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杉已经十七岁了,离他火烧村庄只剩下两年。
这意味着,就算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好好待着,两年以后也会被一把火烧死。
她走了狗屎运才穿进这本书里,还准备活到八十岁颐养天年呢,绝对不能被他把家给毁了!而相比等到他放火时再阻止,直接将邪恶火苗扼杀在摇篮里会更合适。
顾银杉不是没人管么?以后她就是他的监护人。
但凡他敢干坏事儿,她就狠揍一顿,非得把他扭曲的道德感给拧正不可!偷人家红薯是不是?给她还回来!周云恩拔脚就朝那边冲,准备将他缉拿归案,奈何身体太虚弱,跑了没几步就摔倒在地,眉毛磕在石头上,疼得哎呀一声。
妇人看了过来,织毛衣的徐丽华也被惊动了,纷纷围到她身边。
只有顾银杉,头也不回地跑出老远。
云恩啊,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傍晚风大小心着凉,快进去。
徐丽华看见女儿脸上的伤,心疼得不行,将她搀回房间里,去找红药水给她涂。
妇人在旁边照看,周云恩已经从她和母亲的对话中了解到,她叫金玲,按辈分算,自己得叫她婶子。
金玲婶,我问你个事。
周云恩开了口。
对方忙道:你说。
那个顾银杉,是不是经常偷东西?金玲婶顿时抱怨起来。
可不是么,真不知道咱们村怎么出个这种人。
啥都偷!地里的红薯忘记挖,他一夜能偷走一麻袋!晒在门口的谷子收晚了,他拿盆来装!就连家里杀好的鱼,我放在灶台上,出去剥个蒜的功夫,又被他给偷走了,真是气死我了!只对你家这样么?哪儿啊,全村人的东西都偷!你妈的杂货铺不也被他偷过不少么?要不他不种地不种菜的,天天吃的东西从哪儿来呢?都是偷的!大家怎么不管管呢?管啊,怎么没管过?可谁能管得住?那小子跟猴儿似的,爬窗翻墙,跑起来贼快。
就算侥幸抓到他,你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呢!石头、棍子,他抓住什么用什么。
上次他亲大伯,就是咱们的村长长宏,要他把偷走的金项链还回来,被他泼了一身的粪!你说谁还敢管?周云恩想象那副画面,差点没笑出声。
好吧,既然大家都管不住,那她说什么也得出手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云恩开始努力休养身体,争取早点恢复正常生活。
徐丽华一天三顿给她做好吃的,早餐阳春面、肉丝面、酸菜粉轮着来,中午至少是三个菜,晚上有时喝粥,配她拿手的菜干炒咸鱼,有时煮一大锅水饺,香喷喷的香菇猪肉馅儿。
村里小孩一礼拜难得吃一次肉,在周云恩这里管够。
家里养了三只老母鸡,轮流下蛋,全都喂进她嘴里。
周振国出车回来,总会给她带点新鲜玩意儿,什么方便面、火腿肠、巧克力,隔三差五的加餐。
再加上自家开杂货铺,糖果饼干触手可及,周云恩苦了一辈子,终于在穿书后,过了足足一个月被人当猪喂的生活。
原主身体亏空太多,吸收不大好,因此倒是没胖太多,依然是白白瘦瘦的身材。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力正一点点积攒起来,握拳开始有力量,面色也变得红润有光泽。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空气里飘荡着桂花香味。
周云恩向母亲提出想自己去村里走走,徐丽华看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也不好再阻拦,只叫她小心一点。
尤其别碰上那个顾银杉,他这个人有点危险的,你看见他千万别过去。
别过去?开玩笑,她就是冲他去的!周云恩嗯嗯应了两声,走出了家门。
周家位置在村口,其他村民的房子都坐落在他们家后面,中间还夹杂着些小菜地,靠一条条狭窄的道路相连接。
她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眼睛转来转去,捕捉目标的身影。
村民们看见她出门,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哟,现在身体好了不少啊。
你一个人别走太远,小心累坏了。
上我家来坐坐不?我刚摘了一筐梨。
周云恩笑着挥手,心道这个年代的人真纯朴,明明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相比之下,毁灭掉这一切的顾银杉,就显得更加可恶了。
他人呢?上哪儿去了?顾银杉没找到,她倒先被村中心的一棵老桂花树吸引。
秋天到了,金黄的桂花一簇簇挂满枝头,香飘十里。
她站在树下,整个人被香气包围,闭上眼睛深呼吸。
一阵微风吹过,桂花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在她白色的毛衣上。
真美啊,她爱死这个地方了!周云恩幸福地睁开眼睛,忽然眼睛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即扭头去看。
对方速度比她更快,拔脚就走。
顾银杉!她在心里大喊一声,追了过去。
顾银杉也不回头看,只是低着头疾走。
他个子比周云恩高些,腿也长些,后者追着追着,不得不开始小跑。
他左拐右拐,似乎想要甩开她。
周云恩怎么会给他机会,跟得紧紧的。
最后他走进一条死胡同里,再也没有路了,只好停下来回头问:你到底要做什么?顾银杉说话时不抬头,也不看人,眉眼躲在脏兮兮的刘海后,只露出瘦瘦的下巴。
周云恩一下子真说不出来。
她想制止他干坏事,可对方现在也没干啊,想了半天,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
上个月你偷金玲婶的红薯还回去了没?噗嗤——对方显然觉得这个借口很好笑,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她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偷东西还有理了!关你屁事。
顾银杉傲慢地说完这四个字,从她旁边绕了出去。
周云恩一把抓住他胳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像触电似的猛地跳开,大声说:别碰我!我手上又没长刺,碰你一下怎么了?她莫名其妙。
顾银杉冷冷地盯着她,你今天非得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换做别的小孩,恐怕已经被他这股凶狠劲儿给吓傻了。
周云恩出入战场见惯生死,怎么会害怕一个小屁孩?因此心平气和地说: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顾银杉没说话。
她自顾自地说:以前的事就算了,从今往后,不许再偷东西,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知道吗?他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就凭她那小拳头,面粉团子似的,谁打谁?周云恩要他承诺,他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喂,不许再干坏事啊!她站在原地喊。
顾银杉没回头,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能做到吗?周云恩对此没有把握,为了掌握第一手消息,干脆不回家了,搬个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外。
中午十一点,周振国进货回来,三轮车上装满了货。
村里小孩都跑过来看,周云恩也打算帮忙卸货。
但父母根本不让她插手,她只好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一箱箱将东西搬进屋。
对于原主的父母,她也是非常喜欢。
周振国生得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徐丽华娇小窈窕,秀丽温柔,是村里最般配的夫妻。
两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帮助顾银杉,同时还是村里罕见不重男轻女的人,唯一的女儿身体不好,亲戚们早就劝他们再生一个,可他们认为生下来就得负责,把钱都花在了医药费上,压根不考虑生二胎。
这具身体才十六岁,还不能工作,过两年长大了,自己也要努力赚钱,让父母过上快乐的生活。
云恩,来吃饭啦,今天有猪肝汤哦。
听见徐丽华的话,她连忙跑进去,在八仙桌旁端正坐好。
桌上有一盘辣椒炒肉,一盘腌萝卜,一大碗猪肝汤,上面飘着些青菜叶子。
徐丽华的厨艺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小孩们闻到香味舍不得走,她笑吟吟地拿了包糖果出来分。
快点回家吃饭哦,不然你们妈妈会担心的。
拿了糖果,他们这才离开,蹦蹦跳跳地回家去。
周云恩一边喝着鲜美的猪肝汤,一边好奇地问:妈,顾银杉都在哪里吃饭的呀?听到这句话,夫妻俩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徐丽华坐下来叹了口气,他爸刚判刑的时候,本来在村长家住着,跟他们一起吃。
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了出来,一个人住老宅里去了,再也不跟别人说话,一日三餐也没着落……唉,他也是命苦,没有人好好教,走了歪路。
周振国洗了把脸,坐下来道:别聊他了,咱们赶紧吃饭吧。
下午周云恩仍守在家门口,捧着一本书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到了晚上,宁静的村子里响起一声大喊。
天呐!我的鸡!众人围过去看,周云恩跟在徐丽华身后。
喊话的人是桂花奶奶,老头早早得病死了,自己辛苦养大五个孩子,今年已经七十了,算是村子里最节俭的人。
只见她站在自家鸡窝外面,伤心得直流眼泪。
我就这么几只鸡啊,留着过年卖钱的,怎么都给我偷走了呢?这让我可怎么活……村里人纷纷安慰她。
别伤心,说不定还能找回来呢。
是啊,就算偷走了,这么点时间也来不及杀。
大家都帮忙找找吧。
村长顾长宏姗姗来迟,问:怎么回事?大家把事情告诉他,桂花奶奶听得愈发心疼。
我买小鸡都花了二十块钱,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它们偷走了啊!村子就这么大,人人都认识,会偷鸡的还有谁呢?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某一处。
顾长宏叹了口气,唉,我先去帮你看看吧,那小子如今是越来越猖狂了,村里的祸害啊。
由他领头,一群人朝顾银杉的住处走。
徐丽华和周振国本来不同意周云恩去,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陪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