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9 章

2025-03-22 08:25:03

事件进展很快向着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派出所那边经过好几天审问, 仍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几件事之间的关联,只能将那些人以普通的寻衅斗殴为由拘留了半个月,赔偿给他们一笔损失费。

顾银杉请了施工队, 将被砸坏的店面翻新一下。

但是没等施工结束,其他几家店也相继出现问题。

先是一家店里有顾客从火锅锅底里捞出一根人的手指头, 全店被迫停业, 所有员工到派出所接受调查。

然后另一家店莫名其妙发生火灾,时间是凌晨, 店里没人, 因此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但也因为发现不够及时,许多货品及家具被烧毁一空,损失惨重。

正在筹备的新店也发生了问题,两个工人粉刷天花板时支架突然倒塌,双双骨折住院, 施工被迫中断。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顾银杉损失足足三十多万。

要不是周云恩给了他二十三万,现在恐怕只能直接倒闭了。

连刘锐也察觉出不对劲。

你今年不是本命年啊, 怎么倒霉成这个样子?该不会咱们店下面埋藏着什么宝贝,有人故意使坏想让咱们搬走吧?也不对, 总不可能所有店面下面都埋着宝贝……顾银杉垂眸看着手里的名片,硬卡片的边缘已经被他摸得微微起毛。

厉行知, 知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因此特地上网查了一下, 知行文化传媒主要从事影视投资,成立以后投资的项目并不多, 而且大部分都亏损严重, 连成本都没赚回来。

但不知为何, 这家公司看起来依然实力雄厚。

论坛里有人八卦他们,说可能与对岸的赌场有牵扯。

厉行知为什么要找上自己?他又为什么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顾银杉沉默良久,拿起了手机。

刘锐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警察那边我问过了,还没有新进展。

他不是让我联系他么?那就联系看看吧。

这段时间的遭遇,决定与厉行知脱不了干系。

顾银杉走进办公室,静了静心,拨打那个号码。

等待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办公桌上周云恩的相框,照片里她笑得很傻,但只要看着她,他便拥有无限的力量。

等候音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不会接电话时,那边突然传来低沉而自信的声音。

你比我想象得更有耐心。

他吸了口冷气,果然是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厉行知笑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相反,我能让你赚一大笔钱,比你开一百年火锅店都赚得多。

顾银杉紧紧皱着眉头,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想相信。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谈吧。

明晚十点,金宫会所。

十点?他问:能不能改个时间?这正好是他和周云恩打电话的时候。

厉行知有些不悦,你还想谈条件么?我十点半之后才有空。

……行,那就十点半。

啪地一声,对方将电话挂了,显然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顾银杉无所谓地收起了手机。

对方明摆着是来找茬儿的,他犯不上给好脸。

何况当一个人莫名其妙主动找别人时,往往是有求于他。

只不过……他说要让他赚一大笔钱?顾银杉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但不敢肯定。

这个世界上,越好赚的钱越危险,搞不好要用命去赚。

回到家后,随便冲了个澡,周云恩的电话就来了。

他坐到电脑桌前,一边按下开机键,一边接听。

还在上班吗?今天……周云恩敏锐地听到熟悉的声音,你在开电脑?嗯。

家里的电脑?对。

你回去之后有没有打开过?顾银杉摇头,这一个多月都太忙了,还没有用过这台电脑,怎么了?额……没怎么,没怎么……周云恩仍然想挽救一把,其实这台电脑的配置已经过时了,要不你再买一台新的用吧,这台淘汰掉。

我只偶尔查点东西,不用太高的配置。

电脑已经开机成功,提示音响起,周云恩一脸的惨不忍睹。

几分钟后,她才鼓起勇气问:你看见了?顾银杉嗯了声。

那是出发前一天晚上做的,我看你老不回家,以为你不会陪我来报道呢,所以一气之下才做了这个,我不是真心的,你别生气啊。

她一股脑地说。

顾银杉道:没事,你做得挺有创意的。

啊?周云恩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你居然夸我?遇到什么困难了?没有。

他笑笑道: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却能做出这种东西,确实厉害。

周云恩挠着耳朵笑了笑,哈哈,还好吧。

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她将起床之后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他,顾银杉静静地听着,仿佛自己也陪在她身边生活了一天。

……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室友们都说那个男生会知难而退的,明天应该就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为了避免他吃醋,她特地说道:他偷偷塞到我抽屉里的礼物,我也已经让人帮忙退回去了。

顾银杉道:其实收下也没什么。

周云恩叫道:你肯定遇到事儿了吧?到底什么事,快告诉我!否则凭他小心眼的作风,绝不会说这种话的。

难道……他得癌症了?顾银杉擦了擦鼻子。

没有,只是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梦见我又变得身无分文,连饭都没办法请你吃。

她嗐了一声,这个梦能让你难过到现在?多大点事儿啊,就算它成为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时候摔一跤,可能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那我搀你起来,搀着你往前,实在不行背着你,行吗?顾银杉忍俊不禁扬起嘴角,行。

好啦,不扯淡了,马上要熄灯了,我还没洗澡呢。

快去吧,早点休息。

拜拜!电话挂断,顾银杉看着屏幕。

周云恩编写的小程序还在运行,他的JJ长出来又被割掉,长出来又被割掉。

他抬起手放在屏幕上,表情明明在笑,眼眶却不知不觉湿了。

顾银杉深深地吸了口气,擦擦眼角,移动鼠标。

简笔小人挥挥手,头上冒出再见两个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知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企图再找到些关于厉行知的信息。

可惜没有收获。

他又输入赌场两个字,跳出来的许多链接标题都很触目惊心。

什么赌博输得倾家荡产,跳楼自杀。

什么还不上赌债,被砍掉胳膊。

什么赌场小弟离奇失踪,发现后已经变成骨架。

所有与之有关的事情,都像一滩腐臭的淤泥,肮脏又恶心。

他不禁怀疑,当初如果没有被周云恩追着逼着走上正道,而是一意孤行地报复了顾长宏,然后独自跑到大城市的话,他也会像新闻里的赌场小弟一样,从事着见不得光的台面,最后死得无声无息。

是她给了他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顾银杉关掉电脑,转身躺在她的床上。

她用过的东西他都没有收起来,摆放在原来的位置,有空就打扫一下,仿佛她会像以前一样突然推开家门,往沙发上一躺,抱怨他怎么还没有做饭。

顾银杉抱住她的枕头,嗅着残留的洗发水香味,进入了梦乡。

翌日他没去公司,所有分店都不能营业,去了也是面对一地狼藉。

晚上与周云恩通话,即将挂断时他问: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话?什么话?加油。

周云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说加油?你要参加比赛吗?你对我说就行。

好吧,加油!干巴爹!什么?他没听明白最后一句。

我同学教我的,是日语里加油的意思,嘿嘿。

顾银杉笑道:我挂了。

嗯。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金宫会所。

这是一栋隐藏在闹市里的房屋,周围被高墙挡住,只留下一个狭小的门,和门上不起眼的字。

他准备进去,却被人拦住,冷冷地问:有预约么?我来见厉行知。

这边请。

里面的结构像迷宫,绕来绕去,最后在一个装修低调却奢华的房间里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日的模样,长相平平无奇,但衣服应该是定做的,十分贴合身体,以至于硬是衬托出一股儒雅内敛的气质,正坐在长桌后面,慢悠悠地泡一壶茶。

坐。

听见有人进来,他头都没抬,示意了下对面的椅子。

顾银杉坐下,引他来的人退出去,关上门。

厉行知给他一个极小的青瓷杯,他摇头。

我不喝茶。

咖啡?他想了想,年轻人都喜欢喝可乐。

厉行知笑起来,终于抬起头,眼睛像一堵让人看不透的墙。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在这里喝可乐,岂不像用金碗喂猪食,暴殄天物么?我以为你很有钱。

厉行知:……合着你今天是蹭吃蹭喝来了?顾银杉摇头,我是来听听你所说的赚大钱的。

他往后一靠,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只是听听?据我所知,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吧,现在公司一天亏损多少?亏光了也没事,我能白手起家一次,就能白手起家十次。

破产和白手起家可不同,你再也赚不到一分钱了,却背着数不清的债务。

那些人会像幽灵一样跟着你,殴打你,威胁你的家人,直到你卖掉自己所有能卖的东西还出钱为止。

那些曾对你毕恭毕敬的员工,也会对你破口大骂,逼你发清他们的工资,你会变得比流浪狗还狼狈。

厉行知淡淡地看着他,这些,你有准备么?顾银杉想起曾经被人唾弃的日子,不仅有准备,还切身体验过。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厉行知抬起眼帘,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

和顾银杉猜测的差不多,他会定期给他一些现金,然后由顾银杉指挥财务,把这些钱做成店里的流水,再转移到厉行知的账户上去。

这些事情不白干,他会分点油水给顾银杉,数目几乎是他月盈利的十倍。

但相应的,公司也需要在其他方面配合他,比如从他指定的供应商那里采购食材。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先前卖给他们冻肉的那一伙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选择我?大家以前从未见过面,这种机密的事情,不应该选择能信任的人来做么?难道是为了预防警方调查?厉行知道:你的餐饮品牌最近热度很高,虽然还在起步状态,但是如果保持现在的热度,即便一两年内流水破亿,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顾银杉顿时恍然大悟,对方果然老谋深算。

不过这恰恰证明,他如此有经验,这种事情肯定不止干过一次两次了。

你不怕我向警方举报?这可是犯法的事情。

厉行知嗤笑道:你大可以去试试,看看自己走出派出所后还能活几天。

顾银杉沉默下来。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厉行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赚钱不要瞻前顾后,好机会不会等人的。

再说犯法怕什么?你父亲本来就是个犯人,你家又没有人在等你。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锁紧。

你调查过我?呵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值得信任的人,我才会让他做事。

你该不会……他不敢说出周云恩的名字,怕连累了他。

厉行知看出他担心什么。

你那个成绩优秀的小女朋友是不是?我见过她,长得很清纯,如果遭遇什么不测的话,应该会很可惜。

你动她一下试试!顾银杉蹭地一下站起来,像条恶狗似的瞪着他。

厉行知毫不畏惧,反而笑了起来。

我动不动她,你说了算。

半小时后,顾银杉从会所出来,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

黑色汽车停在他面前,厉行知降下车窗。

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相信你也是一样。

汽车驶入夜色里。

顾银杉看着空旷的街道,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马上见到周云恩。

想抱抱她,确认她的存在。

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说:去机场。

司机随口问道:这么晚,国际航班吗?他没搭话,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满脑子都是周云恩。

第二天上午,B市XX大学。

周云恩上完了一节课,抱着课本准备去下一节课的教室,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顾银杉的。

他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白天一般不是都很忙么?同学停下来等她,她忙说:你们先去,帮我占个位置,我马上就去。

见他们走了,她走向安静处接听。

喂?对方嗓音沙哑,你在哪里?在学校啊,怎么了?学校什么地方?七号教学楼前面,你问这个干嘛?而且为什么白天有空打电话,今天休息吗?你等等,不要动。

啊?对方没再说话,只剩下急促的喘气声。

周云恩被他搞得满头雾水,又因为他的话不敢走动。

眼看着马上到上课时间了,她着急起来,正想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云恩!这个声音熟悉得让人不敢相信,她转过身,看见顾银杉胡子拉碴地站在十米开外。

她顿时呆住,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用力抱住她,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学校了?!顾银杉没精力说话,只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得她肋骨都被勒疼了,似乎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带走。

她察觉到不对劲,不再询问,而是耐心地等他恢复正常。

几分钟后,她猛然想起要上课,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靠!完了!顾银杉抬起头,嗯?我上课要迟到了,这节课很重要的,迟到一次扣一分!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那你先去吧,我等你下课。

你在哪里等?他看了看周围,指着树下的一条长椅。

那里。

你确定?时间实在太紧张,她没功夫多问,抱着课本飞奔离去。

顾银杉走到长椅旁坐下,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他一夜没睡,浓浓的倦意涌上来,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是当周云恩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赶紧跑过来时,就看见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顾银杉仰着头呼呼大睡,许多同学围在他旁边指指点点。

是他吗?看起来真的很像。

他是不是那个大一新生的男朋友啊?我报名的时候好像见过。

他长得好帅啊,是明星吗?周围这么吵,他居然还睡得着?这得多困啊……周云恩连忙跑进去,用力摇醒他。

顾银杉?顾银杉?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快走,我去给你开个房间。

他看看周围,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摆摆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不过夜。

那就去找餐厅吃顿饭总行吧?都到中午了。

他点点头,站起身随她往前走,突然间脚下一软。

周云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生病了?没有。

你走路都差点摔跤!是饿的……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响起来,一夜没睡,没吃早饭,饿得头晕。

周云恩:……我服了你,大哥。

半背半扛地走出校门,由于正是午餐时间,大部分餐厅都坐满了人,只有一家西餐厅稍微空些。

两人要了个包厢,随便点了份双人餐,关上门,周云恩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突然跑来了?顾银杉路上连水都没喝一口,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水,才说:想你了。

???骗谁呢,想我打电话不行吗?非要亲自跑过来?天天都能打电话,想亲眼看看你。

真的?她盯着他的眼睛,没看出异常,勉强相信他一次。

新店马上要开张了,公司应该很忙吧?随随便便跑过来,你也太冲动了。

最近不是很忙了。

他低下头,藏起自己苦涩的笑容。

为什么啊?他摇摇头,没解释,看着她问:你身体还好吗?好得很啊,吃嘛嘛香。

周云恩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胳膊,看,是不是长肉了?他伸手捏了捏,没有。

胡说,我体重增加了五斤呢!可以再来五十斤。

……服务员敲开门,为他们上菜。

有牛排、意大利面、鸡茸蘑菇汤……周云恩切了块牛排尝尝,算是明白这家店生意不好的原因了——根本嚼不动嘛。

顾银杉却好像没感觉似的,边吃边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陌生人?陌生人?她眨眨眼睛,学校里天天能见到啊,我们这个校区一万多个人呢,我认识的才多少。

有社会上的人吗?她仔细想了想,摇头。

没印象,你问这个做什么?社会上的人很危险,没见过最好。

你平时也最好都待在学校,不要出来。

学校里有保安,人又多,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敢在里面动手吧。

周云恩被他弄迷糊了,不禁说道:你意思是我今天也不该出来了?那行,你慢慢吃,我回宿舍去。

她拎着包包站起来,顾银杉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我真的很想你。

周云恩再也挪不动步伐。

她也想他,刚开学的那些天很不适应他不在身边的感觉。

但是学业繁重,作业很多,作为一个没有学习天赋,基本靠前世的知识作弊才考进来的人,她得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不露馅,每天都心力憔悴。

同学们也不都是友善的,开学第一天太引人关注,明里暗里总被人针对。

比如排队洗澡时总被人插队,衣服上会被人泼墨水,课本经常消失不见。

不过她比较粗神经,实在生气了也不会憋着,直接骂回去,所以没放在心上。

只是不顺心的事堆积得太多了,人都会变得抑郁,每天看似和同学说说笑笑,其实只有跟顾银杉打电话时才能完全敞开心扉。

对方突然出现在面前,她真的很开心。

今天真的不能留下来过夜吗?她小声说:我没有来大姨妈。

顾银杉愣了愣,脸颊微红。

我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来的。

我知道,但是我想要。

这句话简直像小猫的爪子,在他心上狠狠挠了一把。

顾银杉连忙推开她,拽了拽衬衫。

先吃饭再说。

周云恩看出他十有八九是会留下了,笑眯眯地坐回位置上。

两人去上次的宾馆开了个房间,一个多月没见,简直要粘到一块儿去。

但是下午她还有课,顾银杉也着急回去,因此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之后顾银杉去洗澡,她躺在床上回味刚才的感觉,突然瞥见地上有一张小卡片。

这是什么?周云恩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好像是名片,一个叫厉行知的人的。

厉行知……这个名字真耳熟,她在哪儿听过?厉行知……厉行知……她想起来了,倏地抽了口冷气,捂住嘴巴。

原书中,顾银杉孤身闯大城市,正是被这个叫厉行知的人招揽为手下。

对方见他心狠手辣,又无依无靠,便用金钱诱惑,让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从此正式走上犯罪的道路。

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有厉行知的名片?难道……她盯着卫生间嵌着磨砂玻璃的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几分钟后,顾银杉擦着头发走出来,见她还躺在被窝里,便过去亲了亲。

累了么?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你再睡一会儿。

说完他就开始穿衣服,准备去机场。

顾银杉。

周云恩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边穿裤子边回头,什么事?火锅店最近真的还好吗?他愣了一下,很快伪装正常。

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他紧张得心脏狂跳,但是不认为她会知道真相。

毕竟两地之间相隔那么远,他又特意叮嘱过刘锐不许透露,她根本没有知道的途径。

于是他一口咬定,没有。

这张名片是不是你的?周云恩拿了出来。

顾银杉看清上面的字,心脏猛地震了一下。

唔……是一个合作伙伴,他在电视台那边有点关系,我想投放广告。

是么?周云恩的眼神很是担忧,我在网上看见过一些传闻,他不是一个普通生意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自己的谎言她相信了。

顾银杉微微松口气,但又很自责。

嗯。

我要你答应我,再也别跟他有任何来往可以吗?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周云恩将名片撕了个粉碎。

顾银杉穿好衣服,走到床前抱抱她。

在我心里,你的幸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好好念书,注意安全。

她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像藏着点什么,但不等她回味过来,对方已经离开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里,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每天上课下课,晚上十点与顾银杉打电话。

他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异常,每次给人的感觉都很有耐心。

周云恩不放心,特地给刘锐打过电话,对方也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他最近胃溃疡很难受,声音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不像往日那样充满活力。

转眼到了国庆节,她准备配顾银杉去看他爸爸,但他说国庆节火锅店有活动太忙走不开,给她转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让她跟同学在B市好好玩玩。

B市景点很多,国庆七天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周云恩没功夫想太多,只因没能与他见面而失落了一天。

假期结束后,课程内容变得更加深奥,以至于有些时候她甚至无法理解课本上的内容。

她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已经犹豫要不要趁早转专业了。

她根本不适合学习物理这么复杂又深邃的专业,也许应该改行当体育生,扔个铅球啥的。

自己对物理根本不感兴趣,就算继续咬牙学下去,勉强撑过四年本科,以后呢?无论深入研究,还是找相关的工作,都让她感到痛苦。

不如早早放弃。

然而有时父母打电话过来,听着他们因她而自豪的语气,她便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接着学吧,四年而已,毕业后她不考研不工作就是了。

实在不行,去初中当个物理老师,教点基础知识总没问题。

周云恩如此打算着,转眼便结束了大一上学期的课程,开始放寒假。

本来准备今年也回村里过年的,因为周振国已经着手盖新房子了,他们得回去帮忙。

但顾银杉突然提出带她去北方旅游,一个很著名的温泉城市。

在父母和温泉之间犹豫良久,她可耻地选择了后者。

学习太让人痛苦了,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在顾银杉的安排下,她没有回S市,而是直接坐飞机到了温泉城市,与他在机场汇合。

他预订了接机服务,一辆开着空调的温暖小巴车将他们送到温泉假日酒店。

这是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配备了温泉中心、滑雪场、高尔夫俱乐部、马术俱乐部等等。

据说离港口很近,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冰钓。

周云恩迫不及待找到他们的房间——一间豪华套房,每日房费就要三千多,里面的床垫、地毯、甚至浴巾,全都质量好到不可思议。

她坐在无比舒服的沙发上,有点担忧,我们会不会太奢侈了?就算顾银杉的公司已经扩张到五家火锅店,可是还得养活一百多个员工呢,租金也是一大笔钱,每天几千元的消费太高了吧?顾银杉自从见面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外套脱掉,随手一扔。

赚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用担心。

可是我爸我妈还在农村生活,你爸在监狱吃苦,咱俩真的不该花那么多钱,要不换一家普通酒店吧?换是可以换,但房费已经提前支付了。

顾银杉在她身旁坐下,退房的话钱是退不回来的,你舍得?周云恩感觉他好像变了。

身上穿得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白衬衫,而是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衬衫,裤子同样质感极佳,鞋子是真皮的,光可鉴人。

最重要的是,他眉眼间多了股阴郁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刚到这个世界来时在他脸上见过,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了。

眼前的顾银杉,不像即将满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倒像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藏着很多秘密,城府颇深的男人。

是生意需要精心钻研,太累了吗?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要不就这样吧。

什么?把火锅店卖掉,别再天天想着赚钱了。

我们拿着那笔钱回村里去生活,在你家老宅的那片地上盖一栋小楼,在里面结婚。

我们可以种点粮食,再去镇上开家小餐馆,你炒菜我洗碗,只要一点点钱就能过得很快乐。

顾银杉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吃惊地看着她。

周云恩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笑了。

他心脏疼了一下,不为人知的委屈被戳中,却无可奈何。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结束。

你怕员工们不愿意吗?我们可以多给点赔偿费。

他摇摇头,不、不是这个原因……算了,先去吃饭吧,晚饭是自助餐,据说这里的海鲜很棒。

他说完便起身朝外走,周云恩叹了口气,拿起他的外套跟上去。

自助餐厅在酒店一楼,占据了一半面积,穹顶极高,悬挂着一盏巨大而繁复的水晶吊灯,照得餐厅金碧辉煌。

不少人选择来这里跨年,看得出经济条件都很不错。

他们盛了点东西落座,周云恩忽然想起中学时也吃过这么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你还记得肖燃吗?顾银杉隐约回忆起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点头。

记得。

这小子已经出国读高中了,据说去得英国。

你也想去?她摇头,用叉子插起一片牛肉,只是感觉自己的读书生涯好像太仓促了,都没有交到几个好朋友。

顾银杉垂着眼帘,朋友少未必不是好事,人心险恶,有时应该与别人保持距离。

她哇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经历过多么复杂的勾心斗角一样……她陡然停下,猜测道:难道还是因为小时候的事?顾银杉笑着摇头,当年的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

尤其是去年骂了顾长宏一顿以后,他再也没有用那些回忆折磨过自己。

那就好。

周云恩吃了几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最近你怎么往我卡里转钱转得那么频繁?都有六十多万了。

公司赚的。

今年赚这么多吗?我这里花不了多少,你拿去开新店吧。

开新店不着急。

他想了想,问:你真的不想去英国留学?周云恩撇嘴,我才不想。

美国呢?加拿大?她放下叉子,你一直提这个做什么?我真的没有喜欢过肖燃,只是正好想起他当年请我们吃的自助餐,才跟你聊两句。

喜欢也没关系。

什么?顾银杉摇摇头,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周云恩不痛快极了,总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可他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瓦罐,连个屁都问不出来。

饭后两人回到房间,她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电视。

顾银杉躺上来想抱她,被她一脚踢开。

云恩……他眨巴着眼睛,仿佛又变成了她热爱的少年。

她心里一软,你还没洗澡呢,洗完澡再抱。

好!他立刻冲进卫生间。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周云恩拿来看了眼,发现是刘锐给顾银杉发得信息。

内容很令她困惑。

刘锐:我已经到家了,这两年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也算是共患难,祝你将来平安顺利。

唉!你这个人啊,为什么遇到事就是不肯跟大家一起分担呢?刘锐辞职了?主动辞的还是被开除?顾银杉遇到了什么事?要分担什么?她还没想明白,头顶就传来急促的一句。

手机给我!她抬起头,看见顾银杉湿漉漉地站在床边,只在腰间系了条围巾。

周云恩交出手机,问:刘锐辞职了?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