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拿竹签扎了一个蜜枣, 说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林秋曼回过头,好多人来围观。
华阳啧啧两声,我把府里养的全部玩意儿都散了, 发卖的发卖, 打发的打发。
你还别说,以前没算过细账, 这一散了, 才发现可以省下好多银子。
林秋曼掩嘴笑了起来,你舍得?华阳仔细想了想,确实有些舍不得,你是知道我喜好美人儿的,不过改邪归正了嘛, 把他们散了, 也算是跟过去告个别。
林秋曼也扎了个蜜枣,看来这回大长公主是下定决心的。
华阳点头, 我荒废了大半生, 总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顿了顿,卫娘子那官司你打赢了吗?赢了,卫娘子带着女儿阿芫与刘大郎和离, 彻底摆脱了那魔鬼。
华阳颇觉吃惊, 深思道:这个马县令倒有点意思,竟然会判和离。
林秋曼歪着脑袋说:他原本是要驳回原告的。
怎么又改了?奴拿功绩考核敲打他。
那卫娘子破釜沉舟闹到公堂上, 已然与刘大郎生伤了,倘若硬将二人凑合在一起,日后定会再生出祸端来,一旦出了事,便是马县令的过错了。
是这个道理。
马县令也是个有趣的人, 明明是他自己存了私心,他偏要问刘大郎,若驳回了原告,日后他把卫娘子打死了怎么办。
华阳听得有趣,兴致勃勃问:那刘大郎是怎么说的?林秋曼笑道:他自然回答不会,于是马县令又问卫娘子,驳回了原告她又当如何。
卫娘子说既然没有了生路,定要咬下刘大郎的肉来方能泄心头之恨。
刘大郎怕了吗?马县令是个妙人儿啊,问刘大郎跟这样的娘子睡在一起能安稳吗?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林秋曼继续道:刘大郎怂了!华阳听得痛快,拍大腿道:问得好!林秋曼也很爽,马县令就是个人精,对世情百态了如指掌。
那阿芫呢,按理说是不会判给卫娘子的。
奴事先跟卫娘子说好了的,如果要打赢这场官司,她就得舍了颜面,所以在公堂上她咬牙把衣裳脱得只剩下亵衣,让众人看看刘大郎到底是如何毒打她的。
这是最有力的证据,后来阿芫也脱了衣裳让马县令看身上的伤,不然阿芫是要不到手的。
华阳皱眉道:一个女郎家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裳,也实在失节。
林秋曼却不认同,连命都没了,还要节做什么?又道,这原本就是一场打不赢的官司,若不把罪证赤-裸-裸地摆出来,哪能起到震慑人心的效果?华阳没有辩驳。
林秋曼认真道:起先马县令想驳回原告的依据就是没有伤筋动骨,没有伤及性命。
若卫娘子实在气不过,大不了把刘大郎关几日吓吓,这样判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华阳忽然问:你是怎么想到用政绩考核制来敲打马县令的?林秋曼:上回接徐娘子的事又坐了回牢,可把奴给整郁闷了,这回长了教训,便事先去晋王府讨教一二。
华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五郎指点你的?林秋曼有些困惑道:奴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当时他好像有些生气,只说了一句让奴回去问大哥当官的最在意什么。
后来奴在马车上仔细琢磨了一番,才想到了这茬,若不然卫娘子的命定然是救不了的。
唉,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至理名言!大长公主说得对,一个不慎,一条命就搭了进去。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隔了许久,华阳才道:秋猎回来后,你陪我去一趟冀县吧。
林秋曼:???华阳解释说:我想去请一个人,她曾是宫里绣坊的管事,绣艺精湛,很有一番本事,后来还乡回了冀县,我打算把她聘回来。
林秋曼高兴道:能入大长公主的眼,必定是极好的。
华阳继续说道:我准备从绣工做起,分三个等级,没有基础的,有基础的和拔尖儿的。
像有天赋的这种就仔细培养着,日后可以往宫里头送,或往江南织造推荐。
这主意好。
资质平庸的,若有门路,便往周边小作坊引荐。
若是双方都达成意愿成了,则抽取一定的佣金做酬劳,以求双赢。
看来大长公主是费了心思的。
那是自然,我华阳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致。
那大长公主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想好了,就叫华阳馆。
林秋曼抚掌道:到时候可以在衙门口贴招募告示,定一个名额,先来的十人可免教资,鼓励有心人参与。
华阳点头。
队伍行至正午时分,一行人在驿站落脚。
此次随行骊山的除了皇室宗亲外,王公大臣也有不少,皆带了自家小郎君们一道随行。
林秋曼一直跟在华阳身边,待到用午饭时她才看到李珣,宋致远也一同来了的。
这回华阳待她的态度极其热忱,如果先前算得上酒肉朋友,那这次就是愿意交心的,甚至与她同坐一个食案。
林秋曼简直受宠若惊,深刻地感受到了阶级地位得到了跨跃性提高!上回李珣被她用礼教洗涮,这回对她的态度特别疏离,连看都没看她,只问道:听说阿姐最近散了好些人出府?华阳:是散了不少,豢养着铺张浪费。
李珣打趣道:阿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觉悟?华阳随口敷衍,还不是御史台那帮人,老跟我过不去。
对面的宋致远默默地垂下头。
华阳觉得那道秘制肉脯挺好吃,拿公筷给林秋曼夹了一块放进碗里。
林秋曼兴致勃勃地尝了一口,赞道:是挺不错。
华阳:你再试试那道甜羹,也很不错。
李珣瞅着二人亲昵热络的举动,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致远也有些受不了两个女郎这般腻歪,跟小两口似的,他故意问道:上回听二娘说起卫娘子的官司,可上过公堂了?林秋曼放下筷子,说道:初三那天上过公堂,卫娘子的官司赢了。
宋致远有些诧异,可否说来听听?林秋曼简单叙述了一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李珣则一直没有说话,脸色不怎么好。
老陈敏感地察觉到自家郎君怪怪的,小声问:郎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所有人都看向他,李珣淡淡道:没什么胃口。
华阳这才想起了什么,问:听说你前几日病了两日,连政事堂都没去,可大好了?李珣面无表情回道:劳阿姐关心,小染风寒已大好。
说完用余光瞥了一眼林秋曼,心里头更不痛快了。
那厮丝毫没有觉悟到自己闯了祸,胃口好得不像话。
李珣不想被她碍眼,没吃几口就离开了。
饭后人们会歇上一个时辰赶路。
卫娘子的案子林秋曼到底是受了益的,特别诚心去道谢。
李珣听老陈说林二娘来见礼,不耐烦道:打发她去。
老陈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抵触,倒也没有多问,自顾去了。
谁知走到门口时,李珣又改了主意,你回来。
老陈:???李珣:让她进来。
片刻后,林秋曼被请了进来。
李珣板着一张棺材脸,官威范儿十足,很有震慑力。
林秋曼选择忽视,行福身礼道:那日多谢殿下指点,奴才侥幸救得卫娘子性命。
说罢跪下磕了三个头。
李珣盯着她没有说话。
林秋曼欲起身时他忽然道:我有让你起来吗?林秋曼:???她诧异地偷瞄了他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只得继续跪着。
李珣心里头不痛快,阴阳怪气道:你林二娘倒是个人才,拿捏人的本事还不小。
林秋曼没有说话,因为她忽然悟明白了,那日她拿礼教压制他,怕是被记了仇。
不过她素来不要脸,装傻充愣道:奴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李珣冷笑,讥讽说:看来林家家教不严,教了你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林秋曼憋不住回怼他,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奴的父亲去世得早,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奴也实在没办法。
李珣被噎着了。
林秋曼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李珣不服气跟她杠上了,微微前倾身子问:女德女戒,你总学过吧?林秋曼愣了愣,困惑道:奴学过。
李珣质问:你既然知道女德女戒,那中秋你和男子独处,你阿娘可有教过你这是非常失德的?林秋曼:……她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又吐不出,差点憋死。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钓鱼执法!林秋曼很想拍案而起,忍着小脾气道: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珣斜睨她,你说。
林秋曼理直气壮,殿下权贵之人,奴身份卑微,不可违命。
李珣像听到了很有意思的话,缓缓起身,抱手走到她跟前,微微弯腰意味深长道:如此说来,若我用权势欺人,便能胁迫你做任何事,对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林秋曼总觉得哪里不对。
二人对视,李珣看她的眼神有些炙热,蕴藏着试探的危险。
林秋曼认真思索了阵儿,大义凛然回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李珣冷嗤一声,嘲弄道:贫贱不能移,当初甄二娘败我名节,华阳府仅用民宅商铺就把你收买背锅,这就是你所谓的贫贱不能移?林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