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大理寺想, 就没有他们没有撬不开的嘴。
昏暗得有些阴冷的大理寺监牢内,左少卿坐在案桌上,在他面前跪着两个男人。
矮个的低着头瑟瑟发抖, 另外一个高个已经瘫倒在地,浑身冷汗, 双手肿如萝卜。
他刚被施了夹型, 已经痛晕过去。
骨头倒是硬, 本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骨头这么硬的人了,左少卿若有似无地笑了下, 目光一转, 落在另外矮个儿身上:你呢, 有他骨头硬吗?这人浑身一颤。
左少卿嗤笑了下:动手吧。
落下,几个衙役就拿着还沾着血的木夹走了上来, 两人按住他,另外另外一人握住他的手,另一人把木夹往他手上套。
矮儿拼命的挣扎,可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从这几个孔武有力的衙役中挣脱。
当衙役开始拉绳,矮个一声哀嚎, 再坚持不住, 连声音都在发抖:我说我说。
衙役们没继续用力,却也没放开他, 他们抬头, 询问地看向左少卿。
左少卿单手转着桌上的毛笔,感慨道:你骨头没你兄弟硬啊。
矮个穿着粗气, 若他不坦白, 他的手就要废了。
左少卿挥了下手, 衙役将人放开, 矮个无力地跌到地上。
他没有力气,换了好一会儿才跪起来,抬头看了眼左少卿。
这人年纪不算大,大约三十多点,面容堪称斯文,但看着被人施夹刑却能面不改色。
是严家人。
他道。
左少卿挑了下眉:严家人通过梅家大少爷指使你们的?矮个摇头:大少爷不知道。
审完了矮个,高个也醒了,得知矮个召了,他也说了,和矮个说的一模一样。
涉及到严家,这事不是一般的严重。
近来饱经风霜杜大人看完案卷,深深一叹,他的感觉没有错,他以及大理寺会成为沈亭及端阳郡主的帮凶,现在不就在帮着他们对付严家人吗?二皇子母妃娘家不显,最大的底气便是严家,若严家出事,二皇子如断一臂,只是这件事真的是二皇子做的吗?杜大人拿着案卷进宫见皇上。
太监通报后,他低着头进殿,听到皇帝问:朕听刘广说你在翰林院那几日总是抄书?不抬头看杜大人也知道皇上是在问沈亭。
一个状元进了翰林院居然是抄书?杜大人想了下翰林院有哪些人,立时猜到几分原由,不禁在心中为严家人点了一根蜡烛。
皇上问出这话想必心中已经对严家人生了不满,加上之前胡大人参沈亭身世一事,他一会儿再把案卷拿给皇上一看,这严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杜大人一边想着一边上前见礼,皇帝微微颔首,示意杜大人坐下。
是,沈亭道:严学士让我抄的,杜大人闻言怔了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替严学士说两句话,展现一下他的宽容大度吗?我昨晚上做梦都在抄,严学士还站我边上。
杜大人抿唇,他自然不算多聪敏,但也很难相信这句话。
你觉得这人如何?皇帝问。
学识上不错,沈亭道:但为人太差,报复心太强,不可重用。
杜大人:……有恃无恐形容的就是这种人吧,以及,沈亭和他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
皇帝点点头:那刑部的这次升迁朕就不选严家人了。
杜大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是在说严学士,怎么就变成刑部的升迁了呢,是他哪里听漏了吗?杜大人默默感慨,严家人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他以为严学士的这事已经结束,结果下一刻,沈亭道:如今儿臣不去翰林院,那几本书还没抄完,听闻严学士的字很有风骨,不如让严学士将那些书抄一遍。
皇帝道:也好,正好朕的私库里有几本古籍,让他一并抄了去,多抄几本,拿去学院,供学子们研读。
杜大人沉默地听着这对父子商量如何以其人之道还至其身。
杜爱卿可查清楚是谁给胡御史写的信?皇帝忽然道。
杜大人起身:微臣无能,这件事还没有结果。
杜大人不必着急,沈亭温声道:背后之人太过狡猾,想要查出他们并非易事。
多谢殿下。
杜大人朝沈亭拱了拱手,而后双手呈上案卷:事关严太师府,微臣不敢自作主张。
看完案卷,皇帝神色没什么变化,他把案卷递给沈亭:你看看。
沈亭翻阅了两下后道:我觉得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皇帝问:误会了什么?杜大人也疑惑地看着沈亭。
沈亭合上案卷:误会我拉拢一朵,难道不是一朵看我是状元,学问好,主动要和我结义?皇帝顿了一下:恐怕不是因为这个,梅一朵不是个爱学习的人。
父皇这话有理,沈亭沉吟:既然不是学门,那可能就是因为我容貌险胜旁人几分。
杜大人觉得他有必要讨好一下沈亭:也有可能是因为您的高洁品性。
沈亭微微一笑:杜大人所言极是。
听了沈亭的话,杜大人觉得他的话一点也不极是。
不知为何,虽然这位新殿下生了一副天人样貌,他却并不觉得他高高在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反而觉得这位殿下有点讨人厌。
皇帝将案卷还给杜大人:继续查,把给这两人传话的人查出来。
据两人所说,他们说的这些话是一个方脸人教他们的。
杜大人躬身:若此人的确是严府的人?皇帝面色森然:怎么,有人要诋毁我儿名声,朕还要顾及他们的感受不成?微臣领命。
杜大人告退,回大理寺的途中路过贡院,风撩起马车帘子,他看见贡院前围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有着锦衣有着布衣,有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贡院这地方,除了科举的时候热闹非凡,其余时候,连个鬼都没有,现在怎么这么热闹。
别是出了什么事?身为大理寺卿,遇见事自然不能退缩,杜大人当即叫停马车,亲自下车查看。
不愧是沈公子,瞧瞧这手字,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
我若是考官,不看内容,仅这一手字就是状元郎呀。
怪不得夫子总是叮嘱我们要练字,原来字写得好看着真的不一样。
人沈公子可不仅仅是字写得好,你们仔细读一读这张文章,朴实无华又言之有物,堪称妙笔生花啊。
不错,虽是苏榜眼与梅探花的文章也写得不错,但和沈状元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
朝廷已经公开了沈亭皇子的身份,但学子们仍然习惯称他为沈公子或者沈状元。
到底是皇上的儿子,跟我们就是不一样。
可不就是,听说啊还有人认为沈公子中状元是皇上徇私,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肯定是其余皇子传出来的,他们就是嫉妒沈公子。
我也觉得,承认沈公子的优秀就这么难吗,换成他们,皇上就算是想徇私都没办法。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他们连会试都过不了,会试上不了榜就不能参加殿试,不能参加殿试,见不到皇上,皇上怎么徇私。
潘兄这话有理。
杜大人:……这些人居然当街调侃皇子,而他居然还觉得挺对的。
有学子看见杜大人:大人也是来看沈公子的文章?来都来了,杜大人笑着点点头,然后被人一路护送到文章前面。
大人,你看看,沈状元的文章是不是写得最好?杜大人也是科举出身,不是状元,但官场之路比他那届一甲三人都要来得顺遂。
他越看越佩服,越看越惊叹沈亭的才华,天下竟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哦,就是有点讨人厌。
沈公子这文章的确不错,是状元之才。
大人是明眼之人,以后在朝堂麻烦大人多多照顾沈兄。
说话的这个人曾经和沈亭住一个客栈,常常去问沈亭问题,沈亭不仅不嫌弃反而认真解答。
这人会试虽没上榜,但一直记着这份情谊。
是啊,是啊,沈公子不比其他皇子是在皇上膝下长大的,会受排挤也不一定。
众学子敬佩沈亭的为人,钦佩沈亭的学识,沈亭又是科举出身,在他们心中,沈亭先是学子再是皇子。
杜大人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露了笑颜:诸位放心,皇上十分看重殿下,不会让殿下受委屈。
那就好。
人群中,有个人几次想插话都被其他人打断,再想开口,忽然杜大人朝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眼眸微眯,像是洞察了一切。
这人心头一跳,转身溜了。
看着那人飞快的离开,杜大人笑了笑,转头和学子们讨论起沈亭的字。
回到大理寺,杜大人还没坐下,左少卿一脸严肃地朝他走来。
这次又是谁?杜大人算了算与沈亭交好的几个人:这次应该轮到苏家人了,是那位苏家小姐还是今年的榜眼大人?都不是,左少卿道:方脸人找到了。
那你一脸严肃干嘛?是严家的一个管事,不过人已经死了,在屋里吊死的。
自尽还是杀人灭口?左少卿摇了下头:严家人没让我们调查,我一气之下就带人回来了。
杜大人扬眉,这下更有趣了。
他本来觉得这件事与严家人关系应该不大,虽然那两人供出严家人,但以他多年断案经验,更是像是有人在假装严家人。
可现在方脸男人死了,严家人还不让他们调查,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忽的,他想到什么:你一气之下?左少卿点点头,理直气壮地道:我堂堂大理寺左少卿,受不得这个委屈。
杜大人:……左少卿是年初才调来大理寺的,以前在地方上当官,曾经听他说过一件事,在他管辖之地,有严家人仗着严家势大,欺凌百姓,后因证据不足,左少卿不得不把人放了。
京城某处宅院里。
殿下放心,已经处理好了。
谋士道:想不到梅一朵会直接将人送去大理寺。
殿下也没有想到,他觉得近来非常不顺,不仅是挑拨梅一朵与沈亭关系没能成功,大理寺卿杜大人似乎对沈亭很有好感。
今日贡院把殿试前十名的答卷贴了出来,他派了人去想混水摸鱼,结果遇到了杜大人,他当众夸赞沈亭。
想起这些天顾明月接二连三地往大理寺送人,他有理由怀疑大理寺已经选择支持沈亭。
大理寺这个衙门也是神奇,他三番两次想往里安插人或者是想收买人,都没能成功。
先是梅一朵,后是老四,现在又是杜大人,这沈亭是会给人下蛊不成。
殿下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
继续这样下去,沈亭还不知道会拉拢多少人。
你安排人……话说一半,殿下想想作罢,父皇刚认回儿子正新鲜,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皇帝认回沈亭,当日办了家宴,后让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正式将沈亭写入族谱,当日晚上设了宫宴庆祝。
沈亭邀请顾明月去他的住处喝茶,顾明月早早进了宫。
宫门口,她一下马车就看见走在前面的四皇子,不过今日的他和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样。
四皇子平日里总喜欢穿一些花里胡哨的颜色,除了上次一起用午膳穿了白色,今日的四皇子却是一身黑色锦袍,她差点没能认出来。
庆王爷。
顾明月远远喊到。
今日皇上不仅将沈亭写入了族谱,还把所有成年的儿子都封了王爷,沈亭是宁王,而曾经的四皇子,现在的五皇子被封庆王。
见庆王转身,顾明月笑眯眯:恭喜王爷呀。
庆王板着个脸,他一点也不觉得喜,他宁愿不要这个王爷的身份,也不想多一个皇兄。
宫宴在晚上,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庆王道。
当然是去看你的四皇兄,顾明月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穿黑色了?庆王道:关你什么事。
说话的功夫,又一辆王爷规制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处,帘子掀起,排行老二的安王走了下来。
安王目光闪了闪,之前听说老五站队沈亭,他原本还不太信,现在看来,真有这个可能。
相互见礼,安王道:五弟和表妹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顾明月瞅了眼庆王拉着的嘴角,不明白安王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关你什么事,庆王正想撒气,语气很不好:你一天这么闲,不如想想该怎么替严家开脱吧。
安王淡声:不过是有人摘脏嫁祸,相信父皇定能明察秋毫。
你这话说的,万一就是严家做的呢。
庆王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要说父皇冤枉好人。
安王脸色冷下来:老五,你过分了。
庆王嗤了声,正想说话,一匹高头大马在他们身旁停下。
梅一朵翻身下马:庆王爷,你今天看起来比上次瘦?顾明月眨巴眨巴眼,问道:所以是黑色显瘦?庆王:……只穿黑色衣服是不行的,梅一朵拍了拍庆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要想瘦还是得管住嘴迈开腿。
庆王不想理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郡主。
顾明月循声看去,是沈亭,她笑着福了福身:见过宁王,你要出宫吗?在我面前,郡主可以不必行礼。
沈亭扶起顾明月:见你一直没来,担心出事就过来看看。
话落,他目光一转,落在庆王身上:五弟这身锦袍倒不错。
庆王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沈亭接着道:显瘦。
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