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杉打开信息看了两眼, 不假思索地删掉。
嗯。
他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辞职?刘锐这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工作起来却很认真, 为人又讲义气。
顾银杉有时太忙,让他代自己处理一些事情, 他都会义不容辞地去完成, 周云恩根本想不到他有任何辞职的必要。
难道是因为待遇不理想?不应该啊,顾银杉对待员工从不抠门的。
他家里有事。
顾银杉说。
她立刻追问:什么事情。
我不清楚。
他要辞职, 都不把原因跟你说清楚吗?那好, 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
周云恩掏出自己的手机,被他一把按住。
你做什么?她冷冷地问:不让我打电话给他,是怕我戳穿你的谎言吗?顾银杉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冲动,收回手,想了想说:我确实撒谎了, 但阻止你打电话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避免大家尴尬。
她没听明白,困惑地看着他。
顾银杉走近两步,垂眸看着她。
他也喜欢你, 为了不让我们困扰,所以决定回老家去。
什么?!周云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锐那小子, 要说他觊觎她的身手,她信。
可是喜欢她?怎么可能!你要是不信的话, 就自己问他吧。
顾银杉从手机里翻出刘锐的电话号码,放到她手里。
一向轻便的手机此时突然变得无限沉重, 周云恩沉思片刻,放弃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 说到底, 他们俩才是哥们, 刘锐跟他的关系比跟自己的更好。
以顾银杉的作风,是不会亏待他的。
她将手机塞回去,心里烦躁得像有蚂蚁不停爬。
你去洗澡吧。
顾银杉看了她一眼,拿着手机回到卫生间。
她往床上一倒,不知道明明开开心心地来度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银杉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一套长袖长裤的睡衣,右边胳膊肘有明显的隆起弧度。
周云恩起初没注意,拿东西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听见他吸了口冷气,才发现这个秘密。
你受伤了吗?顾银杉用手挡住,没什么。
给我看看。
她扑过去,强行撸起他的袖子,拆开裹了好几层的纱布,看清底下的伤口,顿时吓了一跳。
小手臂被一条十几公分的伤口贯穿,深得险些可以看见骨头,看愈合状态应该是不久前受得伤,并且肯定是被锋利的东西给割破的。
你这伤怎么回事?顾银杉撇脸看着角落,有家店的灯坏了,我换新灯的时候不小心被铁片划了一下。
铁片?这么深的伤口,有没有马上打破伤风针?他点点头。
周云恩稍微放下点心,但还是忍不住责备他。
怎么那么不小心?而且换灯这种事,不应该请专业的电工去做吗?请一次几百块钱,不如自己顺手换了。
她突然想起两人出机场时,行李全是由顾银杉推着的,不禁冒出几分自责,方才的不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伤势这么重,洗澡的时候有没有避开水?万一打湿了会化脓的。
顾银杉见她一脸担心的模样,紧绷的身体放松许多。
我用毛巾挡住了。
不行,还是换次药更妥当,我们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带了药过来。
顾银杉走向自己的行李箱,正要伸手去拿,周云恩抢先一步把箱子拎出来,放在地上打开。
哪个是药?白色的袋子。
她找到了,果然装着满满一袋,纱布酒精啥的都有。
周云恩命令顾银杉坐在沙发上,自己蹲在旁边,将原来的纱布彻底拆下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用消毒棉沾碘伏一点点擦干净之前的药。
医生为他的伤口缝了针,缝合线被药物浸染成黑色,一根一根狰狞可怖,像条长长的蜈蚣般趴在他胳膊上。
周云恩看得眉头直跳,更加心疼他。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都不告诉她,肯定是怕她担心吧。
上好药,两人回床上躺着,她抱着他没受伤的那条胳膊,低声说:这几天咱们就别闹脾气了,有什么事都等回去后再说,好好放松一下。
顾银杉亲了亲她,好。
晚安。
晚安。
由于顾银杉受了伤,滑雪、马术、钓鱼之类的活动他们都没办法参加,只去温泉中心转了转。
周云恩得知要到这里来跨年后,特地逛了好多家泳衣店,买了一件泳衣,藏在箱子里不远千里的带过来。
到温泉中心后她进更衣室换上,顾银杉在外面等待。
本以为又会是那种大红大绿色彩缤纷的风格,没想到出来之后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
淡黄色的梭织面料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由于常年在图书馆、教室、宿舍之间三点一线,很少晒太阳,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光滑。
身体曲线比刚入学时似乎又丰满了些许,尽管依然比别人瘦弱,但在泳衣的衬托下,整个人就像一朵刚绽放的黄色郁金香,鲜嫩诱人。
好看吗?周云恩双手插在腰上,看起来在显摆身材,其实紧张得腿都有点抖。
她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呢。
顾银杉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两下。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啊?我手上有伤,待会儿就不下水了。
那怎么行?千里迢迢跑过来,飞机票都花了一万块,难道只为了吃自助餐吗?你快去换衣服,手的事我来想办法。
她说完见顾银杉站着不动,问:是不是手不太方便?我帮你换?后者忙道:不用了。
然后匆匆走进更衣室。
周云恩随手拿了条大浴巾披在身上,琢磨着如何保护他的手。
想来想去,她找服务员要了样东西。
当顾银杉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她举着一卷保鲜膜冲自己挥了挥。
用保鲜膜将他的胳膊包成一个大粽子,周云恩拍了拍巴掌。
好啦,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只要注意别把这只手伸到水里去,肯定不会打湿伤口的。
顾银杉道:其实我在旁边看着你泡就行了,不一定非要下水。
那下次旅游你干脆别来了呗,我拍几张照片发给你,反正铱誮你看着就行。
周云恩瞪了他一眼,两人仿佛回到当初动不动拌嘴打闹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因此顾银杉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牵着她的手,走向温泉区域。
里面分为室内和室外两个部分,加起来有十几个池子。
室外正在下雪,很多人享受一边淋着雪一边泡温泉的感觉,室内温泉里的人倒是少一些。
他们选了个没有人的小池子,坐了进去。
哇,好舒服啊……周云恩闭着眼睛,整个人都被温暖的感觉给包裹住。
顾银杉悬着胳膊,心情愉悦地看着她。
她泡了一会儿,见没人来他们这边,心里一动,游到他身边,撅起嘴来。
干嘛?顾银杉问。
亲我一下,好久都没正儿八经地接吻了。
……会被人看见。
他们远着呢,不会注意这里。
顾银杉迟疑,还是不肯亲。
周云恩干脆搂住他脖子,强行亲了上去。
唔……顾银杉略微挣扎了几秒,很快便放弃了,并且取而代之地掌控了主动权,大大的手掌盖在她后脑勺,将她脑袋往自己这边压了点,亲吻足足持续了几分钟。
周云恩都开始缺氧了,不得不推开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突然发现一个小女孩蹲在池子边上,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顾银杉:……我就说会被人看见!看见就看见呗。
周云恩冲那小女孩笑笑,你家长在哪里?不要一个人乱跑哦。
哥哥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女孩不解地问。
额……哥哥嘴里有块糖,我也想吃,所以就一起吃啦。
糖好吃吗?好吃,甜甜的。
周云恩朝顾银杉抛了个媚眼,后者满头黑线。
安安,快到妈妈这里来,不要吵别人!隔壁池子传来喊声。
小女孩冲他们挥挥手,跑到父母身边。
周云恩靠在顾银杉身上,手指摩挲着他下巴上短短的胡茬。
她长得真可爱,你说我们以后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吗?顾银杉身体一震,没说话。
她倏地想起他母亲的事,忙说:其实生不生孩子都没关系,不生还轻松点呢。
他站起身,温泉不能泡太久了,我们出去吧。
旁边确实立着一次不要超过十分钟的提示牌,周云恩撇撇嘴,随他回到酒店。
好不容易跑过来跨年,居然除了泡几分钟温泉外啥都干不了,也太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了。
周云恩趴在酒店的窗户上,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突发奇想。
我们去看电影吧。
现在?嗯,酒店里应该就有电影院。
顾银杉站起身,那走吧。
你就这样去啊?他看了看自己,怎么?这也算是约会了,好好打扮一下。
她带了满满一箱子的衣服,可不是为了占用托运重量的。
说完她就冲进更衣室,开始挑选合适的衣服。
为了这次度假,出发前她拉着室友们在B市足足逛了两天,除泳衣以外,还买了许多新衣服,考虑到各种不同场景。
其中适合滑雪骑马穿的,现在都用不上,只能拿出室友们为她量身打造的约会神器。
一条红色吊带小短裙,配黑色针织小外套,肉色丝袜,与黑色高跟鞋。
开学时她把自己那套化妆品也带去了,女大学生们聚在一起,难免会拿出来研究研究。
周云恩熟练地化了个妆,换上新衣服,踩着从没穿过的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顾银杉坐在沙发上转过头,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好看吗?她拉了拉裙摆。
好看……他眼睛都不眨,像生怕没机会再看似的。
周云恩走过去坐下,推了他一把。
轮到你了,记得穿正式一点。
顾银杉换上衬衫长裤,外面加了件深灰色针织面料的西服,走了出来。
周云恩上下打量一圈,忍不住感叹。
当初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潜力股。
潜力股?就是丑小鸭变白天鹅啊。
顾银杉无语地伸出手,走吧,还得去找电影院呢。
她抓住他的手,被他拉起来,高高兴兴地走出去。
顾银杉皱眉看她脚上的高跟鞋,穿这玩意儿做什么?好看啊,你不觉得吗?要是摔一跤,也会摔得很好看。
……小瞧人,看我的。
她当初在特训队可是出了名的平衡能力好。
周云恩甩开他的手,潇洒地走出三四米,回头问:你看会摔吗?顾银杉的视线从她的脚踝移到大腿,舔了舔嘴唇。
要不……别看电影了。
为什么?周云恩问完便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腿,忍不住笑。
你手都伤成那样了,还敢胡思乱想呢。
顾银杉一本正经,对自己的未婚妻,能算胡思乱想么?大白天想这事,就是胡思乱想。
周云恩走过去搀住他胳膊,在他脸上亲了口,走吧,先看电影,回来再说。
正好旁边有服务员路过,两人打听到电影院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电影院对入住的顾客是免费的,全天候轮流播放不同影片。
他们进去时,正好在播片头,里面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
两人选了最后一排,肩并肩地看了起来。
十分钟后,周云恩就后悔了。
怎么能有这么难看的电影?笑点尴尬又老套,演员的演技也差得离谱。
但是好不容易出来,她不想马上回去,只好硬着头皮看,希望后面能变好一点。
顾银杉用指尖挠了挠她的手掌心。
走吗?还没看完呢。
又过了半小时,他再次问:走不走?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周云恩立刻站起来,拉着憋笑的顾银杉走出电影院。
一路上她都在吐槽那部电影有多粗制滥造,幸好不要钱,否则她得气死不可。
顾银杉心不在焉地应着,走路速度却很快,没多久就回到房间。
……可惜刚才没注意导演是谁,反正演员的脸我是记住了,以后再也不看他的电影……啊!周云恩一进门就被他推到沙发上,第一反应是提醒他注意手。
你的伤!不用担心。
顾银杉压了上去,手从她大腿一路滑到脚踝。
你干嘛?周云恩被他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不是说,看完电影回来再说么?现在已经回来了。
他低着头笑了笑,用牙齿咬住她裙子前面的拉链,缓慢解开。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周云恩都有一种感觉。
好像他……今天特别热情?当然,自从两人发生关系之后,顾银杉一直都是很热情的,可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永远做不够似的,来了一次又一次。
她甜蜜又疑惑,身体不由自主地配合,最后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半夜,顾银杉帮她掖好被角,从外套里拿出手机香烟打火机,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拨通一个号码。
我还是想送她出国。
电话那头是个成年男性。
这样肯定会引起厉行知的怀疑。
所以一定要做得隐蔽一点,你们应该有办法吧?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问:她自己愿意么?你可不能把你正在做的事告诉她,否则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顾银杉深吸了口气,我会想办法说服她。
那好,我来安排,差不多了再通知你。
对方挂了电话。
烟头在夜风中闪烁,最后暗了下去。
顾银杉回到房间,看着床上熟睡的身影,久久没有动作。
周云恩一大早就醒了,身上难以忽视的酸痛感,让她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靠,杀千刀的顾银杉……她想掐一把罪魁祸首,却发现床上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人呢?上哪儿去了?她捶着后腰下床,穿好衣服,想去找他。
一走出房间就看见他坐在客厅的电脑前上网。
早上六点钟起来玩电脑?他什么时候也成网瘾少年了?看什么呢?周云恩走过去,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留学信息。
你想去留学?她吃惊地问。
顾银杉摇头,拉住她的手。
想送你去留学。
开啥玩笑?我今年才大一。
物理其实很枯燥不是么?周云恩被他说中痛点,扁扁嘴巴道:选都选了,就不要随便改了。
顾银杉叹了口气,其实我挺想以后去国外定居的。
真的假的?我给我爸打过电话,他说他提交了减刑申请,如果通过的话,五年之内就能出狱。
到时候他顶着杀人犯的身份,会被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所以想带他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可是出国也太远了吧,而且语言和生活习惯都不同,到时候能适应吗?所以啊,他眼神里有央求,你先过去,熟悉一下环境怎好不好?出国倒也不是不可以,对她来说,在哪里住都一样。
周云恩坐下来想了想,问:你的生意怎么办?到时请人帮忙打理,偶尔回来查下账就行。
那我爸妈呢?叔叔阿姨要是愿意,可以跟我爸一起过去。
要是不愿意,咱们就每年回来陪他们过年。
好像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可周云恩仍然感觉,这个提议太突然,让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我考虑几天吧。
好。
顾银杉关掉电脑,起身道:我已经让人送了早餐过来,吃完再睡一会儿。
上午又在酒店度过,下午两人实在憋不住了,见外面终于停止下雪,便换上厚实的衣服鞋子,出去散步。
酒店旁边是一个小镇子,镇上的人本来都以捕鱼为生。
自从景区开发起来后,一部分人借着东风做点小生意,因此从酒店大门走出去,一整条街道两边全是各种小店铺。
饭馆、服装店、酒吧、咖啡厅……他们牵着手在路上闲逛,周云恩特地挑没被人走过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小脚印。
猜我踩得是什么?她突然问。
顾银杉看着那团杂乱的脚印,努力辨认。
包子?NONONO,再来。
鸡蛋?除了吃的就想不到别的吗?你中午又不是没吃饭。
顾银杉放弃了,你说是什么?向日葵啊。
周云恩指着脚印说:这是花瓣,这是里面的瓜子,难道不像吗?顾银杉:……我再踩一个,猜不出来要请我喝酒哦。
周云恩低着头,奋力地迈动两条腿。
顾银杉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感叹:能这样自由自在地站在路上的感觉真好。
她喘着粗气抬起头,虽然你曾经在网上小红过一把,但后来又红了好几个人啊,网友估计都把你给忘了,还不至于逛街的自由都没有吧。
他摇摇头,没说话。
周云恩踩完了,说:你猜这个。
顾银杉看了一眼直接放弃,想喝什么酒?她瞥了眼他的胳膊,算了,还是去喝咖啡吧。
镇上咖啡厅只有一家,里面暖气开得足足的。
周云恩捧着菜单纠结该点什么,突然有个人走到他们桌前,很和蔼地打招呼。
顾总,真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尽管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顾银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周云恩打量那人,个子不高,长得也很普通,倒是身上的羽绒服看起来价格不菲,而且隐约透露出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气质。
他是谁?她问顾银杉。
后者面无表情,一个供应商。
是吗?她再次看向那人,你做什么生意的?供应猪肉牛肉一类,私人作坊,没什么名气,哈哈。
他笑了笑,问:你就是顾总的女朋友么?长得真漂亮,难怪之前总听他说,如果你死了,他也会难受得活不下去呢。
顾银杉的表情又阴沉了一分。
周云恩不明白顾银杉为什么会对人说那么奇怪的话,不过对方看起来太奇怪,以至于她喝咖啡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家品种太少,我们回酒店喝吧。
她提议。
顾银杉立刻站起了身,仿佛也很想离开。
顾总,我和你的女朋友很有缘,相信还会再见面的。
男人在他路过自己面前时,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意味深长。
顾银杉没看他,拉着周云恩头也不回地走向酒店。
居然在这里碰见你的供应商,他也到这儿来跨年吗?回到房间,周云恩坐在沙发上,回想起那人的样子还是很不舒服,感觉他像一条阴鸷的鬣狗,笑里藏刀。
顾银杉没说话,径自走进房间。
她越发疑惑,跟进去问:你和他之间有矛盾吗?遇见他之后好像心情都变差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突然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周云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没有回头,像对着天空说话。
其实我已经一点都不喜欢你了,当初也是为了有个依靠,才跟你在一起。
周云恩茫然地抓了抓衣摆。
今天是什么愚人节吗?你怎么也喜欢开这种玩笑了?我没有开玩笑,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我真的想分手。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了。
订婚没有法律约束,随时可以取消。
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我给你三秒钟时间,把这句话收回去。
顾银杉沉默。
我对这次度假很期待,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哽咽着说完,开始收拾东西。
顾银杉突然想起来,除了那次喝醉,她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周云恩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酒店的了,只知道一直到她登机前,顾银杉都没有来送她。
大家分手了,不送似乎说得通,但她无法相信他会说出那种话。
他一点都不喜欢她,只是为了有个依靠?可两人相处那么久,他努力赚钱供她读书流下的汗水,因她考上大学而扬起的嘴角,还有昨夜刻骨铭心的温存,都鲜明的留在她记忆中,不可能是假的。
她没有太多恋爱经验,却在末世见识过很多人性。
对方是不是在真心对待一件事,她看得出来。
因此顾银杉突然分手的举动在她看来,更像是掩饰什么。
也许生意上出了问题,也许他得了什么重病,所以才决定与她分开。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话都太气人了,她一分钟都不能待下去,否则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痛揍他一顿。
周云恩乘最近一班的飞机回到B市,拖着行李箱走到学校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陡然想起已经放假,宿舍不能住了。
她想了想,在那间他们曾经住过的宾馆开了个房间,暂住几天再说。
顾银杉肯定会来找她的。
宾馆每个房间的装修都差不多,家具也一样。
周云恩坐在床上,看见书桌旁的椅子,顾银杉曾坐在上面抱过她。
一股怒气从心底冲出来,她用力踹过去,椅子裂成两半。
之后的日子她每天都待在宾馆,除了吃饭从不出门。
可是眼看着已经到大年三十了,顾银杉仍然没有来。
她去续费时,前台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问她:您不回家过年吗?回家?父母还不知道他俩分手的事,以为她仍在北方温泉酒店里度假,而S市的家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周云恩拿着房卡回楼上,不甘心这么等下去。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她就自己查。
当天下午,她收拾东西去了机场,晚上八点,便已经抵达S市。
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家里过年,街道上冷清得很,连出租车都没有几辆。
她好不容易拦到一辆,上去后司机问她去哪儿。
周云恩犹豫了一下,报出顾银杉公司的位置。
那里是一片商业区,司机好奇地问:看你样子还是学生吧,一个人跑那里去做什么?还带着行李,跟家人吵架了?还是跟男朋友闹脾气了?周云恩摇摇头,敷衍都没有力气,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
下车后她没有去他公司,而是先找到酒店入住,放好行李,再换了身他没见过的衣服,戴上帽子围巾,大半张脸都被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到顾银杉公司楼下。
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个保安亭,她准备进去,里面的保安走出来。
你是谁?进去做什么?我来应聘的,今天有人上班吗?她随口编了个理由。
保安摇头,这里早放假了,你大年三十来应聘干嘛?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会呢?火锅店是全年无休,每天都要人上班的,按说就算公司的行政人员放假,也会留人值班才对。
周云恩想不通,干脆去他们开的第一家店看看。
那里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完全不像记忆中那么热闹,整家店冷冷清清的,只有两桌客人,服务员闲得站在门口聊天。
难道现在S市的人不流行在外面吃年夜饭了?都在家自己做?她将帽子扯了扯,准备离开,却看见里面又出来一个服务员,穿着领班的制服,看起来很眼熟。
周云恩仔细回忆了下,想起是曾经与她一起共事过的,心底一喜,冲她招了招手。
对方好奇地走过来,你找我有事吗?你是谁?她将围巾往下压了压,露出脸来。
珍珍,是我。
对方眼睛一亮,云恩!你怎么突然来了呀?站外面干嘛,去店里坐!不用不用,我路过而已。
周云恩瞥了眼火锅店,问: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差?珍珍苦笑着叹了口气。
哪儿是今天生意差,这半年就没好过。
啊?那顾银杉电话里天天跟她说一切正常?难道真的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见周云恩十分惊讶的样子,她问: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知道什么?自从今年暑假过后,店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先是顾客投诉猪肉品质差,然后又有人吃坏肚子,又被人砸了店,刘店长还被打破了头。
好不容易给重新装修好了,大厨又非要辞职,新来的大厨手艺不大好,店里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少了下去。
这半年啊,还没以前一个月的赚得多呢。
周云恩听着听着便皱紧了眉心。
店里都这样了,顾银杉没什么措施吗?谁知道呢,也许分店太多,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她数了数,四家分店而已,不至于管不过来。
四家?珍珍以为她说错了,现在已经至少开了四十家分店了吧。
四十家?什么时候的事情?周云恩突然发现,离开S市去上大学的这半年,她已经对神仙观一无所知了。
她唯一的了解渠道是顾银杉,而对方似乎从没对她说过实话。
我有点事,先走了。
她匆匆与珍珍告别,赶回酒店,打开电脑输入神仙观的名字。
这年代搜索引擎不够完善,很多信息都搜不到,只有论坛里活跃些。
周云恩搜出有些帖子,从里面的内容可以看出,这个品牌确实已经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了,而且评价不高的样子。
她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企图分析出真相。
生意扩张太快,盈利却不高,经营失误,他背上巨额贷款了?这样倒是能说得通,顾银杉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分手。
也许是担心她被连累吧。
周云恩想了半天,拿出手机拨打刘锐的号码。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听,鞭炮声震耳欲聋。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师父,新年好呀。
嗯,新年好,你在家里吗?和朋友一起玩鞭炮呢。
刘锐虽然语气如常,但说话明显拘谨了很多。
周云恩问:你为什么突然辞职回家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顾银杉给出的理由实在可疑,她压根不相信。
刘锐沉默了很久,说了句稍等,鞭炮声变小,似乎走到了偏僻的地方。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周云恩道:他说你家有急事。
唔……什么急事?哈哈,也没啥,就是年纪老大不小了,我爸妈想早点抱孙子,所以催我回家相亲来着。
相完亲也可以回来继续上班,就算结婚了,你不得赚钱养活老婆孩子么。
在家也可以赚钱嘛,这两年镇里经济也好了点,开了好几家工厂,年轻人努努力,也可以赚个千把块钱了。
周云恩说服不了他,只好改问其他的。
你知道顾银杉开了很多分店的事吗?他又变得谨慎起来。
嗯……他哪儿来的钱去扩张生意?我也不清楚,我之前只是管一家店而已。
他是不是借了高利贷?我真的不知道。
周云恩深吸一口气,刘锐,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现在的状态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真的很想帮帮他,你把实情告诉我吧。
对方又沉默了。
告诉我好不好?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周云恩的语气里带着央求。
刘锐从没听见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犹豫了几秒,说:你要是想知道,就去红桃夜总会吧,他今天应该会在那里。
红桃夜总会?周云恩放下手机,顺手搜了一下,只有一个帖子提到它,说那里很乱,普通人最好不要去。
顾银杉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跨年?原文里的某些情节在脑海里浮现,她越想越担心,即便时间已经快到半夜了,依然马上穿好外套出了门。
所有人都在欢度跨年,街上极其冷清,等了半小时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司机听到她的目的地,特地提醒她。
你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很危险的哦。
我去找朋友。
男朋友?她没回答,司机也识相地闭上嘴,专心开车。
不一会儿便到了,她开门下车,面前便是刘锐所说的地方。
红桃夜总会装修得非常奢华,门外立着两根龙飞凤舞的大金柱子,还有几个黑衣保安在守门。
周云恩倒不怕遭遇危险,毕竟这世界上估计没几个人打得过她。
但是自己打扮得与夜总会格格不入,进去太容易引起怀疑,于是蹲在绿化带后面,暗中潜伏。
夜总会不时有人进出,有些是衣着性感的舞女,有些是流里流气的混混。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突然响了,是父母给她打电话来。
她连忙按了接听,小声说:喂。
云恩啊,年夜饭吃完了没有?吃完了。
吃得什么菜?有没有妈的手艺好。
吃西餐呢,不好比。
是吗?银杉在你旁边吧,你爸想跟他说话。
她心脏一紧,他洗澡去了,改天再说吧。
周振国在电话那边嚷嚷,那你让他待会儿回个电话过来,我下午打他手机怎么没人接。
额……他今晚喝多了,可能回不了。
你们俩喝了多少酒?你也醉了吗?我没喝,我困了,明天再聊啊。
她害怕露馅,赶紧挂断电话,继续盯着大门。
夜总会里传出欢呼声,又是新的一年了。
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大年三十年夜饭都没得吃,蹲在这里喝西北风。
周云恩十分心塞,只想抓住顾银杉打一顿。
就在这时,门口人影攒动,又有一波人出来了。
其中一位,正是顾银杉!她集中注意力,盯住他和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