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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攀亲带故 抱上金大腿

2025-03-22 08:25:50

女郎家这样打量一个男人实在不妥,她很没出息地低头回避。

李珣倒没发现她的旖旎心思,说话的嗓音醇厚悦耳,你住进正南门后,里头的东西不可随意改动。

林秋曼应了声是。

李珣继续道:宅子里供养的花草之物需精心修剪打理,切莫荒废。

林秋曼又应了一声。

之后李珣说了七八条规矩,听得她打退堂鼓。

但碍于大长公主的颜面,只得忍耐下来,心想先住进去再说,他总不能把她赶出去。

听完李珣的规矩后,林秋曼回到原位。

外头的雨下得愈发大了,华阳爽朗道:这雨下得好,把你留下来聚了一聚,也算是缘分。

林秋曼微微一笑,也觉得跟她聊天很是舒心,诚挚道:能得大长公主照拂,二娘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罢了,都是女郎家,在世立足多有不易。

又道,如今你被赶出家门,可有想过往后的打算?暂且没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与你倒是投缘,跟其他女郎大多话不投机半句多,往后你若有需要帮忙,尽管来华阳府找我。

多谢大长公主厚爱。

华阳递了一块玉牌给她。

林秋曼双手接过,内心无比激动,这算是成功抱到大腿了嘛?两人又闲话家常了一阵,都是女郎家的小心思。

李珣就坐在帘子后听她们滔滔不绝,从来不知,女郎们的话居然这么多!待到雨停后,林秋曼打道回府,她前脚一走,后脚华阳就冲李珣道:五郎,你回去后赶紧让老陈安排人过去把林二娘接到正南门,夕水街实在鱼龙混杂,一个小娘子家独住,是非多。

李珣:……这还催上了!傍晚李珣回到晋王府,婢女伺候他更衣时对老陈说道:明儿一早把正南门的朱家院收拾出来。

老陈愣住,朱家院是从一商贾手中购置,过户到手后一直空置,忽然听到他说收拾,不禁困惑问:郎君是打算住进去吗?租典。

老陈又是一愣。

李珣接着道:一年十两银子。

老陈:???李珣无奈道:上午你再派人去夕水街的东家院把房客接进去,顺便再把租典协议办好。

停顿片刻,指着隔壁道,大长公主的人情。

老陈好奇问:那租客是?李珣:女郎。

说到女郎,他忽然想起那抹窈窕身影在珠帘前行礼时闻到的甜香气息,好像是橙花香,还挺好闻。

换上一身便服,李珣到书房小坐,拿起兵书看了一会儿,老陈送来茶汤,念叨道:王府也确实冷清了些。

李珣抬眸睇他,没有说话。

老陈得寸进尺,不知道大长公主承的人情是哪家的女郎?李珣放下兵书,端起茶碗,故意打击他道:林家二娘。

老陈:……李珣眼角含笑,春日宴后平阳侯府上门提亲欲纳她作妾,林二娘不允,与林家大闹一场被赶了出来,大长公主怜她不易,便做了个人情。

老陈露出失望的表情,林二娘声名狼藉,又嫁过人,配自家郎君确实欠缺了些。

待他退下后,李珣继续看了会儿兵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视线游离到某个角落,想起白天挑帘子的情形,那抹倩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直以来,他都没见过有哪个女郎敢像她那样看他半晌,不过仔细想想林二娘的行事作风,倒也能理解。

次日晋王府的家奴前往夕水街接林秋曼,听到传报声,她赶紧到前院。

一名婆子领着两个丫鬟和几名小厮站在那里,见她来了,向她行礼道:我家郎君吩咐老奴过来替小娘子收拾物什,不知小娘子什么时候得空?林秋曼:现在就有空,昨儿才搬过来,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打开。

婆子温和道:小娘子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又把随身携带的租典协议取出来给她。

林秋曼接过,心里头美滋滋。

正南门那边的地段虽比不上林府,好歹也是富人区,在治安管理上确实比夕水街要好得多,更重要的是一年才十两银子。

抱上金大腿的感觉真好,以后有大长公主罩着,立足总要容易得多。

一行人搬过去已经是下午了。

朱家院的前主人是富商,虽然跟夕水街的宅子同是二进四合院,却要讲究得多,面积也更宽广。

林秋曼在莲心的搀扶下进入垂花门,里面的布局静雅别致,抄手游廊下铺着石子小路,一丛碧绿芭蕉生得恣意盎然。

院里种了不少娇贵绿植,很多品种林秋曼都叫不上名字来。

一株参天大树盘踞在院落中央遮风挡雨,冷郁苍翠,一片勃勃生机。

莲心指着头顶的碧绿道:小娘子,这地方好啊,夏日酷暑还能遮阴呢。

晋王府的婆子说道:这宅院甚得我家郎君喜欢,每到酷暑时都会来闲适两天,如今租典给小娘子,可见小娘子是不一般的。

林秋曼不敢顺杆爬,撇开道:晋王殿下能忍痛割爱,全仰仗大长公主垂怜,这样好的宅院,自当仔细护着。

人家辛辛苦苦跑了这趟,总不能空手而归,莲心包了赏银打发,出手阔绰,很得他们欢喜。

林秋曼施施然进入正房,掏出华阳府的玉牌,心里头喜滋滋。

看来往后还得多加在大长公主身上费心才行,只要有她做仰仗,整个京城便能横着走。

把正房里的几间屋子细细打量一番,不论是物什摆件,还是整体布局,都有一番文人雅士的娴静幽远。

晋王的审美还挺不错。

一想到房东那张丰姿秀逸的脸,林秋曼这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为什么全京城的女郎们都想去拱他了。

换作是她也想去拱,无关情爱,只跟颜值相关。

这不,心里头藏了春,晚上林秋曼梦见李珣入梦。

他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身轻薄宽松的大袖衣袍,青丝披散,双目上蒙着一条白色绸带,如老僧入定。

清冷月光从窗外斜斜洒入,映照在他的身上,平添出几分禁欲的诱惑。

林秋曼壮大胆子朝他走了过去,细细打量他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唇形,光洁的下巴,喉结上的小红痣引人遐想垂涎。

听到声响,李珣扯掉眼上的绸带,一双好看的眼睛明净纯粹,仿佛含了星子,他抿嘴笑问:你在看什么?林秋曼:在看你呀,晋王殿下生得美,是全京城少女的梦,女郎们都想来拱你。

李珣盯着她不说话。

林秋曼壮着胆子道:晋王殿下能让我拱一拱嘛?李珣似被这话逗笑了,微微垂眸,散乱青丝下的脸庞霁月清风,冲她招手道:你走近一些说话。

第26章 天掉馅饼 别问我为什么要哭着抱大腿林秋曼被美色眩晕了头,兴冲冲地靠了上前,却看到他袖中明晃晃的匕首,顿时吓得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醒了!屋外一片寂静,林秋曼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身,满头大汗。

意识到做了噩梦,她虚脱地倒了下去,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

随后又昏昏欲睡。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把昨儿晚上的噩梦忘得一干二净。

吃早饭时她吩咐张妈妈放信,把夕水街的宅子租典出去增加收入,要不然光靠两间商铺的租子是没法维持生计的。

张氏依言照做。

之后没隔几天忽然有一位娘子找上门来。

那是一个午后,林秋曼睡得正酣,被莲心轻轻叫醒。

她困顿睁眼,莲心小声道:小娘子,外头有一位娘子来了,说求你办事。

林秋曼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娘子?莲心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问了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见你。

林秋曼心下生了好奇,赶紧起床简单拾缀一番去见客。

主仆二人走进前厅,坐在椅子上的娘子起身朝林秋曼行了一礼。

林秋曼上下打量她,看样子上了些年纪,穿着藕色的碎花半臂襦裙,很是端方稳重。

您是?奴吴氏,从平遥巷来,不瞒二娘,我家娘子对你很是欣赏,想请你明日巳时到梨园一聚,不知二娘是否得空?林秋曼心下更是好奇,你家娘子为何寻我?吴氏回道:这里不便多说,待二娘去了便知。

又道,我家娘子原本是想亲自登门拜访的,但近日多有不便,倘若事成,必有重金酬谢。

一听到重金酬谢,林秋曼的眼睛亮了,好说好说,你家娘子既然相邀,去也无妨。

吴氏展颜道:多谢二娘体恤,明日梨园恭候大驾。

翌日林秋曼在莲心的陪同下前往梨园,这是东县最大的戏园子,达官贵人皆爱来捧春福班梁九儿的场。

林秋曼还是第一次来梨园,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好奇打量周边的各色稀奇。

稍后吴氏来寻,把她们领到包厢去见正主儿。

主仆进了冬字号房,桌前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莫约四十多岁的年纪。

她穿着檀色对襟褙子,身体瘦削单薄,面露萎色,气色无华。

吴氏轻声道:娘子,二娘来了。

妇人抬起头,见到林秋曼,连忙起身问道:你就是林二娘吗?林秋曼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您是?妇人高兴道:我是姜氏,平遥巷赵家宅院的娘子。

说罢冲吴氏道,你先退下,我要与二娘说说话。

林秋曼对莲心点头,吴氏把她带到隔壁招待。

二人在桌前坐下,林秋曼道:姜娘子气色不大好,是不是常年病痛缠身?姜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怕是熬不了多少时日了。

林秋曼心头一惊。

姜氏道:二娘的思过书堪称一绝,你与韩三郎对簿公堂讨回公道,真是大快人心。

我若有二娘的半分智慧,便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了。

林秋曼没有说话,知道她还有下文。

姜氏从袖中取出一锭黄金放到桌上,金灿灿的晃花了林秋曼的眼,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二娘答应。

林秋曼虽垂涎那锭黄金,却不敢轻易接手,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姜氏:二娘先别急着推托,请听我细细道来。

林秋曼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氏沉吟半晌,才说道:我原本是郡城人氏,娘家从事米商,机缘巧合之下看中赵大郎,便嫁给了他。

刚开始我们的日子过得极其辛苦,我小产过两回,身子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亏空的,此后就再无身孕。

林秋曼皱眉,赵大郎要休你?倒也不是,糟糠妻不下堂,他爱名声,是不会休妻的。

那娘子为何……此事说来话长,虽然我们一开始家底薄,后来辛苦打拼,日子越过越红火。

无奈我子嗣艰难,眼瞧着年岁增多,赵家却无后人,婆婆发难,赵大郎迫不得已纳了邹氏。

那邹氏是婆家的远房表亲,刚开始我们还能和睦相处,怎奈时长日久,便生了嫌隙。

林秋曼猜测问:可是宠妾灭妻?姜氏垂眸道:当时赵大郎对我还有情,不至于这般,不过婆母的心思就说不准了,特别是当邹氏生下长子后,她便在婆母的怂恿下觊觎上了正房之位。

林秋曼沉默不语。

姜氏接着道:我自然是容不下邹氏的,屡次发难惹得赵大郎心烦。

我瞧他对邹氏日渐上心,急得上火便出了昏招,主动给他纳妾,一连送了俩。

说到这里,她忽地笑了起来,林秋曼也笑了,赵大郎照单全收了吗?原本是没打算收的,结果邹氏大闹,他气极,索性都收了。

停顿片刻,至此以后,邹氏就把我恨上了,成日里与我作对,闹得家宅不宁。

她这一闹,赵大郎估计就会烦了吧。

可不是吗,也怪那两个妾室不争气,生下的都是女儿,唯独邹氏有长子傍身。

那孩子跟我也不亲,养不熟,靠他是妄想。

这些年我与邹氏斗得你死我活,身子每况愈下,她如今才三十出头,迟早都会遂了她的愿。

林秋曼看着她不说话,姜氏仿佛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中,自言自语道:我身患顽疾,活不了多长时日了,与赵大郎夫妻三十几年,从当初的恩爱到两看相厌,这其中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您是想要离开他吗?我想过几天舒心日子,没有邹氏缠斗,没有婆母欺身,就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走得干干净净。

她说这话的语气异常平静,枯槁的脸上写满了倦怠,眸中已没有欲念。

林秋曼不禁有些心疼,娘子是想与赵大郎和离?姜氏回过神儿,他是一个爱名声的人,不会休妻,更不会与我和离。

可是我一刻都忍不下了,只想离开赵家,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

林秋曼端起茶碗若有所思。

姜氏道:我憎恶赵家人,心中有恨,饱受折磨,却无可奈何。

二娘有才情,我想委托你替我写一份诉状,让赵大郎放我离开,全了我的颜面。

林秋曼不解道:你为赵家付出许多,就甘心为他人作嫁衣?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现在只恨,恨我悔得太晚,倘若早些悟透赵家这个泥潭脱身,指不定还能多熬些日子。

姜氏把金锭塞进她手里,倘若二娘助我脱离苦海,我必重金酬谢。

林秋曼盯着手中的金锭,有些迟疑,只写一份诉状罢了,这些酬劳委实太多。

姜氏:不多,若能让明府判离,便是千金也值得!可是离了赵家,娘子可有傍身之所?有的,能保衣食无忧。

听了这些,林秋曼不禁有些心动,她前生是干离婚律师的,写诉状是专长。

如果真能以一纸诉讼助姜氏脱离苦海,倒也是大功一件。

最终斟酌犹豫了许久,林秋曼在酬金的诱惑下接下了这桩差事,答应替姜氏写诉状。

离开梨园回朱家院的途中,主仆二人坐在马车里,林秋曼嘚瑟地抛出金锭,莲心眼睛都瞧直了,吃惊道:小娘子好本事!林秋曼冲她挤眉溜眼,往后养你和张妈妈就不怕没有来路了。

莲心被她逗笑了,好奇问:那姜娘子找小娘子做什么呀,出手这般阔绰。

写诉状,她想与赵大郎和离,让我助她一臂之力脱离苦海。

听到诉状,莲心脸色变了,嗫嚅道:小娘子,这是讼棍干的事,倘若让娘子知道了,定会挨骂的。

瞒着不就得了?莲心还是觉得不妥,林秋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好不容易脱离作妾的窘境,你可莫要拖我后腿。

被她警告,莲心不敢吭声。

回到朱家院后,林秋曼开始琢磨怎么写姜氏的和离诉状。

她其实有一种错觉,姜氏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离,毕竟为赵家倾尽半生心血,却换来仃孑然一身,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思来想去,林秋曼决定在诉状上留些余地。

二人再次见面已经是四天后了,她们跟上回一样在梨园的冬字号房间聚头,莲心和吴氏则在隔壁等候差遣。

今天姜氏穿得要年轻些,甚至还擦了脂粉遮掩气色,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温和道:二娘把诉状带来了吗?林秋曼:带来了。

宣纸在桌面上铺开,上面只有简单的几行字迹,工整地写着:氏年四十九,成婚三十五载,半生操劳无子,疲于妻妾相争,自请下堂全吾颜面。

寥寥数笔道尽了姜氏无奈一生。

许是被状纸触动了什么,姜氏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有些站不住。

林秋曼连忙扶住她,她神情恍惚道:二娘真是刀笔锋利,寥寥数笔直戳我心,哪怕是一字千金也算值当。

林秋曼叹道:娘子对赵大郎还有情,是吗?姜氏没有说话,两眼空洞,心神不知游离到哪里去了。

突听外头传来鼓板声,楼下戏目开场,姜氏回过神儿来,上前推开窗户,一改先前的颓然,说道:今日是状元媒,讲的是杨延昭和柴郡主的故事。

林秋曼走上前观望。

底下坐满了人,一出场的是净角,画着奸白脸,唱腔浑厚霸气。

她虽对戏曲没甚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站在姜氏身边看了一会儿。

谁知没隔多久,姜氏忽然后仰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林秋曼被吓了一跳,惊呼道:姜娘子!姜氏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掐住自己的脖子挣扎片刻便两眼翻白断了气。

林秋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见她一动不动,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顿时如被雷劈,竟摊上了人命官司!隔壁的吴氏和莲心听到动静连忙过来看情形。

见到那场面,吴氏尖叫一声冲了上前。

她失措地抱住姜氏,语无伦次唤她,娘子!娘子你怎么了?!莲心吓得神魂出窍,两腿发软跪了下去,林秋曼哆嗦道:快,快拿玉牌去华阳府!莲心急哭了,小娘子!林秋曼花容失色,颠三倒四道:倘若华阳府行不通就去找晋王,跟他说他的宅子里死了人,让他务必管管!小娘子……林秋曼几乎崩溃,还杵着做什么,快去啊!莲心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吴氏抱住姜氏嚎啕大哭,悲恸欲绝质问道:林二娘,我家娘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林秋曼慌忙摆手道:我没有!那她为何成了这般?!我不知道,刚刚她都还好好的,突然就,就……也在这时,梨园的管事张大爽接到消息匆匆来看情形。

见到地上的尸体,他的两条眉毛顿时纠结成了油炸鬼儿,捶胸顿足道:唉哟我的天爷,这都造了什么孽哟,竟摊上了人命官司!听到楼上的动静,客人们全都上来围观。

戏台上的状元媒也停止了演出,几个角儿纷纷探头往上面看。

冬字号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林秋曼脸色苍白的瘫坐在地上,心想这回完了,弄不好牢饭砍头一条龙招呼过来,她又得变成孤魂野鬼了。

张大爽命人报了官,很快衙门里的官差前来查探。

姜氏死状惨烈,面目扭曲狰狞,看起来非常可怕。

衙差命人去找仵作来验尸,把案发现场仔细保护起来,并迅速封锁整个梨园,禁止人员出入。

围观的客人们窃窃私语,衙差简单询问事由经过,林秋曼浑浑噩噩作答,像是做梦一样,云里雾里。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莲心拿着华阳府的玉牌匆匆去找大长公主求援。

偏偏她运气不好,接待她的丘娘子说道:真是不巧,昨儿公主出了府,要隔几日才能回来。

莲心急哭了,心急如焚道:这可怎生是好,人命关天的事,我家小娘子打小娇弱,哪吃得了牢狱之苦。

见她言辞焦虑,丘娘子给她指了条路,小娘子莫要着急,你家娘子既然有华阳府的玉牌,与公主便有情分,如今她不在府上,你且到隔壁一试。

经她指点,莲心抹泪道:多谢丘娘子,奴这就过去试试。

见她匆匆折返回去,丘娘子身边的丫鬟不解道:娘子为何打发她到隔壁呀,倘若怪罪下来,里外不是人。

丘娘子笑而不答。

要知道华阳府的玉牌有很多种,但镶了金边的玉牌就不一般了。

下等奴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她作为一等管事,还是分得清缓急轻重的。

莲心仓促跑到隔壁晋王府搬救兵,结果又吃了闭门羹。

家奴告知说晋王在政事堂办公,要到傍晚才回来。

莲心急得挠心抓肺,等到傍晚的话,说不定自家小娘子就挨了板子。

她揣着玉牌在王府大门前徘徊不停,脑子里全是林秋曼被各种严刑拷打的场面,一会儿抹泪,一会儿跺脚,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眼泪花花,瞧得守门的仆人啧啧称奇。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时分,王府大门再次打开。

没隔多时,一顶银顶黄盖红帷暖轿缓缓出现在街道上,舆夫八人。

看那阵势,定是晋王回来了。

莲心欣喜不已,待到暖轿快到王府门口时,她连忙跪下,先声夺人道:晋王殿下,您家宅院死了人,请您务必管管!第27章 大腿救我 她是我李珣的人此言一出, 守在门口接迎主子的家奴顿时怒目圆瞪,呵斥道:哪来的泼皮,胡说八道些什么!两名仆人忙冲上去把她拖开。

莲心自是不依, 高声道:我是从华阳府过来的, 他们让我来找晋王殿下,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暖轿行至王府大门落下, 老陈掀起帘子, 伺候自家郎君下轿。

李珣从轿中钻出,许是被他的威仪震住了,莲心一时竟忘了发声。

那男人一身考究的紫色圆领大袖公服,头戴纱冠,腰束革带,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似结了寒冰。

走进王府时所有仆人都垂下头不敢看他,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气场, 与平时的温润判若两人, 叫人心生畏惧。

莲心被吓坏了,再也不敢吵嚷,生怕被拖下去砍头。

李珣不言不语地去了书房, 老陈不清楚他在政事堂发生了什么, 没敢吭声,只能守在门口听候差遣。

现在已到傍晚, 书房里没有撑灯,有些阴暗。

李珣端坐在案桌前,一张脸隐藏在昏暗中,周边的空气好似凝固了般,压抑得喘不过气。

室内静默了大约茶盏功夫后, 一道声音像往常那样不疾不徐传来,方才在门口喧哗的是何人?老陈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撑灯道:是林府林二娘身边的丫鬟。

她来这里作甚?听底下人说林二娘似乎摊上了人命官司,那丫鬟先去华阳府,结果大长公主不在,估计是那边的人给她指了路,所以来这儿胡搅蛮缠了。

李珣垂眸不语,老陈偷偷观察他的面色,试探问:郎君现在心烦,要不然老奴打发她回去?倒也不必,让她进来说话。

老陈应了一声,通知下人去把莲心请进府。

婢女送来茶汤放到案桌上,李珣抬手示意她退下。

稍后老陈折返回来,李珣慢条斯理摘下纱帽,他双手接过。

许是想到了什么,李珣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没头没脑道:我朝官员年过五旬就该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了吧。

听到这话,老陈心里头一咯噔,试探问:不知是哪位惹得郎君不快?见他战战兢兢,李珣斜睨他道:听你这语气,仿佛我又要杀人似的。

老陈:……难道不是这样吗?李珣放下茶碗,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案桌边缘,听得老陈心惊胆战,中书令甄士怀好像还不到五旬,让他提早告老还乡似乎不妥。

郎君是想办他吗?李珣敲案桌的手微微停顿,勾唇道:跳梁小丑,就先让他多哄哄太皇太后两天,也算是尽了我的一片孝心。

这话令老陈汗颜,看来甄家要倒大霉了。

不一会儿仆人把莲心领进书房,她扑通跪到地上,语无伦次道:求晋王殿下救救我家小娘子!李珣端坐在榻上,手持一串紫檀念珠,表情温和,神态好似普度众生的佛陀,你家小娘子怎么了?莲心不敢隐瞒,把情形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李珣听完后许久都没有回话,不知在想什么。

莲心跪在地上,心里头七上八下,愈发没有底儿。

也不知隔了多久,李珣才不冷不热道:你家小娘子应该知道,我朝对讼师多有非议,她为姜氏代写诉状,又收了酬金,便是挑讼。

如今摊上人命官司,不论是非对错,便会先挨上三十大板再论。

此话一出,莲心颓然瘫倒在地,泫然欲泣道:我家小娘子身娇体弱,怎受得了那板子,只怕一顿打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李珣掐念珠的手稍稍停顿,问道:事发时林二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奴婢不敢说。

赦你无罪。

我家小娘子说,说……倘若华阳府行不通就去找晋王,跟他说他家宅子里死了人,让他务必管管。

李珣愣了愣,被这话气笑了。

这个林二娘,还真当自己不是外人,竟跟泼皮一样讹上他了!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可是……李珣做了个打发的动作,老陈道:小娘子先请回吧。

莲心欲言又止,老陈命人把她遣送回朱家院。

待人走了后,李珣才吩咐道:去把京兆尹贺倪找来。

老陈应了声是,忙下去安排仆人办差。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烛火轻轻跳动,李珣闭上眼,倦怠地半躺在榻上小憩。

莫约一刻钟后,婢女前来替他更衣,膳食已经备好,只待他用饭。

坐到食案前,李珣没什么胃口,连筷子都没动,只喝了几口汤水便撤下了。

天黑透时,京兆尹贺倪到了晋王府,他四十来岁的模样,体态瘦削,一身紫色澜袍,风尘仆仆。

京兆府治理京畿地区很是不易,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各色权贵云集,人际关系盘根错节。

倘若能平安卸任已算幸运,怕就怕半路得罪哪家权贵被砍了脑袋。

现如今的朝政是晋王的天下,他要见人,贺倪立马赶了过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珣端坐在太师椅上,月白袍衫清贵典雅,面上温和,叫人猜不出心思。

贺倪来得匆忙,还没用晚饭,老陈忙吩咐家奴备膳。

贺倪道了声谢。

说起来他能做上京兆尹,还得仰仗宋致远的推荐。

这两年多亏背后有晋王这座靠山,要不然以他血债累累的功绩,早就被世家贵族给削了,哪还能活到今天。

换句话来说,他跟宋致远都是晋王船上的蚂蚱,他们相当于李珣手里最锋利的刀,京中但凡有人敢当绊脚石,总会以各种姿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奴备好膳食,贺倪坐到桌旁用饭,李珣隔着珠帘说道:近日可是忙坏了?贺倪回道:还好,天下升平,京中自然安定。

李珣垂下眼睑,沉吟片刻方道:今日梨园发生了一起命案,牵扯进了一位小娘子,你回去后好好查查。

贺倪怔住,心下不禁生疑,梨园归东县马县令管辖,此人办事牢靠,他会层层上报,应该用不着下官出面。

李珣抬眸,一字一句道:她是我李珣的人。

听到这话,贺倪被呛了一下。

第28章 烫手山芋 我跟晋王关系非比寻常……李珣面沉如水, 语气冷得像冰渣子,你最好趁宵禁前去东县府衙看看,倘若把人给我弄得半死, 马县令也不用留了。

贺倪暗叫不好, 狼吞虎咽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走了。

离开晋王府后,他翻身上马一路飞驰, 满脑子都想着那个小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能得晋王庇佑。

与此同时,林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下午周氏就得知林秋曼摊上了人命官司的消息,当时就被得吓晕厥过去。

转醒后一看到林文德,她痛哭流涕道:大郎,二娘从小娇生惯养, 入了狱铁定会挨板子的, 你一定要想法子把她救出来……林文德心烦意乱道:阿娘你别哭了,明早我便去府衙看看。

周氏连连点头, 抹泪道:早知道她会闯祸, 当初我就不该狠下心肠把她赶出去的,都怨我,都怨我。

林文德来回踱步, 焦虑道:自从她落水被救后, 整个人完全变了,胆大妄为, 无法无天,如今闯下这弥天大祸,也算是长了教训!可二娘好歹是林家人,她身娇体弱,哪吃过这种苦头, 我只要一想到她在牢里孤苦伶仃,就受不了。

徐美慧插话道:二娘也真是的,我朝对讼师多有偏见,她竟为了那蝇头小利替人写诉状。

如今事主身亡,衙门第一个要办的人就是她,不论是非,先打板子再说,这会儿估计只有半条命了!周氏吓得眼泪花花,倘若二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林文德斥责道:你莫要火上浇油。

徐美慧闭嘴。

林文德耐着性子安抚,阿娘放心,二娘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张嘴能言善辩,又是官家娘子,明府要打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周氏停止哭闹,真的吗?自然是真的,她机灵,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张妈妈都说了,一出事她就让莲心去华阳府搬救兵,可见还没被吓糊涂。

可是……阿娘且宽心,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官场上的人多会考虑周全,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听了他的言语,周氏稍稍宽慰了些。

另一厢的贺倪总算在宵禁前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县府衙,马县令听到仆人通报说京兆尹来了,大为吃惊,匆匆出迎。

他还未来得及行礼,贺倪便问:今日梨园可是发生了一起命案?回贺京兆,确实有。

涉案的小娘子可有挨板子?不曾。

听到这两个字,贺倪悬挂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六郎你的小命总算是保了下来。

马县令眼皮子一跳,吃惊问:贺兄此话怎讲?贺倪指了指上头,没有明说。

马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进入前厅,仆人茶水伺候。

贺倪问起案情经过,马县令粗略讲述一番,忍不住啐道:那个林二娘甚是刁钻,她替姜氏写诉状,事主又因她而亡,这等挑讼,自然是要赏板子的。

贺倪心下好奇,你又是如何处置的?不瞒贺兄,我对林二娘倒有几分印象,知道她是官家娘子,不过那小娘子实在难缠,一张利嘴可会套近乎,跟我说她是平阳侯府未进门的妾,倘若我把她打了,平阳侯府过问起来,我一六品官儿担当不起。

贺倪心中愈发困惑,她怎么又跟平阳侯府扯上关系了?这个我不太清楚,只说平阳侯世子上门提亲,我若敢不分青红皂白打她板子,定要闹将起来,让平阳侯府撑腰做主。

……后来又说她跟华阳府那边也有交情,这起命案大长公主会亲自过问。

又道,我也认识她哥哥林郎中,想着中间盘根错节,便饶了她的板子,关进牢里了。

也幸亏你没打她板子,倘若伤了她分毫,不单是你的乌纱帽保不住,项上人头也休想留。

这话把马县令惊出一身冷汗,虚心求教道:还请贺兄指点一二,您今日急赶匆匆,定也是为保她而来。

贺倪沉默半晌,看在往日同僚的情分上有心护他性命,便直说道:那个小娘子是晋王殿下的人。

马县令的头皮炸了,眼皮狂跳道:晋王殿下?贺倪点头。

马县令顿时如坐针毡,手里好似捧了烫手山芋,自言自语道:我这是要闯大祸啊,她这哪是囚犯,简直是个祖宗,倘若在牢里有个什么,我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你也莫要急躁,只要她没受损伤,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现在宵禁,今晚我是回不去了,你且去牢里看看,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吃不得苦,给她好好安顿,免得出去后告你的状。

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给我弄点吃食来,我饭都没吃两口就赶来了,饿得慌。

……此刻牢房里的林秋曼坐在地上东抓西挠,总觉得身上有跳蚤。

晚上狱卒送来的饭菜跟馊水一样难以下咽,她压根就没吃,甚至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也不知道华阳府的救兵什么时候能来。

隔壁关着的犯妇时不时吵嚷,听得她心里头愈发焦灼不安,毕竟是头一回坐牢。

心情正烦躁时,突听脚步声传来,她好奇趴到门口观望,看到马县令等人,连忙喊冤:明府,二娘冤枉啊!女狱卒王大娘不耐烦吼道:再吵嚷就割掉你的舌头!林秋曼立马闭嘴。

马县令一行人走到门口,冲牢头做了个手势,他忙把门锁打开,马县令道:把林二娘提到单间牢房关押。

林秋曼乖乖跟他们走了。

狱卒把她带到一间单独的牢房里,有床有恭桶,干干净净的,还挺清净。

她心思活络了,试探问:莫不是华阳府那边来消息了?马县令冷哼一声,没有作答,只吩咐王大娘好生看管她,但凡她有需求尽量满足,切莫粗暴。

王大娘点头称是。

吩咐完后,马县令似有话要说,把闲杂人等打发走了。

牢房里只有二人在场,马县令很不痛快的被权贵折了腰,说道:这几日就委屈小娘子了,待案情水落石出,自会放你出去,还望小娘子稍安勿躁。

林秋曼心中暗喜,肯定是搬的救兵管用了,要不然他的态度不会转变得这般快,当即问道:是不是大长公主差人来了?马县令看她不顺眼,嗤鼻道:小娘子用不着装傻充愣。

林秋曼:???马县令上下打量她,说话阴阳怪气,小娘子当真好手段,连不近女色的晋王都成为你的裙下臣,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这话把林秋曼噎着了,合着大长公主没搬来,倒把晋王给搬来了?她的面色僵了僵,心中千百回转,往后估计还得跟马县令打交道,怎么都得把晋王这条金大腿抱死才行,索性厚着脸皮造谣道:不敢不敢,明府英明圣哲,只要洗清了二娘的冤屈,二娘自然不会去跟晋王吹枕边风了。

这话算是默认她跟晋王有一腿了。

马县令抽了抽嘴角,被她威胁得很是不爽,挑事道:先前小娘子不是说平阳侯府世子卫四郎要纳你作妾吗?林秋曼:……马县令嘲弄道:你是晋王的人,却明目张胆跟卫四郎勾搭上了,也不怕翻船?啊这……林秋曼默默捂脸。

第29章 攻心抓胃 讨好男神第一步在牢房里睡了一晚硬板床, 第二天林秋曼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好在是王大娘受了马县令叮嘱,不敢怠慢她,倒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接近正午时分, 狱卒把周氏带进来探监, 她一看到林秋曼便眼泪汪汪,抹泪道:我的儿, 你受苦了。

林秋曼见她伤心难过, 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忧,二娘没杀人,只是暂且在这里关押,待案情水落石出便可出去。

周氏半信半疑, 你当真没吃苦?没有, 我上头有人罩着,马县令不会对我怎么样。

见她全身上下都好好的, 周氏这才放宽了心。

林秋曼又道:我没有杀人, 姜氏毒发身亡与我无关,阿娘且回去等着吧,过两日我就能回来了。

周氏还是不放心, 临走前偷偷塞了锭银子给王大娘, 王大娘笑眯眯道:你家小娘子是个懂事的,不会让她吃亏的。

周氏谢了又谢才走了。

王大娘察言观色, 知道小娘子是个贵人,对她的态度很是阿谀奉承。

林秋曼闲得无聊,便同她聊了起来。

二人在牢房里,聊的话题自然是女犯相关。

这些娘子都是不入流的,倒是小娘子你, 好好的士族出身,怎就沦落到替他人写诉状的地步了?林秋曼摆手道:让王娘子看了笑话,二娘没见过世面,娇养在后宅里不知天高地厚,故才想试试靠自己立足,结果出师不利,栽了跟斗。

原来如此,我就说好端端的官家娘子怎就进了牢房,经过了这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做你的千金吧。

嗐,王娘子此话差矣,坐过牢也算长了见识,再说替人写诉状又不犯法,就是名声差了点。

停顿片刻,林秋曼两眼放光,王娘子常年与犯妇打交道,倘若遇到含冤者,说不准我还能替她们伸冤呢。

王大娘翻了个白眼。

啧啧,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打算在监狱里拓展业务了!正午时分京兆尹贺倪去晋王府汇报情况,当时李珣正在用饭,宋致远也在。

见到贺倪,宋致远有些吃惊,好奇问:贺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贺倪朝二人行礼,三言两语把姜氏案简述一番。

李珣慢条斯理放下汤匙,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下达命令道:此案算不上复杂,让马县令在三日内把案子结了,你亲自监督。

贺倪道了声是,便又匆匆走了。

宋致远听出了苗头,偏过头问道:林家小娘子惹事了?李珣斜睨他,知道他又要八卦,一句话堵死他的嘴,你前妻与林二娘有几分交情,托我护她。

果不其然,提到前妻大长公主,宋致远乖乖闭嘴,老老实实地蹭饭,绝不多言。

李珣清净了好一阵子。

贺倪一离开晋王府就直奔东县府衙,特地调派了经验丰富的司法参军前去助马县令破案。

上头施压下来,马县令不敢懈怠,亲自走访平遥巷,打听赵家的后宅情况。

街坊邻里均知赵家后宅不睦多时。

昨天案发马县令就把赵家院看管,禁止他人出入。

司法参军何凤甲察言观色,审问下人很有技巧,颠三倒四,专下套子。

一众家仆挨着进屋接受盘问,最后邹氏身边的苗婆子经不住他磨缠,说漏了嘴。

原来赵大郎的儿子赵溪并非他亲生,主母姜氏察觉到后心生疑窦,她们怕东窗事发,便起了杀心,于是才有了这茬。

赵大郎晴天霹雳,他就只有赵溪一个儿子,怎知竟白养了十多年!抓到了破绽,马县令等人专攻邹氏和苗婆子,又是恐吓又是威逼,两人不堪折磨,将事由全盘托出。

十多年前邹氏在乡下产子,结果产下的是死胎。

苗婆子出馊主意,花钱买下一个男婴替代,便是赵溪。

由于当时是赵老太爷的孝期,赵家人都在祖宅守孝,这事便被她们瞒了下来。

邹氏觊觎正妻之位,想把握更多筹码,努力拼儿子,皆不遂愿,只生了两个女儿。

主母姜氏早年身体亏空落下顽疾,本以为熬到她死后便算出头了。

哪晓得机缘巧合之下赵溪身份引得姜氏猜疑,发现她暗暗查访后,邹氏犯糊涂起了杀心。

端给姜氏的菜粥本来是有两碗的,一碗下了药,一碗则干净。

邹氏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结果阴差阳错,吴氏不知情端给姜氏的菜粥是下了药的那碗。

姜氏用过后当时没有反应,后来到了梨园同林秋曼会面毒发身亡,让林秋曼背了锅。

这便是案情的大致脉络。

马县令听完震怒不已,猛拍桌子道:这等心思毒辣的刁妇,包藏祸心罪该万死!邹氏和苗婆子入了狱,死刑肯定是跑不了的。

赵大郎浑浑噩噩,辛苦养的儿子来路不明,操劳一辈子的妻子被妾室毒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悔恨起来,承受不住打击痛哭得晕厥过去。

赵老夫人更是一病不起,一辈子偏袒邹氏,结果害得赵家落到如此下场,以泪洗面,悲不自胜。

马县令等人把案件细节弄清楚后,林秋曼果真在三日内洗清了冤屈。

莲心和张氏前来接她回朱家院,路上林秋曼询问起那日去搬救兵的情形,莲心嗫嚅道:奴婢在王府大门前喧哗时可被晋王吓坏了,他好生威仪,令人生畏。

林秋曼不以为然,人家好歹是亲王,哪能没有派头呢。

又问,他传你问话时都说了些什么?他说小娘子明知挑讼会挨板子,还去做。

还有呢?奴婢把小娘子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说他的宅院里死了人让他管管,他当时被气笑了。

……林秋曼默默地别过脸。

到了朱家院,周氏吩咐绿夏拿柳条佯装抽打林秋曼,祛除晦气,并且在进门前还让她跨了火盆。

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林秋曼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周氏替她绞头发,笑盈盈道:这院子蛮好的,你是怎么租典到的?林秋曼嘚瑟道:一年才十两银子呢,占了便宜吧?周氏试探问:你从哪来的门路?阿娘明知故问,那只帝王绿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经她一提醒,周氏才觉得不可思议,你真跟华阳府攀上了交情?不然呢,我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毫发无损,倘若没人庇护,哪能这么快脱身?周氏沉默。

林秋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阿娘,我不想回到那四方宅院,您看我如今左右逢源,也无需为我操心了。

哟,攀上贵人就不得了了。

阿娘!周氏扔下湿帕子不高兴地走了。

林秋曼披头散发去哄她,母女二人说了好一阵体己话,周氏才打消了把她带回林家的念头。

欠了晋王人情,自然是要还的。

林秋曼亲自登门道谢,结果吃了闭门羹,老陈出来打发她道:小娘子请回吧,我家郎君正在会客,多有不便。

这拒绝已经够明显了,人家压根就没把她放心上。

林秋曼想了想,晋王府什么东西都不缺,她总不能就这么欠着,退而求次道:奴这次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全仰仗晋王殿下护佑,殿下位高权重也不缺奴这点谢意,只是奴心中惭愧,受了恩惠却无机会报答,实在是惶惶不安。

她这一说,老陈不禁为难。

他其实也揣摩不准李珣对她的态度,若说完全没上心,好像又不是,若说有在关注,好像也没有。

林秋曼很会钻空子,试探问:不知晋王殿下近来可有不顺心的地方?老陈沉默半晌,才道:倒也没有,就是胃口稍稍差了点。

那挺简单,没有人能抵挡得住火锅的魅力。

林秋曼捞到了抱金大腿的好处,怎么都得换着花样讨好。

所以她一回朱家院就命奴仆宰了一只老母鸡和猪大骨吊汤,足足煨了两个时辰。

浓汤里头只放了姜和红枣等物,熬出来油亮金黄,喷香扑鼻。

先前莲心去过王府,跟他们混了个脸熟,这回的膳食便由她送了过去,器物齐全,非常讲究。

小风炉,砂陶锅,配备得有时蔬,菌菇鲜笋,油豆腐等五花八门,并且还有蘸酱。

王府庖厨还是头回见。

毕竟是外来食物,老陈不放心亲自查验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给李珣呈了上去。

瞅着桌上的新花样,他眉头微皱。

老陈道:老奴见郎君近些日没甚胃口,不如试试这个?闻着满屋子的鲜香,李珣一眼就瞧出了端倪,这不像是王府庖厨的手笔,从哪儿来的花样?朱家院送过来的。

李珣愣了愣,老陈又解释说:先前林二娘来王府道谢,郎君回绝了,她后来便送来了这个。

又道,老奴也是头一回见,郎君不妨一试。

看着砂陶锅里沸腾的汤汁和琳琅满目的配菜,李珣倒也没有拒绝。

老陈撇去油脂给他盛了一碗汤,他拿汤匙舀一勺搁凉尝了尝,咸淡适中,味道鲜美醇厚,显然费了一番功夫。

之后老陈又按莲心的说法一一投放配菜进陶锅里烫煮。

李珣不爱蘸酱,直接用浓汤打底,细细品尝每种菜肴。

他吃素居多,只觉得各种菜品裹上汤汁下肚很是熨帖,菌菇鲜甜,春笋脆嫩,油豆腐吸饱汤汁绵软有劲,杂七杂八下肚,出了一身薄汗,也确确实实餍足了一餐。

老陈高兴道:想不到林二娘的手艺这般好,郎君租典给她的宅子一年才收十两银子,很该多蹭她几顿饭才行。

李珣:……这主意好像还不错。

第30章 两个美人 本王与梁九儿相比谁美……话说前些日华阳外出游山玩水, 回京后听到林秋曼的事,特地约她见了一面,地点又是在梨园。

莲心对梨园很抵触, 林秋曼倒没放在心上, 依约去了。

款待贵宾的天字号包房里,华阳懒洋洋地坐在榻上吃肉脯。

林秋曼在家奴的引导下前去拜礼。

见她好端端的站着, 华阳挑眉道:五郎倒是个有心人。

林秋曼拍马屁道:全仰仗大长公主的颜面, 要不然二娘得吃不少苦头。

华阳轻轻笑了笑,冲她招手道:过来坐。

林秋曼依言坐到她身边,华阳指着食案上的小食,试试这个,我从外头带回来的, 还不错。

林秋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好奇地拿了一小块来尝,脸色顿时变了。

华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秋曼咽了咽唾沫, 竟然是牛肉脯!吃牛肉是犯法的啊!华阳小声道:好吃吧?林秋曼差点哭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味道确实不错,但这东西一旦被他人举报, 是会坐牢的。

林秋曼不敢作死, 再也不敢吃第二块了。

华阳命人将肉脯收了起来,问她道:你怎么就摊上了人命官司?林秋曼将事情经过细说了一番, 听得她为姜氏鸣不平,我若是那姜氏,做鬼都不会放过邹氏,一个贱妾,竟妄想着做主母, 也不瞧瞧自个的模样!林秋曼也感慨不已,姜娘子嫁错了人,为赵家操劳一生,却落到个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那邹氏入狱罪有应得,赵大郎家破人亡,还替别人白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也算是报应!该!说起来,姜氏原本是打算与赵大郎和离的,结果……华阳听得糟心,摆手道:不提这些了,你在牢里蹲了几天,是何滋味?林秋曼咧嘴一笑,没心没肺道:坐了几天牢长了见识,日后说起来,还没有哪家士族娘子有我见多识广呢。

这话把华阳逗笑了,啐道:你林二娘就是个泼皮!不知天高地厚,竟把府衙的大牢当成儿戏。

林秋曼一脸无辜,大长公主这话言重了,二娘行得正坐得端,就算坐牢,也是有骨气的坐牢。

华阳掩嘴轻笑,原本以为她会吓得屁滚尿流,哪晓得盲目乐观。

也正是因为那种豁达风趣的幽默,才觉得她有意思。

我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倒是你林二娘是个妙人儿,先前问你往后作何打算,没想到竟干起了讼棍,日后有得你苦头吃。

林秋曼厚颜道:那可不一定,不是有大长公主您撑腰吗。

华阳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不要脸!突听底下戏台上传来声响,林秋曼转移视线朝窗户看去,好奇问: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华阳起身走到窗前,眉飞色舞道:贵妃醉酒!我最爱的戏,梁九儿的角儿,全京城都找不出比他更适合扮贵妃的男人了。

听到此,林秋曼也来了兴致,同她一起坐到窗前观戏。

大抵上所有美男都是女性的共通,梁九儿一出场,满座宾客欢呼,连声叫好。

华阳满眼春色,玉臂指着美人评头论足:你瞧那身段儿,哪家的郎君能像他那般旖旎诱人。

林秋曼听着底下娇媚的唱腔,啧啧道:这扮相真是绝了,安能辨我是雌雄。

可不是吗,早就想把他收入囊中了,奈何性子倔得很,跟我闹小别扭呢。

林秋曼很不好意地掩嘴干咳一声。

大长公主的私生活混乱她是有所耳闻的,毕竟人家的荣宠都是靠自己挣来的,不过真看到她对男人的态度,还是被惊了一下。

戏台上的梁九儿当真有倾国之姿,阴柔娇媚,身段儿好,嗓音也不错。

林秋曼对戏曲没甚兴趣,但看在美色的份上,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全场。

当时她跟华阳的注意力都在梁九儿身上,两人趴在窗台前脸颊绯红,时而交头接耳,时而笑得春心荡漾,全然不知斜对面的李珣盯着她俩看了许久。

旁边的宋致远连声指责道:光天化日之下觊觎男人,真是伤风败俗!李珣眉毛一挑,挑衅道:去跟对面说,赌你也不敢。

宋致远被噎住了。

华阳府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人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偏偏他心里头不服气,故意道:五郎与大长公主是姐弟,看到了都不去打声招呼吗?李珣斜睨他,没有说话。

戏曲终局,戏台上的人陆续撤离。

结果不到片刻,那梁九儿竟卸了妆出现在天字号房里。

这下宋致远坐不住了,李珣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他素来知道华阳放浪形骸,林二娘跟她厮混,迟早会被带坏!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地站起身,李珣面无表情道:去打声招呼?宋致远:也好。

卸了妆的梁九儿当真貌美,身段修长,皮肤白皙,眉毛斜斜上挑,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勾魂夺魄,唇上点了少许朱红,穿着轻薄考究的大袖纱衣,前胸略露小片春光,端坐在那里,叫人挪不开眼。

林秋曼瞧得眼睛都直了,如果说李珣是纤尘不染的贵公子让人仰望,那梁九儿就是泥泞里勾人下地狱的祸水,让人垂涎。

难怪华阳会对他上心。

这般美色,谁招架得住啊!梁九儿没见过林秋曼,彬彬有礼道:不知这位是?华阳塞给他一个果子,兴致勃勃介绍,林二娘听说过吧,就是把忠毅伯府韩三郎搞得身败名裂的那位。

这介绍委实让人无地自容。

林秋曼汗颜的朝梁九儿行了一礼,他忙起身回礼,眼中含着笑意,都说林家二娘刀笔锋利,一张巧嘴能言善辩。

今日侥幸一见,看起来弱不禁风,倒不像是性情泼辣的娘子。

人不可貌相。

说这话时华阳的手很不老实,差点拍到了美人的屁股上。

梁九儿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华阳厚颜笑了。

林秋曼恨不得自插双目,两位跟小情侣似的打情骂俏,叫人看了脸红。

也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李珣手持折扇,站在门口打量室内的众人。

今天他穿着纯白的交领大袖衣袍,出自江南织造,腰间一枚血玉,是身上唯一的异色。

也不知那袍衫是用什么料子做的,似纱非罗,层层叠叠,很是飘逸风雅。

有些人就有这种气场,只要他站在那里,其他人便被衬托成了俗物。

就算梁九儿颜值能打,在气质和仪态上也被他压得死死的。

那绝不是天生就有的气场。

几人没料到晋王会出现在这里,连忙行礼。

华阳指着李珣身侧的宋致远,不满道:他来做什么?宋致远厚颜回道:看美人儿。

这话把华阳气乐了,打趣道:宋御史真是尽职,哪怕是休沐,也兢兢业业来体察民情,实在让人感慨,明日我进宫,自当向圣上佳赞一番。

宋致远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李珣瞥了一眼梁九儿身边的林秋曼,施施然走进包厢,两个顶级美人儿凑在一块,当真养眼。

仆人茶水伺候,李珣端坐到案桌前,问道:阿姐什么时候回的府?华阳:昨日才回来。

说罢看向林秋曼,努嘴道,你能这么快脱身,全仰仗晋王,还不快过来谢恩。

林秋曼规规矩矩地走过来磕头谢恩。

李珣却没理她,甚至连瞧都没瞧一眼,只道:阿姐好兴致,你华阳府的美人已经够多了,还是收敛些好。

五郎这是来教训我吗?不敢。

当即瞥向宋致远道,咱们宋御史看着呢,影响不好。

华阳似笑非笑,盯着宋致远问:宋御史,你可是要管上一管?宋致远哼了一声,一张白净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凛然,大长公主身为一国公主,自当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成日里却奢靡享乐,贪图美色,朝中弹劾你的奏章数不胜数,长此以往,必生祸端!我放你娘的屁!华阳一拍案桌,站起身怒目圆瞪道:你哪来的狗胆敢对我指手画脚,当年我和亲北獠时那些老迂腐跟个缩头乌龟一样。

我华阳为大陈卖命十五年,护佑一方百姓安宁,那些老乌龟怎就不敢上阵杀敌,偏躲到一个女人的身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狗屁规矩!我华阳有如今的荣宠,皆是我卖命挣来的!那三十二座城池,是我华阳用血肉之躯给博回来的。

你们这些老迂腐天天吃饱了撑着,信不信哪天我把你御史台拆了,看你能耐!你这是大逆不道!我呸!宋致远你老是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还对我旧情难忘,在我跟前找存在感啊?这话把宋致远气着了,红着脸道:我眼瞎了还会上你的当,泼妇一样的女郎,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华阳把胸一挺,叉腰道:当时你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我宋致远眼瞎!两人全然不顾外人在场吵嚷起来。

李珣对这一幕早已见惯不怪,他无比淡定地站起身,朝外头走去,路过林秋曼时拿折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肩膀。

林秋曼正愁没法抽身,得到他的提示,赶紧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包厢里的梁九儿不露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神情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