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 归极妖宫的气压似乎也随之低了下来。
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双眸赤红,神色沉郁,正大步地朝着宫殿走去。
路上守卫纷纷敛目俯首, 不敢多看一眼。
他毫不停留地进了寝殿, 薄唇微抿,衬得脸部线条更为冷硬, 脸色是少有的难看。
然而来到床边, 要把怀中的人放下的时候, 动作却又是那么轻柔, 甚至小心翼翼, 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
月昭琴安安静静地待着, 任由俢北辰褪去她脏污的衣裳,仔仔细细地为她上好药,再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等一切都结束, 俢北辰便执起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互相依偎着。
俢北辰。
月昭琴带了点鼻音的话语闷闷地响起, 我看不见了。
我知道。
俢北辰俯首吻着她的发顶, 我在这。
月昭琴下意识地拉住男人的袖子, 失去光彩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以为,你会怪我。
俢北辰敛下眉眼,缓缓道:是我的错。
他抱紧怀里的女子:我没能保护好你。
月昭琴摇了摇头, 说: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
两人沉默地拥抱着,过了很久,她说:我有点害怕。
俢北辰抚摸着她的头发, 极浅淡地笑了一下, 神色中带了些古怪:放心吧, 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有办法把你救活。
月昭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怀疑他的话。
这个人啊,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她不禁问道:你现在的血脉,觉醒到了什么程度?俢北辰说:八成。
哪怕心有猜测,月昭琴依旧感到了震惊。
她记得,历任妖王中觉醒程度最高的那位,据说也仅仅达到了八成多。
当时他凭借一己之力打破两界平衡,发动第二次仙妖大战,大败修仙界,三界之内无人能敌。
所以即便你只剩一缕残魂,甚至不再存于这个世界……俢北辰说,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好。
月昭琴轻声答应。
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说,但是,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太阳渐渐落山,月昭琴就着俢北辰的怀抱,慢慢睡了过去。
**后来的几天,她一直在养伤。
养着养着,伤快好了,灵脉却又痛了起来。
这病已经很多年没犯过了,就连范野也说,或许之后可以逐渐痊愈。
可今天,那种痛苦卷土重来,虽然较之从前程度轻了许多,却仍旧令她害怕。
有那么疼么?月昭琴坐在亭子里看风景的时候,倪玛蹲在一旁,仰着头问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吕铎一起玩得久了,他现在的习惯越来越像条小狗。
月昭琴说:挺疼的,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你就不好奇这镯子哪来的吗?倪玛突然伸手指了指她腕上的玉镯。
这还是上次俢北辰送的,月昭琴愣了一下,直觉有什么不对,便问道:怎么来的?这玉镯是地脉所化,可补给灵力,温养灵脉。
倪玛说,他在仙人泪找到的。
……仙人泪?月昭琴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声音都在颤抖。
她盯着手上的镯子看了许久,才干涩地开口:我以为,是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才找到了这块玉石。
倪玛说:他的确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他和范野一起翻阅了许多古籍,查到在修真界中,可以利用特殊阵法,采集地脉之力,供己所需。
而仙人泪的灵力是最强大,也最纯粹的。
那里的灵力积蓄深厚,而且几乎没有被污染过。
月昭琴的手不自觉握紧,眼眶渐渐漫上了红晕。
倪玛垂下头,摸了下鼻子,继续说:你的天赋实在是很高,修行上限也就随之拔高,而且范野说,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停止修行。
所以为了配得上你越来越强大的灵脉,必须要有足够的灵力来弥补你体内的缺陷。
再加上你是至纯仙体,不纯粹的灵力要是大量涌入,只怕会损伤根基。
现在的地脉,但凡品质好些的,基本都被占领甚至榨干了,要不然也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蒙受了污染。
而你的发病频率越来越频繁,灵脉的缺陷也越来越致命,要花费时间去找一条新的优质地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月昭琴屏住呼吸,轻声说:所以……倪玛站起身,苦笑道:所以最后可以找到的最好的选择,就是仙人泪。
后来的事你基本也知道了,没过多久,尊者就装着变成石头的我,单枪匹马去了仙人泪。
他利用法阵榨干了整条地脉的灵力,炼成了一小块灵石,最后幻化成了你手上戴着的这个镯子。
带上我主要是因为我是山妖,能开山移路,比较适合对付里面的环境。
其他人嘛基本就没什么用了,带过去说不定还是个累赘,所以尊者连声招呼也没跟他们打过。
说到这,真不是我不帮忙,眼睁睁看着尊者伤得那么重。
你也知道,我这点实力在那里面根本不够看,所以我平时就负责开开路补个刀之类的。
月昭琴摩挲镯子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盯着倪玛的眼睛,颤声问:他的伤……究竟有多重?倪玛叹道:这么说吧,尊者在里面呆了一个多月,除了受伤就是受伤,等到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整个身子都烂了。
他找了个地方待着,把范野召了过去,回归极妖宫前的那些日子,全都是在养伤。
说起来,本来范野是主张内外兼治的,可尊者非要先治外伤,内伤就吃吃丹药之类的调理一下,等差不多两个月后表面基本看不出异样了,才算是正式开始疗治内伤。
结果没治多久,他又带伤赶了回来,一直过了快三个月,伤才算是好全了。
倪玛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哦对了,这个镯子应该是依靠尊者的精血来维持运转的,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它点血。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尊者故意这么设计的,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离开他你肯定就活不下去了。
月昭琴并不在意这一点,转而问道:那美人幽昙是……?你说这个啊。
倪玛思索了一下,当时他的伤已经基本不会被察觉出来了,所以原本打算直接返程。
结果那天他突然问范野,天底下最好看、最稀有的花是哪一种,范野说他知道一种花,叫美人幽昙,长在异灵山脉深处,艳压群芳而且百年才产一枝。
他听完这番话后,第二天就走了。
这次是他一个人去的,大概三四天就回来了,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不过看范野先生那脸色,估计是伤势又加重了。
现在想想,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真的去了异灵山脉,给你采了一朵美人幽莲回来。
月昭琴沉默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倪玛不忍见她这个样子,讷讷地道: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月昭琴轻声应下,依旧坐在风中,安静地看着微皱的湖水。
哪怕俢北辰来的时候,她也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抬头。
俢北辰站在原地,凝视着她面无表情的面容,和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无奈地说:为什么要哭呢?月昭琴猛然抬起头,死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质问:你是故意的,对吧?俢北辰淡淡地笑了笑,说:是。
他故意瞒着她,又在必要的时机,故意把这些告诉她。
月昭琴总是会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各种责任,她可以豁出命去救陈可,也可以奋不顾身地去救叶岚岚和倪魅。
而他偏偏要让她知道,她的命是他不顾一切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对他而言,月昭琴举世无双,胜过世间一切。
我……月昭琴捂住眼睛,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你为什么要让我难过……俢北辰俯身拥住她,低声哄道:我不想让你难过,也并不是在逼你,可我希望你以后不论做什么,都能考虑到我。
他拿下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
我只想让你知道,也许有些时候,你可以不必那么拼命。
就像上一次,他已经通过同心契,感受到月昭琴遇到危险,只要她愿意想办法拖延时间,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然而她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那种方式,她先发制人与天道交手,只为了赌一个并不大的可能性。
那时候俢北辰问她,在出手的那一刻有没有考虑过他,月昭琴无法回答。
而现在,她明白了。
对不起……月昭琴哭着抓住他的衣襟,是不是很疼?对不起,俢北辰,我会保护自己,我不想再看你为我受伤……终于得自己想要的答案,男人微微地笑了起来,轻叹道:好,我们都会好好的。
那一天,狡猾的狐狸,在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之后,成功占领了女孩的心房。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月昭琴,他喜欢看着她笑,却也同样喜欢看着她哭。
只要这些情感都是为他而生,就足以令他兴奋地战栗。
就如同此刻,他一边为惹她哭泣而愧疚,却又一边痴迷于她的泪水与亲昵。
痛苦与幸福纠缠,深爱与占有共生,这才是属于九尾的天性。
作者有话说:大家圣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