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顾银杉以外, 夜总会出来的那群人里,周云恩一个都不认识。
其中有一位似乎地位颇高,正在对众人说着什么。
顾银杉站在旁边, 静静地听着。
S市的晚上仍有七八度,他脱掉了羽绒服, 只穿一件薄薄的黑色呢料西服, 右胳膊上纱布的轮廓依然醒目。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越发能看出顾银杉外形有多出众。
高挑挺拔, 像一棵杉树。
灯光在他脸上投落一大片阴影, 增添了几分阴郁的气质。
周云恩这几天明明气得要死,看见他的这一刻,突然只想冲过去抱住他。
但此时此刻,可不能贸然行事。
她平静呼吸,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们。
说话的那个人坐进车里, 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去,剩下的人也各自乘车离开。
顾银杉本来抬手准备拦车,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 朝她这边看来。
周云恩连忙低下头,利用草丛遮挡身影。
过了半分多种, 才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
顾银杉还没走,身边多了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卷发浓妆,寒冬腊月的夜里也穿着金色小短裙。
他亲昵地搂住她的腰, 两人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扬长离去。
周云恩愣在原地, 身体凉, 心也凉, 像掉进了冰窟窿。
顾银杉……已经有新欢了?她熟悉他的作风,如果不是对待喜爱的人,他绝不会做出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的。
她可以接受他因事业不顺、欠债而分手,但绝对不能接受他对别的女人这样。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当初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有个依靠。
这句话放到现在听来,竟然有了几分可信度。
很快,夜总会外面的人全散了。
她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一路上都没找到出租车,在大年初一的凌晨,一个人抱着胳膊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酒店。
进房间后她麻木地往被窝里一钻,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直到下午周云恩才醒来,睁开眼睛决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顾银杉彻底忘记。
自己只不过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觉而已,并不是真的离不开他。
就算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很好。
拿出手机,从通讯簿里找出他的名字,删掉。
再删除两人所有的通话记录和短信。
跟他在一起穿过的衣服,她全部打包扔到楼下的大垃圾桶,包括那件曾令他移不开眼睛的黄色泳衣。
剩下唯一有联系的就是银行卡里的六十万了。
其他零零碎碎的钱不好算,大一开学前她曾给过他一笔二十三万元,是她高考成为省状元得到的奖金,理所应当留下来。
于是周云恩在S市等到银行开始上班,办了一张新卡,从六十万里扣下二十三万,多出的三十七万全部存进新卡,在卡背后写上密码,然后去到两人之前租住的小区。
她特地找保安询问,得知顾银杉仍然住在这里后,便将银行卡从门缝底下塞进去,按下门铃,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区。
回酒店,拿行李,买机票回学校。
当飞机飞上S市的半空,她心想自己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大年初八,学校还没开学。
周云恩坐在附近酒店的房间,琢磨如何把他们分手的事告诉给父母。
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毕竟在所有认识他们的人的心里,都认定他俩以后肯定会结婚,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
而且徐丽华在订婚之后,就已经着手准备起她的嫁妆来,时不时就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又心血来潮添置了什么。
在周云恩的印象里,自己的嫁妆现在应该已经有三十双鞋,四床棉被,两对枕头,两个热水壶,等等等等……这叫她如何开得了口呢?但是不说的话,他们瞒在鼓里,以后自己从别的渠道知晓,肯定会很生气。
因此她咬了咬牙,决定直接说,拨通了两人的号码。
电话没人接,大约拜年去了,晚上八点钟电话才回过来。
云恩啊,今天怎么打电话回来了?我和你爸去镇里逛家具店去了。
逛家具店做什么?他们的新房子不是还没盖好么,就急着买家具了?徐丽华笑呵呵地说:镇上新开了一家家具店,款式可洋气呢,真皮沙发都有,刚开业的这一个月有优惠活动,买满一万减一千。
我跟你爸琢磨着新家要买家具,你将来结婚也要陪嫁一套家具,不如趁早一起买了,还划算点。
周云恩听到陪嫁两个字,苦涩地咽了口唾沫。
妈,你把爸也叫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什么事啊?徐丽华认真起来。
你先把他叫过来。
她喊了两声,周振国走近道:叫我做什么?女儿说有事告诉咱们,神神秘秘的……徐丽华解释完对着电话说:他来了,你说吧,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周云恩深吸一口气,我跟顾银杉分手了。
分、分手?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听错了。
她嗯了一声,所以你们不用准备嫁妆了,我不结婚了。
之前买的东西,能用的都拿出来用掉吧。
徐丽华颤声道:你俩是不是串通好了,合起伙来逗我们玩啊?我马上给银杉打电话。
你别打了,他不会接的,就算接了也是让大家尴尬。
周云恩的话让他们心底一凉,周振国说:好端端的怎么会分手,你们前几天不是还泡温泉去了吗?是不是你欺负人家,把他伤透了心?换做平时,她少不了又得跟他们争一争,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但现在她提不起精神,只淡淡地说了句:我们真的分手了,不是小打小闹。
徐丽华急得都要哭了。
你们就算分手,也得有个原因吧?不然在一起那么多年,说分就分了?原因就是……她实在不想把顾银杉的话告诉他们,更不想说自己看见的画面,原因就是我们目标不同。
什么目标?他想发展事业,当个有钱人,但我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周云恩停顿了两秒,继续说:所以我们是和平分手,爸妈,你们要是不想让我难堪,以后就别再联系他了,当做没有过这个人好不好?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没说话,但都有着同样的猜测——女儿肯定是被人家给甩了。
他们怕她伤心,只好说:行吧,分手就分手,咱们家离开他也不是过不下去,还省得外面人老说咱们高攀了他。
谢谢。
周云恩轻声说道。
周振国想起一事,丽华,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钱?徐丽华算了算,两万多吧,本来有六万的,打了地基又买了水泥沙子砖头,就剩这些了。
那家具就先不买了,房子也暂停两年。
咱们攒点钱,攒够了十万就连本带息的还给他。
徐丽华啊了声,房子才盖了一层,就晾在这儿?那这么多沙子水泥怎么办,过两年都不好用了啊。
金玲家不是也要盖房么,我让他们别买了,直接用咱们的。
周云恩越听越不是滋味。
房子都盖一半了,怎么能停?那十万块钱你们不用管了,我这儿有钱,我还给他。
周振国十分坚持。
钱是借给我看病用的,就得我亲自还,以后再见面的话,我不会抬不起头。
当初顾银杉说用房子抵债,所以他们才没想着还。
现在他们分手了,他在大城市开饭店,肯定用不上村里的房子,还是用现金还他,省得被人说占便宜。
周云恩拗不过他,只好说:那把之前准备的嫁妆都卖了吧,早点凑满十万。
嫁妆怎么能卖?你不嫁他也要嫁别人的,云恩你心里别难过,赶明儿我就找人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小伙子,不一定比他有钱,但肯定不会嫌弃你。
周云恩哭笑不得,可别介绍了,要是我想谈恋爱,在学校找一个不就是了。
徐丽华听得心花怒放。
是哦,你们学校全是读书厉害的人,你找个跟你一样学习成绩好的,以后再生个聪明的孩子,那咱们就是书香门第了。
找个跟她一样学习成绩好的?周云恩想起自己的期末分数,只能苦笑。
我现在还不想找,先这么说吧,我挂了。
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难受啊。
实在憋得慌了,就回家里待两天。
本以为自己肯定会被大骂一顿,没想到结束对话前,父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反过来安慰她。
她真的运气很好,才能拥有这么好的父母。
有他们在,顾银杉走就走吧。
周云恩躺在床上,已经不像昨晚那么痛苦了。
为了让心情更好,她约出两个住在本地的同学,开开心心地玩了一周。
剩下的时间则拼命看书,企图在开学之后能跟上大家的进度,不要拖后腿。
元宵节后新学期便开始了,周云恩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里,再也没联系过顾银杉,而对方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只是偶尔路过那天他睡觉的长椅,她会突然想起那时的感觉。
室友们也好奇地问她,怎么突然不跟男朋友打电话了。
她如实说已经分手,众人一阵唏嘘,都说她没有把握好机会,以后再也找不到那么帅的男朋友了。
周云恩无所谓地撇撇嘴,认真看自己的书。
两人一个南一个北,只要不刻意联系,一辈子不见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本以为会这样慢慢将他在心里的痕迹抹去,直到彻底忘记这个人。
不料五一劳动节放假前,她再一次听到有关顾银杉的事。
室友们商量节前去聚个餐,还没确定好吃什么。
有人提议:学校附近新开了家叫神仙观的火锅店,好像是一个名气很大的连锁品牌,要不要去尝尝?本来没有参与讨论,躺在床上看书的周云恩瞬间竖起耳朵。
另一人说:你说神仙观啊?我朋友去吃过,味道很一般,食材都不太新鲜,有些肉吃起来像变质了一样,价格还特别贵,不要去浪费钱。
神仙观是周云恩亲眼看着顾银杉呕心沥血创办的。
曾经为了让品牌给人留下物美价廉的好印象,他可以早上两点跑去批发市场,亲自比较食材,挑选供应商。
也会因为顾客一个小小的投诉,投入资金和精力,大刀阔斧的改革。
为什么口碑会变成这样?她仿佛看见自己曾参与制作的艺术品突然被打碎,相比失望,更多的是心疼。
舍友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问:云恩,你也想去尝尝吗?她摇摇头,再次捧起书。
我减肥,你们去吧。
你都瘦成这样了,还减肥,我们岂不是别活了,一起去吧。
她笑着拒绝,真的不用了。
尽管手里还有二十多万,但她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还是尽量节约些好。
为了赚点钱,她应聘了本市一家博物馆的假期兼职讲解员,给中小学生讲解物理知识,每天两百块钱。
劳动节放七天假,可以赚一千四百块,是一个肥沃的差事。
兼职第一天,周云恩特地起了个大早,穿上一套正式些的衣服,背着包包走出校门。
准备去公交车站等车时,她突然想起室友们说得话,情不自禁朝前多走了几十米,果然看见熟悉的门面装修风格。
时间太早,才七点钟,火锅店还没开门。
透过窗户玻璃,她可以看见里面充满烟火气息的装潢。
这一瞬间她恍惚回到S市,顾银杉刚刚接手火锅店的时候。
她有空会去店里帮忙,跟着一帮年龄相仿的服务员嘻嘻哈哈,玩玩闹闹,实在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生活里隐藏着很多美好。
只要她继续向前走,以后会遇见更喜欢的人,更快乐的事。
不必沉溺在回忆里。
周云恩笑了笑,跑回公交车站,赶在博物馆开门前站在了岗位上。
上午九点,博物馆开始营业,早早在外面排队等候的学生和家长,就像拥挤的鱼群,哗啦一下涌了进来。
周云恩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有点紧张。
幸好前两天她已经做了许多准备,介绍起来十分流畅。
每个讲解员只需介绍自己职责区域里的展品,介绍完第一轮后,她已经胸有成竹,愈发顺利了。
不停讲话还是很辛苦的,几个小时过去,她感觉自己嗓子已经开始冒烟。
又讲解完一轮,趁着面前的游客终于变少了些,周云恩赶紧打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水。
这份工作很辛苦吧。
突然有个充满磁性的年轻男性嗓音响起。
她抬起头,看见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个相貌俊朗的陌生男人。
她客气地笑了笑,说:还好,你是……对方晃了晃手里的门票,刚才听你讲解的观众而已。
哦……周云恩道:谢谢支持。
你是博物馆的正式员工吗?对方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周云恩并不愿意与陌生人交谈太多,即便他长得很帅,随口嗯了一声,便对着游客们继续讲解起来。
男人站在旁边听她讲解,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趁她休息时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刚从英国回来,国内没什么朋友。
感觉你很漂亮,晚上能请你一起吃顿饭吗?名片上印着的是——圣马丁贸易有限公司亚太地区总经理,李贝德。
周云恩笑着推回去。
我今天很忙,没有时间。
李贝德遗憾地说:真可惜,那我明天再来吧。
她以为他是随口说说的,因为对方的打扮一看就不像是会缺女朋友的人,再加上又有国外的生活经历,估计是个花花公子。
不料第二天下午,李贝德真的出现在博物馆,手里还多了一小把芍药,用报纸随意地包了几层。
粗糙的报纸和颜色艳丽的花朵形成鲜明对比,反而互相中和,显得很好看。
他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站在旁边等她讲完,然后才将花递向她。
路上看见一个老奶奶在卖,很喜欢,买了几支送给你。
周云恩没有接,你估计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送花给我吗?他指指她衣襟上的工牌,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工牌,说:就算知道也太着急了。
我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爱情重点在与两个人是否契合,而不是认识多久。
李贝德眼睛里满含笑意,像两轮弯弯的月亮,你今天有空么?一起吃晚饭吧。
周云恩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但很快回过神。
和顾银杉的恋爱弄得她心力憔悴,实在不愿意再展开一段,于是再次拒绝他。
对方相当的锲而不舍,第三天,第四天……在她兼职的这些天里,每天下午都会来博物馆,向她发出邀请。
同事们都注意到这一点,有时会故意打趣,说她的男朋友在等她。
最后一天了,周云恩做出个决定,如果那个人又来了,她就答应跟他一起吃饭。
要是没来,那说明他们没有缘分。
走到岗位上,她开始认真上班,转眼就到了李贝德常出现的时间段,今天却不见他的踪影。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负责旁边展品的讲解员去上厕所,路过她面前时笑道:你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啦?是不是吵架了?别胡说。
周云恩假意瞪了她一眼,对方笑嘻嘻地走开。
不来就不来,她本来也没多大兴趣。
认认真真上完这最后一天班,她从主管手里领到这七天的工资,将工牌还回去,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一辆蓝色汽车开到面前,李贝德走下来,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我猜你今天一定会同意去吃饭。
周云恩吃惊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早就打听过了,你是过来兼职的大学生,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上班,对不对?周云恩哑然,他笑着拍拍座椅。
进来吧,如果今天还被拒绝的话,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他给人的感觉和顾银杉很不一样。
后者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不喜欢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心情,更不愿意展现出柔弱的一面。
而李贝德对这点毫不介意,一路上都在说自己这些天被她拒绝后的心情,夸张的描述和语气,听得周云恩忍不住笑起来。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中式餐厅,李贝德入座后说:我在国外啃了好几年的面包和牛排,回国之后发现中式炒菜简直是人间美味,你不会介意吧?周云恩耸耸肩膀,反正不是我付钱,吃什么都行。
对方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哪所学校的大学生?周云恩报出学校的名字。
李贝德惊讶极了,这么厉害么?想不到我居然捡了个宝贝。
捡?周云恩挑起眉梢。
他立刻换了个字,追。
她撇撇嘴道:说这话为时尚早。
放心,我会让它变成现实的。
两人边吃饭边交谈,周云恩得知他也是在国内出生的,本来家境很富裕。
但小学即将毕业时,父亲突然意外死亡,他母亲悲痛欲绝,直接变卖了家产,带他移民国外,最近被公司任职为亚太地区新任负责人才回来。
两人的人生经历无异于天差地别,不过周云恩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没有太大的感觉。
吃完饭,李贝德提出送她去学校,她摇头拒绝。
你说好的只来吃饭,现在已经吃完了。
难道我今晚的表现让你不满意吗?对方苦笑。
周云恩没说话。
李贝德看了她一眼,提出新的申请。
既然不能送你回去,可不可以留一个电话号码?以后你觉得无聊的时候,随时可以叫我出来玩。
周云恩道:你身为总经理,不会很忙么?他眨了眨右眼,只要是你找我,我辞职都会赴约。
……周云恩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写下自己的号码,撕下那页递给他,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回学校。
假期的意外邂逅并没有改变什么,之后她依然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赚到的一千四百块钱也没有乱花,而是存到卡里,计划着毕业后用来做起步资金。
但学校里莫名其妙流传起一些关于她的谣言。
最开始是她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然后室友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她不是个隐忍的人,某天趁只有自己和另一位室友在寝室时,直接将她逼到墙角。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没、没什么啊。
不说的话……我就告诉寝室长,是你用她的洗脸巾擦桌子。
对方连忙求饶。
别别别,我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啦,都是外面人胡说八道,我们一听就知道不可能。
外面人怎么胡说八道的?说你劳动节不回家,是去酒吧陪客啊什么的,还说你男朋友知道你陪客的事,所以才把你甩了……这种事我一个字都不信,真的!我发誓!周云恩没有理会她的信誓旦旦,拧着眉问:谁这么污蔑我?那就不清楚了,反正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她很想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
但是学校人太多,想调查清楚必然要花费不少精力。
就算真的找到了,她揍了他,搞不好还要被学校开除,得不偿失。
唯一的办法,是堵住那些人的嘴。
周云恩想来想去,给李贝德发了条短信。
-明天放学后可以来学校接我吗?我请你吃饭。
对方火速回复。
-没问题!几点钟?她告诉了他时间,和教学楼的地点。
翌日傍晚,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们鱼贯而出,看见站在外面的男人,纷纷捂着嘴议论。
天啊,他是谁?长得好帅啊,还抱着花呢!要不要过去问一问?周云恩从楼道走出来,李贝德立刻挥手。
我在这里!他跑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把怀里一束鲜红的玫瑰花递给她。
花是他主动准备的,周云恩昨天根本没提,这点让她很满意,感觉对方很上道。
她抱住花,顺手将背包递了过去,对他嫣然一笑。
咱们去我五一假期兼职的地方,B市科技馆附近吃饭吧。
李贝德笑眯眯地看着她。
去哪里都行,我的车在外面,跟我来。
两人手牵手离去,周围的学生眼睛都看直了。
有人忍不住喃喃道:所以其实是她交了新男友,甩掉之前的男朋友吗?呜呜,我好羡慕……坐进车里以后,周云恩马上说:谢谢你。
李贝德愉快地哼着歌,谢什么?你不要装傻了,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吧。
我没看出来,你就是想见我,想请我去吃饭。
他故意装傻,将脑袋凑过来。
周云恩一巴掌拍开,摸了摸怀中的玫瑰说:饭确实是要请你吃的,你往那边开。
她指了个方向。
李贝德咦了声,你不是说去科技馆吃吗?那里太远了,换个地方。
他只好按她指得方向开过去,没过多久,停在一家沙县小吃门口。
李贝德:……你知道如果我的车在这里被贴了罚单,会是饭钱的几十倍吧?你不是喜欢吃中餐么?这是最正宗的中餐。
周云恩说完径自走了进去。
李贝德只好找地方停车,等他进去时,桌上已经摆着两份拌面,一盘蒸饺了。
其实如果你经济很紧张的话,可以由我来请客的。
他幽幽地说。
是吗?周云恩瞥了他一眼,那你请吧。
李贝德:……拌面其实挺好吃,有浓浓的芝麻香味,但份量太少,他吃完感觉就像吃了个寂寞。
李贝德咂咂嘴,手机响了,他接听之后对周云恩道:你晚上有课吗?没有的话陪我去个地方吧,就当今天接你的谢礼。
去哪里?国贸大酒店。
这个时间段去酒店,估计是参加什么宴会吧,肯定有不少好吃的。
以后搞不好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周云恩想了想,掏钱结账。
走。
他为难地看着她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额……最好能换身衣服。
周云恩道:你嫌我穿得土?不是啦,那种地方要正式一点,我也得换。
李贝德直接把车开到商场,给她买了条裙子和一双高跟鞋,再去化妆品去做了个简单的造型,自己也换成了西装长裤,这才出发去国贸大酒店。
这是B市目前最高的建筑,宴会厅在十六楼,一进去周云恩就知道自己今天这饭是蹭对了。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桌上全是美味佳肴。
她想坐下来开吃,李贝德却扯着她到处转悠,跟认识的人攀谈。
周云恩只好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顿时愣住。
黑色衬衫,黑色长裤,男人锋利的眉眼像艺术家雕刻出来的作品,浓黑的眉睫让人心动。
顾银杉怎么会在这里?神仙观的分店开到B市,他也到这边来发展了么?正琢磨着,对方突然转头看过来。
她立刻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刚进来时感觉宴会厅太大,人太多,但现在她只嫌这里不够大,没办法让她隐没在人群中。
周云恩拉了拉李贝德的袖子,我能不能先回去?怎么了?身体不大舒服。
对方惊讶,是吗?那你再等我十分钟,我去跟一个重要的人聊两句,然后就送你回去。
好。
周云恩答应完就后悔了,因为眼睁睁看着他拉着自己走向顾银杉。
两人目光相接,她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抬着头,无视他的存在。
李贝德的目标不是顾银杉,而是他身边的男人。
厉先生您好,我是圣马丁贸易有限公司的亚太区总经理李贝德,久闻大名。
他边说边把名片递了过去。
那个相貌普通的厉先生接到手后看了眼,含笑夸赞。
真是年轻有为。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就瞥向周云恩,然后又转向顾银杉,眼神耐人寻味。
你们要不要单独聊聊?李贝德满头雾水,我们?顾银杉摇头,直接转身离开。
厉先生毫不在意,对李贝德说:他做事能力很强,但性格比较冷淡,不太爱跟人说话。
后者忙说:没关系,有空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就熟了。
厉先生点点头,被其他人拉着攀谈。
李贝德送周云恩回去,发现她表情不对劲。
你真的生病了?用不用去医院?她摇摇头,满脑子都是顾银杉离开时的样子。
李贝德边开车边感叹。
刚才那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你记得吧,据说他的经历可传奇了。
据说父亲是个杀人犯,现在还在牢里蹲着,他小时候饭都吃不饱,从小山村来到大城市,白手起家赚到了百万身价,然后被厉总看中,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现在很多业务都由他接手,据说连厉总的女儿也要嫁给他。
厉总的女儿?难道是那天晚上在夜总会看到的女人?周云恩问:厉总到底是谁?知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厉行知啊。
你别看他表面上只是传媒公司的老板,其实背后关系错落,把握着很多行业的命脉,据说还有一些特别暴利的收入……李贝德还在滔滔不绝地聊着他,周云恩突然喊了一声。
停车!他连忙靠边停下,怎么了?我突然想起来要去商店买个东西,你先走吧。
可是天色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舒服,我得送你回去。
不必了。
周云恩没心情跟他解释,打开车门跳下去,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
国贸大酒店,顾银杉独自坐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酒,是整个宴会厅唯一安静的存在。
厉行知笑眯眯地走过来。
我还以为跟那个小女朋友分手是骗我的,没想到真的分了。
顾银杉抬起头,眼神淡漠。
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晚分不如早分。
也好,大丈夫做事就应该干脆利落。
以后你和宛宛好好相处,她一直很喜欢你。
顾银杉深吸口气,嗯。
厉行知走了,他喝掉杯子里的酒,准备再去拿一杯,突然被一个东西砸到了脑袋。
顾银杉警惕起来,捡起那个东西,居然是餐桌上用金色锡箔纸包装的酒心巧克力。
不等他抬头,有一个巧克力扔过来,结结实实地砸中他后脑勺。
顾银杉:……他隐忍怒气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一只手半路上伸出,将他拽进宴会厅厚重的落地窗帘里。
嘘!别说话。
周云恩踮着脚尖捂住他的嘴。
是她?!他又惊又喜,但很快冷静下来,推开她的手冷冷地说:你想做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云恩也板着脸。
难道会在这里强.奸你吗?当然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她抱着胳膊质问道: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不能跟厉行知来往,怎么还和他走得这么近?顾银杉脸色铁青,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那是我们分手之前你就答应过的,做人要说话算话。
他白了她一眼,准备出去。
周云恩立刻抱住他。
温暖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是他日思夜想的触感。
顾银杉身体一震,强迫自己不能回头。
真的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来往了,会很危险的,答应我。
他抿着嘴唇,开始掰她的手指。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我可以告诉你。
他停下动作,你说。
周云恩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低声说:我来自未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其实几年前已经病死了。
我在未来看到了你的最终结局,厉行知从事了很多非法的行业对不对?他死后你取代他的位置,做得比他更过分,最后判了死刑。
顾银杉震惊地看着她,呆呆地问:你是来……拯救我的?并不是他个人的想象,她确实就是上天派给他的救赎?周云恩愣了愣,倒不是,只是恰巧看见过你的故事。
那你为什么帮我那么多忙?因为……火烧村庄的事她突然不想说出来,顾银杉已经变了,那件事永远都不会再发生,没必要用它指责他。
因为想帮你。
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所以你不要辜负我做的一切,好吗?顾银杉忽然抱起她,想要亲过去。
周云恩脑中闪过他搂其他女人的画面,用力推开他,喘着粗气说:分手是你提的,就不要再做这种让人难堪的事了吧。
顾银杉怔住,半晌后说:对不起。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信不信由你。
到底想不想活下去,你自己看着办。
她说完就准备离开,对方喊了一声。
等等!周云恩停下脚步,顾银杉问:刚才那个人,是你的新男友吗?她咬了下嘴唇,嗯。
然后匆匆跑出宴会厅。
轰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看到的,听到的,全世界都变得不再重要。
顾银杉看着玻璃外的马路,很想就此结束一切。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