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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手打鱼丸汤

2025-03-22 08:25:35

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仿佛是往平静湖水里丢了一颗大石头,顿时溅起惊天水花。

原本安静到有些怪异的监生们,至此终于缓过劲儿,面上露出五花八门的神色。

有人面色狰狞,狠狠咬下一块红烧肉,一副泄愤之态,似是想借此与过往的糟心吃食分清界限,而等豚肉入口,狰狞面色瞬间化成享受之色,美滋滋地品着肥瘦皆宜的红烧肉来;有人热泪盈眶,挑着辣子鸡里的鸡块吃,闷着鼻音,被辣到发出斯哈声,便也就不晓得是他开心到流泪,还是被辣到不能自已;也有人还有些恍惚,为避免早早从美梦中醒来,不敢碰红烧肉,也不敢瞧辣子鸡,左右权衡后,挣扎着端起手打鱼丸汤喝了一口。

鱼丸汤甫一入口,这人顿时睁大了双眼,含着不敢咽下,生怕梦碎。

鲜、香、浓、滑……一口汤,竟给味蕾带来了极致享受!小小一陶碗中,盛着两粒嫩白鱼丸,汤面上的油花几乎都被撇去,仅剩依稀碧绿葱花漂浮其上,汤底清爽自然。

这监生盯着那碗中鱼丸,下意识咽了口中汤汁后,拿起木勺去舀鱼丸。

小小一颗晶莹鱼丸乖巧躺在勺中,被极为珍惜地送入口中。

牙齿轻轻一碰,那鱼丸便被轻而易举咬开。

一分为二的那瞬间,鱼丸微微回弹,又小心翼翼停下,稍加咀嚼,口感嫩滑到心尖尖都在颤。

更不论那鱼肉香味,鲜美动人,在舌尖反复流淌。

食堂内,许平与薛恒二人亦在用暮食。

薛恒最爱的是辣子鸡,吃了半块红烧肉后,就头也不抬地奔着辣子鸡去,反复在其中挑拣鸡肉。

薛恒被辣到呼气:嘶,子津你快尝尝,嘶……这鸡块忒辣!许平咽下口中鱼汤,睨了他一眼:既这么经不得辣,不若将你的挪来给我?闻言,薛恒立马护着自个儿的碗盘,辣到双唇通红,防备道:休想!许平挑眉,没搭理他。

哎,子津,你说食堂的暮食怎地突然变了个样,莫非又寻来三位孟师傅?薛恒吃了个半饱,解了馋,总算腾出一张嘴和许平闲聊。

何时长安城里的好庖厨,遍地可见了?许平但笑不语,手中木筷遥指一处。

薛恒顺着木筷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孟桑正站在小门边,饶有兴致地打量诸位监生的喜怒哀乐,而打菜的文厨子望向孟桑时,姿态十分恭敬。

你的意思是,暮食的骤然转变,皆因孟师傅?薛恒若有所悟,也笑了,这便不稀奇了,毕竟这可是于庖厨一事无所不能的孟师傅。

二人说笑间,恰巧与孟桑对上视线,双方都是一怔,颔首见礼。

于孟桑而言,许平和薛恒堪称最为眼熟的监生,甚至还记住了此二人姓氏。

谁让他们这十数日来,无论晴雨,每日几乎都是头一个到食堂领朝食的监生,还时不时趁着人少,与孟桑搭话闲聊。

着实是不难记啊!孟桑笑着走近,轻快问:许监生、薛监生,二位对今日暮食,可还满意?许平与薛恒对视一眼,双双摇头,只说非常可口。

薛恒牵挂着美味朝食,心直口快问道:孟师傅,我们的暮食由你做了,那朝食便换了人?闻言,孟桑摆手,笑道:非也,我教给文厨子三人一些吃食做法,诸位真切尝到的,仍是他们三位的手艺。

说着,孟桑侧开半个身子,让出不远处心绪复杂的纪厨子三人。

许平挑眉,诧异道:据我所知,这三位师傅的手艺……薛恒脸上写满质疑:孟师傅莫要说笑了,我好歹也吃了十多日这三位师傅的手艺,着实不敢恭维。

诓你们作甚?孟桑摇头笑了。

经过白日里切身教导这三个徒弟,孟桑已对他们的手艺了如指掌。

其实硬功夫都不差,各有所长,但是会的食方太少,不懂近些年新出现的食材特性,勉强做出来的吃食自然不合监生口味。

只要有人愿意耐心教,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孟桑指着许平已空的汤碗,问道:许监生喜欢这道手打鱼丸汤?许平颔首:鲜香、爽滑、可口,极好。

孟桑指了纪厨子:这是纪厨子做的。

他极擅刀工,今日片鱼之时,亏得他手上功夫硬,方能赶在今日暮食前,打好鱼丸。

此一道手打鱼丸汤,用的是鲢鱼,须得剔去鱼骨、鱼皮、鱼刺等物,仅取嫩鱼肉块。

庖厨刀工得出众,此为一难。

随后,用刀背敲打鱼肉块千余下,方得细腻鱼蓉。

又要加各色辅料,于盆中不断搅打至上浆,千余圈方止。

费时费力,此为二难。

孟桑坦荡一笑:非是妄自菲薄,若无纪厨子精湛刀工与通身力气,即便换作我来,恐怕来不及供上二百余人的分量。

她细细道来其中不易,轻声慢语,却让周遭监生听得入神。

配着不远处纪厨子快要抑制不住的赧色,以及越发挺直的胸膛,诸位监生这才信了孟桑所言。

原来并非国子监内的庖厨们技艺不堪,而是没找对路子,故落寞多年。

现下能在食堂的监生,哪个没有围观过孟桑早间做朝食,哪个不曾为扯拉面喊过一声好?听了孟桑说起口中美味吃食是如何做出来的,他们不觉无趣,反倒以此佐餐,吃着越发香。

于是,诸位监生端着碗盘,齐齐围住孟桑,连声催促她继续讲辣子鸡或是红烧肉。

若是还有什么典故可说道,便更妙了。

这边正热闹着,食堂大门处来了一灰袍杂役,是国子监守着后门的阍人。

他张望一番,看见孟桑身影后,本想喊她名字,却恰巧被监生的起哄声掩盖。

不过踌躇片刻,便是连孟桑的身影都瞧不着,被一层层监生堵了个严严实实。

恰巧,魏询与徐叔听见外头喧闹声,并肩从小门出来瞧热闹,便看见了被阻拦在外头的阍人。

魏询快步靠近,沉稳问道:何事?阍人与二位见过礼:是一老叟来寻孟师傅,昨日此时也曾来过。

瞟了一眼密不透风的人墙,阍人无奈摊手:可您二老瞧瞧这场面,挤都挤不进去,不知孟师傅能否抽得出空啊。

魏询大抵猜到是谁,淡道:此人可是姓姜?阍人点头:确实姓姜,莫非魏大师傅也识得?不错。

魏询扫了一眼被遮挡起来的孟桑,当即拿定了主意,孟师傅现下抽不开身,我与你去后门,并作个担保,将人带来食堂一见,之后再原路将人送至后门离开。

有魏询作保,加之昨日亲眼见了孟桑与那姜姓老叟会面,阍人自然乐得行个方便,连忙领着魏询去了后门。

待二人行至后门,果然不出魏询所料,那老叟正是姜老头。

姜老头本是在等孟桑,不曾想等来故友,顿时嫌弃地问道:怎的是你,桑娘呢?魏询没搭理他:桑娘被事情绊住,暂且脱不开身,你随我去食堂见她便是。

过了阍人的眼,魏询只身领着姜老头往食堂去,边走边聊。

魏询也没什么好脸色,哼道:为了去高官府邸做宴席的事?姜老头晓得魏询是孟桑的顶头上司,此事必然瞒不过他,长叹一声,没说话。

我见你是老糊涂了,这能是什么好差事?竟还牵扯上桑娘,魏询瞪他,心下隐隐有了猜测,怕不是你那贪财的儿媳擅自接的?一语中的,姜老头面带愁色:也怪我没拦住。

魏询嗤道:天下还有你姜田治不住的人?好歹是公爹,丁点威风都拿不出来,白瞎你活这么长岁数,越活越回去了!话虽如此,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换了姜老头也没辙。

当年姜老头手受了伤,姜家一众快被屋主扫出去时,是朱氏拿出她自个儿的嫁妆银子贴补,从屋主手上买下了食肆,保住一大家子的生计营生。

自那以后,姜老头与姜大郎自觉亏欠了朱氏,大多事情都选择退让,交由对方当家。

一步退,步步退,惯得朱氏越发霸道。

此次被朱氏昧下的四两订金,我会从自个儿腰包里掏,寻个由头贴补给桑娘,断没有让她平白吃亏的道理。

姜老头半垂眼帘,疲惫道:日后……左右宣阳坊与务本坊离着不远,我自个儿来见桑娘便是,不让她多回食肆了。

魏询绷着脸,骂道:你真是!缩头王八,尽在里头和稀泥,正事不干!姜老头呼出一口郁气,沉默应了这声骂,转而问起孟桑在国子监内过得如何,勒令魏询事无巨细地说来。

即便多年好友,魏询对别人家事不好再多言,顺了姜老头的意,说起孟桑。

口吻平淡,但句句都透着欣赏与赞扬。

两人一路走到食堂,远远就能听见监生们在用力鼓掌,不断起哄。

忽而,陈厨子一句话,惊醒众人。

陈厨子诧异道:哎,这位监生,你好像是第三回 来领辣子鸡了?这是又吃完了?那监生连忙示意陈厨子声音放轻些,只可惜为时已晚,方才兴致勃勃听孟桑讲吃食的监生们,幡然醒悟。

这厮着实奸诈,竟不吭不响领了三回辣子鸡!孟师傅回见,我们先抢菜去了!众人一哄而散,孟桑身边渐渐空开。

她一抬眼,便望见了站在门口的魏询与一脸眉梢带着笑意的姜老头。

孟桑惊喜挥手,扬声唤了姜老头一声,快步靠近:您如何来的食堂,是魏叔去接您的吗?我还想着待会儿去宣阳坊寻您呢。

姜老头背着手,颔首:是来与你商量宴席的事。

孟桑带着姜老头往小院走,一边将魏询允假的事情说了,又问:对了,您今日见着那位大人没,他可有说明日何时去?闻言,姜老头颔首:明日辰时四刻,会有马车在宣阳坊门口等候,接我们去府上。

得了准话,孟桑心便安下了,忙不迭拉着姜老头去尝她做的辣子鸡与东坡肉。

孟桑叹气:您来迟了,早上做了一锅手打鱼丸汤,那滋味可鲜了!说罢,她忽而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别人师父了,连忙唤来阿兰、柱子,又让闲着的杂役去接替文厨子三人,将五名徒弟一溜排开,一一说与姜老头认识。

孟桑眼中带着光,面上染着笑意,活像是给家中亲近长辈炫耀和展示自个儿的宝贝。

姜老头自也纵着她,与阿兰等五人见过礼,安然吃着红烧肉,听着孟桑絮叨,双目中隐约流露着慈爱。

一旁坐着魏询和徐叔,前者神色柔和许多,后者笑眯眯瞧着。

徐叔压低了声音,掩嘴道:难得见孟师傅这般不稳重,倒有了几分年轻女郎的鲜活可爱。

他忽而撇下眉眼,忿忿道:哎呦,咱们孟师傅手艺精湛,长得又好,真不晓得以后会便宜了哪个浑小子。

魏询闲闲瞥了徐叔一眼,哼道:与其想这个,不如琢磨如何快些帮桑娘寻到阿翁,方为正事。

一提这茬,徐叔顿时没了精神,耷拉着稀疏眉毛。

孟桑拉着姜老头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陪着吃些红烧肉等菜食。

一直到日头渐渐落下,不多久便到闭坊的时辰,方才将人送到后门,目送姜老头离去。

直至看不见姜老头的微驼背影,孟桑这才回了食堂用完暮食。

可得好好养精蓄锐,明日不仅要推出新朝食,稍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