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若说是不信任么,倒也不像。
这几个月来,他着实像个大哥一样照顾着他们的吃穿用住,离玉也不防备他,该吃吃该用用,可就是与他不甚亲近,二人讲话也比初见时随意许多,但他能感觉到,他与那二位在她心里的分量是绝不相等的。
离玉,看你胃口不好,特意给你做了点热汤,点了好多醋呢。
相藏微笑着将汤碗放到她的案几上,一边往窗外看了一眼:孤影这两天忙什么呢,一出去就是半晌,回来的时候一身味道。
李奉玉端起汤喝了一口,眉眼弯弯一笑:唔,真够酸的,不过挺爽口的。
谢谢相藏君。
我有一身鲮纱裙,托他去卖掉。
她一边喝汤一边打量相藏的神色,此人倒是坦荡,这么久了一直规规矩矩的。
相藏有点吃惊,不过并无什么夸张神色:鲮纱万金难求一尺,卖掉可就再难得到了。
你舍得?李奉玉莞尔一笑:你误会了,那鲮纱裙并非先夫所赠,我有何留恋的。
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放在那里也是占地方。
折换成钱财的话,足够我和孩子坐吃等死几百年,你说哪样划算呢?相藏无奈地点了点头:离玉果真洒脱。
卖掉鲮纱裙还真是好主意,飞云城毕竟也是海城,入水不濡、宛若披星的鲮纱在这里本来就很受追捧,但又实在是难求。
孤影听着李奉玉的话,寻了一家最大的牙行把这鲮纱裙送去竞宝会,竟然拍得了八百万金铢!牙行抽走了八十万金铢的佣金,可把孤影给心疼死了!但李奉玉说这是花钱买命,花得值!他也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毕竟他们几个人还有一个没出世的小娃加起来可是五条人命啊,这么摊下来算的话,这价钱着实划算,毕竟他一个人的命都是价值连城呢!九月二十五这天,李奉玉起床的时候发现被褥上染着淡淡的血,肚子尚未有反应,她面色平静地叫来了孤影,结果话还没说完那狐狸便哇哇叫着跑了……原本晴好的天突然刮起了风,临近中午时开始下雨,李奉玉的肚子隐隐发痛,一阵儿一阵儿的,她在屋里慢慢地踱步,请来的几个稳婆倒是不慌不忙地劝她吃饭,不然生产的时候虚脱的话,那可真真是要命呢。
她乖乖地听话,隔过去一阵痛之后就随意吃点东西,直到过了辰时后,疼痛愈发的密集了,一阵又一阵地卷着来,疼得她双眼发黑,几乎喘不上气来。
幸好她之前停用了气雾剂,那两支都还有余量,实在是喘不过来时便吸上一吸。
相藏三人在屋外等了一夜,走得鞋底子都要磨烂了,只听得里头稳婆们叽里咕噜地乱讲,仿佛情况很是不好。
张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了,一夜了都还没生出来,这要是——天哪,他不敢往下想了。
孤影神色凝重地想要冲进去,却几番被相藏拦下,他红着眼睛看向相藏:大哥,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难产,一尸两命,死的时候流干了一身的血,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怀的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相藏沉默地拍了拍孤影的肩,亦是面色深沉地望向了紧闭着的屋门:妇人生产向来艰险,尤其不同种族结合,我倒是瞧不出离玉是什么族,也不知她的亡夫是何族?孤影正要回答却被张三抢了先:他们确是不同种族,李……离玉是灵猫族,她夫君是羽族中人。
他红着眼睛剜了孤影一眼,你这狐狸清醒点!孤影被那张三一记眼刀吓醒了两分,方才他居然真打算把李奉玉和帝君的那点子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相藏听呢!虽说相藏是他的表兄,可李奉玉交待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底细,他差点忘了!相藏微蹙眉头,眼神担忧地再次看向房门:这可就凶险了啊。
雨仍在下,越来越大,好像老天被戳了个窟窿往下倒水似的,三个男人焦急地徘徊在廊下,只觉得这雨不吉利得很。
屋内稳婆也是满脑袋细汗,折腾了一夜,这夫人的产程怎么如此之慢!这哪里能熬得住啊,筋疲力尽又怎能顺利诞下胎儿!这一熬又是一个白天过去了,入夜之后婆子们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直看得三个大男人咬紧了牙关。
孤影急得眼窝都凹下去了:怎么听不见玉玉一点声音?生产之痛几乎无人可抵,她怎么一声都没吭?他拉住一个端着催生药进去的婆子吼道:她怎样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婆子急呼呼地掰了他的手往里进:你们妹子可比你们懂事儿多了,她不吭声自然是为了留着力气呀,你们别在这里疑神疑鬼!子时将过,屋里头婆子们突然闹嚷起来,三个人立即贴在窗户边上仔细地听着,李奉玉似乎在咬着牙用力,嗓子里沉着重重的喘息,有一个婆子温声软语地哄着她不要怕。
一道闪电轰然劈下,屋里一声嘹亮的啼哭响起!婆子们拉长着声音欢声叫起来。
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公子!笑语声还未落下,又有婆子惊叫一声:天神啊,还有一个呢!小娘子,别闭眼,别睡,再坚持坚持,还有一个哪——窗外的人心都揪了起来,张三一双手狠狠掐着孤影的手臂,二人浑然不觉。
提心吊胆的一刻钟过去后,又响起一声啼哭!哎哟,恭喜小娘子,又得了一个小姐!真是天神显灵啊,我接生几千年第一次见双生子,还都是人身落地!婆子们欣喜至极,连连向李奉玉道贺,一边出门报喜!三人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边给稳婆发喜钱,一边就要往房里进,婆子们接了喜钱连忙拦住:公子们稍等,待我们给小娘子收拾好了再进吧,你们真是最有福气的舅舅了,外甥外甥女一下都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