倒想去。

我好歹是个成年男人,在外面不比你好找工作么?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准会被人欺负。

周云恩挥挥拳头,谁欺负我我揍谁。

他摇摇头,没用的,力气不是万能的。

反正我要去,你帮我把那个同事约出来见个面行不行?我想打听得清楚些。

不行,除非……顾银杉狡黠地说:除非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南边打工?嗯。

你根本没必要,又不缺钱,再说在舞厅不是混得挺好的么。

我怎么不缺钱?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将来还要买房子,买车,娶媳妇养孩子,我至少得存几十万。

周云恩道,可你不是说不着急么。

顾银杉道:你就说同不同意。

她思索片刻,拍拍他大腿,行吧,赶紧把那个同事约出来,问清楚情况。

周云恩说完起身回屋睡觉,走到门边才发生他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催道:你不困啊?你先睡,我吹会儿风。

顾银杉将衣服往下拉了拉,闭上眼睛平静气息。

周云恩耸耸肩,自己进了房间。

一周之后,顾银杉骑着刘锐的摩托车,接周云恩去镇上见那位同事。

两人请他在餐馆吃了顿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比如该怎么坐车,到了以后怎样找工作,什么样的工厂工资高,怎样不被人骗等等。

下午,二人回到村子,周云恩扯扯顾银杉的衣角,带着他走进周振国房间。

爸、妈,我跟你们说件事。

什么事?我想跟顾银杉一起去南边打工。

之前不同意顾银杉一个人去,是担心他重复书里的命运。

但有自己在身边,隔绝所有变坏的途径,加上如今他表现得也很好,还是能够放下心来的。

夫妻俩同时瞪圆了眼睛。

啥?你们要一起去?是啊,咱们不好意思要他的钱,但是家里又缺钱,所以我想……是时候由我来承担家庭的重任了。

开啥玩笑!你才念中学,又是女孩子,承担什么重任!周振国急得差点爬下床。

周云恩连忙去扶他,义正辞严地说:当初村里人劝你们再生个儿子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女儿怎么啦?女儿也跟儿子一样好,不比男孩差半分’,现在不就是我证明自己的时候吗?家里遭了难,男孩肯定得赚钱养家,我凭什么不能?夫妻俩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顾银杉趁热打铁地说:我会跟她在一起,好好保护她的,叔叔阿姨请放心。

徐丽华忍不住哭起来,都怪我们无能,让你小小年纪就要去想赚钱养家的事,我的宝贝云恩哟……周云恩去安慰她,被她一把抱住,眼眶也跟着变得湿润。

没事的妈妈,当年你十九岁就生了我,操持家里家外。

现在我都十七了,打工赚钱算得了什么。

再说咱家不是有固定电话么,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

可是我舍不得,我一想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就……徐丽华用力抱着女儿,泪水打湿衣襟。

夫妻俩最后还是同意了,其实也没别的办法。

周振国出事之后,周云恩的书注定念不下去了,辍学只是早晚的事。

两人去办理身份证,拿到证后就准备出发,跟村里人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帮忙照顾着些,然后提前一天去镇里买东西。

大家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家里连能装行李的东西都没有,于是一去就买了两个行李箱。

布面的,三十块钱一个,看起来很结实。

顾银杉没什么好衣服,周云恩便帮他挑了两套。

在舞厅上班那么久,他恢复天生的肤色,竟比许多女人都要白。

穿着新衣服往落地镜前一站,老板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小伙子长得真不错,你男朋友?周云恩搬出老借口,是表哥。

是嘛,今年多大啦?哪里人?想不想找对象啊,我这里有大把好姑娘可以介绍。

她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两人连忙换回旧衣服结账离开。

走在大街上,周云恩回忆他刚才帅气的模样,突然拍了下巴掌。

顾银杉!干嘛?要不你去当明星拍电影吧,干这行可赚钱呢!大城市应该有不少这方面的渠道,不比进厂拧螺丝强多了。

谁知顾银杉一口回绝,我才不靠脸吃饭。

靠脸吃饭怎么了?脸长得好也是本事啊,不丢人。

别说了,我不考虑这一行。

那边有女装店,你也买几件新衣服吧。

我不买,我的衣服多得很,我是村里时尚界一姐你不知道吗?别转移话题。

周云恩还想劝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找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点心铺子刚出锅的梅干菜酥饼上。

这种酥饼特别好吃,咱们买点带到火车上怎么样?她情不自禁地舔嘴唇。

小馋猫。

顾银杉揉揉她的头发,走过去让老板称两斤。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村里,吃过晚饭,周云恩开始收拾东西了。

她打算轻装上阵,春夏秋冬各选了两套衣服,加上三双鞋,就这样结束了。

徐丽华帮周振国擦完澡,过来查看,说:你带床毯子去吧,外面棉被卖得贵,便宜的又睡起来不舒服,把你常睡的那床小毯子带去。

啊?毛巾拖鞋也得带啊,临时买不方便的。

……家里还有过年没卖完的瓜子奶糖,你喜欢吃,也全部带走吧。

眼看着行李箱要被塞爆炸了,周云恩连忙扑过去,挡住徐丽华往里面装东西的手。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那里是大城市,什么都可以买的,不用样样从家里带。

买是可以买,但得花钱啊,妈不是怕你舍不得么,到时候委屈自己。

徐丽华一脸担忧。

周云恩哭笑不得,你看我像那么节约的人吗?你应该担心我一年到头赚得钱都被自己花光了才对。

徐丽华被她逗得破涕而笑,好吧,妈说不过你,总之你得记得,我们不指望你赚多少钱,自己过得开心最要紧。

还有啊……她特意将房门关上,压低声音说:顾银杉这孩子是真不错,以前大家都误会他了,真出事的时候才发现他很靠得住。

你要是愿意的话,两人在外面也可以发展发展,我问过你爸的意思了,他也不反对。

周云恩差点被口水呛死。

咳咳……你说啥?我说你俩可以处对象。

周云恩:……你别胡说!我哪儿胡说了,顾银杉也就是文化差点,人长得又高又帅,还心地善良,你敢说你对他没意思?我跟你爸早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你俩那是看错了!我们是过来人,能看错吗?徐丽华吁了口气,回忆过往,表情很幸福,当年我也是十七岁的时候认识你爸的,那时他比顾银杉还帅呢,干活特别厉害,三袋稻谷说扛就扛起来了,没人能比得过他。

我明天还得赶火车呢,别在我这儿秀恩爱了,快睡觉去。

周云恩怕她又提什么处对象的事,将她往外推。

不料顾银杉正好推门进来,怀里抱着许多书。

她看了眼,是自己初一的课本和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问:你拿它们干什么?把它们带上吧,以后可能用得着。

擦屁股的时候是用得着。

顾银杉:……徐丽华表示支持,他说得对,虽然不念书了,文化不能丢。

再说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教他认认字啊,这年头的小伙子可不能当文盲。

周云恩想想也是,把毯子抽出来,将书塞进去。

翌日凌晨四点,天色微亮,两人准备出发了。

徐丽华很早就爬起来给他们做早饭,满脸不舍地问:不再吃点?待会儿到了车上饿。

饿不怕,我们带了很多好吃的。

周云恩拍拍行李箱。

那把鸡蛋带上,我特地煮的茶叶蛋。

她塞过来一兜子鸡蛋,顾银杉拎在手中。

阿姨,回去睡觉吧,我们要走了。

两人坐上摩托车,行李箱用绷带绑在后面。

徐丽华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云恩,在外面待得不高兴了就回家啊,咱们不怕穷。

知道,我们走啦。

周云恩笑着挥挥手,转过脸擦掉眼角的泪珠。

摩托车打破了小山村凌晨时分的宁静,村里的狗全都叫起来,跟在后面飞奔。

黑子追着他们跑了七八里,直到顾银杉停下车来骂它,才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摩托车离开。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树林挡住。

周云恩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顾银杉的背上。

别怕,一切有我在。

顾银杉突然说。

摩托车带着两人冲出山坳,红通通的太阳升了起来。

到镇上后,先把车还给刘锐,后者仍想找周云恩拜师,拉着她说了一大通,被顾银杉用眼神给瞪了回去。

时间太早公交车还没开始运营,两人奢侈了一把,打出租去火车站。

镇上的火车站很小,售票厅和候车厅连在一起,只有两排座椅,零零星星地坐着三四个等车的人。

周云恩抱着行李,心里空落落的。

顾银杉在旁边剥茶叶蛋。

你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吧?她嗯了一声。

我很小就一个人生活了,这方面的经验比你丰富。

所以出门在外,你得听我的。

他将剥好的蛋递过去,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周云恩翻了个白眼。

你有啥经验?偷人家地里红薯的经验?喂,做人不能秋后算账好不好?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顾银杉回想起几年前的日子,忽然间很纳闷,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周云恩。

她就像下凡的仙女,把他引向光明大道。

他忍不住看向周云恩,后者正在吃茶叶蛋,一口一个,两颊塞得满满的,脸都撑变了形。

顾银杉:……好吧,她不是仙女下凡,她是饿死鬼投胎。

乘坐Z3625次列车的过来检票啦!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站在检票口喊。

两人对视一眼,忙扛起行李跑过去。

火车是绿皮车,弥漫着浓浓的泡面和臭脚味,一节车厢坐着好几十人,连过道上都站满了。

两人艰难地在夹缝中穿梭,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

周云恩见别人都把行李箱放头顶的置物架上,有样学样也准备放。

坐在旁边的年轻男孩连忙伸手,小妹,我帮你吧。

一双大手伸过来,将行李箱抢走放好。

顾银杉搂住周云恩的肩膀,冲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谢谢。

周云恩:……以后不许跟我抢行李。

他让周云恩坐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特地叮嘱她。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