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以后, 楚烟果然忙了起来,开始大量接外出的翻译活,她没有和同学一样去大公司或者考研出国, 她人生追求不高,能养活自己、自由不受限就好。
哦,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陈璟礼, 能够养活她和陈璟礼就可以了。
所以最近两个月她接的活很多, 但考虑到陈璟礼的身体情况,大部分工作都是白天出去晚上回来。
还是提前准备好午饭,晚上给他点外卖,或者等她回来一起吃。
楚烟还教了陈璟礼怎么泡泡面, 因为偶尔有突发情况,她临时要出门,回来的时间也不确定, 就让陈璟礼吃泡面, 或者给他买了很多饼干面包, 让他临时充饥。
陈璟礼从来不说什么,楚烟突然要出门, 他就老实地啃饼干、喝牛奶, 乖乖地在家等她。
楚烟时常有种老母亲出门挣钱, 儿子一个人在家孤苦无依的错觉。
楚烟被自己想法雷得不行,好在陈璟礼虽然乖巧, 倒也没因为这些事对她表现出可怜,只是她每次回来, 对方都很开心, 直到睡觉前都要跟在身后。
楚烟偶尔会陪陈璟礼看会电视, 或者给他讲一下工作上的事, 看看她外出拍的照片,生活倒也其乐融融。
忙了近两个月,楚烟感觉可以歇一下了,所以接的都是不急的活,报酬也低。
她不是很在乎,本来是想休息一段时间,想了想还是保持工作,不让大脑完全休息。
时间空了以后,她开始考虑找陈正祥了解陈璟礼的病情,让佣人传了话以后,她以为至少要好几天才能见到陈正祥,没想到当天晚上佣人就来通知她去主楼了。
楚烟有点意外,对陈璟礼简单叮嘱了两句便走了。
此时是晚上八点,吃过晚饭的时间。
楚烟不知道陈正祥是刻意选的这个时间,还是只有这个时间有空。
楚烟觉得是后者,陈正祥虽然城府深,倒也不至于和她一个无关紧要的晚辈耍这种心眼,不是他多磊落,而是这种人惯有的傲慢,谁会在意路边的蚂蚁呢?对陈正祥来说,她和陈璟礼现在都是路边的小蚂蚁吧,随便踩一脚就死了。
楚烟自嘲完毕,跟着佣人进了主楼。
偏厅里,陈正祥和妻子于曼正在喝茶,没有看到他们的一双儿女。
楚烟自然地和他们问好,在空的位置上坐下,佣人端上清茶,楚烟接过来,放在手边没有喝。
于曼笑容温和,陈正祥态度和之前一样,不冷淡也不热情。
即使四个月没见,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当然,楚烟也表现的很自然。
和两人分别问好以后,陈正祥说:你和璟礼最近怎么样?公司太忙了,没有顾得上你们。
楚烟微笑,我们很好,您不用担心。
您和妈身体怎么样?公司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于曼接话,语气无奈:关于工作和健康,我和你爸爸也说了很多遍,他不听,上个月刚进了医院。
楚烟面露关心:您身体怎么了?严重吗?陈正祥摇头,说:只是小感冒,住了几天院就回来了,没事。
楚烟松了一口气,劝道:您真的要保重身体。
陈正祥点头,态度还算温和,嗯。
楚烟喝了口茶,几人又寒暄了一会,陈正祥突然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璟礼有什么事?他认为楚烟是有事情求他,无外乎是工作或金钱上有困难。
楚烟礼貌地笑了笑,说:我想了解一下璟礼的病情,他的脑袋……是怎么受的伤,现在里面还有损伤吗?陈正祥似是意外,但表情维持的很好,几乎没有变化,倒是于曼,楚烟看到她端茶的手似乎抖了一下,但脸上是和陈正祥一致的意外。
楚烟挑了挑眉,收回目光,看向陈正祥。
陈正祥回忆了一番,说:车祸,对面司机酒驾,当时就被拘留了,现在大概还没出狱。
璟礼的大脑的确受过伤,做了手术,但过程很顺利,恢复情况也良好,出院时医生诊断并没有生理上的病症。
意思就是陈璟礼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
楚烟皱了皱眉:那他现在……陈正祥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沉声说:我找了国内外的专家给他会诊,找不出导致他现在病情的原因。
最后推测是可能心理上的问题,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楚烟惊讶,这就是大众常说的PTSD,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病症。
但陈璟礼怎么会得这种心理疾病?楚烟相信一个人的面相不会骗人,虽然陈璟礼时常傻笑,但她还是觉得对方是一个心智非常坚定的人,而且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有陈正祥这样的父亲,陈璟礼不像是会心理脆弱的人。
或许她对真实的陈璟礼并不了解……楚烟在心里分析情况。
陈正祥手指敲击扶手的动作快了些,又莫名放慢。
楚烟不动声色地观察,清楚这些动作可以表现出主人真实心里想法和情绪。
陈正祥此时内心并不平静?楚烟眉心皱得更紧。
陈正祥缓缓开口:看过很多心理医生,效果不显著。
果然……楚烟没隐藏好眼里的失望——也就是说,针对陈璟礼目前的病情,没有任何可行的治疗方法。
楚烟倒是相信陈正祥没有撒谎,她对陈正祥的感觉很奇怪,一方面他对陈璟礼在陈家的遭遇视若无睹,这样的冷漠让楚烟觉得他和其他人没差别,另一方面却又对她了解陈璟礼病情有问必答,态度平和自然,从微表情和小动作来看,十分坦然,说话时也没有任何犹豫,这代表他说的都是实话。
反观陈璟礼的后妈于曼,中途插了好几次话,在询问要不要续茶,又让佣人端来果盘和甜点。
陈正祥对此倒是没什么不满,摇了摇头便继续说。
楚烟饶有兴致地观察于曼,她觉得这才是她来了解陈璟礼病情,陈家人应该有的反应。
楚烟觉得他们应该都不想陈璟礼恢复正常吧?或许陈正祥不一定?难说……楚烟点了下头,说:我可以看一下璟礼的病例吗?陈正祥微微惊讶:病例?于曼接话:烟烟你懂医学呀?看的懂病例吗?楚烟笑了笑,我外公去世前是医生,我幼年时时常去医院探望他,耳濡目染也懂一点。
于曼也笑了一下,抬手想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然而楚烟却看到她的长发是盘起来的,额头和鬓角都很干净,没有头发。
陈正祥点头,对于曼说:你去我书房把璟礼的病例拿下来。
于曼站起来,问:放在哪里呀?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书架最底下一层。
陈正祥淡淡道。
于曼嗔道:你书架那么大,那么多书,我怎么找嘛……陈正祥抬了下手,让一个年龄大的佣人陪她去,对方在陈家工作了很久,对他书房的构造的确比于曼熟悉。
于曼表情未变,无奈道:好吧好吧,那你们多等一会哦。
说完就和佣人上楼了,楚烟本来觉得她和陈正祥应该沉默的应对等待的时间,但陈正祥还是开口平静地和她聊天,当然,大部分是围绕陈璟礼的。
这让楚烟心里对他的感觉越发怪异。
陈正祥对陈璟礼到底是什么想法?最开始她以为是完全放弃,今晚她又感觉好像不是?很矛盾。
于曼说是要等很久,但最多也就用了五分钟,她就和佣人下来了。
陈璟礼出事后的病例和诊疗资料都放在一个文件袋里,于曼把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资料拿出来给楚烟。
楚烟看了看,和陈正祥说的相差无几,医生也大多是行业内的顶尖——陈正祥的确曾经为陈璟礼很尽心的治疗过,可惜结果不好。
楚烟把病例放回去,想了想,说:我可以带璟礼去医院看看吗?我外公在世时有几个朋友,是脑科的专家,或许有方法治好他。
陈正祥还没说话,于曼就说:我们当时也找了很多医生,请了国外的专家会诊,吃药住院,治疗了很长时间——于曼看了看陈正祥,陈正祥手指又轻敲扶手,没什么表情。
于曼继续委婉地说:璟礼现在的情况可能和车祸受了刺激有关,出门或许会加重他的病情……陈正祥嗯了一声,缓缓道:的确是看过很多医生,璟礼现在不适合出门,不用带他去医院折腾了。
楚烟也理解,他们给陈璟礼请的国内外专家大概比她认识的医生技术好很多,不相信她也正常。
至于是不相信还是其他的原因不同意她带陈璟礼看医生,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过楚烟刚才看过病例,陈璟礼的情况和陈正祥描述的一样,头部CT那里可以清楚看到当时的他大脑损伤已经完全恢复,目前来看的确有很大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但楚烟还是觉得和车祸时受了刺激无关,但她来的太晚,陈璟礼已经出事两年了,她有心帮忙,现在看来希望也很渺茫,想治疗更是无从下手。
楚烟思考了几秒后,说:您说的对,是我唐突了,还是您和妈想的周到。
于曼再次捋了捋头发,楚烟盯着她的鬓角,于曼指甲不小心勾了一缕头发下来,楚烟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于曼放下手,柔声说:璟礼也是我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着急,也很担心。
但担心没有用,璟礼虽然目前失去了记忆,但至少身体健康……我们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不要再发生任何意外了。
陈家可以养他一辈子,就是委屈你了。
于曼神色歉意。
楚烟不卑不亢:璟礼很好,我也希望他可以平安健康,不再发生意外。
我和您的想法一样,不过既然是心理原因造成的,说不定璟礼哪天就突然就恢复了。
于曼:是呀,至少心理医生也说,这种情况如果各种治疗都没有用,那就尽量不要刺激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恢复正常的。
楚烟点头,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爸妈了,先回去了。
陈正祥嗯了一声,于曼送她到门口,温声叮嘱:路上小心。
好的。
楚烟笑了笑,迎着月光往她和陈璟礼的小楼走。
于曼站在门口看她的背影,过了许久都没动。
已经快十月了,她还是穿着一身露肩长裙,温婉高贵。
方才和她一起去找病例的佣人为她披上披肩,说:太太进屋吧,晚上温度低,风凉。
璟礼娶了一个好媳妇。
于曼似是感慨,拢了拢披肩,和她一起进去了。
偏厅里陈正祥已经不在了,只剩桌子上喝了一半的茶。
陈璟礼的病例还放在桌子上,于曼拿起来看了看,重新放回去,带着去书房找陈正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