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圣旨到达武安侯府。
一干女眷被关进拱卫司女牢。
江清波刚走到牢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声,柳眉不由得皱起。
越往里走,哭声越大。
豪放地抓住木栏嚎啕大哭。
含蓄地蹲在角落小声抽泣。
单一两个女子听着也还好, 可牢房里关押了十多名女子,从老到小都有,同时哭出来, 那场面‘声’势浩大。
震得耳朵嗡嗡的响。
她心头徒然多了几分烦躁。
前面的单慧君环顾一圈, 脸色煞白。
扶着梁宜静的手紧了紧。
后者吃痛, 本就煞白的脸成了青紫色。
眼底的平静破碎, 害怕凝成了实质。
裴淑娴和温静两人牵着各自的孩子, 强装镇定, 脸上的忧色泄露内心的情绪。
郁佟悠闲行走在过道,非常满意武安侯府女眷们的神情。
怕就对了, 知道怕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当他的目光落到江清波脸上, 脸上的笑容顿住。
这张美艳的脸没有一丝害怕,眼底只压抑着不耐烦,就像是碰到闹腾的熊孩子,想要揍人,但又不能动手的不耐烦。
嗯?陆三夫人有点意思!进去吧。
哐当——女狱长打开牢房大门, 退到一旁。
江清波偏头看了一眼空牢房,神情平静的走进去。
一股潮湿带着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熏得她胃底翻涌,眼前一黑。
即时扶住旁边的木栏才没让自己晕倒。
没事吧?走在身后的裴淑娴扶住江清波, 关切询问。
没事。
江清波压下恶心感,挤出个安抚的笑容。
其他人一一走进牢房。
哐当一声, 牢房被女狱长大力关上。
铁锁链绕了三四圈, 又加了一把沉重的锁。
郁佟的目光扫过侯府女眷, 最后不免多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江清波, 眉梢挑了挑,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
但想到江大人那不怕死的性格,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们都是陆大人的家眷,好好照顾,不可慢待。
属下知道。
女狱长拱手行礼。
江清波现场的睫毛颤了颤,坐在干草上,连给眼神都没有给谈话的两人。
初进牢房的人,哪个不是先嚣张地摆一摆自己的身份,有的拿出亲爹亲娘炫一炫。
企图压制拱卫司。
发现没卵用之后也会低身下气套关系。
再看陆明洲娶得夫人,妈的真沉得住气。
求一求怎么了?没准看在她态度好的份上,让她在牢里过得舒服一点。
郁佟又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江清波。
得,看来是等不到了,白来一趟。
惋惜地叹口气,转身离开牢房。
人走远,女狱长板起严肃的面孔,拿起木棍沿路敲击木栏。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震耳欲聋的哭声霎时消音,牢房里陡然安静,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江清波被吵的烦躁的心瞬间平静了。
掀开眼皮钦佩又赞赏看向凶狠的女狱长。
对方气势真强,若不是身处的地方不对,她甚至想给对方竖起大拇指。
女狱长:???这眼神怎么回事?不应该是害怕?武安侯这些女眷都吓傻了不成,尤其是陆大人的妻子,好像病的不轻。
必须赶紧上报。
女狱长隐晦看了眼江清波,快步离开牢房。
江清波:……这眼神总觉得怪怪的!女狱长离开,大概已经走远了。
哭泣声又悄悄冒头。
没人搭理,哭声渐渐变大。
江清波环视一圈,发现牢房里全是最近被抄家的官眷,甚至在里面看到几名眼熟的夫人。
有几家还是陆明洲带人抄的。
江清波:……想要劝说哭了没用的话咽回肚子。
妈呀,这说了怕不是要被群攻。
还是低调做人吧。
陆明洲的家人入狱了?哈哈哈哈……报应。
笑声从隔壁牢房传来。
江清波瞥了一眼,假装没有听见。
她可是个好人。
什么,陆明洲的家人入狱了?陆明洲……是不是也入狱了?……苍天睁眼。
江清波:……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牢房骚动起来,一个个女犯人带着解气的目光看来。
有的女子一边哭一边笑。
有的甚至大笑出声,双手合十,对虚空拜了拜,说着苍天有眼的话。
江清波:……啊……放开我。
尖叫声乍起。
角落里单慧君大力拍打抓住她头发的手。
裴淑娴和温静讨厌死二房,思虑片刻还是上前掰开那只手,助力单慧君脱离对方的魔爪。
‘魔爪’心里怕是恨极了武安侯府,下手特别狠,即使被迫放手也薅下一戳头发。
江清波看着都觉得头皮疼,抱着干草往中间挪了挪。
你这个疯婆子,自家爷们不安分犯了事,不指责他却来难为我一个妇人。
我家夫君是冤枉的。
不像你们武安侯府才是真不安分。
中年女子叉着腰,冷哼一声。
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终于遭了报应。
就是。
现在大家都是阶下囚。
神气什么?对面的中年女子附和。
从前陆明钧来我们府上跪舔的样子特别好看。
户部尚书的家眷说道。
胡说。
陆明钧还来过我们府呢,啧啧舔着脸陪笑的样子让我记到如今……胡说胡说。
陆明钧为了调职户部可没少来我家。
……其他女眷七嘴八舌数落陆明钧从前的事迹,气的单慧君的脸色由白转黑。
说也说不过,最后只能闭嘴沉默。
半个小时后,拉踩,互爆才消停。
各大夫人们估计是嘴巴说干了,不然可能还会继续。
江清波听着八卦,将陆明钧的另一面拼凑出来。
能屈能伸,是个做大事的料。
啧啧,要不是一直被陆明洲压着,又有她掺和,二房一家说不定早就扶摇直上了。
谁听了这些八卦大料不说一句陆明钧努力。
努力到把全家送进了大牢。
江清波握了握拳,手好痒!都怪三弟平日做事太绝,连坐牢——啪——耳光声响彻大牢!单慧君捂着脸,红着眼愤愤盯着江清波。
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江清波揉揉发疼的手掌,冷冷看她。
你们一房瞎搞事,把我们一家子都坑进大牢,现在还好意思赖我夫君?在让我听见一个字,撕了你的嘴。
你以为这里是武安侯府,我还要看你的眼色过日子?单慧君蹭的站起身,气势汹汹就要冲过来。
温静和裴淑娴同时起身挡在江清波前面,冰冷的目光盯着单慧君,气氛剑拔弩张。
其他牢房的女眷看到武安侯府内斗,各个眼睛放光。
也没时间伤心哭泣了。
各个期待两方打起来,打起来!你们欺压我们二房。
欺压?看看你们这房干的事情,连累一家子蹲大狱。
我现在真想打死你。
裴淑娴眼底恨意渐浓。
她的儿子和女儿本来可以靠着武安侯府安然长大,可这一切都被二房给毁了。
早就想打他们了。
温静和她一个想法。
心里将二房一干人彻底恨上。
两人的眼底泛着凶光,眼底有着单慧君从未见过的狠戾。
她知道自己动一下真的会被打,咽了咽口水,怂了。
温静和裴淑娴眼底闪过可惜,没有继续追着不放。
带着孩子走到江清波身旁坐下。
武安侯府众人没有再说话。
二房和其他女眷泾渭分明。
前者坐在里面背靠墙壁。
后者靠着门。
中间隔着两人可以并行的通道。
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们关系不好。
阿娘,阿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陆明辰拉着温静的衣袖小声询问。
温静望进那双充满渴望的纯稚眼睛,立时红了眼。
努了努嘴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爹爹忙完就来接我们,阿娘陪着你,别害怕。
嗯,孩儿不害怕。
闫哥儿放心,祖父最疼你了。
一定会来接你的。
裴淑娴轻声安抚脸色煞白的闫哥儿。
阿娘从前也常说父亲会回来。
闫哥儿抿着唇,害怕的目光四处乱飘。
闫哥儿别担心。
若是祖父不来接,我们自己出去就是。
江清波心头发堵。
这趟下狱突然,一点探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但二房的案子有郁佟经手,这事简单不了。
武安侯最后的结果也不知如何。
至于来接人更不知道需要何时了。
她不敢表现,面对陆子闫和陆子莹看来的目光,笑着回应。
起码让孩子心里存着希望!你三婶婶都说了,这下该信了吧?闫哥儿看看江清波,又看看裴淑娴。
重重点头。
我相信三婶婶。
裴淑娴:……江清波抿唇失笑,又揉了揉闫哥儿的脑袋。
对比这方的温馨。
二房实行沉默是金,婆媳两谁都没有开口,陆子慧蹲在一旁彻底自闭了。
梁宜静静静看着闫哥儿等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流露出丝丝温情。
转眼天黑,大牢里的各方女眷说不动,骂不动,也哭不动了。
牢里消停了,四周安静下来。
没了人吸引注意力,江清波闭着眼放空思绪,牢房里的湿腐味道不住的往鼻子里灌,早前压下去的恶心感不停往上涌。
女狱卒提着桶发放饭菜。
一个馒头,一碗粥。
江清波早就饿了,也不嫌弃。
端起碗慢条斯理吃起来。
这里是牢房,不是你们华丽的府邸。
可没专用厨娘伺候你们。
女狱卒对江清波的行为,高看一眼。
是个识时务的女子。
又看向呆坐原地的其他人,冷嗤一声。
温静拿过馒头和粥先递给陆明辰,事后才自己吃起来。
裴淑娴也如她一样,先顾着孩子,才自己吃。
单慧君看着馒头和粥,撇撇嘴。
嫌弃两个字大喇喇写在脸上。
梁宜静沉默起身,端起馒头和粥回去,一份摆在单慧君面前,一份自己吃起来。
陆子慧依旧没有动。
这东西你怎么吃得下去?单慧君皱起眉。
孩子要吃。
一句话堵得单慧君哑了火。
她把自己的白粥推给梁宜静。
我喝不下,你喝吧。
梁宜静没有动。
吃完自己的那份已经饱了,坐在干草上休息。
翌日,亮光从小窗照进来。
新一轮哭泣又开始。
江清波听着哭声,吃着今日份的馒头和粥。
陆三夫人有人给你送东西。
女狱卒打开牢房,提着食盒放到江清波面前。
语气温和,与昨日的冷厉面容相比堪称一个天一个地。
谁送的?江清波问。
宣王妃的贴身婢女亲自送来的。
食盒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用的上好木头所制。
华丽且价钱不低。
除了宣王府,她认识的人家没有奢侈到连食盒都这么讲究。
更何况是送进牢房。
多谢。
快吃吧,一会我来收食盒。
女狱卒锁上门,转身离开。
江清波打开食盒,诱人的食物香气一股脑打在脸上。
一二层是白米饭和糖醋鱼、小羊排,一份烤鸡。
三四层是各色点心。
连续吃了两天的馒头和粥,对着可口的饭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宣王府上次那事,只是报复了宣王。
宣王妃可还没找到机会。
这次送的饭菜就当对方主动赎罪了。
江清波拔下头上特制的簪子,每样菜验了一遍,没有发现不该有的东西。
菜很多,大家一起吃。
江清波招呼大家。
这边的三名孩子吃了两天馒头和粥,闻到饭菜香不住地咽口水。
一听江清波招呼,双脚蠢蠢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
先抬头无声询问自己的母亲,得了点头才围上去。
单慧君和陆子慧母女第一顿没吃。
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只能跟着一起吃馒头喝粥。
此刻一闻到味拉着梁宜静凑上前。
一家人席地而坐,清理出中间空地当桌子摆放饭菜。
江清波分发筷子。
对面梁宜静局促的神色,她没有单慧君的脸皮厚,似乎不大好意思。
江清波看她脸色微微发青,情况不大好。
怀着孕蹲大狱,跟她们一样的惨。
多吃点。
你脸色看着不好。
江清波递上筷子,又把一盘点心推到她面前。
用手帕包起来饿了吃,你现在双身子。
谢……谢谢。
梁宜静愣了一下,接过筷子。
眼底的局促消失。
显然没想到江清波没赶走她,还主动给筷子。
不是她大度不计较从前的事情。
实在是梁宜静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大好。
若是继续呆在牢里,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二房的糟心事我都记在心里,等出去后一笔一笔算。
单慧君垂头吃着饭菜,什么话都没说。
没了早前的嚣张。
一顿饭毕,碗碟里的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
几盘点心各自分了几块。
等女狱卒前来,江清波将空食盒递出去。
劳烦了。
分内事。
江清波回到干草堆坐下,左肩被拍了一下。
回头看到抱着闫哥儿的裴淑娴满脸忧色。
怎么了?江清波问。
你刚才吃的少,拿着垫垫肚子。
裴淑娴拿出手巾抱着的四块点心。
这快手巾是莹姐儿的,干净的。
我不饿,留着给孩子。
两人推拒一番。
裴淑娴见她确实没有胃口,只好收回。
打量对方的神色,眉梢皱起。
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可能是这两天没休息——江清波话没说完,双眼一番,倒在干草上。
裴淑娴吓得脸色发白,放下闫哥儿扶起江清波。
三弟妹,三弟妹,来人啊……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