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行刺寿王, 为什么让你去江南?江清波皱起眉,把几瓶金疮药放进行囊里。
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陆明洲。
这几日寿王被行刺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她这不出门的人都听到了风声。
听说刀刃刺中心脏位置, 若是再深半寸,寿王就在孟婆汤的摊子上喝汤了。
根据那名小厮的口供,齐王之子躲在江南。
太上皇让我去看看。
陆明洲放下茶杯, 沉默一瞬, 露出微笑。
那小厮挺有意思的, 审问不过半炷香就招供。
齐王之子看人不大行!江清波翻了个白眼。
拱卫司什么审讯过程自己心里没点数?更何况你老亲自监审, 能坚持半柱香那都是勇士。
这次刺杀闹得挺大。
太上皇让陆明洲亲自走一趟, 足见对此事的重视。
那齐王生前是个能折腾的, 生的儿子比他还能折腾。
她在心底给父子俩比了个大拇指,都是能折腾的人。
她走到妆奁前, 从小屉里拿出一个荷包。
眼底滑过犹豫, 片刻又被狠狠压下。
还是得给不要脸的男人发银子。
江清波心底叹口气,很想装傻,目光盯着桌边的账本,想起几天前陆九来到秋水苑说的话。
夫人,这些都是少爷让我送来的。
两名军卫放下沉重的木箱子。
江清波以为对方良心发现送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慰劳她。
打开一看, 脸上的笑容僵住。
箱子里满满一箱账本。
良心这玩意陆明洲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有。
账本不是已经都送完了,怎么还有。
江清波咬牙切齿开口。
这些是少爷名下的田庄,少爷说交给您一起打理。
王八蛋不是人,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压榨?压着暴躁的心情翻开账本,随即愣住。
田庄的账目清晰, 整洁。
每年的收成都不错。
与京都那些铺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一进一出刚好抵平。
江清波不理解。
让她管理京城的铺子, 可能是想改变亏损。
把这些盈利的庄子给她是什么意思?陆九似乎看出她的茫然, 开口解释。
这些田庄和铺子是少爷所有的产业, 一点都没藏私。
全交给夫人打理。
陆明洲要把钱都塞进她的口袋?有钱收爽是爽。
就感觉哪里不对。
江清波皱起眉。
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沉思片刻想不到答案,也懒得再想。
回过神来发现本该离去的陆九还站在原地。
你还有事?江清波问。
就是就是……陆九吱吱呜呜半晌,心一横闭上眼。
少爷借了十两银子,夫人能不能帮忙还一下。
……???真借了?江清波震惊瞪大眼。
她以为只是陆明洲信口胡说。
卖一卖惨而已。
借了。
少爷的钱都贴补出去了。
为了给您买点心少爷让小的付的银子。
那些都是小的攒下来娶媳妇的银子。
陆九哭丧着脸,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陆明洲这是穷成什么样了?江清波叹口气,吃自家卖得点心还要贴钱。
这也是头一回。
她看陆九实在可怜,又是人家的老婆本。
只能帮陆明洲还了。
她长长叹口气。
手上捏着陆明洲全部财产,就得管他的衣食住行和日常花销。
拿起荷包塞进陆明洲手中。
省着点花。
陆明洲不明所以盯着手中的绿色荷包,从里面翻出一千两的银票。
随后怔愣住。
夫人这是?应急银子。
陆明洲看看手中的银票,又看看江清波。
沉默片刻,扬起唇角。
为夫多谢夫人慷慨解囊。
江清波不在意地挥挥手。
脑海里又想起陆九的话,眼皮跳了跳。
又从袖袋里摸出块玉佩。
沿路到江南有不少我名下的客栈。
你看见左下角印着清字就出示玉佩。
包吃包住。
别在借钱结账了。
江清波露心底太口气。
吃自家点心还要倒贴钱,她真是不想再经历一回。
陆九找你要银子了?江清波露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明洲摸摸鼻子。
为夫知道了。
江南各城都有医馆在我名下,你若是受伤可以直接去。
保证安全、私密。
并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夫人想得周到。
能娶到你,为夫之幸。
江清波抽抽唇角不想和他打官腔。
她是不想被人找上门要银子,还是自己出银子贴补。
那感觉……想想都觉得窒息。
说话间。
江清波将男人送到院门口,拿过绿衣手中的包袱塞在他手中。
对了,我觉得有些管事不太适合管理铺子,想给他们换一换位置。
你觉得如何?毕竟有些人曾经是他的下属的家眷你安排即可。
这些事以后你自己看着办,不用知会我。
真不管?你是我夫人,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江清波挑眉,男人是真的打算彻底放手让她折腾。
都这样说了,还叽叽歪歪就不是她了。
行吧,我自己弄。
到时候有人找你诉苦,可别来找我要说词。
放心,为夫说到做到。
江清波满意了,眼底的笑容真诚几分。
陆明洲若是当个老板,一定是个不错的好老板。
那乞丐的身后之人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你暂时别出门。
最近京城怕是乱上一段时间,以防别人浑水摸鱼。
有事情交代秦章替你办。
陆明洲严肃的说。
我省的。
陆明洲交代完毕,拎着包袱转身离开。
黑色的狐裘披风随风摆动。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披风上,没多会消失不见。
江清波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拢了拢披风,抱着暖手炉转身回了屋。
陆明洲离开京都半个月之后,京城果然乱了。
拱卫司右指挥使郁佟带着人穿行各大街市。
古董铺子,酒楼,宣纸铺子……均被查抄。
这些铺子都是扎根京城二十年的老店。
这些人藏得真深。
不进入拱卫司当一名刺探情报的密探着实可惜。
更令江清波震惊的是,其中还有一家老牌的点心铺子。
她曾经尝过他家点心,味道一绝。
她不知道齐王之子适不适合做皇帝。
但经商真的很有一套。
瞧瞧这些商业版图,业务发展广泛,且有口皆碑。
齐王之子可惜了。
好好的经商奇才偏偏喜欢造反!江清波叹口气。
那家点心铺子也可惜了,以后都吃不到了。
那味道连她家那些名厨都无法完全复刻。
想着以后吃不到,又长长叹口气。
小姐可别再叹气了。
一个时辰你起码叹气十五次。
绿松走进寝房说道。
我一想到被查封的点心铺子从此只能成为我的回忆。
就觉得心揪着疼。
江清波又叹口气。
多么好吃的点心,说没就没了。
早知如此前几天就该多买几盒,现在没了。
小姐快把脸上的悲伤收一收,雀儿姑娘来了。
雀儿?大嫂想我了?江清波一扫之前的颓废,从贵妃榻上坐起身。
快请进来。
大姑娘安。
夫人让奴婢给您送些点心。
雀儿行了一礼说道。
让你特意跑一趟送点心?江清波接过食盒,吃了一块点心,满足的舒展眉头。
是嫂嫂有事交代吗?京城现在乱的很。
夫人让您最近别出门,也别贪图某些铺子的点心偷偷溜出去。
安全重要。
我不是那起人!夫人可真有先见之明,小姐正惆怅那家被查封的点心铺子呢。
再过一会,多半就要想方设法去搞点心方子。
绿衣和江清波同时出声。
江清波:……没见过这般喜欢拆台的丫头。
奴婢会如实与夫人禀告。
雀儿说。
……这就别说了,我没打算去。
大姑娘可要把话记在心里才好。
雀儿垂头失笑,片刻又开口。
听说姑爷去了江南,会去拜见公主殿下吗?我爹让你问的。
雀儿笑着点头。
陆明洲去办差事。
估计没时间去探望外祖母。
江清波心里滑过懊恼,临走前光惦记那些铺子的事情,也忘记问陆明洲。
大概是不会去的吧?外祖母不喜欢拱卫司。
赐婚陆明洲的事情是父亲写信告知,之后她也未收到只言片语,可见外祖母心里多抵触。
这一年里的通信中外祖母从未提起过陆明洲这外孙女婿。
这要是见面……不,见不了面。
多半陆明洲会吃闭门羹!毕竟当年处理外祖父一家的就是拱卫司。
你让爹放心。
陆明洲和外祖母打不起来。
毕竟都见不上面。
小姐出——绿衣跑进花厅,看到雀儿也在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站在一旁当一根柱子。
夫人还等着奴婢,就先告退了。
雀儿的身影消失在秋水苑大门。
江清波咬了一口点心,侧头看向站在门口当木桩子的绿衣。
你这急忙慌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奴婢刚刚经过后花园,看见温叔被侯夫人身边的丫鬟请进府里了。
江清波吃点心的动作顿住,眼底浮起疑惑。
温叔可是当铺的掌柜。
侯夫人是缺钱了,要典当物件?你确定是温叔,没看错?奴婢看得真真的。
蹲在外面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出来。
典当一两个物件也不必这么久,这是要典当多少东西?而且还如此不避讳人。
江清波嗅到一丝不寻常,眉梢不由得皱起。
你出府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一会就去。
绿衣当天出府,回来带了一个大消息。
小姐打听到了。
侯夫人要把侯爷的私藏,还有一些铺子都卖了。
大概六十万两银子。
六十万两银子?江清波坐直身,心里压不住的震惊。
侯夫人兑现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来不及细想,她吃下最后一口点心,朝绿衣招招手。
你去让温叔准备准备,不管侯府典当什么物件一律吃下。
奴婢明白。
绿衣转身又离开秋水苑。
江清波喝一杯茶,皱起眉透过窗看向明镜堂的方向。
典当如此多的物件,还如此不避讳人。
侯夫人一闺阁妇人不会需要这么多银钱。
那么要典当这些物件的只有可能是武安侯。
她的眉头皱成川字。
公爹典当这么多物件干什么?需要兑换如此多地现银,不太正常!过了没两天,明镜堂请各房前去。
江清波猜测或许与兑现大笔银钱有关。
天上的鹅毛大雪未停,她拢了拢狐裘大氅,抱着暖手炉前往明镜堂。
她到时,花厅已经坐满了人。
二房众人原本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看到江清波出现,脸色冷了下来。
尤其是单慧君和梁宜静。
可谓是在线变脸。
江清波脱下大氅,抱着暖手炉走到二房对面坐下。
目光掠过婆媳二人。
心头一阵无语。
不就是她脸上的红疹消下去不少。
离恢复容貌指日可待。
这两人至于么?不过今天她没功夫搭理二房的人。
抿了口茶,不动声色打量上手的温静。
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团淡淡地乌青。
眉眼之间萦绕着愁绪。
江清波微微蹙眉。
凑了六十万两银子,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难道银子还是不够?到底是多大的窟窿,六十万两银子都填不平!这事越发不对劲了!厅外脚步声响起。
没多会武安侯走进花厅。
江清波随着众人站起身行礼。
微微偏头,悄悄瞥了眼武安侯。
他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愧是经历过夺嫡的老臣,情绪管理没的说。
大家坐吧。
武安侯说。
江清波随大流坐下,抿了口茶。
静观其变。
今天让你们来是说一件事。
武安侯沉默片刻又说。
侯府遇到大事,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府里值钱的物件和铺子已经典当了六十万两银子。
各房均是一脸惊讶,小声的与身边人嘀咕。
江清波早就知道典当的消息,但听到武安侯说出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还是吃了一惊。
垂下眼睑。
脑海思绪翻涌,想到半年前武安侯从兵部转职进户部。
眸底精光一闪。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爹,到底出了何事,需要如此多的银子?陆明钧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江清波合上唇,看向上首的武安侯。
她也很想知道。
什么事你们莫管。
若是不能在七天内凑齐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全家都要下大狱。
武安侯沉吟片刻又说。
今日叫你们来只是知会一声,莫要在私下胡乱揣测。
等府里渡过这次难关。
该分给你们的都不会少。
这银子还差一半。
儿媳愿意拿出体己银子贴补一些。
虽然杯水车薪,但也是儿媳的心意。
单慧君说着,目光落在江清波身上。
三弟妹嫁妆也不少,是不是也该出一点银子,让府里渡过难关?江清波险些被单慧君的话弄笑了。
做什么事二房的都要拉她一起,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江清波放下茶杯,从容地对上单慧君的目光。
微笑着开口。
我出多少,二嫂就能出多少?当然,大家出一样多也不会心里有疙瘩。
单慧君同样微笑着。
那我出三万两吧。
单慧君撇撇嘴。
三万两?这么少都不够零头呢。
三弟妹也太抠——黄金。
单慧君:……给你个机会,把这两个字收回去。
江清波对上她如锅底般黑的脸,笑容更加灿烂。
两房各三万两黄金。
银子好像就够了。
单慧君:……我他妈去哪里弄三万两黄金?二嫂,你不会拿不出来吧?单慧君对上江清波那双无辜的大眼,气得脑仁充血。
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三万两黄金是吧,你能拿出来,我就能拿得出来。
单慧君冷哼。
可别说得好听,到时候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啪——武安侯一掌拍在撞上,目光冷冽。
我武安侯府就算落魄,也没有要儿媳妇拿出体己钱的地步。
一群不省心的,都给我出去。
江清波从容起身离开花厅。
她一向不惹事,最是省心。
武安侯骂的人一定不是她。
出了明镜堂院门,寒风袭来。
耳畔忽然想起一声冷哼。
江清波拢大氅的动作顿住,偏头看向冷着脸的单慧君。
黄金我私库里就有。
二嫂明儿个能拿出来吗?单慧君:……有银子了不起?二嫂不会真的拿不出来吧?江清波掩唇轻笑。
没银子就要低调,免得让别人有了希望,然后失望?你——三万两黄金你有?江清波挑眉。
单慧君:……闭上嘴,做一个绝代美人很难吗?没钱,就要低调!江清波拢好披风,朝二房等人露出笑容,潇洒转身离开。
单慧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愤甩了甩绣帕。
转身看向陆明钧父子。
把你们手上值钱的物件都拿出来,明儿个就拿去典当。
等我们帮公爹渡过这次难关,还怕世子之位跑了?陆明钧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京都西城某宅院。
跳跃的烛火勾勒出两道身影,墙壁上两只酒杯相碰。
大人,鱼儿咬钩了。
武安侯府这次绝对逃不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