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用膳了。
喜翠轻手轻脚走到软榻边, 悄悄观察单慧君的神色。
自从册封世子的圣旨下来以后,自家夫人的脾气时好时坏,有时候本来好好的突然开骂。
喜翠这几日着实被骂怕了, 做事比以往还要小心谨慎,就怕被二夫人盯上。
她打量半响看二夫人今儿心情勉强还算不错,这才轻声开口。
单慧君睁开眼, 起身走向饭桌。
燕窝拿到没?喜翠心里咯噔一下, 头皮发麻。
感受到冰冷的目光看过来, 立刻小声解释。
库房里只有白燕没有血燕。
一个月份例是半斤。
奴婢只拿到半斤。
喜翠说到后面几乎成了蚊子音。
没用的东西,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要你有什么用。
啪——耳光声响彻花厅。
喜翠左脸颊多了个巴掌印, 不敢捂脸。
垂着头动也不敢动, 拼命忍住眼底打转的泪花。
这是什么菜?单慧君站在饭桌边,盯着桌上的菜色, 脸色难看, 眉梢微微皱起。
炖豆腐、炒豆腐,炒青菜,青菜汤。
这是给人吃的?都是大厨房做的。
其他房也吃这些?奴婢不知道。
喜翠垂下头。
奴婢去的时候,其他房的丫鬟已经把菜都拿走了。
肯定是江清波搞的鬼。
单慧君冷哼一声,掀了盘子。
豆腐洒了一桌子, 汤汁沿着桌腿漫延到地上。
她瞥了一眼,立刻露出嫌恶的神情。
让厨房重做一桌席来。
大厨房管得严,现在各房点菜都得自己掏银子。
单慧君气笑了, 沉默片刻才开口。
去拿二两银子做一桌席面,鸡鸭鱼都要。
奴婢马上去。
等等。
单慧君叫住她, 又问。
子宁那边今儿个吃的什么?奴婢没有看到那边拿菜, 不太清楚。
单慧君抿起唇, 转身往外面走。
喜翠将二两银子交给其他丫鬟, 连忙追了上去。
来到陆子宁夫妻的院子。
单慧君也不等丫鬟进去禀报,带着婢女直接往里闯。
院里的其他丫头见势不对忙跑进花厅,没多会梁宜静从里面走出来。
母亲怎么来了?你们今天吃的什么?梁宜静被问懵了,一时语塞没有答上来。
单慧君看得火大,推开人自己走进花厅,看清楚桌上的饭菜,脸色很难看。
你们就吃这个?大厨房送来的菜。
梁宜静说。
三房简直可恶,作践我就算了,居然还作践子宁。
单慧君恼怒拍桌。
宁少爷已经茹素两天了。
小乐在一旁小声嘀咕。
两天?单慧君气笑了。
子宁呢?夫君在书房。
梁宜静的话音刚落下,单慧君已经带着婢女走到门口,经过转角直接走进对面的书房。
陆子宁看到单慧君进门,忙站起身。
母亲过来有何事?听说江清波已经让你们夫妻茹素两天了。
单慧君把陆子宁从头到脚打量一边,满脸心疼。
瞧瞧都把你饿瘦了。
母亲夸张了,不过只吃了两天素食而已。
哪里夸张,你就是瘦了。
单慧君低头扫过桌面,猛然顿住。
盯着桌上的砚台。
这砚台怎如此差,像是那些穷书生用的便宜砚台。
陆子宁看了一眼,皱起眉。
这砚台是昨天新换的。
单慧君环视书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书房里的熏香炉,花瓶,笔洗……全部都是便宜货,成色劣质。
和那些穷书生用的物件差不多。
堂堂侯府的孙少爷用这些便宜货?她气的一拳砸在书桌上。
好个江清波。
作践我就算了,居然还作践你。
这事不能善了。
母亲。
三房风头正盛。
现在闹起不好。
这些东西我勉强用着就是。
陆子宁说道。
你懂什么,现在闹起来才是最好的时机。
而且你是侯府嫡出长孙,怎么可以用这些。
单慧君转身看向喜翠。
去把二老爷叫回来,这事绝对不能善了。
是。
*早上饭间,明镜堂的丫鬟疾步走进秋水苑。
绿梅和她交谈几句,转身疾步走进小厅。
小姐明镜堂来人了,请您去一趟。
绿梅行了一礼,快速说道。
干什么?江清波说完吃了一勺红豆粥。
筷子在碗碟之间穿梭。
二房的人去了明镜堂。
绿梅上前一步,小声开口。
刚才那位姐姐透露,二房好像闹着要分家。
分家?江清波咀嚼的动作顿住,脸上荡开笑意。
二房这一招挺高。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江清波说完没有起身的意思,低着头继续认真吃饭。
绿梅面上透出着急。
小姐,武安侯也等着您。
那就继续等着,反着不差这一两分钟。
去了明镜堂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我要吃饱一点才行。
江清波吃下最后一勺,又给自己添了半碗。
必须吃饱。
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别吵。
绿梅:……二房真的不会找时间,偏偏要在饭点。
她家小姐从来都是吃饭为大。
慢慢等吧。
半盏茶后,江清波放下筷子。
穿上大氅,抱着暖手炉出了门。
暖洋洋地的阳光打在身上,温暖极了。
抬头打量碧蓝的天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今儿个的天气不错!江清波刚走进院子,听到细微地抽泣声。
伴随着单慧君控诉的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走进花厅,抽泣声停了。
所有人整齐划一看向门口。
今儿个什么日子,大家都来了?江清波无视众人的目光,从容走到武安侯下首坐下。
三弟妹真是大忙人,这么久才姗姗来迟。
单慧君冷着脸,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怨念。
我不忙的。
刚才在吃饭。
江清波叹口气。
我这身体弱,一顿不吃就受不住。
而且待会还有事情要做,不吃饱可不行。
让大家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无妨,没等多久。
武安侯开口护着。
二房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单慧君只能愤愤不平闭上嘴。
大家都到齐了,那就说正事。
陆明钧陡然开口,看向武安侯。
父亲,儿子想分家。
江清波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住,嗤笑一声。
二嫂掌中馈十多年,现在富有了就想分出去?三弟妹慎言。
陆明钧冷下脸。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说的是实话,不然二哥为何想要分家?你还好意思问?看看你是怎么作践我们的。
单慧君拿起小几上的食盒扔在地上,哗啦一声,碗碟甩出来,青菜、豆腐汤撒了一地。
你作践我就算了,还作践子宁。
母亲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家和万事兴。
陆子宁小声劝慰道。
她作践你,我不能忍。
单慧君说着语调带上了哭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清波都被逗笑了,她也没忍,当着所有人笑出了声。
江清波,别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单慧君沉下脸。
二哥也觉得我糟践你们二房。
江清波不搭理她,看向坐在斜对面的陆明钧。
你二嫂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们两房关系的确不好。
从前退婚的事也是我们没处理好,你记恨也是应该的。
你作践我们没关系,但你不该作践子宁。
陆明钧不愧是在朝堂上行走的人,话术就是比单慧君高一筹。
江清波心里啧啧两声,这话要是没回答好,可能就会变成他对陆子宁余情未了,伺机报复。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是个女子都承受不住。
陆明均果然狠毒!江清波对陆明钧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从前二嫂和慧姐儿针对大房,我只当是她们个人主意,现在想来未必没有二哥的授意。
二哥从前活在大哥的阴影下很难受吧。
陆明钧拍桌而起。
江清波我们在说饭食的事情,你扯大哥做什么。
这件事情是你们二房和大房的事情,当然要说到大哥。
胡说八道。
中馈是你在管,不是大嫂。
但昨天是大哥的忌日。
你休要胡言——陆明钧的话戛然而止,眸光微动,狐疑的看向裴淑娴。
三弟妹说的没错。
昨天是亡夫的忌日。
裴淑娴冷笑。
大嫂我——我也没想到二弟们是为了这件事,裴淑娴打断他的话,看向上首的武安侯。
近日二婆母的祭日也快到了,三弟妹向我询问添香油的事情,前后三天茹素。
估计想着二弟也会念着我夫君的忌日,才给他们安排素斋。
没成想被误会了。
大嫂,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太忙了……二哥压根就没记在心里吧。
是我高估了你的良心。
江清波叹口气,又看向陆子宁和单慧君。
昨日二嫂特意买的二两银子的席面,好吃吗?单慧君脸色一白,垂着头没有说话。
砰——裴淑娴将茶杯摔在桌上,目光冰冷的扫过二房等人。
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还不如救一条狗。
陆明钧垂在两旁的手握成拳,小心翼翼看向上首,恰好撞上武安侯冰冷的目光,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忙收回目光,垂下头。
单慧君看到眸光一闪,立刻站起身。
这事是儿媳不好。
近几日病的有些糊涂,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做男人就要有担当,叫嚣的时候那么嚣张,出了事就躲到女人后面去。
真有意思。
陆明均努努嘴没有吭声。
江清波看在眼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画皮难画骨。
陆明钧装的如此像,可没有前任世子有担当,有主见。
真是个看了令人生厌的男人。
她忍了又忍,没忍住。
二哥啊,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句话听说过吧。
大哥温润有礼,是出了名的谦谦公子,也是一名很有担当的男人。
你学他没错,但你能不能学学精髓,每次有事都躲起来像什么样子。
二弟妹慎言。
陆明钧愤怒瞪着江清波我慎重发言了啊。
江清波认真点头。
刚才明明是说你自己忘记大哥的忌日。
一会就不说话了,让二嫂站出来承认。
咋滴,离了二嫂你就不能活?吃饭都要喂?明明是自己不在意,还非要怪别人没提醒。
陆明钧:……今天他才领略到江清波这张嘴,真得利。
令人想要封起来。
江清波别扯着这事不放。
忘记大哥忌日的确是我二房的问题,但你借故苛待我们也是事实。
单慧君拍桌而起,指着江清波。
苛待?江清波抿了口茶,面上露出几分疑惑。
二嫂这话何意?你给子宁就做了十套春衣,他平日应酬多,根本不够穿。
可你给陆明洲做了三十套。
还不是区别对待?江清波震惊的瞪大眼。
陆子宁跟我又没有关系,一不是我夫君,二不是我儿子。
为什么要给他做三十套?你就是借故苛待我们二房。
换季新衣每人十套,男女皆如此。
这是二嫂掌中馈时定下的规矩。
我从没有更改。
何谈苛待?凭什么陆明洲做了三十套,给我们就只做十套。
才刚当上世子就这般作为,日后我们几房还有生存的地方?我自己掏钱给夫君做衣服都不可以?二嫂想的话,也可以掏银子给侄子做三十套春衣。
又没人拦着你。
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自己掏银子。
单慧君撇嘴。
这事我作证,明洲媳妇的确是自己掏银子多做了二十套,而且都是普通棉布衣裳。
前段时间她还来求我,让府里的针线丫鬟们先做老三的那些棉布衣裳。
咱们世子穿棉布衣裳,在勋贵子弟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温静笑着说。
你给明洲做棉布衣裳?武安侯不解的看像江清波。
夫君现在巡街抓贼,穿得太好也不方便。
同僚们大多出身不高,大家穿棉布衣裳看不出来落差,也容易拉近距离。
今时不同往日,低调一些总是好的。
你想的很周到。
武安侯满意点头。
单慧君气的额角青筋暴起,藏在衣袖里的手早已握成了拳。
身上的沉着早已不复存在。
衣服是我没弄清楚。
那子宁书房里的砚台、笔洗、香炉都是便宜货,普通人都不用的物件。
普通人肯定不会用,他们忙着解决温饱。
哪里会买那些无用的东西。
你别胡搅蛮缠,你就是在针对我们二房。
江清波瞥她一眼,朝站在门口的绿梅招招手。
你给我们二夫人念一念。
是。
绿梅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单子。
一月七日宁少爷书房摔了个青瓷笔洗。
九日摔了一方一品端砚。
十一日……半个月里总摔坏三件瓷器 ,四方砚台。
价值两万五千。
单慧君愣住,唇瓣抖了抖,不可置信看向陆子宁。
后者眼神闪躲,垂着头不敢说话。
江清波看在眼里,扯了扯唇角。
果然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没有一点担当。
二嫂听清了吧。
我也不想给侄子那么差的东西,但实在没有办法。
家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四弟和闫哥儿都没长大,日后还要娶媳妇,莹姐儿还没出嫁,嫁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单慧君努努嘴没有说话。
这次她是真的词穷,辩无可辩。
二嫂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你觉得梁宜静哪里做的不好就直接说出来,让人家改一改就行了。
何必天天送美婢过去暗自斗法。
瞧瞧,这才半个月就损失了两万五千两银子。
长此以往我都害怕你们二房要把侯府给拆了。
单慧君:……从江清波嘴里果然吐不出什么好话。
二嫂啊——这事是我不对,没有提前问清楚。
看到子宁吃得不好,穿的不好,我这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愤怒。
单慧君屈膝行了一礼。
还请三弟妹原谅我这不理智的母亲。
江清波双眼放光。
哟呵,单慧君的手段升级了。
不仅学会了抢答,还学会了放低身段。
她的心情激动起来,看对方的目光带着隐隐地兴奋。
二房变得有意思了。
瞧瞧这卖惨的方式,都会自贬自己是个不理智的母亲。
有意思。
江清波突然来了兴致。
我原谅二嫂了,毕竟谁都有不理智的时候。
众人齐齐一愣。
对江清波的大度感动疑惑。
这是不是太好说话了?单慧君也愣住,从前江清波都是咄咄逼人,说的话能噎死人。
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她余光看向梁宜静,唇角悄悄勾起个弧度。
嗯,倒还有点用处!现在我们两房误会解开了。
二嫂二哥不生气了吧?不生气了。
三弟妹日后办事说清楚吗,这样我们就不会误会了。
单慧君笑着说。
我也觉得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免得大家误会。
侄子半个月就摔了两万五千两银子,也真的太过了。
对对对,一会我说说他。
从今天开始扣下三房所有人的份例,直到还清为止。
从这个月起二哥和侄子的薪俸要交三分之二。
对对——???单慧君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看我这次说的清楚吗?还会产生误会吗?很清楚。
单慧君咬着牙点头。
这么做公平吧,毕竟家里小辈众多都是未婚未嫁,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可多着呢。
公平。
侯府不是你们二房一家的。
裴淑娴率先开口。
明洲媳妇说的不错,家里还有其他小辈。
儿媳也觉得公平。
单慧君没法,只能点头。
二嫂觉得没有问题就好了。
江清波又从绿梅手上拿过令一张单子,笑着念道。
册封圣旨当天,二嫂房里砸了两个花瓶,二哥书房一只花瓶。
子宁侄子砸了个笔洗。
侄媳妇摔了两个茶盏。
共计一万八千两。
合计四万三千两。
家里小辈众多,二哥二嫂会同意补上的吧?……江清波根本没有变的好说话。
而是变得更阴险。
单慧君气的捏紧绣帕,狠狠瞪了眼梁宜静。
二嫂又变得不理智了吗?这次是为了什么?……没有。
我们会补上。
江清波的嘴令人越来越讨厌。
早晚要撕了它。
单慧君愤愤地想。
那就好。
江清波夸张的拍拍胸口。
我就怕你又不理智。
单慧君:……你快闭嘴吧!二哥还要分家吗?江清波看向装鹌鹑的陆明均。
……不用。
之前误会弟妹,是兄长的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你要是坚持分家,我就要一整天耗在明镜堂。
别说午饭,连晚饭都不一定吃得不上。
江清波长出一口气,眉眼间都透出庆幸。
陆明钧;……你可快闭嘴吧!既然不分家了。
二哥二嫂咱是不是该解决一下我们两房之间的私事?陆明钧:???单慧君:???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