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心宁目光的追随中,冯妙君搬了张椅子到他对面坐下,伸手取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真是天才!饼子本身的松软香甜,加上枫糖特有的微焦味道,哪怕只一口,融在舌头也全是幸福的味道,能让人忽然忘掉外面的天寒地冻。
铁心宁吃得有条不紊:你做的?非也。
她只会吃,不会做,我指导厨子做的。
她从前就爱吃松饼,这东西淋上枫糖简直是绝配。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是使女桃子,若不打着公主要款待贵客的旗号,御用厨子怎么肯听她指挥?她洋洋得意,我先前就说过,这东西你定能喜欢,你还一脸嫌弃!他手上动作一顿,呵了一声,似有些赧然,但又慢慢吃了起来。
冯妙君瞧着,总觉得他吃相比前几天文雅,难道是点心太精致了?不过剩下几枚他就吃得很利索了,三口两口进肚。
冯妙君暗暗笑他原形毕露,一边给他斟了盏热茶,他也老实不客气一口倒光不怕烫。
看样子,他是真喜欢松饼,居然一个不落吃光了才抬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找我什么事,说吧。
大师兄果然是爽快人!她开口就夸,见他嘴角弯起一丝笑意才道,我看一卷心法称为‘浮生梦’,里面有两句话,反复看了十来遍也不懂呢。
请大师兄教我。
他很爽快:说。
天地无和,人间无道。
格物勤律,反朔己身。
她皱眉道,后面两句我还能勉强看懂,大意无非是修行要靠己身悟道突破,可前边那句是什么意思?铁心宁轻笑着摇头:你哪一句也没看懂。
她不明所以。
天施地化,不以仁恩。
不讲和,只谓衡;人间却相反,有衡方有和,然而圣人同样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铁心宁指点她,你可知古人视天地如橐籥,虚而不屈,动而俞出?橐籥啊?这两字太生僻了,她想半天才记起那指的是风箱。
这是说,修行要顺应天势,不能强求?铁心宁这才颌首,以偏概全,但于你足矣。
冯妙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是指摘她学得浅薄,但这点儿感悟对她现在来说足够用了。
真是看不起人哪,她以前咋没发现大师兄心气这么高哩?不过她和铁心宁相识不过十天,对他不甚了解,不似许凤年,在她家里一住就是大半年。
修行者的外貌常与年龄相悖,活的年头长了,性子也就古怪,哪里是相聚十天半月就可以看穿的?铁心宁似是来了谈兴,又道:你看的这本书,有些年头了吧?她点点头:是呀,录在玉简里,约莫是浩黎帝国建立之前。
著者水云,大师兄听说过?无名小卒,闻所未闻。
铁心宁指头在桌案上轻敲两下,它鞭析入理,若放在千余年前可为铭言。
现在么——现在不合用?天地先后几次剧变,新势不通旧理。
世间多数论著,包括你看的和我手里这本……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卷,都是以全饰偏,首尾不及也。
她听得入神,不由道:那怎样才能顾得了首尾?这几年埋头苦读,都是自行钻研,哪有人为她梳理过这些?即便是许凤年,也只传授她具体的功法,却不能与她论道。
至于莫提准么,只字不提。
他始终不认她作弟子。
从前修行讲天人合一、上体天心。
然而天地灵气凋蔽至此,早已是知易行难。
一味循旧,终不得法。
铁心宁笑了笑,依我看,不如反求诸己。
以固元为本,外驭气、力。
冯妙君听得睁大了眸子,只觉这番话发人深省。
从前修行者讲究顺天命、合天理,是天本位;铁心宁提出的却是以人为本,是人本位。
而他所谓的气、力也不指寻常力气,而是灵气、元力。
这番道理最有力的注脚,就是人类对于元力的发现和应用。
她想来想去,越想越觉有理,眸中越有光彩,好久才鼓掌道:师兄果然厉害!就连师父前些日子与侯卿讲学传道,还讲过天人之说呢,不如你来得震聋发聩。
铁心宁微微一笑:青出于蓝必要胜于蓝。
我若是固步不前,师父才要伤心。
她嘿嘿陪笑两声,斜眼睨着他,心里暗道铁心宁果然是个狂放爽直的,这话分明就指莫提准固步不前。
被别人听去,又要滋生事端。
这些道理都是粗浅,你怎未识得?铁心宁好奇道,师父从前没有教导?她嘟起嘴,闷闷不乐:没有呢,师父说我秉赋太差,让我多练几年。
谎撒太多了,张口就来,毫无心理负担。
实情是她天赋再好,莫提准也不会收她为徒。
秉赋太差?他皱眉,示意她抬手让他按一按脉搏,我看看。
冯妙君反而把手往后一缩,不满道:你前几天不是刚看过?就这么几十个时辰,我的修为又不会突飞猛进。
师父择徒很严,唔,我说得直白些——铁心宁摇头,即便其他孩子资质再好,他也未必青眼相加,却把你收作了徒弟,想来你身上一定有特殊之处。
我想,有必要多作细查,以便于你在修行之法上有所取舍。
明师指点,这的的确确就是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啊!冯妙君心动了,可莫提准收她为徒只是个幌子,本无意传她功夫,她哪有什么特殊之处?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动。
自己本不适宜修行,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只有丹田里的鳌鱼诅咒了,好在上次莫提准替她检查经脉并不仔细。
铁心宁跟在莫提准身边最久,看样子已得其真传,如果他发现了印记的秘密——冯妙君微一抬头,见他目光炯炯盯着她,好像要一直看到她心底去,不由得更生抗拒。
----军情速递--下一章,11时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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