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前徐香盈是深城徐氏茶庄的三小姐, 生来体弱多病,算命的断言活不过十八岁。
果然, 到了十七岁生日后, 她的病情就一天天加重, 到后来吐血、昏迷,连床都下不了。
她的母亲严氏,亲身照顾她, 哭成了泪人。
这年过四十得来的娇女,如何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父亲徐向鸣也是悲痛万分, 四处寻找名医来救女儿。
可惜,名医来了不少,都让他早点准备后事。
徐向鸣渐渐都要放弃了。
直到徐香盈的未婚夫江柏远上门。
起初, 徐向鸣以为对方是来退婚的。
江家书香门第,几代为官, 江柏远也是独子,年纪轻轻高中进士,前途不可限量, 怎么会娶个病怏怏的女人做妻子?尤其这个妻子眼看着要病死了。
谁想,江柏远丝毫不提退婚之事, 而是要去看女儿。
女儿病容憔悴,还在昏迷。
江柏远推开门,走进满室药香的闺房,看着睡在床上的未婚妻,面色苍白, 柔弱可怜。
他很心疼,坐到床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唤:盈盈,是我——很神奇,听到他的呼喊,昏睡两天的徐香盈睁开了双眼。
她跟江柏远自幼定亲,源于两人母亲是闺中密友,他们算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江母喜欢女孩,还把她接过去住了几个月,两人感情非比寻常。
只是,随着长大,男女有别,加上江柏远要读书考功名,见的越来越少了。
柏远哥哥——她是想念他的,病弱的人心里本就脆弱,眼睛没一会就红了:我怕是好不了了。
你不要等我了。
彼时女子不到十五岁就开始议亲、成婚,江家顾虑她的身体,已经拖了两年。
江柏远现在都二十三了。
不要说傻话。
江柏远不是来退亲的,对于这个未婚妻,他是当妹妹、更是当妻子爱惜的。
所以,很快转了话题:盈盈,你别怕,我听说闽南有奇术妙药,定为你寻来。
徐香盈一听,很是激动,咳嗽了好一会,才稳了呼吸:咳咳咳——不行!那里很危险!你一个文弱书生,而且,马上要进礼部当官,不要胡来。
不是胡来。
江柏远摇头,握着她的手说:我近年来已经很忽视你了。
盈盈,我必须做点什么。
他知道她的病情,如果不去闽南一趟,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徐香盈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心里急,咳嗽的更厉害:咳咳咳,别,不能去——她呼吸急促,面色涨红,身体剧烈颤抖。
一旁的丫鬟忙送上帕子给她。
徐香盈拿过素白的手帕捂住嘴,等咳嗽过去,那手帕上是一团刺目的鲜血。
她恍然不觉,意识昏沉沉,身体突地往后一仰,倒了下午。
那手中血帕落到地上,上面一枝白荷变得艳红。
盈盈——小姐,小姐——快来人啊,小姐又昏倒了——仆人惊叫,一团乱。
江柏远被人推开,几个大夫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汤药,惊心动魄的急救后,总算是保住了她的命。
时日无多,各位节哀啊——大夫的叹息声刺痛着他的心。
江柏远捡起那块血帕,紧紧攥在手心,随后,头一扭,转身走出了房间。
外面徐夫人听说女儿不好了,被仆人搀扶着走来,看到未来女婿,哭着抱住他:远儿,我们盈盈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年轻,呜呜,我可怜的孩子——江柏远回抱住她,声音坚定:夫人,您别难过,我听人说闽南有奇人妙药,定有办法救盈盈。
我现在就动身去闽南,劳烦您照顾好她,务必等到我回来。
严氏一听,泪眼婆娑:行吗?那么远。
听说那是边境,可乱了。
你、你还是别去了。
他是江家独子,又身有功名,前途似锦,她的盈盈已经在拖累他了……我是定要去的。
夫人,只求您照顾好盈盈,务必等我回来。
答应我。
务必。
他怕路途遥远,回来晚了,他的盈盈等不了他。
严氏见他态度坚决,自私了一次:好。
我们等你。
*江柏远要去闽南的事引起了江家父母的强烈反对。
可反对无效。
江柏远在一个春雨连绵的日子出发了。
跟他一起同行的是两个年轻的小厮。
江家父母本想拖几天,寻几个武艺高强的人相随。
奈何江柏远出发的急,等他们托关系寻找到一代剑客周凛川,儿子早出发了。
江母实在担心儿子,就请周凛川追去保护。
周凛川没拒绝,骑马追了上去。
他一袭黑衣,身材修长强劲,手中一柄长剑,偶遇山匪抢劫商队,所过之处,一地鲜血,顿显侠客风采。
闽南高山连绵,湿气重,遍地毒草毒虫,就连匪患都会点毒。
周凛川出手救人,就不幸沾染了毒,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就是拖延了点时间。
是以,等他找到江柏远时,对方已经中了剧毒。
原来,江柏远寻找了一个隐居的医者,为了求他出手救徐香盈,答应为他试药。
他不知道此医者偏爱毒,更不知他因毒害了很多人。
现在,那些仇家寻了过来,一剑杀了他。
正要杀他时,周凛川刚好赶来,出手相助。
好在,他拿到了一枚药丸,毒发时,吐着鲜血,将药丸塞他手里:请、请一定喂她吃下去。
周凛川感动于他的真情,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他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深城。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徐香盈病逝了。
徐府处处挂上白幡,一片哀鸣。
很快,江府亦然。
江母见独子丧命,当即昏倒,没两天,竟然一命呜呼。
江父接连丧子丧妻,也是瞬间苍老。
他恨儿子为徐香盈丧命,可情之一字,生死无悔,有恨发不出来,操办了他们的丧事,竟然也郁郁而终。
江家没落了。
这是后话。
徐家见江柏远为女儿惨死,怜惜两人情深,将其合葬。
因了徐香盈从小病弱,很少外出,向往外面的风光,所以,死后留下遗言希望水葬。
于是,一条小船,躺着两个人,伴着一船鲜花,顺着河流,在吹吹打打的哀鸣声中流向了远方。
周凛川也出席了这场水葬,想着江柏远的遗言——请、请一定喂她吃下去。
那么,即便她死了,也应该喂她吃下去。
这是他的承诺。
周凛川从怀里掏出那枚黑色药丸,在丧船出发时,将药丸放进了徐香盈的嘴里——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清风徐徐,夏雨连绵。
丧船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
没有人知道那条丧船漂流了多远。
更没有人知道徐香盈忽然从船中惊坐而起,看着无边无际的河水,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而当她收回视线,看到身边白面乌唇的男人,倏然落下一颗泪来……她欠他一场婚礼,也欠他一条命……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 26 章(还是有点番外色彩,可不看)江柏远的女儿死了。
她在绑架中, 死于撕票。
早夭于五岁。
江柏远看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崩溃了半个月, 终于在林竞安的劝说中振作起来。
林竞安说:大脑是可以移植的。
脑电波可以传递记忆。
只需要找个健康的身体。
小如意会重新醒来的。
江柏远对于大脑研究有些涉猎, 曾经不相信的东西, 现在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林竞安帮他找来了很多孤儿,四五岁,懵懂的大眼睛, 瘦小的脸蛋,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战战兢兢地哭泣。
我要回家。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要躺上去!好痛。
我脑袋好痛。
呜呜呜,救救我——……他们在房间里哭闹打滚,但没有人在意。
一天又一天。
小孩子一个又一个的减少。
他们去哪里了?还活着吗?小云朵蜷缩在角落里, 觉得噩梦很快就落到自己身上去了。
确实,她是对的。
那个看起来很英俊的哥哥看着她, 对旁边看起来更加英俊的大哥哥说:这个小孩子是跟如意最像的,将会是我们最后的实验品。
我相信我们会成功。
老师,小如意会醒来的。
会吗?江柏远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在做一件惨无人道、人神共愤的事。
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啊——都不能让他的小如意活过来。
我是个罪人。
他看着面前陌生的学生, 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操控,不知不觉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而魔鬼温柔又诚恳:老师, 科学的进步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很惨痛。
孩子一个个死去,实验一次次失败。
江柏远忍不住一拳打到他脸上:停下来!你疯了!林竞安笑得温柔可怖:老师,你太心软了。
这怎么行?你不想让小如意醒来了?不想。
一点也不想了。
人怎么能妄图改变生死?他错了!可是林竞安还在错下去!老师,你把他们当小老鼠就好了。
你看,他们很乖的。
不, 停下来,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还都是孩子啊!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在一个夏雨连绵的夜晚,在林竞安把魔手伸向了小云朵时,他拿着电棒袭击了他,然后抱着小云朵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是爸爸。
小如意啊,喊爸爸——粑粑,粑粑——他把她当成了女儿的替身。
小云朵变成了小如意,有了一个文雅秀气的爸爸。
他们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镇,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
江柏远开了水果店,卖起了水果,生意不算好,勉强糊口。
江如意学习好,性子乖,下学后,就帮他看店,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姐姐买点水果吧。
/哥哥,又大又甜的苹果哦。
/姐姐,这是美容养颜的猕猴桃呢……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年。
忽然,林竞安找上门来:老师这是隐居了吗?早已名动神经科学界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个高腿长、沉稳庄重,只那张脸,苍白削瘦,带着丝丝病色。
江柏远脸色严肃,目光防备:你来干什么?林竞安温柔地笑:老师,别紧张,我就是想来看看小如意,顺便帮他回忆下她的小朋友。
他有那些做实验的资料、视频。
那些痛苦,从来没有过去。
而他用它来威胁他。
江柏远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林竞安笑意越发温柔了:我有个团队,想你做个领导。
然后,他成了他的替罪羔羊。
为了保护女儿,他们消除了她的记忆,将她送进了孤儿院。
她十五岁了,美丽可爱,以后会有健康美好的未来。
只他永远地陷在了罪恶里。
不过,没什么,他犯了错,本就应该承担后果。
对不起。
小云朵。
对不起。
小如意。
对不起。
徐香盈。
他对不起的人那么多,唯有一死谢罪了……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解答这些疑惑后,后面会回归正文,写下女主跟周凛川的故事。
女主爸妈就没什么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