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国和徐丽华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但两人对她好得完全没话说。
周云恩毫不怀疑,要是哪天自己又生病,需要换血换肾之类的, 他们肯定会义无反顾的换给她。
所以这辈子她决定将他们当成亲生父母孝敬,其中最重要一点, 就是把他们接出落后的乡村, 到大城市享受便利的生活。
现在自己能力还不够,没赚到足够的钱, 无法负担他们在S市长期生活。
临时把他们接过来住十天半个月的, 当做旅游,似乎也不错。
周云恩同意了,不过她同意还不够,得问问夫妻俩的意思。
于是等到下班后,他们回到出租屋, 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去电话。
他们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没时间, 大部分通话都是在夜里。
徐丽华早已习惯,特地会晚睡一些, 以免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等候音响了三下,她便接了起来。
喂, 云恩呀。
妈,睡了吗?你爸睡了, 我在织毛衣。
去年你不是刚给我织了一件么?还能穿呢,不用再织了, 小心太暗看坏眼睛。
徐丽华道:我可不是给你治的, 你衣服多得很, 我给银杉织的。
他个子高,毛线用得多,晚上不加点班我怕年前来不及。
好啊,那就让你的宝贝干儿子来跟你说话吧。
周云恩佯装吃醋,将手机塞给了顾银杉。
后者已不像当初那么拘束,熟练地叫了声。
阿姨。
徐丽华高兴地应着,哎,刚下班是吗?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啊,要多注意休息。
嗯,我知道。
顾银杉看了眼周云恩,将他们的计划说出口,年底是火锅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估计回不去过年了。
徐丽华笑容僵在脸上,啊了一声。
那怎么办啊?你们在外面怎么过年?周云恩估计在旁边喊道:留他在这儿,我自己回去呗!果不其然,徐丽华反对这种安排。
你要是走了,银杉他不就只剩一个人了吗?大家都在团团圆圆的吃年夜饭,他在那边多孤单啊,你得留下陪他。
可是我更想回家陪你们啊。
周云恩噘着嘴,在你心里,现在我一点都不重要了,就他是宝贝是吧?徐丽华道:怎么可能,你也是宝贝,你当宝贝多少年了,我们还不够疼你啊?周云恩嘻嘻地笑,那你们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过年。
我不想我准备那么多东西干啥,这不是没办法么?唉,可惜了我那些咸鱼腊肉,今年都吃不掉了。
不可惜不可惜,到时你们带过来。
她没听明白,带?带到哪里去?周云恩用胳膊碰了碰顾银杉,后者接过话茬。
我们想让你们到S市来过年。
徐丽华惊讶极了,怎么去得了啊,振国他走路不方便啊。
顾银杉说:不用担心,到时我让我以前的同事去村子里接你们,送到汽车站,然后坐汽车直达S市,我们在这边等你们。
徐丽华还是很担忧,我们这辈子都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万一在路上出事怎么办?哎呀,还是算了吧……顾银杉为难起来,周云恩一把抢过手机。
妈,所有方面我们都会安排好,你俩在车上坐着就行,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你舍得我俩在这里连年夜饭都吃不上吗?这话戳中了徐丽华的心坎,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最后说等明天跟周振国商量一下,再回电话给他们。
放下手机,周云恩问:你准备叫哪个同事去接啊?刘锐吗?顾银杉点头。
可他那摩托车要是拉了两个人的话,就带不了行李了吧?他早有打算,刘锐的亲哥是镇上开面包车的,可以让他开车去。
他愿意帮这个忙么?只要你答应教他武功,别说接叔叔阿姨去汽车站,就算让他当场磕头认爹妈,估计他都愿意。
周云恩回想刘锐对武侠痴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这一招并没有排上用场,第二天周振国回电话来,告诉他们愿意去S市,顾银杉立刻给刘锐打了电话。
两人闲聊半天,刘锐听说了他现在的薪水,也蠢蠢欲动。
S市真的那么好赚钱?服务员都有八百块钱一个月?妈的,老子在这里天天调酒手腕子都要摇断了,也就赚个六七百而已。
顾银杉淡淡道:你要是不信也可以来试试。
他趁机提议,你能帮我在你店里安排份工作么?别的不重要,包吃包住准时发工资就行。
你舍得离开老家?他嗐了声,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我在家都快变成万人嫌了。
我爸看见我的武侠书就发火,说要把它们全烧了,我妈又天天催我去相亲。
本来就没多少钱还要给女孩买这买那,我穷得内裤都买不起新的了。
顾银杉道:你要是想来,我确实能安排,不过……不过什么?云恩的父母要来这里过年,你让你哥开车把他们接出来,送到车站。
没问题啊!刘锐一口答应下来,准备哪天出发?给我也买张票,我保证把他们安安全全送到你手上。
顾银杉将细节跟他交待清楚,怕他粗心大意会忘记,又编辑成短信发过去。
周云恩本来在卫生间洗头,闻言走出来问:刘锐也来吗?嗯。
你怎么安排他?过年店里有几个服务员要回老家,正缺人手,让他先干一段时间。
他跟咱们一起住吗?住宿舍就行,有空房间。
顾银杉答完走过去帮她托起头发。
你真的不考虑剪成短发?一弯腰都拖到地上去了,晾一晚上都别想干。
周云恩坚定地说:不剪!那我们买个吹风机。
一个吹风机也要一两百呢,太浪费了,咱们要省钱过年,不买。
现在都半夜了,她头发还湿漉漉的,非得着凉不可。
顾银杉想了想,跑下楼问房东借了他家的旧煤炉,又买了几块煤,搬到楼上点燃。
煤炉旁边热烘烘的,他搬来小凳子,招呼周云恩。
过来把头发烤干。
后者坐过去试了试,惊喜地说:真的有用诶!你看我头发在冒烟!长发上的水被高温烘烤,变成水蒸气升入夜空。
周云恩烤了会儿,干是干得快多了,就是脖子弯着难受。
顾银杉看看四周,自己也搬了凳子坐过去,拍拍大腿。
你靠上来。
啊?他直接伸手将她按倒,上半身躺在他腿上,脑袋一半悬空,头发正好对着煤炉。
顾银杉像做拉面的人抖面条似的,不停抖动她的头发。
周云恩虽然看不见两人现在的样子,但想想都觉得好笑。
大半夜在这里晾头发,胆子小的人看见了估计得吓尿。
为什么?以为是女鬼啊。
你不怕鬼?她撇撇嘴,玩着他衣襟上的扣子。
你看我像那么怂的人吗?是么?顾银杉狡猾地扬起嘴角,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
有一位医生,半夜做完急诊手术乘电梯下楼,里面有个女护士,两人就一起下去。
到三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有个小女孩想进来,医生却赶紧把门关上。
护士问他为什么不让小女孩进,他说三楼是他们的停尸房,每具尸体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根绳子,上面有尸体的个人信息,那个小女孩手上就系着一根绳。
护士抬起手腕看了看,问他,你说得是这个吗……周云恩本来无所畏惧,谁知他讲起鬼故事来绘声绘色,听完最后一句冷汗直流,忙说:够了!顾银杉坏笑,你怕了?她仍然死鸭子嘴硬,我才不怕,我一个打十个。
那我再讲一个,从前有个和尚……闭嘴闭嘴!我困了,你别吵我!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顾银杉笑了两声她也当做没听见。
好吧,睡吧。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脸,继续帮她晾头发。
被人轻轻抚摸头皮的感觉特别舒服,很放松。
周云恩本来是假装睡觉,躺着躺着真睡着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头发完全干透了,顾银杉将煤炉封上,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距离过年只剩下十天了,即便是温暖的海边城市也感受到寒冷。
他们买了几床新的厚被子,把地铺加厚,隔开地上的寒意。
顾银杉洗漱睡下,想着火锅店的事很快进入梦乡。
半夜里,周云恩被尿憋醒起来上厕所,准备回去时却瞥见卫生间的镜子上映着她惨白的脸。
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她后背发凉,脑中忍不住想起临睡前听到的鬼故事。
医院电梯……停尸房……尸体手上的绳子……虽然这里不是医院,周围也没有停尸房,可谁说鬼只能呆在医院呢?她下意识又看了眼镜子,感觉那个倒影已经不是她了,仿佛还在对着她阴森森地笑。
天啊!救命……周云恩连忙冲出厕所,一个猛子扎进顾银杉的被窝,用力抱住他。
后者被她惊醒,摸不着头脑。
看着怀里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别怕,故事都是假的,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周云恩没回答,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鸵鸟似的撅着个屁股,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顾银杉叹口气,将被子往她那边扯了扯,也闭上眼睛。
翌日醒来,周云恩发现自己躺在他被窝里,呆了半天,才想起昨天半夜发生的事,忍不住掐了顾银杉一把。
后者睁开眼睛,揉揉被她掐痛的胳膊,不带趁别人睡觉的时候搞偷袭的。
周云恩白他一眼,你好意思说,谁让你讲些乱七八糟的。
你明明说自己不怕。
我是不怕啊。
那你半夜钻我被窝做什么?顾银杉故意凑近她,你馋我啊?我不光馋你,我还想咬你呢。
周云恩装模作样地咬他胳膊,谁知他根本不躲,磨了磨牙齿无趣地起了床。
顾银杉边叠被子边说:店里不用帮忙,你可以多睡会儿,我帮你买早餐。
今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我爸妈要来了,不得赶紧租好房子啊。
顾银杉道:你一个女孩子,跑来跑去看房不方便,还是我去租吧。
周云恩哼哼两声,你是个大忙人,哪里有时间租房,我自己来好啦。
你知道去哪里租?当初这个房子不就是咱们一起找的吗?顾银杉想了想还真是,刚来S市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会,有不少时候还是她冲在前面的。
在火锅店当店长管人管久了,他看她也像个小孩子,忍不住事事操心,其实对方能干得很。
想到这里,他不禁扬起嘴角。
周云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傻笑什么?没什么。
他揉揉鼻子,飞快洗漱完,交待她租不到合适的就等他一起找,然后上班去了。
周云恩慢吞吞刷完牙,裹着一件大棉衣,去城中村路口的摊子上吃了碗混沌,然后去等公交车。
她不想租在这附近了。
顾银杉过年期间都得天天上班,干脆在那儿租一套,省得他这么冷的天还得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
火锅店旁边有不少小区,她下车后找了家中介,说清楚自己的要求。
要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有热水,家电家具齐全,最好是带电梯的。
如果没有电梯,那就必须是一楼或二楼,再高的话周振国出行不方便。
大城市的好处突显出来,中介拿出不少合适的房源。
周云恩反正闲着,挑了几套自己感兴趣的实地查看,比较价格。
其中有一套让她很满意。
距离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火锅店。
电梯六楼,三室一厅,宽敞明亮。
屋里有空调,电视,洗衣机,沙发,床,衣柜等等,拎包就能入住。
小区外面就有大型超市,不远处还有公园,等父母过来以后可以常去逛逛。
唯一的问题是价格太高,一千八块钱一个月,比顾银杉的月薪还高一倍。
中介大约看出她的难处,赶紧介绍了一套便宜的。
距离火锅店步行半小时,步梯房二楼,两室一厅,坐南朝北。
带简单家具家电,但离超市和公园也挺近,每个月房租只需要五百块钱。
中介催促她:这种短租一个月的房子不好找,人家都想找固定租户的,所以基本出来一套少一套,畅销得很。
你要是看中了,现在就交定金,明天就能搬进来。
周云恩摇了摇头,我得回去商量一下。
钱是两个人赚的,自然该考虑到顾银杉的想法。
中介不想放弃,让她留了电话号码。
周云恩没回出租屋,直接去火锅店等顾银杉下班,趁他休息时把两套房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他不假思索地说:要第一套。
租金一千八呢,多贵啊,你一个月工资也就一千。
我还有分红。
那也贵,还是选第二套吧。
顾银杉问:两个房间,你准备怎么睡?叔叔阿姨都在,我不方便在你房间打地铺了。
那就睡客厅喽。
她笑着碰碰他的肩,你工作辛苦,我睡客厅也可以。
顾银杉摇头。
他们难得出趟远门,过完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来了,要租就租最好的,一千八百块钱咱们出得起。
周云恩被他的话感染,好吧,那就租一千八的,明天我去买好生活必备品,等你下班来搬过去,让他们后天就坐车过来。
直达汽车速度比火车快,上午九点上车,晚上八点就能到。
顾银杉问:你一个人能行么?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超市?她摆摆手,你是个大忙人,我可不敢耽误你。
他面露歉意,这次实在麻烦你了。
要来的是我爸妈,麻烦什么?这不是应该的么、周云恩开始畅想,以后等你爸出狱了,咱们也接他到S市玩,到时就轮到你忙活啦。
顾银杉惊讶地看着她,你愿意接我爸来玩?为什么不愿意?因为他是……他是个杀人犯。
后面半句话他说得很小声,脑袋也低下去,仿佛瞬间从成熟稳重的店长,回到当初自卑内心的小男孩。
周云恩心中一动,伸手摸摸他脑袋。
可他永远是你爸爸。
顾银杉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直到有服务员过来叫他,他才惊醒似的抬起头,匆匆工作去,以至于周云恩都怀疑他那几分钟里到底是在难过,还是太累睡着了。
开张几个月,店员们对工作已经熟练起来。
顾银杉学会了偷懒,每天提前将自己的工作做完,再监督他们打扫完卫生,就可以下班了。
晚上十点半,周云恩坐上他的自行车,仰头望着天空说:S市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暖和,不下雪。
你想看雪?嗯。
要是明年有机会,咱们去北方城市过年,让你一次看个够。
她笑着拍拍他的腰,话别说得太早,到时做不到多尴尬。
顾银杉踩着自行车,突然说:其实我也最喜欢下雪的时候。
为什么?以前爸爸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回来。
每次他到家的时候,总是碰上下雪。
我一直都跟爷爷奶奶睡,老人家身上温度低,睡觉时特别冷。
爸爸回家以后,我就可以跟他睡,他身上总暖得像火炉,力气又大,会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去镇里玩。
周云恩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不禁出神。
那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顾银杉自嘲地摇摇头。
算不上吧,他回来过年只有那么几次,我读小学前他就被抓了,只留下这么点记忆。
他为什么会杀人?周云恩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以前顾银杉都会引开话题,或者干脆沉默,不知今天怎么了,居然回答了她。
我听人说,他在工地里做事,老板一年到头只在年底的时候发工资。
但是有一次连续两年都没发,他跟其他工人一起去要钱,反倒被老板的人打了一顿。
顾银杉顿了顿,继续说:那年他没有回家,跟几个工人蹲守老板要钱,因为之前吃过亏,第二次见面时特地带了刀子防身,结果冲突之下,老板被他捅死了。
另外几个人也被判了,但都是几年就出来。
只有他亲手杀了老板,被判无期。
对方家人不肯接受调解,我们家也没有钱赔偿,只好让他坐牢了。
周云恩听着心里闷得慌。
离现在有多少年?算一算,应该是第十三年了。
你没有去探望过他吗?顾银杉摇头,我和爷爷奶奶不知道位置,只有大伯知道,但他说路费太贵,也没有去过。
不能亲自去,可以写信啊。
我那时不认识字,他也是。
唉……周云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了,默默将他的腰抱紧了些。
顾银杉说:从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
宁愿我欺负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欺负我。
周云恩忙直起腰,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为什么要去欺负别人?难怪他后面干那么多坏事儿呢,原来是从小扎得根!顾银杉被她认真的态度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想。
想也不行,钱要赚,但道德底线也要守住。
别人欺负你了你可以反击,但是不能主动为了利益去害别人嘛。
顾银杉的气势弱了下去。
我不会的。
周云恩再次强调,记住哦,来路不正的钱咱们不要,努力赚来的钱才花得踏实。
嗯。
顾银杉反复品味这句话,一口气骑回出租屋。
第二天上午,周云恩租下那套一千八的房子,然后来到超市。
这里挂满了红色小灯笼,喇叭里播放欢快的音乐,充满节日气氛。
该买点什么呢?屋子里家具家电齐全,看起来都很新,也有成套的做饭工具。
先给他们选一套新的被褥好了。
手里资金充裕了,买东西的时间也跟着增加了。
毕竟以前穷得只剩下生活费的时候,她不管买什么直接选最便宜的就好,根本不需要比较。
而现在又想要好的,又想挑实惠的。
在十几种被子里挑了半个小时,摸摸这个拍拍那个,最后要了两床六斤的棉被,又选了一套四件套,将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
周云恩将它们放在收银台,另外推了辆车,去买生活杂物。
油盐酱醋出租屋有,但都是最简单的,徐丽华做年夜饭肯定要大展身手,于是把货架上能找到的调味料都选了一样。
洗漱用品从家里带过来太麻烦,她干脆提前买好。
购物车里多了一个水桶,两个脸盆,两条毛巾,还有漱口杯牙刷牙膏。
过年要有节日氛围,离不开那些装饰品。
她选了几串红灯笼,几副春联,年画,福字等等。
明年是兔年,超市里摆出许多兔子玩偶,周云恩看着哪个都喜欢,跳来跳去,最后选了四个玩偶,准备每个房间摆一个,最大的那个摆在客厅里。
东西似乎都买齐了,她去结账。
好家伙,四百多块!忍着肉痛付了钱,正纠结这么多东西该怎么搬回去的时候,超市员工走过来说:我们有免费送货服务,消费满两百块钱五公里内免费送,五公里外每一公里加五元,您需要吗?这不是雪中送炭嘛!周云恩立刻把东西交给他们,写下地址,再约定好送货上门的时间。
距离那个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没别的事干,于是在外面逛了起来。
超市上面就是商场,服饰衣帽一应俱全。
周云恩刚到S市时就想来逛了,但那时太穷,也没时间,拖到现在都没实现,今天终于能逛了。
大城市商店里的衣服果然很好看,无论设计还是布料,都比她从家里带来的那几套好得多。
路上逛街的女孩子打扮得特别精致,化了妆,披着烫卷的头发,穿小短裙,高跟鞋,给她迷花了眼。
周云恩情不自禁走进一家化妆品店,茫然地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除了口红一个也不认识。
店员见她年纪小,穿得朴素,没搭理她,聚在一旁聊天。
这是什么?有一个小盒子里装满了亮晶晶的粉状物,实在太漂亮了,周云恩忍不住拿起来。
对方答了一句,眼影啊。
那这个呢?那个也是眼影。
这个红的也是吗?那是腮红。
店员有点不耐烦了,你买吗?不买不要乱碰。
周云恩本来挺想要的,被她这么一说傻子才在这里花钱,转头走了出去。
没隔多远又看见一家化妆品店,里面有个店员正在给顾客化妆。
她忍不住走进去看。
那人的手法跟上次她在电视台化妆时完全不同。
电视台的化妆师把他们脸涂得白白的,脸颊擦得红红的,嘴唇涂得亮晶晶的,就差在眉心点一点红痣,让他们去演善财童子。
这位店员却化得恰到好处,本来肤色暗淡的客人,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被她化得肤如凝脂,眉目含情。
效果真好,这一套化妆品我要了。
好的,谢谢。
店员为顾客结了账,走过来笑问:小妹妹,你也想试试吗?周云恩长了记性,说:我不一定买。
没关系,反正店里现在没什么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你五官这么好看,只是气色差了点,应该早点学习化妆呢。
她温柔的声音和柔软的手,像有某种魔力,周云恩不知不觉就被她带到椅子上躺好,任由她装扮。
店员一边化妆一边介绍。
我先为你清洁下皮肤,擦掉脸上的油脂,再做个简单的护肤,方便接下来上妆。
你的眉毛有点粗,我给你修一下。
这是粉底膏,用来均匀肤色的,还有增白作用。
你脸上没什么瑕疵,就不用遮瑕膏了。
这是眉笔,你的脸型和五官适合细一点的眉毛,就像这样……你看,怎么样?周云恩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惊叹地说:你在变魔术吗?拿着一把指甲盖大的小刀修啊修,再用铅笔描一下,居然大变模样了。
对方笑出了声,这还是个开始呢,你看着吧。
眼影,眼线,腮红,唇线笔……一样样用到她脸上。
最后涂上淡淡一层口红,店员扶了扶镜子。
你看。
周云恩眨眨眼睛,里面美丽的人影也眨眨眼睛。
刚刚用了什么化妆品?我都要!店员惊讶,全都要吗?这些东西加起来可不便宜呢,你平时上学也用不上,先买管口红试试吧。
不必了,总共多少钱?对方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一阵。
一百六十八。
周云恩掏钱结账。
店员取出新的给她装好,又送了她不少礼物,临走前还教了她卸妆。
拎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在商场,周云恩感觉自己和大城市又亲近了一分。
快过年了,得给顾银杉也买点东西。
她逛遍了商场里的男装店,最后停在一家店的橱窗外。
假人模特身上穿着浅蓝色的高领毛衣,黑色毛呢大衣,深蓝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又帅气。
她进去问了价格,果然高得离谱,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咬牙买下来。
带着这堆战利品,她回到新租下的房子里。
没过多久,超市的送货员也到了,帮她把东西都搬进来。
周云恩将所有东西都摆放好,床铺也铺好了,看看时间,离顾银杉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她闲着没事,坐在梳妆台前,将那些化妆品拆开看。
刚才人家是怎么帮她画眼影的来着?她拿出眼影试了试,一不小心将自己化成了熊猫眼。
周云恩连忙去卫生间卸妆,擦了点润肤霜,打算重新化一个。
可是在别人手里听话的化妆品,到了她这儿,就像个不受控制的叛逆少年。
光粉底膏她就降服不了,擦得斑斑驳驳。
眼线和眉笔更加艰难了,她差点把眼珠子抠出来,也没法画出流畅的线。
看来还是得多练练。
她叹了口气,收起化妆品,将它们和顾银杉的新衣服都藏进衣柜里,锁上门回出租屋。
十一点钟,顾银杉也回来了,两人将东西打包好,拦了辆出租车,搬到新房子里去。
由于只是过年期间暂时搬过来,原来的房子便没退,仍然租着,等一个月后再搬回去。
到新家后,打包的东西又要一样样拆开放好。
搬来搬去弄得屋里一片狼藉,还得打扫,全部弄完已经到了半夜两点多。
两人困得都快站不稳了,没力气再去铺床,直接在她下午已经铺好的床上将就了一夜。
翌日夫妻俩就出发了,顾银杉正常上班,晚上再一起接他们。
周云恩留在新房子里整理东西,每隔两个小时就给刘锐打电话,生怕他们路上出事。
幸好刘锐这次还算靠谱,准时准点地把他们接到汽车站,顺利的坐上车。
路上平平安安,中午吃的是徐丽华提前包好的饺子,在服务区上了厕所,然后就一路坐到S市了。
离他们抵达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周云恩换好衣服出门,到火锅店跟顾银杉碰头。
后者已经提前安排好工作,跟店员们打了声招呼,跟她一起去了汽车站。
春节前后,是汽车站火车站一年最拥挤的时候。
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乌泱泱的,一个挤着一个,根本没有空位。
很多人还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下不留神,就被谁的扁担戳一下。
他们挤了半天才挤到出口处,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周云恩担心起来。
我爸还坐着轮椅呢,不会被人挤翻吧?顾银杉没说话,用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示意她别着急。
周云恩隔一会儿就看眼手机,脖子都扬酸了。
怎么还没出来,都过了时间呀……顾银杉说:我给刘锐打电话。
等了很久电话才接通,刘锐气喘吁吁的声音从手机里冲出来。
刚下车呢,我在拿行李,马上出来!我们在出口等,别走错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学生,挂了啊。
又等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看见三人的身影。
周云恩用力挥手,爸!妈!我们在这里!徐丽华推着轮椅,背上背了一个大包,刘锐一手一个行李箱,同样背着个大包。
除此之外,周振国怀里还抱着一个箱子,人几乎都要被行李给淹没了。
两人迫不及待想冲过去帮忙拿东西,偏偏保安拦着门,只准人出来,不准人进去。
三人夹在人群里艰难地移动,硬着又走了十分钟才出来。
他们赶紧去接东西。
不是叫你们少带行李,这里啥都有吗?怎么还这么多啊?周云恩埋怨道。
徐丽华说:是少带了呀,连棉袄都只一人带了一件呢,就是塞了点吃的。
塞了点?也就是十斤腊肉,五条咸鱼,五条腊肠,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周云恩:…………还有两斤米糖,两斤年糕而已。
徐丽华总算说完了。
她听得快吐血,这么多东西,怎么背得动啊?刘锐默默擦眼泪,你们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吧。
周振国说:这都是家乡的味道,大城市里买不到。
那这一箱又是什么?这么沉,不会带了五十斤大米吧?刘锐忙说:那是我的武侠小说,你可千万别弄坏了。
周云恩翻了个白眼,装在箱子里,我还能把它拿出来撕碎不成?刘锐仍然惦记着拜师的事,没反驳,嘿嘿一笑。
顾银杉在无数人的争抢下拦到两辆出租车,将东西搬了上去。
终于抵达小区,出租车停到楼下。
顾银杉和刘锐负责扛行李,周云恩和徐丽华推周振国上楼。
看着大厅里华丽恢弘的装修,两人啧啧称叹。
真不愧是大城市,楼这么高,房子一定很贵吧?周云恩挤挤眼睛,你们才多少钱一平方。
一千五?开啥玩笑,镇上房子都一千块了。
那……两千?周云恩摇头。
周振国说:总不可能三千吧?我上次看报纸,全国人均工资也只有六百块。
四千五百一平方呢。
她说出正确的数字。
两人吓了一跳。
四千五?那咱们怎么租得起啊?能不能换一套便宜的?周云恩摇头,再贵也就租一个月而已,况且租金都付了,你不住人家也不会退啊。
哎呀,咱们来这一趟得花你们多少钱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徐丽华开始后悔。
顾银杉已经将东西放进屋里,回过头接他们,闻言说道:钱不要紧,大家能在一起过年才重要。
周振国欣慰地看着他,你现在越来越成熟了。
是啊,我一看见他就想说,半年不见,已经不像乡下的孩子了。
反倒云恩有点土气,个子也没长高……听见徐丽华对自己的评价,周云恩跺了跺脚。
再这么偏心,我可要离家出走了啊!众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