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看到自家女儿娇俏可人,笑道:二娘,快过来给老夫人见礼。
林文德则沉了脸,打扮得这般张扬,成何体统!韩老夫人似乎也有些诧异,往常在府里她虽没怎么留意过林二娘,但印象中的人绝不是今天这般嚣张明艳。
心里头虽有些犯嘀咕,不过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道:数日不见,二娘倒是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林秋曼款款上前行福身礼。
韩老夫人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温言软语道:这些日委屈二娘了,今儿祖母把三郎带来任你发落,想怎么样都行。
林秋曼瞥了一眼韩商,毕竟在韩家做过儿媳妇,韩老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忸怩道:祖母言重了,二娘不敢。
韩老夫人轻拍她的手背,慎重说道:三郎有错在先,怨不得你。
他做了错事,韩家绝不姑息。
今日祖母过来接你回去,往后跟三郎好好过日子,若再有什么龌龊,祖母给你撑腰,定不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这番话说得真挚,听得周氏和林文德暗生欢喜。
周氏有意撮合他们,轻咳一声道:二娘,方才老夫人已经同我说了,苏小小落了胎,被转卖了出去,从此以后与三郎再无瓜葛。
听到此,林秋曼倒是诧异,她扭头看向韩商,俏眼里含着轻佻又戏谑的笑意,三郎舍得?韩商被她的戏谑嘲弄勾得拽紧了拳头,冷颜道:你别得寸进尺。
林秋曼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韩老夫人道:我们忠毅伯府还不至于沦落到需要用妓子来延续子嗣,那苏小小心机深沉,三郎不慎着了她的道儿,犯了糊涂。
如今他已悔过自新,只要二娘不计前嫌,韩家还是愿意再续秦晋之好的。
林文德附和道:三郎悟了就好,以前的龌龊揭过去便罢了。
周氏也道:是啊,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经过了这次考验,二娘和三郎都应该好好珍惜对方才是。
韩老夫人听得舒心,笑道:少亲家说得好,夫妻想要恩爱到白头,总少不了风浪磨合。
二娘与三郎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得很,经过了这回,更应该理解对方,包容对方,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字不提之前发生过的龌龊事。
反正现在韩商的名声臭了,林秋曼也好不到哪里去,干脆破罐子破摔,只要能把烂摊子收拾了,就算两全其美。
双方的长辈都是这个态度,至于小辈儿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
不过周氏还是挺心疼女儿的,转移话题说道:闹了这么一场,三郎怕是也有话想对二娘说吧?韩商沉默不语。
韩老夫人用眼神威胁,他只得服软点头。
周氏笑道:你们年轻人的私房话我们就不掺和了,二娘带三郎去院里吧,心里头有什么不痛快的都摊开来说清楚,别憋着。
林秋曼看向韩商,他自顾起身往外头去了,似乎早就受不了屋里的人们惺惺作态。
前往海棠院的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偶有仆人遇到他们,皆掩嘴偷笑着离开。
这还是林秋曼第一次见韩商,虽有原主的记忆,真人却是第一次见。
他比她高出许多,生得倒是俊俏,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遗憾的是人模狗样的,白瞎了那张脸。
苏小小真被你打发了?韩商猛地顿住身形,神情不可抑制地变得痛苦起来。
察觉到他的难受,林秋曼嗤笑一声,嘲弄道:三郎既然这么心疼她,为何不好好护着?你闭嘴!林秋曼偏不闭嘴,啧啧道:祖母说是你亲自打发她的,让她落胎,而后又被转卖,以你对她的态度,我是不信的。
这话把韩商彻底刺激到了,几乎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你还想怎样?林秋曼歪着头看他,眼中含着冷酷,怎么,恨我?韩商握紧了拳头。
林秋曼火上浇油,让二娘来猜一猜,三郎能不顾林韩两家的颜面执意纳苏小小为妾,可见她在你心中的分量。
倘若二娘投湖死了,这事也就罢了,三郎大不了落个臭名声,美人终究是抱在怀里的。
只可惜啊,二娘没死成,棒打了鸳鸯,实在是可憎。
韩商字字锥心道: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林秋曼轻轻的哦了一声,嗤之以鼻道:一个风尘女子罢了,二娘何苦要与她一争高下?风尘女子四字把韩商刺痛了,愤怒之下一把将林秋曼抵到墙上,掐住了她雪白的颈脖。
林秋曼的头颅被迫仰起,韩商锁住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下贱东西,你们林家人一窝子贱骨头。
你兄长林文德为攀附权贵不择手段,三年前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苏家就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我跟阿妩也不会分离,她更不会被卖到窑子成为娼-妓!这番话把林秋曼震住了,只觉得呼吸变得困难。
她拼命抓韩商的手,他却不为所动,她不由得怒火攻心,韩商,林二娘已经被你逼死过一次!韩商猛地回过神儿,失措地松开了她。
林秋曼大口喘着粗气,狼狈道:你莫要血口喷人,苏家的祸事怎会跟林家扯上关系?韩商恨得睚眦欲裂,朝她嘶吼:全拜你大哥所赐!苏家只是商贾门户,与齐王案何来牵扯,却被你兄长作梗,以至于遭来灭门之祸!这话令林秋曼震惊,她快速搜寻原主记忆,对齐王案是有一些印象。
四年前齐王逆反,逼先帝禅位,先帝反抗被杀,听说先帝在临死前曾血书托孤晋王救驾。
后晋王连夜带军入京,亲手斩杀齐王,血溅玉阶台。
平叛后晋王扶持年仅九岁的太子登基,整顿朝纲,匡扶道义。
那段时间朝廷清查齐王叛党余孽,京城真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世家贵族能平安度过很是不易。
就算后来平息,苏家跟齐王案扯上关联,也是非常严重的,由此可见其结局。
林秋曼不服他的言论,反驳道:如果苏家真有这么无辜,纵使大哥作梗,谁又能奈何得了它?那是因为林文德想攀上忠毅伯府这门亲!林秋曼瞪大眼睛看着他,听得云里雾里。
见她懵然,韩商心底生出变态的快慰,你还不知道是吧,让我来告诉你,林文德有心来攀这门亲,事先把韩家的适龄子弟的底细摸了个透。
他知道我与阿妩有往来,怕成为你进韩家的绊脚石,便在苏家身上动脑筋。
林秋曼失措地后退一步。
韩商步步逼近,阴鸷道:在我们大婚之日,阿妩被贩卖到窑子做妓。
可恨的是苏家与韩家天壤之别,就算阿妩进了韩家,也至多不过是个妾室,你兄长却容不下她!林秋曼白着脸摇头。
韩商愤恨道:你嫁进韩家在我面前笑得越开心,她就越痛苦;你在韩家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她却在窑子里屈辱承欢受尽折磨……而这一切,都是你林二娘造成的!不是我!林秋曼一把推开他,厉声道,是你韩商自己不中用!你没本事护好她,却在我身上发泄私愤,算什么男人?!第8章 白莲演技 万一哪天他眼瞎呢韩商恼羞成怒,失去理智道:你林二娘该死!你们林家都该死!啪的一声,林秋曼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怒叱道:我告诉你韩商,就算我林二娘欠苏小小一条命,也已经抵清了!韩商死死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林秋曼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道:你与苏小小的事,我并不知情。
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有私情,便绝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韩商渐渐冷静下来,讥笑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林秋曼的眼眶微微发红,似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那是因为……二娘曾对三郎有情,也曾期盼过三郎啊。
韩商愣住。
林秋曼痴痴地望着他,眸中水雾弥漫,二娘也是阿娘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女儿,嫁到韩家,也曾满心欢喜盼着能得三郎垂怜疼爱,琴瑟和鸣的。
韩商冷冷道:装什么可怜。
林秋曼擦了擦泪,语无伦次道:是,我林二娘活该,我不配!她猛地抬头,韩商,成婚三年,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就没有分毫愧疚?韩商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秋曼露出隐忍又倔强的表情,雪白的颈项上残留着红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一步步朝韩商走近,幽幽道:你扪心自问,二娘嫁进忠毅伯府可曾做过出格之事?韩商仍旧不语。
林秋曼恨声道:苏小小无辜,可是我林二娘又何尝不是!我风光大嫁,欢欢喜喜盼着丈夫垂怜,新婚夜却独守孤灯到天明,成了韩府笑话!三郎啊三郎,你给我的羞辱……哪怕到至今想起来,仍是让人恨之入骨。
韩商绝情道:你该!哈哈,对,我该!往日你作践我的报应全都落到苏小小身上了,该!这话委实太毒,把韩商气得暴跳。
林秋曼一张利嘴毫不留情地攻击他,连珠带炮道:你在我身上种下的因,结成的果全都落到了苏小小身上,这就是报应!她有今天,也是你韩三郎造成的,你有什么颜面来斥责我,自己没本事护住心爱的女子,却来怪被你逼死过的发妻。
你韩三郎还是个男人吗,你还有脸做人吗?!你!我与你成婚三载,日日被你磋磨,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最后却被你一纸休书逼得投湖自尽。
三郎啊三郎,我林二娘再不是人,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妻。
你欺辱我至此,逼得我投湖,良心可曾有过不安?那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对,我是自作孽,你又何尝不是?!韩商额头青筋跳动,不愿与她争辩。
林秋曼咄咄逼人,当初你既然不愿娶我,大可和离放我一条生路。
就算我大哥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至于能干涉到忠毅伯府的家事。
可是你没有,韩家放不下颜面,宁愿把我困死在里头,也不愿给二娘生机。
韩商反驳道:是你自己贪恋荣华富贵,反倒怪我不给你生路。
林秋曼咬牙道:是,二娘贪慕虚荣,舍不得韩三夫人的名头。
那是因为二娘心中有恨,恨苏小小夺走三郎,更恨自己不能得到三郎垂怜!这话令韩商怔住。
林秋曼失魂落魄道:二娘有错吗,我名正言顺嫁到韩家,不过是想获得夫郎的一丁点疼宠罢了。
二娘不贪心的,真的,二娘一点都不贪心,只盼着三郎能正眼看我,对二娘笑一笑,哪怕是一声问候都好。
可是三郎,我是你的发妻啊,你可曾施舍过我一丁点怜爱?说到这里,林秋曼已是泪雨如下。
看她软弱悲伤的样子,韩商的内心说不震动是假的。
先前明明那么牙尖嘴利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卸下盔甲,露出女子柔弱心肠,击得他恻隐难堪,五味杂陈。
韩商喉头滚动,只觉得如鲠在喉,你又何必如此。
林秋曼凄凄地望着他,眼中含着绝望,二娘错了,正是因为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才在得到休书时彻底疯魔了。
二娘恨呐,投湖落水时真的好冷,可是再冰冷的湖水都抵不过三郎的薄情寡义。
韩商默默垂下了头。
林秋曼落泪道:二娘被三郎逼死过一回,往后什么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此后两清,谁也不欠谁了。
也不知是倦了还是厌了,她拿手帕轻轻拭泪,小声抽泣起来。
明明美得那么张扬,却又娇弱悲伤,柔肠寸断,引人生怜。
韩商的视线落到她的颈脖上,绯红与雪白相衬,似在控告他对她造成的刻骨伤害。
心中终是残留着几分不忍,语气渐渐变得柔和了些,你不顾两家颜面造出思过书闹得满城风雨,以至于阿妩被祖母亲自打发转卖,逼迫我前来求和。
现在想两清,只怕没那么容易。
林秋曼咬唇不语。
韩商阴郁道:既然当初林文德这么费尽心机把你塞进忠毅伯府,我便如了他的愿,成全了他。
林秋曼还是不语。
头顶上又传来韩商不冷不热的声音,祖母亲自来林府接你,算是给足了面子。
你造出来的丑事,不就是为了再回忠毅伯府吗。
林二娘,我今天得好好恭喜你得偿所愿。
停顿片刻,又讥讽道,你兄妹二人当真好手段,韩某佩服。
林秋曼无辜地抬起头,楚楚可怜道:倘若二娘说……想讨要三郎的一封和离书,三郎会不会给?此话一出,韩商怔住,似觉得不可思议,和离书?林秋曼点头,幽幽道:二娘别无所求,只求一封和离为自己正言,日后若是再嫁,也不至于背负上无所出的帽子,让他人忌讳。
这话把韩商给气得不轻,几乎失态道:痴心妄想!林秋曼被他吓着了,委委屈屈地低头,不敢看他。
见她畏首畏尾的样子,韩商心中火气更甚。
欲擒故纵!一定是欲擒故纵!林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刁钻奸猾,机关算尽。
枉他刚刚还动了恻隐之心,怜她不易,哪料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偏不如你的意!你想要和离书也行。
林秋曼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到忠毅伯府来拿。
……啧啧,合着耍起了无赖。
韩商怕自己再失态,甩袖而去。
林秋曼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不安地绞着手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韩商彻底消失后,她才转身平静地整理仪容,刚刚还哭得凄凄切切,转眼就面无表情。
晚上周氏来海棠院同林秋曼说体己话,虽然知道下午韩商曾对女儿动过手,但只要想到有韩老夫人撑腰,腰板便挺得直了起来。
林秋曼懒洋洋地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听她叨叨絮絮。
周氏心情高兴,自言自语道:咱们二娘是有福气的人,多亏老天爷开眼,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林秋曼幽幽道:阿娘觉得韩三郎是良人吗?周氏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以你如今的情况,不跟他还能跟谁?林秋曼没有说话。
周氏继续说道:二娘现在声名狼藉,韩三郎亦是如此,你若不回忠毅伯府,还能去哪里,难道要一直呆在林家让大郎供养着吗?提到林文德,林秋曼忽地翻身看她,眸色深深,阿娘,当年我能嫁进韩家,大哥费了不少心思吧?不瞒你说,当年能攀上忠毅伯府我想都不敢想。
林家虽是世家,但到你祖父那一辈就已经没落了,朝廷里没人,子嗣又单薄,只剩下了我们这一支。
大郎心气儿高,一门心思钻营,想重振林家,当时我想着你能高嫁也算是一桩美事,岂料……那阿娘事先知道韩三郎已经与他人有私情了吗?这我倒不清楚。
林秋曼轻轻的哦了一声,周氏劝道:韩家愿意不计前嫌接你回去,也算是全了两家的颜面。
你被休妻回来要死要活,不也是舍不得韩三郎吗,现在他改过自新,愿意同你好好过日子,你就莫要同他置气了。
林秋曼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周氏伸食指轻轻戳了戳她,柔声道:现下只有咱们娘俩,你跟娘说句实在话,到底是怎么想的?林秋曼垂下眼帘,一缕青丝在指尖上漫不经心缠绕,韩家是火坑,嫁韩三郎我后悔。
周氏笑道:女人嘛,嫁哪个男人都后悔。
这话委实犀利,林秋曼噎了噎,异想天开道:二娘想嫁的男人,定是那天上的皎皎皓月,他的品性一定要端贵雅正,心胸豁达,并且还不能纳妾,要从一而终!周氏嗤笑一声,打趣道:你要的皓月啊,京城里倒有一个。
林秋曼好奇问:谁呀?周氏指了指天上,皇叔晋王。
顿了顿,可惜啊,咱们二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就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想嫁他的世家贵女可多着去了,没你林二娘的份儿。
林秋曼不服,万一哪天他眼瞎了呢?周氏:……第9章 二娘报官 撕逼大战正式开场母女一番戏语打趣,周氏一个劲儿埋汰自家闺女,佯装嫌弃。
林秋曼在她怀里撒娇,比起上一世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现在这个家简直不要太好。
虽然跟兄嫂不对付,但有一个疼宠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林秋曼很知足。
周氏轻抚她的背脊,叹道:娘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姐妹能与夫家和睦,平平安安过一生。
林秋曼没有说话。
周氏温柔道:听阿娘的话,别跟韩三郎闹得太僵,你往后还要仰仗他,留条后路总是好的。
林秋曼轻轻的嗯了一声,周氏只当她听了进去,没再继续唠叨。
之后两天韩商曾来过一回,林家对他非常热络,林秋曼也没表现出抵触的样子,大家都以为这事就算是成了。
原本林清菊想着事情告一段落只等着夫家来接她回渭城,谁料林秋曼期期艾艾,竟又向她打听起放告来。
林清菊顿时诧异不已,皱眉道:二娘莫不是还惦记着报官?林秋曼没有吭声。
林清菊急了,脱口道:你是不是疯了,韩三郎都已经来求和了,并且还有韩老夫人替你撑腰,往后你在韩家有头有脸,前程不可估量,怎么还要胡搅蛮缠?林秋曼耷拉着头不说话。
林清菊恨恨地掐了一把,你说话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林秋曼被掐疼了,吃痛道:好姐姐,我跟韩三郎是不可能破镜重圆的。
当即把苏家,林家和韩家的恩恩怨怨一股脑讲了,惊得林清菊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时陷入死寂,林清菊隔了许久才头痛道:你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哟!林秋曼反驳道:这孽可不是我造的,是大哥造的。
林清菊被噎得无语,林秋曼严肃道:我琢磨着,大哥估计还不知道韩三郎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你真认为大哥对苏家……咱们先不提大哥,若你是韩三郎,被林家如此折腾,日后又当如何?这……阿姐,二娘很是艳羡你与姐夫能琴瑟和鸣,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想求得如意郎君一心一意待我,可是韩三郎不是那个人。
林清菊看着她,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先前顶着莫大的压力抛出思过书闹得满城风雨,总算换来韩家求和,结果还没高兴两天,又得知了这事,真真是一波三折!林清菊心神不宁道:这事若是闹到公堂上,母亲和大哥定会被气疯。
林秋曼:若是不闹,阿姐可又忍心看着二娘进那火坑,被韩三郎日日磋磨?林清菊眼皮子狂跳,陷入两难。
林秋曼冷静道:这事坏就坏在苏小小并非一般的风尘女子,韩商也非纨绔之流。
他俩患难与共,经过了此番波折,那苏小小已然在韩三郎的心里头生了根,谁也别妄想着能拔掉。
问题是对簿公堂便是与韩家彻底闹翻,你可曾想过后果?林秋曼闭嘴不语。
林清菊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没有两全其美,要么我成全两家的颜面葬送下半生,要么就是撕破脸皮。
至于韩三郎,你就别痴心妄想着他能待我好。
反正他跟苏小小已经不可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拉我去陪葬。
二娘莫要气馁!阿姐,我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如果不趁热打铁彻底摆脱忠毅伯府,往后二娘就甭想有新生,一辈子都得在那个泥潭里挣扎。
倘若这就是二娘用死换来的下半生,不要也罢。
二娘!阿姐你是最心疼我的,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怨憎吞噬,面目全非吗?别说丧气话!这条路二娘没得选,只能咬着牙往前冲!林清菊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语气不由得拔高,一旦你跟韩家交恶,林家定也容不下你,你可有考虑过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林秋曼赌气道:大不了被大哥赶出家门。
林清菊呵斥道:糊涂!林家是你最大的倚靠,若是离了林家,你一个女郎家,往后可要怎么活?不怕,我有嫁妆傍身。
二娘太天真!古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你一无子嗣,二无夫家,唯有娘家才是你最大的仰仗。
若离了林家,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娘子,拿什么去谋生?林秋曼垂首不语。
林清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狠下心肠道:原先我想着若思过书没能把韩家引来,与他们撕破脸倒也值当。
可现如今他们来求和了,并且是韩老夫人亲自来的,这已经是天大的脸面。
就算往后韩三郎要磋磨你,总得顾虑韩老夫人,你也不至于太遭罪。
阿姐!你听我说!哪家的媳妇不是靠熬的,就拿我与你姐夫来说,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你回了韩家,日后有了子嗣,便能稳稳当当地坐稳你的主母之位。
与其离了林家无所依靠,还不如韩家那个火坑。
阿姐你这是要害我啊……二娘,女郎家在世多有不易,思过书已经算得上惊世骇俗了,你若执意与韩家闹翻,便是彻底的孤立无援。
与其去谋求一个未知的定数,还不如现今的安稳实在,至少后半生有了仰仗,你也不用活得太辛苦。
听了她的言语,林秋曼低头沉默。
林清菊继续劝道: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从小娇生惯养,没当家不知穷人滋味,一旦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便会知道所谓的有情郎是多么的可笑。
那韩家虽不如你意,至少能让你享荣华富贵,不用为生活操劳,这已经比大多数女子要幸运得多了。
林秋曼继续保持沉默。
林清菊急道:二娘你说句话,有没有听进去?阿姐,我听着呢。
你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又道,你以前胆小怕事,没什么主见,现在不知为何事事有主意,旁的话也听不进去。
那是因为死过一回,想明白了吧。
林清菊被噎得哑口无言。
林秋曼不再继续试探她,敷衍道:阿姐的肺腑之言二娘都记下了,我性子弱,胆子还小,说不定去了公堂连话都说不全。
林清菊唬道:府衙不是我们女人家能去的地方,那里的明府可威严了,脾气还不好,一不小心说错话是要挨板子的。
林秋曼连连点头,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以前她靠的就是一张利嘴吃饭,法官见得多了,只要理正,便能挺起腰板做人。
虽然林清菊对报官一事持反对态度,不过并不妨碍林秋曼行事,因为诉状已经递出去了,是她委托乳母张妈妈送的,方才一番话不过是探口风而已。
张氏和莲心都是原主的陪嫁,所以清楚韩家三年的日子究竟如何。
上回原主投湖自尽,张氏肠子都悔青了,这回林秋曼一开口,她立即照办。
府衙每逢初一和十五放告,昨儿就是十五,林秋曼的诉状是由张氏的男人王二给呈上去的。
诉状提交后并不是马上审理,还得等。
结果府衙的消息还没等来,倒等来了忠毅伯府的震怒。
韩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亲自登门,连茶都没喝,只说捎带两句话过来,说完便走。
周氏听着不对劲,心惊肉跳道:不知韩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丫鬟道:我们老夫人说,林家给脸不要脸,林二娘既然想与三郎对簿公堂,韩家奉陪到底。
三日后开堂审案,不去的便是无赖。
周氏眼皮子一跳,险些坐不住。
第10章 吃瓜群众 晋王围观林韩撕逼丫鬟继续道:第二句便是,林韩两家就此撕破脸,各走各的道儿,日后若遇到什么事情,别怪韩家不留情面。
丫鬟说完便离开了林府。
晚上林文德回来,林家吵翻了天。
这回林秋曼成为了众矢之的,不止林文德对她恶语相向,周氏更是无法理解。
面对众人的围攻,林秋曼把林文德做的那些丑事全都抖了出来,气得他火冒三丈,失去理智道:林二娘你疯了!韩三郎的话怎么能信?!林秋曼驳斥道:大哥你敢对天发誓,苏家的事你就没有插过手?!林文德冲她咆哮:那是苏家自作孽不可活,与我何干!若你没有从中作梗造下这桩孽缘来,韩三郎又岂会恨我入骨,我林秋曼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两难地步?!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敢不敢与韩三郎当面对质?!这话把林文德唬住了,林秋曼目光如炬道:大哥,这桩孽缘是你造下来的,不是我林二娘不顾林家颜面。
如今你挖下的火坑,凭什么要让我去兜底葬送一生?周氏嗫嚅道:二娘。
阿娘你还要护着他!周氏闭嘴不语。
林文德脸色铁青,甚至连手都有些发抖。
林秋曼冷冷地审视他,犀利道:大哥为了林家费尽心思,二娘不敢有怨言,可若因为你造下的孽债,而要背负到我的头上,二娘死也不依!林清菊皱眉劝道:二娘,你少说两句。
林秋曼瞥了她一眼,如今捅出篓子来,怕连累莲心和乳母张氏被罚,遂说道:这事阿姐也同意了的。
林清菊:???林文德愤然道:我就知道跟你脱不了关系!林清菊:我没有!周氏着急道:你们别吵了,事情都已经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到底要怎么才能挽回局面?徐美慧插话道:不能上公堂,若是上了公堂,便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周氏:要不……再去趟韩家?林文德:我没脸去!周氏又气又恼,指着林秋曼道:你这孽障,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好好商量,非得捅出一个又一个篓子才会甘心。
林文德阴沉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她捞上来。
这话令众人心寒,林清菊忙打圆场,大哥莫要说气话。
周氏不想再听他们吵吵嚷嚷了,头痛道:闯了这么大的祸,明天二娘自个儿滚到祠堂去给列祖列宗跪下认错!林秋曼撇了撇嘴,巴不得滚到祠堂躲清静。
很快林韩两家对簿公堂的消息不胫而走,坊间议论纷纷,全都对两家上公堂的日子充满着期待,甚至都打算去观热闹了!待到开堂审案那天,东县府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整条街道都被堵了起来,全是来观热闹的群众。
衙役前来林府传唤原告,谁知林秋曼被关在祠堂,林文德不准她去府衙。
林秋曼恼羞成怒,把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全给砸了,吓得周氏哭喊家门不幸。
林文德被气得七窍生烟,睚眦欲裂道:林二娘,今天你若敢走出林家祠堂,从此以后,林家便再无你立足之地!林秋曼双目猩红,一字一句道:今日我走出了这个家门,就没打算回来过!你!大哥百般阻挠,无非是想靠着那点姻亲关系稳住韩三郎勿生报复,如今撕破脸,怕韩三郎无所顾忌,是这样吗?被她说中心事,林文德恼道:你说什么浑话!那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屡屡阻拦我?周氏没法继续偏袒,怒火攻心道:二娘你疯了!大郎不让你去公堂是为你好,你怎还要执迷不悟?阿娘,今天若我不能去公堂替自己讨回公道,我便撞死在林家祠堂,变成厉鬼日日纠缠林家,叫你们不得安生!你这孽障,是要气死我不成!母亲,你要逼死二娘,二娘立马撞死给你看!眼见她一头向柱子撞了去,周氏慌了,失声道:张妈妈快拦住她!拦住她!张氏体态肥硕,力气又大,连忙冲上去将她拦了下来。
林秋曼泪雨如下,撕心裂肺道:阿娘,女儿不孝,若今日不替自己讨回公道,你便当我在那日落水死了个干净!这话把周氏的心揪得生疼。
林清菊看不下去了,跟着抹泪道:阿娘,二娘已经疯了,你便由着她去吧,往后的路全靠她自己走,是好是坏,咱们已经管不了了。
周氏红了眼眶,泣不成声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娘仨全都抹泪呜咽,哭得人心烦。
林文德知道木已成舟,冷冷地盯着林秋曼道:二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
林秋曼回答得斩钉截铁。
林文德闭上眼沉默了阵儿,沙哑道:阿娘,你都已经看到了,是二娘自己要走的,怨不得我。
周氏哭得更加伤心。
林文德平静道:你去吧,从今往后林家没有你这个人。
周氏含泪道:二娘!林清菊也道:二娘你可要考虑清楚!林秋曼缓缓起身朝周氏磕了三个响头,肃穆道:阿娘,女儿不孝,请您成全!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家祠堂,走得异常决绝。
莲心和张氏连忙追了上去,身后的周氏心肝都碎了,哭喊道:二娘你回来!你回来!出了祠堂,林秋曼脸上的眼泪早已抹得一干二净,她一脸镇定,像个御驾亲征的女王英勇奔赴战场。
张氏的男人早就备好了马车在门口候着,林秋曼匆匆上了马车,莲心和张氏在旁陪同,朝七里街的府衙去了。
汴阳城共计七十二条街道,京城划分为东西两县,皆由京兆府管辖。
林家属于东县,位于双桂街,离府衙有三条街的路程,马车过去也要走好一会儿。
就在林秋曼前往衙署的途中,晋王李珣被堵在了七里街无法前行。
人山人海,空前盛状!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群众!听着外头的吵吵嚷嚷,李珣支起乌骨泥金折扇撩起帘子一角观望,问道:陈叔,这是怎么回事?老仆陈伯安前去打听,稍后回来禀报,说今天是林韩两家开堂审案的日子,市井百姓纷纷来看热闹了,所以造成了拥堵。
李珣收回折扇,心下不禁生疑,问道:不是听说韩家求和了吗,怎么又对簿公堂了?老陈笑道:回郎君的话,听他们说林家不愿意重修旧好,所以才闹到了公堂上。
这会子韩家三郎已经来府衙了,就等着林二娘现身呢。
听到此,李珣不由得腹诽,这个林二娘倒有点骨气。
老陈又道:现在整条七里街都被百姓围堵了,郎君是否改道前行?改道吧。
老陈应了一声,命马夫折返回去。
谁知没走多久,李珣忽然道:陈叔,去附近的茶楼坐坐,不去平阳侯府了。
老陈心里头虽困惑,却也没多问,只应了声是,便前往附近的茶楼。
殊不知马车里的李珣心情复杂,一想到自己的枣红马凶多吉少,就忍不住肉疼。
那日他还信誓旦旦,满心欢喜地等着宋致远把柳公孤本送上门,结果竟被林二娘啪啪打脸。
这个林二娘当真是个妙人儿,今日二人开堂审判,他索性也来围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