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单慧君得到疫病消息,疾步赶往陆子慧的院子。
经过长廊,在百米开外的小花园被两名魁梧的婆子拿着烧火棍拦住去路。
三夫人下令不准靠近。
我要看女儿, 凭什么不让进。
单慧君冷冷扫过两名婆子,冷哼一声。
你们三房现在只是掌中馈就这么霸道,日后当了世子, 是不是要将我们所有人赶出去?我们三夫人是为了您好。
不领情就算了。
二夫人想要进去, 奴婢们也不好拦着。
两名婆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向后面吆喝一声, 没多会里面走来两名婢女。
还不等对方走进, 婆子犹如见到鬼一样疾步跑到一边。
没规没矩。
单慧君皱起眉, 抬脚迎向走来的两名丫鬟。
还没靠近猛然顿住脚步,瞪大眼连连后退。
两名丫鬟穿着侯府同一色的衣裙, 没什么特别。
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上和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指甲盖大小的脓包, 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巾。
左边那位高个丫鬟一边走,一边咳嗽。
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面巾。
单慧君脸都吓白了,捂着口鼻,退到很远的距离。
你们站住,不许过来。
奴婢带二夫人前去看二小姐。
高个丫鬟边说边咳嗽, 面巾上鲜红的血团不住地扩大。
这病看着很严重,听说还传染,母亲千万别冒险。
陆子宁跟在后面本想一起看看胞妹, 看到丫鬟的模样,忙拉住单慧君又后退一段距离。
梁宜静站在另一边, 脸上全是抵触。
但她什么都没说, 垂着头站在一旁装鹌鹑。
二夫人放心, 这病看着凶险又传染她人, 其实要不了命。
只是身上的脓包消退以后会留疤。
婆子说。
二夫人,子宁少爷……快随奴婢们走,院子空房多。
奴婢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
等到疫病彻底消失就可以出来了,也就两三个月而——噗通。
高个丫鬟说着话,突然昏倒在地。
矮个子丫鬟从容地吆喝一声,立刻有两名壮实的婆子跑来抬人离开。
那熟练的动作,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
矮个子丫鬟看向单慧君等人青白交加的神色,安慰的开口。
二夫人别害怕。
抬回去灌大半罐子的药就能醒,再躺上小半个月就能起来了,要不了命。
……又是吐血,又是晕倒。
严重了还要毁容。
就这还不严重?二房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每个人眼中都流露惧怕之色。
更有些人不动声色往后挪动脚步。
她们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让他们留在府里,还让她们继续待在慧姐儿的院子里。
三夫人已经把最严重的丫头和婆子连夜送去庄子治疗了,留下来都是都病的不太重。
???你眼睛瞎了吗?单慧君指着被抬走的那名高个丫鬟。
她都那样了还不严重?灌了药能立刻醒,都不算严重。
单慧君:……二夫人莫急。
三夫人已经把两名府医派进去了,秋水苑的绿松、绿梅也在里面陪着。
众所周知,绿梅和绿松是江清波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能将二人同时派进去,可想而知里面有多严重。
单慧君张嘴又合上,说不出江清波安排不妥的话。
这病要不了命,母亲还是别添乱了。
您要是被困在里面两三个月,父亲那里谁去照顾?陆子宁给丫鬟婆子们使了个眼神,扶着人转身往清风苑走。
可是你妹妹……单慧君回头看向陆子慧院子的方向,红了眼眶。
那婆子说了不致命。
若是毁了容。
我这当哥哥的养她一辈子又何妨?慧姐儿有你这个哥哥真是件幸事。
母亲回去洗把脸,千万别露出半分难过。
该出府吃席就去,别让人看出异样。
陆子宁叹口气。
年初朝里可能会有调动,父亲和孩儿都在关键时期。
可不能传出不好的风声,让侯府的政敌知道,我们这辈子怕是都毁了。
这么严重?单慧君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为娘知道轻重,不会影响到你们父子的仕途。
只是委屈慧姐儿了。
那婆子都说这病虽然传染,但要不了命。
母亲不必太过担心。
我知道……二夫人且慢……二夫人。
单慧君回头看到小花园拦路的婆子追来,脸色一沉,忙大声呵斥。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说话。
你们刚刚靠近过小花园,为了防止万一,还请用这药粉融入水洗一洗。
婆子拎着七个药包晃了晃。
我们天天守在外面,早晚都要洗。
单慧君一脸嫌弃,又不敢推迟。
拍了拍喜翠的肩膀。
你去拿过来。
喜翠一脸惧怕,可又不能违背命令。
咽了咽口水,伸出两根手指远远的拎着。
临到清风苑,陆子宁带着梁宜静告退离开。
路上,陆子宁拉着她语重心长的劝慰。
一会我娘若是让你进去照顾二妹妹,可不能答应。
可是二妹妹一个人在里面……梁宜静说着,眼眶红了。
她怎么会染上疫病。
那么多人伺候,不缺你一个人。
她的性子被母亲惯得有些骄纵,你这面团似的性子去她身边照顾,只会被欺负。
陆子宁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沉思片刻又说。
一会你回院子就装病,我会让人跟母亲说你被吓到。
我们欺骗母亲……不太好!梁宜静不赞同地摇摇头。
你就是太心善,太孝顺。
我母亲有时候对你刻薄了些,你也不同我说。
没有的事,婆母待我很好。
梁宜静挤出笑容。
我都偷听到院子里的丫鬟哭诉了,你还想瞒我。
梁宜静抿了抿唇,垂下头没说话。
陆子宁一脸心疼,更用力握住她柔软的手。
你受委屈了,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梁宜静害羞的垂下头,唇角不可觉察的扬了扬。
回到院子,陆子宁便离开了。
等他走远。
梁宜静脸上的羞怯立刻消失,换上一脸漫不经心的神情,朝站在门口的婢女招手。
查的怎么样?昨晚二小姐深夜突然不舒服,连着三次开了内院大门请府医。
间隔不超过半个小时。
怕是真的病的重。
白天还好好地,怎么晚上就病重了?梁宜静皱起眉,陷入深思。
听说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接了家人从外面捎进来的东西。
那丫鬟的家里前几天刚死了人。
小乐顿了一下。
今儿个天没亮,府里的确送走过一批丫鬟婆子,都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人。
难道真的被传染上疫病?奴婢觉得差不离。
怎么说?梁宜静问。
三夫人行事粗暴,不顺她心意的管事说换就换。
连陆二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她也是当场还回去。
难不成她还为了教训二小姐设个局?当场赏二小姐两个耳光还差不多。
梁宜静想到江清波那性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清波的确是个性情中人。
有时候我都羡慕她。
有强大的娘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敢不给脸就打回去。
不像我只能徐徐图之。
说得好听三夫人是性子直,说的不好听就是莽撞。
直来直去不知变通,府里好些丫鬟都特别讨厌她。
小乐面露不屑,看向梁宜静露出崇拜之色。
她们都很怀念小姐管理侯府的时候。
是吗?当然了。
小姐特别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姑爷拿捏住了,现在已经彻底偏向小姐。
三夫人长着倒漂亮,一点不受宠。
连过年这段时间三少爷也是隔三差五才回来。
尽说些好话,我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都是小乐帮衬的功劳,我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
梁宜静握住婢女的手,温柔而真诚地望着她。
辛苦了,快去用药水洗一洗。
千万别染了病。
我可离不开你。
谢谢小姐关心,奴婢这就去。
脚步声远去,寝房安静下来。
梁宜静放任灿烂的笑容爬上脸颊,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
江清波漂亮,娘家强大,可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陆子宁退婚。
就算是嫁给陆明洲,也是不受宠的主。
她半倚在软榻上,慵懒地伸了懒腰。
日后她要过得更好,比江清波好。
*陆子慧一晚上没睡,急着等待单慧君到来。
睁着眼硬生生撑到天亮。
抬头看了眼升起的太阳,她笑了。
瞥了坐在院子聊天的绿松等人,抬头下巴趾高气扬回了房。
等着,一会儿有你们好看。
一个时辰后,单慧君没有出现。
陆子慧一口气喝光一杯浓茶,跑到窗口看向院门。
安安静静,只有鸟鸣声。
她愤愤跺脚,一脸急色。
怎么还没来?临到晌午,院子安安静静。
陆子慧在寝房来回徘徊,时不时小跑到窗边看向院门。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娘在做什么嘛,现在都不来。
院门嘎吱一声。
陆子慧双眼一亮,拿着茶杯跑到门口。
看到来人时,脸上灿烂的笑容霎时消失,冷下脸扫过所有人。
怎么是你们?碧儿妹妹还不快把在小花园听到的话,告诉二小姐。
本小姐不稀罕听。
陆子慧转身进门,哐当合上房门。
碧儿等人被关门声吓得一哆嗦,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们就站在门口说吧。
绿松说完,不见碧儿等人动作,冷下脸。
我家小姐说了,不听话的人都送去庄子。
疫病期间弄死个把人可没人会追究。
我我说。
碧儿脸色惨白,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
其他人满脸害怕,一个个站出来表态。
片刻四名丫鬟站在门口,将今早发生在小花园的事情,单慧君、陆子宁说过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哐当一声,房门被打开。
陆子慧红着眼站在门口。
你们胡说八道,我阿娘、阿兄最疼我了,不可能这样对我。
你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可都在呢,二小姐不信可以亲自问。
绿松说。
陆子慧激动地拉扯碧儿的手臂。
刚刚那些话是不是三房教你们这样说的?这些都是奴婢在小花园亲自听——啪。
耳光声响彻院子。
碧儿捂着脸,无声落泪,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绿松看的直皱眉,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手腕被扣住。
回头就见绿梅摇头。
她只能愤愤退回去。
谁都不许说我阿娘阿兄的坏话。
我也不会信。
陆子慧推开婢女,冷冷扫过所有人。
转身进了屋。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再次合上。
希望二小姐过几天也这么自信。
绿松冷声说。
第一天,陆子慧坚决不信。
她的阿兄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仕途,直接放弃她?第二天,单慧君依旧没来。
陆子慧心里有点动摇。
第三天被允许站在院子最高处,抬眼瞧见府里开了小宴。
穿梭在人群和众位夫人谈笑风生的正是单慧君和梁宜静。
回到寝房,陆子慧得了自由扑在床上伤心地哭了。
阿娘真的不管她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二小姐该吃午饭了。
绿松放下白粥,余光瞥见一只手挥过来。
她忙端起白粥躲开,看向怒气腾腾的陆子慧。
我家小姐说不能浪费粮食。
若是二小姐打碎这碗白粥,午饭就没得吃。
白粥放回桌上。
陆子慧抿了抿唇,收回僵在空中的手。
江清波真是说到做到,早饭她就没吃,午饭摔了就真的没得吃。
而且阿娘不来看她,没法出去。
真的可能要等到江清波消气了,她才能离开院子。
绿松满意点头,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食盒,席地而坐吃起来。
香味在寝房漫延,陆子慧吸吸鼻子,不受控制转头,顿时黑了脸。
烧鸡,酱肉肘子,一碟青菜、花生米……你一个丫鬟吃的居然比我还好?这些都不够塞牙缝。
要是在秋水苑奴婢们都是五菜一汤。
绿松哀怨盯着她。
二小姐赶紧写检讨书,奴婢想早点回去陪小姐。
哼,我才不会写什么狗屁检讨书。
第四天又迎来一碗白粥,陆子慧屈服了。
一脸菜色拿起笔……当天傍晚,江清波收到了一份检讨书。
翻过一页,点点头,脸上荡开笑意。
不错,认错态度还不错。
日后应该不敢轻易找事了。
小姐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江清波看向绿衣。
为什么要迂回做局教训陆子慧?从前您不爽都是直接上手。
绿衣脸上浮起浓浓的疑惑。
陆子慧有胆子没脑子,这次惩戒一下,她能记住一时,过段时间还敢。
我懒得应付暴躁小孩子。
一次打疼,她下次不敢找事。
江清波放下检讨书,咬了一口橙子肉。
让那位嬷嬷回去好好教导规矩。
武安侯那边你去通个气。
奴婢一会传话过去。
姑爷。
窗外传来绿竹的声音。
陆明洲回来了?江清波受惊般坐起身,飞扑到床上,钻进被窝里。
呆会陆明洲进来,你就说我最近太累睡着了。
姑爷刚回来,您装睡是不是不太好?绿衣看看站在门口的陆明洲,又尴尬看向整个身子藏进被子的江清波。
您这是什么操作啊,奴婢看不懂!我还没准备好见他。
你就按照我教地说。
绿衣:……怕是不用我说了,姑爷已经听完全部了。
绿衣扶额,一脸崩溃。
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求求让我原地消失。
要不要为夫先回避,等夫人准备好了再进门?陆明洲的声音?江清波拉下被子,偏头对上一双戏谑的双眼。
有什么比想要撒谎,却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更令人尴尬的事情。
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惜寝房没有地洞,她还得面对。
江清波抓紧被褥,挤出个笑容。
夫君回来啦,妾身真高兴。
如果你的笑容能自然一点,我可能就信了。
陆明洲将长刀放在床上,坐在凳子上,看向江清波。
……男人变得没有以前好哄了!小姐、姑爷,奴婢先告退了。
绿衣行了一礼,蹬蹬蹬跑了。
好似后面有鬼追一样。
江清波瞪着她远去的背影,恨不得抓回来打一顿。
坏丫头,看到陆明洲进门不提醒一下。
夫妻敦伦是平常,夫人不必太害羞。
我才没有害羞,刚才只是想要逗逗你。
江清波掀了被子,从容地走到陆明洲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
陆明洲瞥了眼她通红的脸,捏着茶杯点头。
嗯,夫人童心未泯。
……你的眼神不是这样说的!你在家闷了许久,明日宫中打马球,不如去玩玩散散心。
陆明洲饮了半杯茶,又说。
太上皇替你准备了御膳房新出的点心。
江清波听到前面兴致缺缺,听到后面双眼发亮。
有吃的?我一定去?夜晚躺在床上。
江清波想起几天前在床上发生的事情,脸颊微微发烫。
不动声色往里面挪了挪。
一只大手突然横在腰上,又将她拉回去。
干……干什么?江清波疑惑看向男人。
被褥就这么点,被你扯过去,为夫盖什么?该死,她居然没想到被子大小问题。
江清波懊恼地闭上眼。
是谁缝制的被子,怎么就不能加宽一点?夜深了,睡吧。
陆明洲闭上眼。
那个……能不能把手拿开?大手贴在腰间,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蔓延至四肢。
江清波僵着身体,动也不敢动。
你睡觉霸道,我不按住你,今晚谁也盖不到被子。
陆明洲侧着身,将她的整个身体拥进怀里。
……我睡觉的确不怎么规矩,但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为夫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放心,为夫只是抱着你,不毁清白。
……为夫发誓。
……作者有话说:太卡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