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夫, 他怎么样?江清波看向床上双眼紧闭的男人,又看向被血染红的衣裳。
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目露忧色地望向大夫。
情况不大好。
左大夫花白的眉毛皱起, 神色越来越严肃。
中毒深,外伤也重。
有个好身体也不是这样折腾法。
要不是遇到我,这会都该去见阎王了。
左伯伯别动气。
他还在昏迷, 您老说再多他也听不见呀。
江清波摸了摸鼻子, 露出个笑。
要不等他醒了, 您老慢慢数落?……左大夫瞪她一眼, 冷冷开口。
老夫已经施针展示压制住毒性, 待我回去换个方子, 过几天就能清除余毒。
左伯伯辛苦了。
他的外伤很重。
要好好休养,莫落下病根。
左大夫顿了一下, 又道。
忌房事。
……她脸上写着禽兽二字吗?江清波转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唇角扯了扯。
陆明洲都丢了半条命了。
她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对他下手。
再说了, 她又没又特殊癖好!我明天再来施针,你好好照顾他。
左大夫说着起身,拔下陆明洲身上的银针插进布包里,合上医箱准备离开。
左伯伯隐着些,对外若有人问起, 您就说是我病了。
老头子知道轻重。
绿衣送一送左伯伯。
朝门外的绿衣招招手。
江清波转身拿起一旁的大氅递过去。
左大夫头发花白。
早年因为冤案入狱受刑伤了根本,每到寒冬身子总有些不爽利,且年纪又大了。
她很不忍深夜还打扰老人家休息, 尤其是大雪天。
但陆明洲的伤实在太重,没他不行。
她顿了一下, 又耐心交代。
雪大路滑。
您老人家慢一点。
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唠唠叼叼, 烦死了。
当初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丫头养老。
左大夫嘴上骂骂咧咧, 眼底却带着笑意。
属实的口嫌体直。
江清波扯了扯唇角, 只当做没有听到。
老小孩,说的就是左大夫了!江清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笑着摇了摇头。
回头看见绿松抱着血衣离开,连忙将人叫住。
照例拿到厨房烧了,别让人知道。
奴婢明白。
再去厨房端一碗温水给姑爷。
江清波看着陆明洲干裂的唇瓣说道。
奴婢这就去。
江清波替陆明洲掖了掖被角,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偏头看向昏迷的陆明洲,眉梢微微皱起。
男人去趟江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都三天了还没有醒来。
是的,三天前的深夜,男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寝房外的小厅里。
吓得她手中的神仙醉都掉了。
江清波忙不迭跑上前。
又看向握着匕首,摆开姿势的绿松。
你们……怎么回事?我——绿松忙收起匕首。
张嘴解释却没有发出声音。
连忙解了自己的哑穴。
不是奴婢。
刚才有人翻窗进来。
奴婢以为是贼人,想要打一顿抓起来。
刚动手就被点了哑穴。
然后姑爷就自己倒了——别说了,快去把左大夫叫来。
江清波蹲下身查探伤势,陆明洲双唇发紫,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
身上的血不要钱地往外冒。
指腹贴着脉搏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
她站起身正要叫人来将陆明洲搬到床上。
衣袖被人拉住。
回头看向突然睁开眼的男人。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府里不安全,别让人知道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放心。
脚步声将江清波从三天前的惊吓中拉回现实。
她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
给陆明洲喂点水,慢一点。
她说完却不见绿松动作,江清波偏头看她。
你愣着干什么呢?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
为了奴婢这一条鲜活的小命,这水还是您喂吧。
绿松垮下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陆明洲,把碗放进江清波手里,转身跑了。
……江清波翻了个白眼。
喂水而已,至于吗?绿松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
她看向床上的陆明洲。
男人这次的伤势真的凶险,若是再晚一个时辰,毒素攻心,神仙都难救。
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虽然她很想做一名寡妇继承陆明洲的遗产,但并不是男人伤重惨死在她的寝房。
想到那种可能,江清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让她夜里如何好意思梦见年轻的俏郎君?江清波坐回凳子上,拿起勺子沾了水,轻轻打湿男人干裂的薄唇,随后一点点慢慢喂进嘴里。
半勺水喝了一半,从唇角处流出一半。
江清波用绣帕擦拭即时,没有打湿枕头。
不多会,一碗水去了一半。
江清波放下碗。
把湿掉的绣帕扔到的桌上。
回过身对上一双幽暗的双眸。
她惊诧地瞪大眼,小跑到床边。
你终于醒了。
陆明洲的目光盯江清波好一会,渐渐才回了神。
张嘴说了一句话。
只是他的声音嘶哑,吐字不清。
江清波越听眉梢皱得越紧,在脑海里来回地想,愣是没有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先等等。
江清波走到妆奁边拿出个白色瓷瓶,摸出个药丸塞进男人的嘴里。
又把剩下的半碗水送到唇边。
有没有人知道我回来?陆明洲喝完水立刻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
好在这次江清波听清了。
放下碗,给了男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都交代下去了。
绿衣她们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信得过。
不会有人知道你现在就在秋水苑。
陆明洲点点头。
我身上的毒——压制住了。
左大夫说明天再来施针,过几天就能清除余毒。
江清波打断他的话。
就是外伤很重,需要好好休养。
他——放心,左大夫从我五岁起就来身边。
信得过。
江清波看他神情就明白了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开口解释。
陆明洲闭上嘴,盯着江清波唇角扬起。
做的很好。
你到底怎么回事?搞成这副样子回来。
江清波打量他苍白的脸。
皱起眉,问出心中的疑惑。
遇上一群老鼠。
一群老鼠就把你搞成这个样子?江清波挑起眉。
进入拱卫司的男人不是都很能打吗?让夫人失望了。
陆明洲失笑。
好在那一群恶鼠都被我杀了,一刀一颗头,上千颗头堆在一起有小山坡那么高。
鲜红的血——陆九呢?江清波不想听男人说细节吓人,直接转了话题。
她眼底滑过疑惑,陆明洲伤成这样了,陆九还能活着吗?他们带着犯人走了另外一条道。
老鼠都在我这边,他们应该没事。
你一个人对付那群老鼠?江清波惊呼出声。
不然?让老鼠帮你夫君?……江清波露出个不失礼貌的笑。
她错了,能统领拱卫司的男人果然很强!看到男人挣扎着要起身,连忙上前将人按住。
你得伤重,别乱动。
需要什么说出来,我帮你。
我想如厕。
我帮——嗯?好一会,江清波才反应过来陆明洲说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僵住。
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事,她帮不了!一只缠着纱布的手伸到眼前。
江清波眨眨眼,茫然看向陆明洲。
干什么?拉为夫一把。
江清波扶着人坐起身。
正想让开,那缠着纱布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懵了一瞬,看看左肩的大手,又抬头茫然看向男人。
啥意思,不是要如厕?我伤重,夫人不会让为夫自己去吧?要不我叫两人——江清波被男人的目光盯着,后面的话渐渐消音。
该死,陆明洲是个事精。
不就是扶着去如厕,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清波没有多想,点头同意了。
走吧。
站在红木便桶前。
江清波抬起头盯着房梁。
屏住呼吸,心里不停的碎碎念。
搞快点,搞快点。
夫人不替为夫解裤子,怎么如厕?解裤子这种事情也要我来?江清波瞪大眼。
随后看到男人举了举被缠着如同白茧的双手。
长长叹口气。
帮男人解了裤带,偏头过去才替他拿下裤子。
你快点。
帮忙再扶一下。
陆明洲又说。
???我扶着的啊。
男人把整个重量压在她肩上,腰都要给压弯了。
是让你扶一下。
什么我扶一下?江清波茫然眨眨眼,回头看向陆明洲,顺着他的目光往下……呆愣一秒,猛地抬起头。
红霞从脸上爬到耳朵尖。
扶扶扶……不不不,江清波猛地摇头。
一定是她听错了。
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陆明洲不可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嗯,扶一下。
陆明洲看她害羞的样子,险些笑出声。
不小心扯动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强忍着笑意。
对上江清波看过来的目光,肯定地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样。
……王八蛋陆明洲,你不要脸!不要脸!脸!为夫快忍不住了。
若是夫人不愿意,一会只能帮忙换一换裤子,顺便再擦擦身。
???所以不管怎么样,最后她都免不了和‘扶一把’见面?让她的眼睛和手纯洁的度过新年就这么难吗?夫人?扶扶扶,别催了。
江清波盯着房梁回答道。
扶一把和擦身换裤子。
她选择前者。
不就是一会的工夫。
她闭了闭眼,握成拳的双手松开。
咬着牙,伸过一只手去,刚伸到一半顿住,等了一会又往前一点点。
夫人若是在磨蹭。
就没得选择了。
……催你个头啊。
江清波瞪了眼陆明洲。
知不知道她心里承受着怎么样的压力?以为是扶一根甘蔗那么简单吗?她被催得有些烦躁。
冷哼一声。
陆明洲都没有羞耻心,她羞什么。
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那只手直接往前伸。
然后扑了个空!???扶扶扶一把呢?夫人再往前一点点。
往下一点。
再往左一点。
嗯,对了!江清波整个人被煮熟了。
耳朵尖不受控得红了。
努力屏蔽所有感官。
脑袋努力往上抬了抬。
脑海里努力回想最爱吃的菜。
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清蒸八宝猪……夫人在净房念吃食是不是不太好。
闭嘴,不准影响我。
江清波恶声恶气怼他。
脑海继续回想着其他菜。
我也不想影响夫人,但……为夫好了。
你还要扶到什么时候?……???你大爷陆明洲。
好了你不说。
江清波猛然收回头,狠狠瞪向笑得肆无忌惮的男人。
提裤子,系上腰带。
一气呵成支撑着男人回到床边。
木着脸走到铜盆前,不停搓洗双手。
背对着男人,脸上的平静消散,噘着嘴。
心里疯狂尖叫。
呜呜呜,她的手再也回不去了!我们是夫妻,夫人不必如此害羞。
陆明洲看向她的后背,不由得失笑。
你现在不许说话。
陆明洲一说话,她的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右手刚才的经历。
江清波摇了摇头。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连脑子都要变颜色了。
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
转身不期然对上陆明洲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
遗忘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
热气蹭蹭上涌,一直漫延到耳朵尖。
你别看我了。
江清波哀嚎一声,捂住双眼。
她尴尬的要冒烟了。
夫人,我们是夫妻。
江清波抿唇不说话。
夫妻也没有做到这个地步吧。
再说他们还没有洞房花烛,还不算夫妻。
寝房响起无奈的笑声。
片刻身上的那道目光终于移开。
她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一点都不想和陆明洲单独相处。
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
小姐,姑爷的药好了。
江清波的话音刚落,绿松端着药碗走进寝房。
她恼怒瞪了眼对方。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私人空间,这些丫头怎么就不能心有灵犀,感受一下她尴尬的处境?怎么了,奴婢来得不是时候?绿松被瞪得莫名其妙,茫然盯着江清波。
……闭上嘴,我们还是亲主仆!陆明洲被两人逗得笑出了声。
绿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把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抱歉小姐。
奴婢这就去盯着姑爷的吃食。
别——走!江清波刚开口要留住人,绿松已经如风一样离开寝房。
收回伸出的手,无奈扶额。
这丫头真的没眼力劲。
没看到她尴尬地想钻地洞?就不能站在一旁缓和一下气氛?她看向桌上的药碗。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笑着端起药碗走到床边。
对上陆明洲深邃的双眸,唇角僵了僵。
努力板起脸,拿起勺子吹了吹冒着白烟的药汁。
夫君喝药。
陆明洲喝了一口,五官险些皱成一团。
江清波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刚才的尴尬气氛,顿时消散大半。
随即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夫君乘热喝。
陆明洲抿着唇,双眼如一潭死水。
苦。
良药苦口。
陆明洲无视抵在唇边的药。
苦。
……大爷,你为什么这么难伺候。
江清波深吸一口气,强制按耐住双手的痒意。
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陆明洲现在是伤残人士,需要照顾的伤残人士。
起身拿过小几上的蜜饯罐子放在床头边。
僵硬的挤出个微笑。
夫君现在可以了吗?行吧。
陆明洲喝一碗药,吃掉她三分之一的蜜饯。
江清波悄悄打量男人咀嚼的嘴。
牙不酸吗?蜜饯不错,下次多备一些。
陆明洲说。
……堂堂统领拱卫司的大男人,居然怕苦。
江清波瞥了眼还在吃的男人。
这消息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江清波把药碗放到桌上。
尴尬的气氛没了,她也懒得躲出去。
伸了个懒腰坐到床边,抬手又给男人塞了颗蜜饯。
我想洗澡。
……你的伤不能沾水。
帮为夫擦一擦总可以吧?陆明洲撩起眼皮看像江清波。
……她怎么就嫁了个事精。
我回来时为了引开那些老鼠,一直在野外与他们周旋。
踩过泥塘,睡过蛇爬过的山洞。
连夜趟过一条小河沟。
上百只□□与我擦身而过。
衣服上都是它们的黏唔——我给你擦。
江清波拿起一颗蜜饯塞进男人嘴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双眼无神的盯着男人。
嫁给事精不可怕,怕的是事精不仅吃药怕苦,还深度洁癖。
身体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洗澡。
把被褥也换一下。
……好。
呵,不就是擦身么。
手已经不纯洁了。
眼睛牺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然而事实证明关系很大。
眼睛让她的脑子里的画面更丰富了!救命!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