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恩又被他搂着睡了一晚上。
大约已经习惯那样的感觉, 她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睡得又稳又踏实。
不过醒来以后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昨天电脑里的画面便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来。
顾银杉还没醒, 她屏住呼吸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企图下床。
可是身体刚挪动一寸, 对方就好像有感应似的, 手又伸了过来,将他牢牢抱住。
周云恩:……他真的不是在装睡吗?她回头去看他的脸, 即便房间关着窗帘, 光线昏暗,也能看出他帅气的面部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周云恩再也睡不着了,又不想去胡思乱想,便恶作剧地伸出手,捏住他鼻子不让他呼吸。
顾银杉撑了一会儿, 闭着眼睛推开她的手,声音是带着困倦的慵懒。
别闹,我还要睡一会儿。
周云恩便改为捏他的脸, 顾银杉十九岁,脸颊看起来瘦瘦的, 没想到一捏一把肉,手感好得很。
捏了半天没反应, 她又去捏他的嘴唇。
他是典型的薄唇,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寡义, 按他原来的人生看确实如此。
不过现在遇到了她……嘿嘿。
周云恩将他的嘴唇捏成鸡屁股形状,看着他傻笑。
顾银杉终于睁开眼睛, 拿起手机看了眼, 满脸无奈。
干嘛不让我睡觉?现在才五点半。
你睡你睡。
她松开手, 翻了个身,准备自己也再眯一会儿。
男人的身体突然压了过来。
耸动的□□……粘腻的纠缠……她脑中瞬间警铃大作。
顾银杉感觉她身体变得僵硬,故意恶狠狠地说:再吵我我可要教训你了。
她不服气地说:你又打不过我。
教训不一定要动手。
还能动什么?他坏坏地笑了下,亲吻像雨点似的落在她脸上。
很轻,很痒,很温柔。
他没有口气,身上还带着沐浴露淡淡的清香。
这些吻一点也没让周云恩感到恶心,反而整个人都慵懒舒展,舒服极了。
是她想多了吧?顾银杉怎么可能像视频里的男人那么恶心呢?周云恩情不自禁将手伸进他的睡衣,指尖触碰到对方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腰部肌肉,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胆子大起来,手指继续往下,朝某一处摸去,想看看是否跟视频里一样。
然而眼看就要摸到了,顾银杉突然用力按住她的手。
不要。
她纯真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摸摸。
摸也不要。
他拉下衣摆躺回床上,像个贞洁烈妇似地裹住被子,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别乱碰我。
嘿!怎么搞得像自己骚扰了他?明明是他先亲先抱的!他越不让碰,周云恩越是想碰,恶心的记忆早已被抛之脑后,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拼命掀被子。
顾银杉死死抓住被角,跟她展开拉扯。
周云恩竟然拽不动,咬紧牙关死命一拉,被子终于被她抽走了,卷在里面的顾银杉因强大的力量滚到了地上。
额……不好意思。
她尴尬地松开手里的战利品。
顾银杉一言不发地回到床上,阴沉沉地看着她。
周云恩心里发怵,干笑两声,躺下假装打哈欠。
好困啊,才五点多呢,我们继续睡觉吧。
晚了。
啊?卫生间的画面重演,她被他亲到差点窒息。
两人这么一折腾,谁都没了睡意。
天亮以后,顾银杉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周云恩继续补觉,睡了一会儿,忍不住跑回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脑。
肯定不是所有人发生关系都那么恶心的,她要找个跟两人外形比较接近的。
这年头的网络并没有太多约束,她随便搜索了几个关键词,就轻而易举找到新世界的入口。
周云恩认认真真看了起来,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干呕,一会儿嫌弃的直喝水。
而且相比男人丑陋的身体外,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其中女人浮夸的样子。
夸张的叫声,羞耻的动作,还有近乎谄媚的眼神,都让她不舒服极了。
早上好不容易扭转的想法再一次受到强烈冲击,她厌恶地关掉网页,点开自己常玩的游戏。
男女之间的事儿果然没意思极了,还是骑摩托车好玩。
她玩了一天的游戏,中午去楼下打包了一份面条回来吃。
顾银杉下班回来,看见餐桌上的外带盒,点了点头。
云恩,我买了炸酱面回来。
他对着房间的方向喊。
里面传出回应,马上来!顾银杉将晚餐放在桌上,收拾了她留下的外带盒,去卫生间洗澡。
等出来时,周云恩已经坐在桌边了。
以后真的每个晚上都不用加班吗?万一店里有事找不到人怎么办?她对这点挺担心的。
火锅店可是顾银杉呕心沥血的作品,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会很伤心吧。
顾银杉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炸酱面,肉夹馍,酱牛肉,还有他特地去水果店买的香蕉苹果。
大家都已经是老员工了,一些小事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要是出现大问题,刘锐会马上打电话给我。
咱们离得这么近,很快就能赶过去。
也是……周云恩点点头,问:你现在给刘锐开多少工资啊?一千二。
也是从你的分红里扣?从店里流水扣,扣除所有原材料成本,管理成本,人工成本,剩下的才由我跟老板分。
这样还差不多……顾银杉为她拌好面条,递了过去。
给。
周云恩边吃边说:年后生意还好吧?挺不错的,有些老顾客宴请亲戚的时候,会直接带到我们店里来吃,一天流水三四千。
顾银杉说完又道:不过……不过什么?你能不能教我用电脑?周云恩不解,你也想玩游戏吗?他摇头,我发现很多商店都引入会员系统,让顾客一次性充值多少钱,然后给一些优惠券或者折扣,这样可以降低客户流失率,提高回头客的数量。
但是目前店里在用的收银机不支持这么复杂的操作,我准备买一台电脑,先自己学会用,再教给他们。
周云恩听完立马说:还买电脑做什么?直接把这台搬去呗。
他皱眉道:那你以后用什么?再过一个多星期我就开学了,初三学业很忙的,根本没时间玩游戏了。
那也不行,电脑是你自己努力比赛赢来,我怎么能把它搬走?直接买台新的,从火锅店的流水里扣就行了。
好吧,周云恩加快嗦面的速度,我们快吃,吃完我教你。
两人一顿风卷残云,将食物扫荡干净,便走进周云恩的房间。
顾银杉搬来一张凳子,还准备了本子和笔,像个学生似的乖巧地坐在旁边。
周云恩忍俊不禁,用不着这么严肃,电脑又不是多难学的东西。
他认为她在安慰自己,那么多按键,那么多配件,怎么可能不难?这就算多吗?你是没见过战斗机上的操作系统。
当初学习的时候,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顾银杉不解,你看见过战斗机的操作系统?额……她惊觉说漏了嘴,连忙找借口,游戏里见过。
游戏这么厉害么?当然。
周云恩一边聊天一边打开了电脑,看见屏幕亮起来,哎呀了一声。
我忘了,得先教你怎么开机,我们重新开始啊。
先按主机上的键,在这里……她每说一个地方,顾银杉就马上用笔写下来,生怕自己忘了。
教完之后周云恩关掉电脑,让他自己尝试。
他如临大敌般的伸出手,眼睛盯着本子上记载的步骤,依次按下按键。
屏幕亮起来。
周云恩鼓掌,我就说吧,一点都不难。
顾银杉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
是你教得好。
不过不能太骄傲,这只是最简单的,现在我们来认图标。
周云恩又指着图标逐个解释给他听。
这一步已经开始有难度了,顾银杉听得懵懵懂懂,写笔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们再来学习配件的操作,先从鼠标开始。
周云恩让出椅子,说:你坐这里。
两人交换位置,她教他如何握住鼠标,将标记移到一个图标上。
食指双击。
双击?就是手指头快速地点两下。
顾银杉试图照做,可一向灵活的手指突然变得很迟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周云恩只好握住他的手,将食指放在他的食指上,带着他双击一次。
图标顺利被点开。
懂了吗?这样就打开一个程序了。
顾银杉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暂时不懂也没事,以后让你多用用电脑,慢慢心里就有数了。
你为什么对电脑那么了解?他对这个问题好奇很久了。
周云恩结巴了下,当、当然是在学校学的。
是吗?据说以后是计算机的世界,所以对这方面很重视的,每周都有计算机课。
计算机的世界?他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子。
周云恩见他挺感兴趣,就随便说了几点。
以后的计算机不会像现在这样笨重,压缩到十斤以内,可以放在包里装走。
计算机行业也会成为最吃香的新兴行业,软件研发成为高薪首选。
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都会依赖手机,而手机变得智能化,可以为大家的生活提供很多便捷的服务。
比如呢?顾银杉听得入迷。
比如随时随地视频聊天,即便远隔千里,也能看见对方现在的模样。
也可以多人一起聊天,公司在线上举办会议。
可以网络购物,足不出户就能买到世界各地的商品。
电视机的功能也会搬到手机上,直接拿起手机就能看电视电影,玩游戏。
顾银杉拿出自己的诺基亚看了看,不禁怀疑。
有那么厉害吗?当然有,不过离我们还远得很。
过完年也才1999年,至少还有十几年。
那以后的人类岂不是很厉害?是不是能去外星球了?去是能去,不过……周云恩没有说下去。
顾银杉问:不过什么?不过人类科技水平的发展速度远远低于星球资源的消耗速度。
事实上自从步入智能化时代后,科技就一直止步不前。
直到周云恩临死前,她所用的战斗机与二十一世纪的也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只是速度更快些,火力更猛些。
若说上辈子的死让她明白了什么,那就是世界的终点只有毁灭。
所以享受当下吧。
周云恩笑了笑,没解释,教他认键盘。
之前教你的拼音还记得吧?用电脑打字全靠它。
另外还有一种五笔输入法,不过没什么学的必要,迟早会被淘汰的。
现在我来打开一个文档,你把手放在键盘上……她新建了个word,说:想打什么字就打什么字吧。
顾银杉低下头,看着手下的键盘,艰难地从几十个按键中寻找自己想敲的那一个。
找了得有半分钟,他终于看见了,用食指戳了一下,继续找下一个。
周云恩看得都快打瞌睡。
你慢慢练吧,我洗澡去。
好。
她走进卫生间,顾银杉继续练习打字。
花了整整十分钟,想打的字终于都出现在屏幕上。
顾银杉,周云恩。
他看着那几个字,憨憨地笑了下。
胳膊悬着太久有点发酸,顾银杉甩了甩,不小心碰到鼠标,文档不见了。
他有些慌乱,连忙握住鼠标试图将它点出来。
可周云恩刚教他的那些内容反复被洪水冲走了似的,脑子里一点都不剩,完全是在瞎点。
也不知道点到了什么,一个页面跳出来,经过几秒钟的缓冲,开始播放视频。
顾银杉本想将它关掉,看见视频里的内容后,顿时惊呆了。
又过了几分钟,周云恩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问:你学会了没?对方没有回答,满脸震撼地看着电脑。
她停下动作,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靠!周云恩将毛巾一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将电脑屏幕给关了,转过身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故意想看的,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点开它,所以才……顾银杉更加震惊,你也看了?他还以为是被自己乱点点出来的。
周云恩听到他的问题才反应过来,但是后悔也晚了,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顾银杉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就昨天不小心点进去一次。
他想起她一反常态的样子,算是明白原因了。
两人靠得太近,气氛暧昧得简直不正常。
顾银杉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清清嗓子。
其实这种东西没什么参考意义。
周云恩抬起眼帘,你很懂?你也没有经验吧?他以前完全是个小屁孩,并且看谁都不顺眼,不可能跟女人发生关系。
顾银杉语塞,过了会儿才说:反正我们不会像他们演的那样。
周云恩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样子,突然释然了。
好啦,我们继续学电脑吧。
他被那画面弄得心烦意乱,明天再继续吧,我想睡觉。
嗯。
顾银杉快步走进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风波就这么结束了,之后的日子里,周云恩白天玩游戏,晚上教顾银杉用电脑。
两人很默契地都没再提过那件事,更没点开过那个网页。
不过那天顾银杉的反应让她感觉很有趣,于是教电脑的时候,她隔三差五会搞点小袭击。
比如突然搂住他的脖子,亲亲他耳垂,还有一次把手伸到他胸口去,吓得他浑身僵硬,红着脸训斥她不许乱来。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变成了个小流氓?顾银杉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回想两人相熟的过程,似乎她的流氓行径一直伴随左右。
只不过以前是强迫他走回正道,而现在……他看着一边介绍电脑知识一边偷笑的周云恩,心中一动,猛地起身把她压到电脑桌上。
周云恩反手推他,你放开我。
下次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她切了一声,你想怎么不客气?顾银杉扯了扯嘴角,将手沿着她睡衣轮廓慢慢往下滑。
对方身体猛然一颤,果然开始求饶。
不闹了不闹了,都别闹了!他这才收手,转移话题说:明天房子就到期了,你白天把东西收拾好,晚上我回来后一起搬回去。
周云恩也早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不愿提。
相比那个小而逼仄的房间,这里住得简直太舒服了,还有网络能玩电脑,那个房间都没装宽带。
可是这里月租一千八,比顾银杉的工资还高,不可能继续住下去。
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不舍地摸了摸席梦思。
顾银杉来到她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
两人身高差距大,他的下巴正好抵在她脑袋上,说:用不了多久,我们会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
不是租下它,而是真正的拥有它。
周云恩撇撇嘴,又吹牛了。
你等着吧。
他的手收紧了些,似乎想攥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翌日晚上两人就搬回了小出租屋,周云恩没有难过太久,因为第二天就开学了。
年后她升入初三,虽然学习内容对她来说仍然不难,但作业量陡然激增,并且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到十点半,周六还要补一整天的课,以至于再也顾不上别的。
老师们也不再建议初三生参加竞赛,怕影响初升高的考试成绩。
这样一来,她连外快都赚不了了。
好在顾银杉晚上不必再加班,他每天下班以后,会先做好饭,自己在家看书或练习打字,时间差不多了,就骑自行车接周云恩回家。
他个子高,外形出众,经过将近一年的城市生活,也不像初来时那么土气了。
学校很多人都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老师也来问。
周云恩对外仍然声称是表兄妹,由于他们户口都在一个村,老师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只叮嘱她不能因任何事影响学习。
大约被她的学习氛围给影响,顾银杉的学习效率也大大提高。
五月初,他报名参加了成人高考,成绩合格,成为S市夜大的一名学生。
在选择专业时,考虑到当初周云恩说得那番话,再结合S市的发展变化,他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课本发了下来,周云恩到家后翻了翻,打趣道:你这个小文盲,倒比我还先成为大学生了。
顾银杉谦虚地摆摆手。
这两种学历的含金量不一样。
管它什么含金量,反正都是大学生,你今晚得请客。
想吃什么?我想吃……麻辣烫!他宠溺地伸出手,走。
两人手拉着手,到街上吃麻辣烫去。
顾银杉上课的地方在电子科技大学,离这儿还挺远。
于是他取消了做晚饭的时间,下班后直接骑自行车去上课,大约十点钟结束,然后骑车去中学接周云恩,两人一起回出租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快两个月,六月底,中考开始了。
考试分为三天,通过率大约百分之四十,其中只有百分之十的人能进入重点高中。
所有人严阵以待,连周云恩也不敢怠慢。
当最后一天走出考场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顾银杉特地提前下班来接她,看见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话到嘴边,她改了主意。
好像有点发挥失常,要是上不了高中,我就去给你当服务员吧?顾银杉瞪了她一眼。
发挥失常那就明年再考。
那岂不是又浪费一年的钱?我浪费得起。
哼哼,口气真不小,不愧是当店长的人了。
周云恩亲热地搂住他胳膊,脑袋靠了过去,放心吧,我肯定能上重点高中。
顾银杉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她在学习上一向很有把握。
只是没人知道,她明明小时候也没怎么系统的学习过,为什么每次都能取得好成绩。
他忍不住看看她脑袋,又看看她的手。
再看看她脑袋,再看看她的手……周云恩抬起头,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怎么突然这么变态?你才变态。
顾银杉敲了敲她脑袋,骑上自行车,说:我先把你送回去,晚上有事,你自己吃晚饭吧。
周云恩跳到后座上,熟练地抱住他的腰。
晚上?今晚夜校不是不上课么?是不上课,老板要去店里查账,我得在旁边陪着。
查账?周云恩呀了一声,该不会对你用店里的钱给刘锐开工资有意见吧?不会,每隔三个月都要来查一次的。
那你怎么好像很紧张的样子?顾银杉停下来,抿着嘴唇,表情凝重。
我准备……向他提盘店的事。
经过半年的积累,两人手里已经存了将近五万块钱。
店里半年来生意一直都不错,他的分红应该也有个五万,加起来十万。
当初开这家店老板只出了八万块,所以他决定鼓起勇气谈一下试试。
周云恩听了他的打算,感觉成功的希望不大。
店里生意不好还好,偏偏这家店很能赚钱,他能一分不赚,按原价格盘给你么?所以我准备跟他重新签一份合同,之前的作废。
新合同是什么?我出这十万块钱,买下他老板的位置,以后我拿大头,他拿分红。
周云恩感觉这个办法不错,但还是不太有希望。
毕竟谁舍得把到嘴的鸭子让给别人呢。
他要是还不同意怎么办?顾银杉的表情并不轻松。
我辞职拿钱走人,再开一家店。
政策是朝令夕改的,今年开店的成本已经不能和去年相提并论了。
首先那个区域的租金补贴政策已经取消,光租金上就得额外支出一两万。
其次最好的地段已经被人挑完了,剩下的都是边边角角,人流量远不如火锅店所在的位置。
因此这只能算是最坏的打算。
但顾银杉并不想改变主意。
在镇里酒吧的时候,他抓住了机会,给自己赚来十万块钱,换取了周家所有人的信任。
去年他也抓住了机会,从领微薄薪水的服务员变成如今拿分红的店长。
下一个机会已经摆在眼前,就算失败,也不过从头再来。
将周云恩送回出租屋后,顾银杉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店里。
周云恩已经考完试了,无事可做,在家玩了会儿单机游戏,始终放心不下他说的事,于是抓起手机把门一关,也去了火锅店。
抵达时店里门庭若市,生意火爆。
刘锐正在前厅接待客人,看见她便说:店长在楼上跟老板谈事呢,我去叫他?她连忙摆手,自己悄悄走了上去。
二楼三分之二的地方是餐厅,剩下的部分是店长办公室和员工休息室。
周云恩来到办公室外,隔着门,依稀听到里面的对话。
……这是我拟好的合同,请您过目。
这一听就是顾银杉的声音。
紧接着哗啦一声,响起老板的低吼。
什么破合同,你简直在异想天开!这家店我才是老板,你只不过是个代管事情的员工,居然想把我店抢走,疯了差不多!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宽容,所以胆大包天?顾银杉不卑不亢,声音平静,我并没有把它抢走,现在是在和平谈判。
顾银杉啊顾银杉,我当初就看出来你这小子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但我觉得你可怜,带个表妹千里迢迢跑这里来打工,日子过得不容易,想帮你一把,才让你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当经理。
结果呢?嗬,养出个白眼狼来,你对得起我吗?老板威胁不成,转为采取怀柔政策,试图让他感觉到内疚。
顾银杉仍然坚持目标不动摇。
我很感谢当初您的提携,但我不想一辈子都在您的庇护下生存,所以请把合同看一看,如果对条件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谈。
谈个屁谈!你少做梦了!老板被他激怒,再次咒骂起来,这件事你想都别想,要么就好好给我干下去,乖乖拿你的分红。
要么……给老子滚蛋!别以为这家店少了你就不行了。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怎么,你还想反过来威胁我不成?顾银杉道:没什么,如您所愿。
开门声响起,周云恩连忙躲进休息室,悄悄探出两只眼睛。
顾银杉先出来了,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很平静,要不是听见对话,她根本看不出他被骂得狗血淋头。
而他出来一分钟后,办公室里响起咚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人踹飞了椅子,引得顾客都看过来。
周云恩摸了摸鼻子,假装客人走下去。
一楼大厅里,顾银杉对刘锐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去后厨跟大厨交谈。
把事情安排妥当后,他回到大厅,对所有客人宣布。
非常抱歉,现在得通知大家一件事……老板脸色铁青的从二楼走下来,他瞥了一眼,继续说:由于管理方面出了问题,本店将从今晚九点以后开始停业整顿,重新开业的时间暂不确定。
所以非常抱歉,已经上菜的顾客可以继续享用,还未点菜的得麻烦大家去别的餐厅了。
顾客哗然,面面相觑。
老板冲了过来。
你胡说什么?谁说要停业,给我闭嘴!顾银杉冲刘锐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几分钟后,员工们纷纷摘下自己的围裙,连后厨的杂工也走了出来,背着包包准备回家。
老板伸手阻拦,谁都没拦住,最后他一把抓住大厨的袖子。
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你上哪儿去?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除你!对方干笑着摆摆手。
我家还有急事,先走了,抱歉啊。
一时间员工们都走了个精光,客人开始不满,因为已经无人上菜,连结账的收银员都不在了。
老板气急败坏,指着顾银杉骂道:你给老子把他们叫回来!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领结,脱了马甲,只穿着白衬衫和长裤说:自己叫吧,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
说完他也转身朝外走去,身后传来怒吼声。
你再走一步,剩下的工资一分都别想拿到手!顾银杉回过头,笑了笑。
我是被开除的,您不光要支付我剩下的工资,还得给赔偿,不然的话……法院见吧。
说完他再也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径自走了出去。
躲在外面偷看的周云恩连忙跑到另一条街道,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她到家后隔几分钟就假装跑到阳台晾衣服,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见顾银杉推着自行车缓缓走到楼下。
周云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跑到电脑前坐着,打开俄罗斯方块,等他进门后边玩边问:谈得怎么样了?顾银杉往床上一倒。
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还被开除了,老板还把我骂了一顿,说要在全行业内封杀我。
顾银杉坐起身来,像只被人殴打过的流浪狗,可怜兮兮。
以后我得靠你养活了。
周云恩:……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居然还是戏精!要不是自己偷偷溜过去目睹全程,搞不好真就被他骗了。
她也装傻,走到床边问:那刘锐他们呢,关系这么好,就看着你被开除被老板骂啊?他们只是普通员工,哪儿有权利管我和老板之间的事情。
也对……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抓住他的手说:走。
顾银杉满头雾水,去哪里?居然敢欺负我男人,我帮你狠狠揍他一顿。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云恩松开手,抱着胳膊看他。
还笑得出来,都是骗我的对不对?没有骗你,但我猜……他胸有成竹地看着手机,他熬不到十天,就会来找我。
周云恩撇了撇嘴,感觉他过于自信。
人家毕竟在火锅这个行业里耕耘了好些年,有扎实的基础。
员工全走了,那就再招一批再培训,多花点钱和精力而已。
不过第二天上午,刘锐跑来蹭午饭,顺便带给他们一个消息。
你们肯定不相信,店里今天挤满了客人!他眉飞色舞地说。
周云恩不解,员工都辞职了,还有人去吃饭啊,谁招待?怎么可能去吃饭呢,这家店无限期停业的消息都传出去了,那些办了卡的顾客都来找老板要求退卡呢!原来如此!她看了一眼正在做饭的顾银杉,终于明白他为何那么胸有成竹了。
那老板怎么说?给他们退吗?他还敢怎么说,面都不肯露了,手机也关机。
这件事岂不没人管?他把他另一家店的经理派过来临时管这家店了,好像姓钱,你们认识吗?周云恩和顾银杉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认识。
顾客都围着这个钱经理,不肯让他走,好像还有人动手了。
反正最后不知是谁报了警,来了好几辆警车呢。
你们没有受影响吧?周云恩挺担心这些受波及的员工。
刘锐道:钱经理早上一来就先去了员工宿舍,说既然我们都不干了,那就滚出去,只有愿意复工的人,才能继续住下去。
她啊了一声,你们都没地方住了?嘿嘿,店长他早就跟我们嘱咐过了。
宿舍是他拿着自己身份证去租的,只要房租没到期,就没人有权利赶我们走。
周云恩冲顾银杉竖起了大拇指,真牛。
不过就算这样,工资也是会受影响的吧?对方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端着刚出锅的西红柿炒蛋走过来说:大家都很支持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他们的生活,毕竟很多人都要攒钱回老家盖房子,养小孩,所以在失业的这段时间,他们的工资我会从积蓄里拿钱出来正常支付。
十几个员工,每人一千块,一个月也有一万多,是笔相当大的支出。
因此他心里有点紧张,担心她会怪他。
但周云恩的反应出乎意料,爽快地说:应该的。
你真的不生气?她夹起一筷子鸡蛋塞进嘴里,生气做什么,有这么一帮死心塌地的员工愿意跟着你,不是证明我没看错人么。
顾银杉温柔地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继续去做下一盘菜。
周云恩拿纸巾去擦,咕哝道:真讨厌,油都蹭到我头发上了。
刘锐在旁边看得心里酸溜溜的,你们天天秀恩爱,我也找个女朋友去。
周云恩戏谑道:你想找小龙女还是找黄蓉啊?他拖着下巴浮想联翩,我想找个像黄蓉一眼可爱,又像小龙女一样纯洁,最好还像任盈盈一样漂亮……她敲了他一筷子,你啊,还是赶紧做梦去吧。
火锅店持续停业,刘锐干脆天天都来蹭饭,并且去音像店租了碟片,用他们的电脑看武侠连续剧。
周云恩无事可干,也跟着他看了一星期。
第七天时,中考分数出来了,顾银杉陪她去学校拿成绩单。
夏日炎炎,天空碧蓝。
他穿了一件白T恤,深灰色薄款长裤,白色运动鞋。
周云恩坚持自己的审美,大红T恤,碎花五分裤,配一双亮晶晶的平底凉鞋,肩上还背了个荧光粉的单肩包。
阳光太刺眼,她从包里拿出太阳伞,打开之后,宛如天女散花。
顾银杉:……我送你一束花,答应我别再把花穿在身上好不好?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