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3 章

2025-03-22 08:25:03

门口那辆车是你的?顾长宏边问边给自己和顾银杉都倒上酒。

顾银杉冷冷道:租的。

呵呵, 我就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可能靠自己买得起车,原来是租来充面子。

充面子这事你在行, 我不在行。

顾长宏脸一沉,你在讽刺我?他垂着眼帘看着桌上的菜, 不敢。

听说你在大城市开饭店了?是怎么一回事?顾长宏果然是奔着这事儿来的。

顾银杉道:没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个帮忙干活儿的。

你不是老板?当然。

老板是谁?他微微一笑,抬手搭在周云恩的肩上。

是她。

顾长宏愣了愣, 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

胡说八道,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开得了饭店?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你是故意防着我,怕我找你借钱是不是?顾银杉冷笑,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

顾长宏有点挂不住脸了。

周振国坐在旁边很尴尬,怕他们动起手来,只好帮忙打圆场。

银杉他坐了一天车, 肯定累了,心情不大好。

银杉银杉, 叫得这么亲热……顾长宏将话题转向他,我问你, 你女儿跟他订婚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这是他们两个自己商量好的。

两个小孩怎么能决定自己的婚事?必须得由家长出面谈, 该有的礼仪不能少。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他沉吟片刻,明天我在家里摆两桌, 把顾家所有亲戚朋友都叫来, 看看他们怎么说……周云恩听完心里咯噔一下。

顾长宏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他们订婚的事么?怕是想把跟顾银杉沾亲带故的人都集中起来, 合起伙向他要钱吧。

顾银杉显然也察觉到他的用意,直接打断他。

我不会去的。

你父亲不在,我们有义务来管你的婚事。

只有义务管婚事,没有义务管死活么?那好……他满脸讥嘲地说:明天我来摆桌饭,当初救济过我的人才能来吃,才有资格对我订婚的事指手画脚,你看怎么样?顾长宏语塞。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将虚掩的门打开。

寒风灌进每个人的心里。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妈的臭小子!顾长宏手一挥,将酒瓶打得粉碎。

周振国连忙迎上去,假装劝慰,实则将他请回了家。

徐丽华拿着撮箕和扫把出来打扫碎片,忍不住唠叨。

大过年的还跑上门来找茬,简直故意给人心里添堵。

周云恩忍不住道:叫你们搬到S市住,我们房子都买了,以后不就可以再也不跟他见面了么。

徐丽华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小屁孩。

他可是银杉的亲大伯,血缘关系那么深,以为换个城市就能斩断联系了?要是哪天他直接闹到你们在S市住的地方去,民警都不会抓他,因为这是家务事,你懂不懂?周云恩不禁皱眉,照你这么说,只能跟他纠缠一辈子了?徐丽华也不好说,叹着气摇摇头,出去倒垃圾。

顾银杉坐回原位,回家过年的好心情已经无影无踪。

草草吃完到家的第一顿饭,周振国和徐丽华收拾房间,安排床铺。

由于这次还多了个小伙子,堂屋也不好睡,他们便将杂货店占据的那间房整理出来,搬了夏天乘凉用的竹床进去。

周家只有一张竹床,于是问邻居家借来一张,都是单人床的大小,铺上厚实的被褥,曾经的杂货店摇身一变,成了个简陋的标准间。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天气又冷,吃完饭就洗澡睡觉。

周云恩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爬起来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看了会儿,啥也看不进去,最后披上棉衣去敲顾银杉的门,站在外面小声喊他的名字。

顾银杉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说:叔叔阿姨在,咱们别睡一个房间。

周云恩满脸无语,……我才不是为了说这个。

你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去镇里玩吧,刘锐不是还拖我们给他爸妈带了点钱么,正好给他们送去。

顾银杉眼里闪烁着幽光,只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你是不是怕顾长宏他明天又来,所以特意避开?周云恩被他说中了心思,尴尬地笑笑。

顾银杉放下手,低声说: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了。

毕竟如今已经是他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他。

那就好。

不过明天确实可以去镇里逛逛,看看那家卖酥饼的铺子还在不在。

酥饼的味道周云恩可是记了整整两年,奈何那是本镇的特产,并且算不上太有名,以至于在S市待了两年都没遇见过同样的东西。

和顾银杉谈话后她回去放心地睡了,翌日半梦半醒间,听见徐丽华说:振国,你来看,下雪了!下雪了?周云恩瞬间清醒过来,外套都没穿,赤脚踩着拖鞋打开窗户看。

果然,鹅毛大的雪花像柳絮一样洋洋洒洒地从天空飘下,落在地上,已经堆积出薄薄一层。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指尖,冰冰凉凉的,很快化作一小滩水迹。

真好看!她两年都没看见过下雪了!顾银杉!顾银杉!快出来看雪呀!周云恩打开门冲对面喊了几声,自己忙去穿衣服穿袜子。

两人被叫醒,胡乱套上衣服跑出来看。

小伙是S市本地人,这辈子没见过雪,一到门边就惊呆了。

真的是雪!雪是这个样子的!顾银杉嘴角微扬,眼里倒映着飘扬的雪花。

现在还早,再让它下个一天,明天会变成厚厚一层。

地上、房顶、树梢……到处都是雪,白茫茫的。

儿时的回忆在脑海里涌现,虽然很多都是痛苦的,但也有幸福的时刻。

比如很小的时候,每当下大雪时,奶奶都会生起一堆火。

地里没事做,他和爷爷奶奶就围坐在火堆旁边。

奶奶手里总拿着双鞋底,用锥子在硬邦邦的鞋底上戳出洞眼,把结实的麻线穿进去,再用锥子戳下一个眼。

爷爷有时磨他的柴刀,有时给农具换新的手柄。

顾银杉最期待的一个时刻——爷爷从杂物间的麻袋里拿一个大红薯,放进已经熄灭的火堆里,利用余温烤几个小时,然后用火钳夹出来,放在地上拍干净灰,剥掉焦黑的外皮,里面便是甜到流蜜的烤红薯。

不过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夫妻俩给打断了。

徐丽华养了十几只鸡,就等着过年宰给他们吃。

她准备今天就杀一只炖汤喝,谁知鸡太灵活,地面又被冻得硬邦邦,她费了半天劲,鸡没抓到,反倒脚下一滑,摔了个大屁蹲。

周振国正在旁边洗菜呢,见状忙去扶她。

她奋力喊道:别管我呀,快抓鸡!周振国瘸着腿,还不如她。

周云恩穿好鞋袜,跑出来加入战场。

小姑娘都动手了,小伙子也没敢闲着,除去用抹布擦裤子上污泥的徐丽华外,四人全都围在了鸡窝旁边。

黑子今天太冷没出去,在厨房柴火旁趴着取暖,听见动静也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出来加入队伍。

一时间家门口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周云恩到底身经百战,在他们的帮助下,一把抓住了鸡脖子。

快看!我抓住了!周振国忙说:千万别松手,我这就拿刀来!你快点!鸡被她抓得喘不上气,拼命扑腾,爪子直往她脸上踹。

顾银杉连忙抓住它的爪子和翅膀,两个人齐心协力,才将这只鸡给制服。

周振国提来一把菜刀,让他们蹲在水沟旁,将鸡脖子露出来。

只见他一刀下去,鸡血冒着热气汩汩流出,滴在结冰的水面上,将那层薄薄的冰融化,在水沟里洇染开来。

你们大早上杀鸡干嘛啊?周云恩这才想起来,问道。

你妈打算中午给你们炖点汤喝。

她啊了一声,我们准备今天去镇里玩呢。

今天下这么大雪,根本看不清路,地上又滑,你们改天再去吧。

她望着远方,确实如他所说,雪下得铺天盖地,连十米之外的树都看不太清,开车跑山路会很危险。

好吧,那就等雪停了再去。

她对顾银杉说,后者点点头。

徐丽华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走过来,准备拔鸡毛。

阿姨,你刚才没摔伤吧?顾银杉问。

她摆着手道:没事,在地里干惯了活的人,身体结实得很,摔一跤要什么紧。

外面冷,你们快进去。

周云恩撇了撇嘴,家里又没电视看,又没电脑玩,我们坐着也无聊啊。

她想想也是,出了个主意。

你们三个人玩斗地主呗,堂屋的柜子里有扑克牌。

这……不太好吧。

小伙毕竟是顾银杉的下属,从他这儿领工资的,输了赢了都挺尴尬。

那我去给你们借副象棋?周振国说。

顾银杉看着屋檐下堆着的柴火,心里蠢蠢欲动,鼓起勇气问:能不能生个火堆?可以啊!周振国大方地说:我今年囤了很多柴火,你们随便用,会点火不?不会的话我来帮你们弄。

周云恩嘁了一声,手搭在顾银杉胳膊上。

你忘了他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生火他比你在行多了。

周振国笑了两声。

三人开始搬柴火,到厨房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将柴火放在地上。

顾银杉拿着小伙的打火机,开始点火。

先用一点蓬松的树叶当引子,然后加入细树枝。

等细树枝被引燃后,就逐渐开始放粗树枝,最后是劈好的柴火。

整个过程顺利而流畅,小伙子不禁感叹道:店长真厉害!顾银杉笑得挺得意,毕竟两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的手法会生疏的。

周云恩搬来几把椅子,跟他们一起坐在火堆旁。

跳跃的火光暖洋洋地烘烤着身体,外面天寒地冻,唯有这里温暖如春。

周振国走过来看了看,说:你们就这么干烤啊?弄点吃的。

周云恩只在这里经历过一次冬天,经验有限,问:有什么吃的?嗑瓜子吗?现成的火摆在这里,烤点年糕,花生,大蒜什么的,可香了,我们从小就这么吃。

前面两个还能理解,烤大蒜是什么鬼?能吃吗?周振国见她不信,直接去拿了一堆过来。

先将铁锹洗干净,架在火堆上。

把今年新做的年糕切成薄片,均匀地铺开。

年糕很快被烤得鼓泡,然后变成焦黄色。

周振国忙用筷子将已经变色的夹出来,放在盘子里说:趁热吃。

三人一人拿了一片,烫手得很。

周云恩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表皮又酥又脆,里面像麻薯,软软糯糯的。

由于没放任何调味料,吃起来就是最原生态的大米的味道,淡淡的清甜。

好香啊,真好吃!小伙子也是第一次尝到这种东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只有顾银杉反应平静。

周云恩问:你不喜欢吗?喜欢,不过以前吃过很多了。

她回想起他曾经的食物,由于没有锅,基本都是放在火堆里烤的,她还吃过他的烤栗子呢。

年糕你也吃过很多吗?板栗能从树上摘,年糕可没地方给他摘去。

顾银杉摸了摸鼻子,偶尔也会捡到一两条。

捡?两人对视一眼,抿着嘴唇笑。

小伙子听得满头雾水,这种东西是从地上捡的吗?我还以为是各家自己做的。

周云恩塞给他两片年糕。

吃你的吧。

站在灶台前忙活的徐丽华喊了一声,振国,锅怎么不热了啊?快来加点柴火。

来了。

周振国将东西交给他们,自己看着火去。

周云恩又切了些年糕放进去烤,等待期间看见一旁的大蒜,决定试试,拿起一个准备剥皮。

顾银杉阻止,这个要连着皮一块儿烤。

是吗?她将手里的蒜头放在铁锹上,等表皮烤成焦黄后,用火钳夹下来,剥掉外皮露出蒜瓣。

蒜瓣被烘烤之后变软了许多,本来刺鼻的蒜味变成了另一种香味,闻起来很诱人。

她尝试着吃了一点,满脸惊艳。

真的好吃!刺激性的辣味消失不见,变成充满蒜香和焦香的甜味,口感软烂,让人不敢相信。

顾银杉接过铁锹和装食物的袋子。

你们吃吧,我来烤。

她吃了几口突发奇想,要不把这些东西设计成一道菜,配着火锅一起吃,应该很受欢迎吧。

顾银杉眼睛一亮,可以考虑。

小伙忍不住举手,店长,我有个问题能不能问问您啊?你说。

回来也有一天了,怎么没瞧见您的父母?这话一出,顾银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周云恩、周振国、徐丽华,全都看向小伙,连趴在旁边取暖的黑子也抬起了头。

整栋房子里只剩下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和锅里鸡汤的咕嘟声。

小伙愣住,我……说错了什么吗?这个……周云恩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没说错什么。

顾银杉将话茬接过去,平静地说: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因为犯了事,还在牢里。

是么?难怪店里人总说您是孤儿啊什么的。

周云恩不禁问道:店里人都知道他父母的事吗?谁告诉你们的?不会是刘锐吧?对方摇摇头,大家都是乱猜的,毕竟从没听店长提起过父母,也没看见他父母来过店里,所有人都好奇,所以猜什么的都有。

这么说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银杉,店长您真的算是孤儿吧?真厉害。

后者用火钳戳着面前的柴火,嘴角扬起一抹自嘲。

孤儿有什么厉害的。

孤儿是不厉害,可您在完全没有家庭背景和支持的情况下,一个人白手起家开了两家那么大的店,赚那么多钱,就很厉害啊。

谁说我没支持?顾银杉将周云恩的手拉了过来,看向她的眼神比火堆更温暖,她就是我的支持。

这下不光是小伙,连正在做饭的夫妻俩都被他肉麻到了。

周云恩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多不好意思。

你父母是外人?我现在就告诉他们。

你敢!她狠狠拧了他一把,顾银杉呼痛,不小心踢翻了铁锹,即将烤好的年糕和大蒜都翻到火堆里去了。

周云恩顾不上威胁他,连忙抢救食物。

徐丽华将鸡汤用柴火足足煨了几个小时,吃午饭时端上桌,掀开盖子,肉已经软烂到用筷子一戳就碎,鸡骨头都被闷酥了,汤面上飘着一层透亮的黄油。

她洒了几颗粗盐下去,搅和搅和,叫他们快点来尝尝。

三人一狗早已被香味勾引,围到八仙桌旁,每人盛了一大碗。

徐丽华期待地看着他们,怎么样?周云恩:真香!小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鸡汤!顾银杉:好喝!黑子:汪汪汪!四人低头看它,哈喇子已经滴到地上了,纷纷大笑起来。

顾银杉从碗里夹了块鸡肉扔给它。

缺不了你的,急什么。

汤喝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寒风吹得众人直打哆嗦。

他们扭头看去,只见来人举着一把大花伞。

他抖了抖伞上的雪,放在一旁,回头一看,叫道:怎么就吃上了?不是说好中午去我家吃饭的吗?周云恩和顾银杉认出他是村里的人,困惑地问:为什么去你家吃饭?你妈没跟你们说吗?丽华,丽华!徐丽华举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

他便指着他们说:你没跟他们说吗?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的事?我昨晚就跟你说了啊。

徐丽华唉哟一声,拍了下脑袋。

敲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给忘了!要不……明天去呗?那怎么行,我和你婶子天不亮就爬起来杀鸡宰鸭,现在菜都做好了,摆了一桌子,人不去怎么行?反正你们也是刚刚开始吃,银杉,云恩,还有那个小伙子,走,都上我家吃去。

他说着就去拉顾银杉胳膊,周云恩不用问也知道他不想去。

当初挨饿没饭吃的时候不叫他去吃饭,如今丰衣足食步入小康生活了,倒来大鱼大肉的请他吃。

她抢先用身体挡住顾银杉,对方一看中间多了个姑娘,手只好缩回来。

黄伯伯,周云恩记得他的名字,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请我们去吃饭,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我们一没帮你办事,二没借你钱,这饭不好意思去吃啊。

对方立刻说:你们外出打工太辛苦,我请的是接风饭。

可我们昨天就到家了,接风饭也在我家吃过了,哪儿有今天再去你家吃的道理。

这下可把他给难住了,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个借口。

我孙子寒假作业不会做,你们去我家吃饭,正好教教他。

周云恩笑道:那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明年念高三了,学习成绩出了名的好。

这……对方想不出理由反驳她,纠结了一阵,干脆发火了。

请你们吃饭还罗里吧嗦做什么?当初他爸在的时候还得喊我一声叔呢,现在我连请他儿子吃饭的资格都没了?周云恩趁机问:您保证只是吃饭,不用干别的?不用!那就行了。

她冲顾银杉挑了挑眉梢,走吧,尝尝他家的菜去。

徐丽华给他们找了两把伞,叮嘱他们小心路滑。

三人打着伞跟在那位黄伯伯后面,周云恩回想着刚才的话,突然发现一个秘密。

你爸爸按辈分要管他叫叔?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

可我按辈分也是管他叫叔诶,那我跟你爸岂不是平辈的?顾银杉:……你想说什么?我跟你爸平辈,我比你爸小,那你得管我叫姑姑了。

周云恩坏笑着捏捏他的脸,乖,叫声姑姑来听,我给你压岁钱。

顾银杉白了她一眼,你给刘锐发去,他巴不得找个人天天喊姑姑。

不管,反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表姑了。

周云恩越想越开心,又摸了他几把,直到走进黄伯伯家里才收手。

里面已经坐着许多人,把八仙桌都围满了。

她扫视一圈,全是认识却不算熟悉的脸。

众人见他们来了,热情欢迎,硬是空出一块位置。

三人便局促地挤在那条长凳上,半边屁股都露在外面。

来,快给银杉倒酒!黄伯伯招呼自己媳妇拿酒来。

后者拿来一瓶四特酒,因为紧张,盖子都打不开。

顾银杉将面前的杯子推开,我不喝酒。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可能不喝酒?别客气。

今天爷爷陪你喝个痛快。

酒杯被推回来,周云恩又帮他推开。

他真的不喝酒,胃不好,喝了得送医院去抢救。

听了这话他们才认真起来。

真不喝?真不喝。

好吧……那就来点米酒吧,你奶奶自己年前做的,好喝得很。

各家酿得米酒有各家的味儿。

徐丽华喜欢精致,无论包饺子还是蒸馒头,包括酿米酒,做出来的成品永远都是白白净净的,酒味儿也不重,带着点淡淡的甘甜。

黄伯伯的媳妇则是老派做法,端上来的米酒很黄,里面放了些红枣,酒香扑鼻。

既来之,则安之。

周云恩低声对另外两个人说:不管别的了,有好吃的多吃点,别空着肚子回去。

他们也挺赞同她的决定,于是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

见他们吃得香,黄伯伯松了口气,也坐下来陪他们吃。

过了半个小时,经过无数句东拉西扯,他终于说起了今天的目的。

银杉啊,我跟你爸也算是表亲,想当年我跟你爷爷一起去山上砍柴,他掉进坟洞里差点出不来,是我拼了老命把他救上来的,要不后来还没你爸和你呢。

顾银杉对此表示怀疑。

眼前这位跟爷爷差了一二十岁,自己父亲出生的时候,他应该还是个十岁出头小屁孩,不像是能跟爷爷一起砍柴的年纪,更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正值壮年的爷爷救起来。

要是两人在故事里的角色调换一下,倒还说得通。

不过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无从考证,他也就没反驳。

黄伯伯继续说道:所以啊,咱们之间的关系比村里其他人要亲很多。

你也知道山沟里穷,飞出只凤凰不容易。

你在外面之所以能发财,离不开祖宗保佑。

所以你现在发达以后,也该提携提携我们这些穷亲戚,这是做人的本份。

好一个本份。

周云恩冷笑了一声。

黄伯伯愣了愣,看着她问:你有什么意见?她摇头,没意见。

于是他把剩下的话也说完了。

我儿子干活是一把好手,一个人能种二十亩地。

明年让他去你那里帮忙吧,钱也不多要你的,赚的钱分个三四成就行。

周云恩蹭地一下站起来,众人都抬头看着他。

黄伯伯,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不过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们,今天只吃饭,不用干别的。

现在我们已经吃饱了,菜很好吃,谢谢大家的招待,我们回家了。

说完她便拉起顾银杉,带着小伙朝外走去。

夫妻两个要留他们,他们只当没听见,举着伞走进大雪里。

小伙还没见识过这种事,被震撼了,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说:这人脸皮可真厚,请顿饭就想让你带他儿子去上班,还什么分三四成就行?简直异想天开,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周云恩哼哼道:他脑子才没问题呢,分明是故意的。

被拒绝了顶多丢点脸,可要是银杉脸皮薄答应了,他们家不就赚大了么?小伙愣了愣,还真是!唉,现在的人啊……顾银杉一路上都没说话,周云恩也没烦他,知道他心里肯定难受。

当初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人一个都不来。

现在赚钱了,反倒贴上来攀亲戚。

他肯定很心寒吧。

好在他们拒绝的够坚定,其他有心之人听说后,不好意思再来碰壁了,让他们安安心心地玩到了过年。

雪停之后,三人开车去了一趟镇里,找到刘锐家里,把他的三万块钱交给他父母。

自从当店长后,刘锐的工资也水涨船高,翻了好几倍,年底还有一点分红。

他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还挺懂事,给自己买了台DVD,下班之后天天带着一伙人看碟片,除此之外没什么花销,工资全都攒下来了。

夫妻俩从没见过儿子赚这么多钱,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他们问刘锐在那里的情况。

三人本打算送了钱就走的,结果又在他家吃了顿午饭,下午才离开。

在镇里逛了会儿,没什么可买的,过年用得上的东西他们都从S市带回来了。

周云恩看看周围,不甘心空手回去,想起一样东西说:我们买点烟花回去放吧。

两人都很赞同,于是花三百块钱买了许多烟花,塞满后备箱,拉回村子里。

到家后天还没黑,三人干脆在外面打起了雪战。

周云恩以一敌二,将他们两个打得落花流水,让小伙大开眼界。

店长,她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力气这么大,速度那么猛啊!顾银杉用手护住脑袋,别问了,跑吧!为了躲避她的攻击,战场扩大至全村。

玩着玩着,打雪仗变成了捉迷藏,她抱着脑袋大的雪球满村找他们。

找了半天没找到,发现一户人家门口站满了人。

周云恩挤进去一看,嗬!两人在椅子上端正坐着呢。

于是她大喝一声,看招!雪球丢过去,把他们连人带椅子都给砸翻了。

小孩们哈哈大笑,大人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围过去将他们扶起来,拍掉脑袋上的雪。

周云恩这才注意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家的男主人叫柱子,今年不知道有没有四十岁。

他有个女儿,叫珊珊,比自己小一点,估计十六七岁的样子,平常没怎么来往过。

此时珊珊就坐在顾银杉旁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棉袄,梳了两条麻花辫,脸上像是化了妆,嘴巴涂得红通通的。

我家珊珊可会唱歌了,在班上还是文艺委员呢。

柱子笑眯眯地说:来,珊珊,给你银杉哥哥唱一首。

唱什么呀?年轻人喜欢流行歌曲是吧?你就唱个流行歌曲。

珊珊毫不怯场,张口就来。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顾银杉:……她唱完最后一句,柱子带领所有人热烈鼓掌,然后殷切地看着他。

怎么样?好听吧?珊珊虽然没出过镇子,但是很喜欢流行的东西,不像村里其他女孩那么土。

难道也想叫顾银杉带珊珊去S市工作?周云恩正这么想着,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她察觉出不对劲了。

你俩年龄差得也不大,要不让珊珊去照顾你半年?两人相处得好的话,回来再定事。

诶诶诶!她忍不住走过去,打断对话,你什么意思,介绍他们俩相亲吗?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还在旁边看着呢!柱子笑笑道:算不上相亲,就是看个眼缘嘛。

那不就是相亲!她刚要发火,珊珊在旁边细声细气地说:云恩姐,银杉哥哥他又不是你家的人,你不好管这事吧?周云恩:……我们已经订过婚了!可是听他大伯说,你们是闹着玩的,不能当真,银杉哥哥还没有对象。

又是顾长宏搞得鬼!她气得脸色铁青。

顾银杉冲小伙使了个眼色,站起身道:我们确实已经订过婚。

可你们又没有摆酒席,自己私下说,怎么能算呢?这样算不算?他突然拉过周云恩,单手托起她的脸,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众人哗然。

周云恩捂着被他亲过的地方,耳根慢慢热了起来。

柱子脸色很难看,那他还撺掇我介绍珊珊给你,这不是逗人玩儿么!你找他去,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完顾银杉拉着她走了出去。

远离人群后,周云恩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我说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你们两个,原来背着我偷偷相亲来了!好你个顾银杉,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一脚她没控制力度,痛得顾银杉差点流眼泪,捂着腿龇牙咧嘴地说:我不知道那是相亲。

人家大姑娘坐在那里,你不知道是相亲?小伙壮起胆子插话,我作证,店长真的不知道。

刚才那女孩的爸爸说请我们进去喝茶,我们不去,他非赖着我们去。

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你就来了。

周云恩骂道:我才不信你,你从他那里领工资的,蛇鼠一窝!他可怜兮兮地求助,店长……顾银杉揉揉痛处,吸了口凉气,将腿又伸过去。

再踢几脚。

周云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件事是我的错,踢到你气全消掉为止。

周云恩:……算了,回家去,天都黑了。

她心烦意乱地说完,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顾银杉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笑了笑,追上她。

顾长宏这个人着实讨厌,而且像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时不时就冒出来恶心人。

周云恩决定狠狠教训他一顿,可惜暂时没有合适的时机。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周家今年有五个人过年,从天亮开始就热热闹闹的。

周云恩自告奋勇,要做几道新潮的菜,给他们开开眼界。

徐丽华和周振国在旁边帮忙,顾银杉则带着小伙,跟一群小孩子在村外玩鞭炮。

听着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正在削土豆的周云恩不乐意了。

我得把他叫回来,他做饭手艺比我还好呢。

夫妻俩连忙拦住她。

别去,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玩点感兴趣的。

过完年就二十了,居然还跟小孩玩鞭炮。

两人对视一眼,徐丽华叹着气道:那不是小时候没机会么,以前过年,村里小孩都在一起玩,只有他,得留在家里帮爷爷奶奶干活。

后来干脆连家都没有了,小孩子也都嫌弃他。

在他去木材厂上班之前,我都没见过他笑呢。

周云恩听得心里一酸,但是嘴硬。

我那时总生病,不是也没机会玩么。

你想玩啊?那你快去。

待会儿再去,我先把菜做好。

周云恩将土豆切成细条,早上杀得鸡被她剁成块儿,剃掉骨头,裹上一层用蛋液拌的馒头碎,然后扔进油锅里炸。

夫妻俩从没见过这种做法,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她将炸好的土豆和鸡块夹出来,放在一个大瓷盘里,像模像样地摆好。

最后从行李箱翻出来一袋番茄酱,挤了一小碗,美滋滋地端上桌。

爸,妈,你们尝尝,这是我做得肯德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