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崕和她大步走出,望见左前方的地面哔里啪啦裂出了蛛网般的缝隙。
灌木丛中的动物们疯狂逃蹿,从两人身边飞奔而过,她一眼看见豹子就跑在麋鹿前面,头也不回;天顶上忽啦啦一片,鸟雀和蝙蝠呼扇着翅膀拼命往远处飞去。
这声响莫非是……冯妙君骇然回头,望见天边被火炷和烈焰染红。
那是崖山方向。
原本清白的天空转眼间就被晕染成黑灰,浓烟滚滚蒸腾天际,甚至云层间也有暗红闪动,那是雷暴正在聚集。
虽然这场景她前世无缘亲见,但很明显,这是……火山喷发吧?!走吧。
云崕看了一眼就转身,火山灰很快会飘过来,此处不能久留。
火山灰颗粒极小,能入侵生物的呼吸道,并且在即将到来的大风和雷雨的帮助下,还将变得沉重而有黏性。
冯妙君二话不说,冲入山洞中将物什收起,就与云崕往外行去。
恰好此时有一个鹿群从身边奔过,其中一头雄鹿格外高大,鹿角高耸,非常壮观。
云崕一掌拍在它脑门儿上,将它击得头晕目眩,再爬起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它正要发脾气撅蹄子,不意身上那生物传来可怕已极的威压,将它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挣得动?这鹿很是强壮,驼动两人仍显轻松,云崕拍了身后位置:上来。
这家伙倒是无时不刻都想省点力气啊。
冯妙君毫不犹豫地跳到他身后坐好,云崕双腿轻夹,雄鹿乖乖蹿了出去,偏还跑得格外平稳,让冯妙群啧啧称奇:这鹿好通人性,居然肯载我们跑路。
云崕笑而不语。
有他把着方向,冯妙君可以放心回身去看火山。
只见那里焰柱吞天,喷发得比方才更加猛烈了,血红色的岩浆从山口冒出,像煮沸了的汤汁四下流淌,所过之处,即便被冰雪覆盖的林木也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浓烟遮天蔽日,一派末世场景。
天地之威,竟至于斯,错非亲眼目睹,实难用语言来描绘其壮阔之万一。
这还是两人离得远了。
若是站在崖山附近,场景必定更显壮观……和危险。
事实上,即便站在二十里外,还有大块大块燃烧的火石从天而降,在地面砸出深坑——她眼睁睁看着一头麂子在前方被砸成肉酱。
冯妙君目眩神移,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火山突然喷发了,是因为那棵树被我们拔走?云崕唔了一声:崖山本就是活火山,有赖于血树汲地热维生,这才保持千年沉默。
我们将树挖走,又炸坏了地壳,它不爆发就怪了。
炸坏地壳的可不是我们!她心里暗骂,面上却惊讶道:血树竟然这样厉害!能镇住地心真火的生物,本来就很不寻常。
可是莫……提准说它还要百年才能成熟,大人为何现在取它出来?他算错了。
……理由竟然是这么简单粗暴吗?他微微偏头,于是冯妙君收获一个完美的侧颜,你也听说过血树?《龙嘉图志》里面提及。
冯妙君自然而然道,我在烟海楼里看过这本书。
没在别处看过吧?她想了好一会儿:没有呢。
只有这本图志记载血树,其他奇物志上都没有。
不过么,这出处有些问题。
他轻笑一声,它将血树果实成熟的时间,晚算了一百年。
冯妙君奇道:要是世间只有《龙嘉图志》记载,您是怎么知道它出错了?云崕呵呵一声:你还想不想听后续了?……想。
恶势力面前,她只能低头。
血树五百年生根发芽、五百年抽枝长叶、五百年开花结果,其实算起来最后一个阶段也就在这时候了。
云崕嗤笑一声,可是被埋没在地下的血树,怎可能自行结果?自行结果?冯妙君先是不明所以,想了半天才长长地咦了一声,面色古怪:这树居然是要授粉的么?!云崕耸了耸肩以作回答。
冯妙君万万没想到他炸伤蛛王、刨开地宫、独斗火灵,还把整座崖山给变回了活火山,居然是因为这么一个扯淡的理由:血树开了花却没授粉,结不了果……她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不过细想起来,血树原本也不是适宜生长在地下的植物,虽然它强悍得可以汲取地火供给自身,不过那大概不是它习惯的配餐,所以一直都长得矮小瘦弱。
至于结果么,熔岩火海原本封闭,哪来的风和昆虫给它授粉?再说,你以为它的果实最重要么?不然呢?血树的果实有剧毒,连……说到这里云崕心中一懔,忽然改了口,生灵不能食用。
冯妙君暗中冷笑,面上只作不知。
他本来是不是想说连自己都捱不过,却忌惮被她听见?却不知她是这世上最不可能谋害他性命之人,也是最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之人,那您苦心积虑将它弄出来是为了?血树果实不能用,但花粉却是大补。
尤其这一株在地心生活太久,将汲取来的地火真元都变作了醇和的灵气,其花粉就尤其珍贵,莫说万金,就是万颗灵石也不易。
服之可固本精源,补亏益损。
植物的伟大之处,本就是将霸道的太阳真火变作了滋生万物的营养;血树所为,不过是汲取更加浓烈而霸道的地心真火,凝成了特殊而珍贵的养分。
修行者在习练神通的过程中,虽然想方设法培元,但多少都有亏耗,比如每日引太阳真火入体,就会损伤经脉,经年累月,不容轻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稍事一顿又道,此物以炂药法稀释十倍给凡人使用,可延年驻颜。
她轻轻喔了一声,懂了。
原来云崕挖树出来是为了吸粉。
换成人话说,就是血树花粉能让修行者恢复旺盛的生机,而凡人吃了能活得久一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