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大败渡生门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群仙盟。
听闻渡生门的掌门怒斥岑冉办事不利,勒令将人形兵器带去进行更深层的改造。
而妖界之内,月昭琴依然沉浸在愧疚之中, 为昔日好友的遭遇心痛不已。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注意到对方的异常?为什么在战场上, 她没能成功救下武铁柱?毕秋云,毕秋云。
那个在书中死于谢甫和剑下的人形兵器, 竟是她曾经许诺成为朋友的女孩。
而现在,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受苦!然而, 月昭琴在悲叹之际, 思维却不自觉地发散, 又想起了俢北辰。
在那整整五年的噩梦里,他也是过着这种生活吗?甚至,还要更可怖、更狰狞……是啊, 原著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曾经就是这样被人一次次地撕碎、践踏, 痛不欲生地维持着微弱的生命。
这剧情何其可恶, 无孔不入地腐蚀着她身边每一个人的生命, 甚至也包括她自己。
即便如此, 天道居然还妄想让他们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份命运,实在是可笑至极!**而一个月后,他们终于正面对上落云谷率领的大军, 开启了这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战役。
黑云压城,两军对峙,隔着百米远的距离, 月昭琴清晰地看到了贺寥和四师姐等人的脸, 和在谷里时的亲切温和比起来, 现在的他们表情中充满冰冷和嫌恶。
月昭琴知道,也许自己也是这样。
金锣声响,厮杀再起。
战场上尘土飞扬,兵刃交接之音不绝于耳。
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在面前展开,月昭琴依然无动于衷,挥鞭如雷霆。
小琴儿,好久不见。
五师姐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月昭琴招式不曾停顿,直直向她劈去,话语飘散在空中:又走神了,五师姐。
五师姐眯起眼睛,不紧不慢接下这一招,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在另一边,俢北辰的剑指向了自己曾经的三师兄。
猎猎风声在耳畔响起,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沉寂已久的往事,这也是他头一次发现,贺寥的声音居然还如此清晰地刻在记忆里。
我是你三师兄,你刚来的时候我天天都来给你摇拨浪鼓,不记得啦?给,这是桂花糕,甜滋滋的,别的小孩子都喜欢~小辰儿,师父这几天要闭关,你的功法就由我负责啦。
小家伙,知道这是什么吗?美酒啊,一杯悟道两杯升天,三杯下肚赛神仙~哈哈哈!哎呀,当上首席弟子了?不错不错,太争气了,真给咱正阳峰长脸!那些本该遗忘的过往正一幕幕浮上心头,可到了最后,却只剩昔日青年浴血的身影和充满怨愤的眼神——妖孽,纳命来!……天边风起云涌,对面将士的呐喊声传入耳中,俢北辰回过神来,淡淡地说:好久不见,师兄。
贺寥目光冷冽,恨声说:妖族余孽,也敢以我师门自居?俢北辰微微地笑了。
下一刻,他手中剑划向天幕,只见一道凛冽白光乍然绽放,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如银河,倏然坠落而下,万千剑气同时迸发而出,好似千军万马过境。
贺寥飞身跃起,躲过重击,挥剑如闪电,闪躲之间已出招不下三五次,剑气咆哮而来,宛若游龙一般吞噬掉对方的法力,横冲直撞奔向敌军。
两道光芒于半空交汇,刹那间火光四射,大地震动,周遭剑气迸溅。
贺寥剑招锐利无匹,见一发不中,便索性直飞而去,深入敌军与俢北辰交手。
两人的招式是一样的重攻轻防,交起手来威力无穷,灵力翻飞叫人眼花缭乱。
战场上的嘶吼声被他们自动屏蔽,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与手中剑!这一战打得酣畅淋漓,谁也不肯退后,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便足足过了数百招,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襟!风驰电掣之间,贺寥侧身闪躲,不慎露出破绽,俢北辰立刻跟上,剑去如光,眨眼间便贯穿了他的胸膛!只是可惜,那一剑到底没能正中心脏,却向右偏离了两分。
贺寥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猩红的眼睛望向俢北辰,嘶哑着发出声音:你……贺师兄!旁边一位弟子见势不妙,迅速跑来击退了启元剑,一边接住贺寥的身体,一边极速向后退去。
贺寥已经几近晕倒,眼睛却还直直地瞪向俢北辰,只是那眼里不再是深深的怨恨,反而变成了复杂的情绪。
轰——月昭琴最后一鞭挥出,五师姐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落到了身后弟子举起的盾牌上,肋骨几乎断了一半,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在幸高飞的大喝声中,妖界军队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向前冲去,拼命斩杀着敌军。
在日暮时分,这场战斗最终以妖界的胜利为结局!鸣金收兵,收拾残局。
战场上的黄沙已被鲜血和尸体覆盖,天空上秃鹫盘旋,寒风吹起了一阵冷意。
俢北辰放下剑,和月昭琴一起准备整军回营。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梦境。
俢北辰法力深厚,已经鲜少需要睡觉,更加不会做梦。
可这天晚上,他还是意外地梦见了一点前尘往事。
……被囚于地牢五年之后,俢北辰终于抓到一个时机,刺杀月家长老,成功逃脱牢笼。
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欣喜和解脱感可言,潮水般的麻木早已将他层层湮没。
夜晚的正阳峰是安静的,安静到他隐藏气息走了很远,才撞上一名守夜的弟子。
那弟子修为不高,他无意杀人,只想赶快离开。
可不知为何,那人竟精准地发现了他的踪迹,并且在没有探查的情况下,就放出了信号弹。
而更诡异的是,他只想打晕那个人,力量却意外失去控制,仅凭刀柄便夺了他的性命。
而下一刻,本该在外游历的师兄贺寥如鬼魅般出现在面前,不由分说就开始大骂他是妖族余孽,举起剑要取他性命。
俢北辰无意恋战,一路向前跑去,然而原本寂静的夜晚,竟忽然冒出许多人来,纷纷拦在面前拿剑刺向他。
他挣脱不得,顷刻间便加入乱斗,杀得天昏地暗,所剩不多的理智几乎被吞噬殆尽。
残月如血。
贺寥看准空隙,一剑刺向他的胸膛,俢北辰仓促闪躲,还是被他贯穿了肩膀!疼痛已经让他习以为常,可这一剑于他而言仍然宛如锥心。
俢北辰缓缓回过头,嘴角鲜血落到前襟,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破碎:师……兄……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要逼他!俢北辰两只手指捏住剑,双眸渐渐被紫色侵蚀,所有力气汇聚于两指之间,只听咔嚓一声,竟凭借蛮力将一柄宝剑活生生折断!下一瞬间,他手中剑猛地挥出,灵力之强宛如海啸,剑气之盛恍若飓风!他不再保有余地,疯了一般去战斗,去发泄他妖族的本能!鲜血令他愈加奋勇,疼痛令他愈加疯狂。
等到回过神来时,浑身已经染透鲜血,手里的剑也正插在他三师兄的胸膛。
贺寥的双瞳蓦地扩大,面目狰狞扭曲,双唇一动一动,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
他摇晃着身子,缓缓伸出颤抖的右手,试图拦住眼前的人。
然而俢北辰已经完全处于入魔状态,他双眸赤红,黑发披散,脸上只有残酷和冰冷。
在这一刻世界仿佛都为之颠倒,遍体鳞伤的男人手持利剑,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摧毁吧。
杀吧,杀吧。
把过去的一切美好都埋葬,将所有的仁义慈悲都亲手毁灭。
俢北辰越走越远,身后堆满了死尸,同门弟子愤怒的吼声和惨死的尖叫响彻整片天空。
他走啊走,一直走出了正阳峰,终于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他曾经在这棵树下练剑。
他曾在大堂前接受师父的教诲。
他曾和师兄弟们一起在阁楼里讨论功法,互相切磋。
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满地的鲜血和一具具死尸。
树被砍倒,大堂被击垮,阁楼已经摇摇欲坠。
只有鲜血还像魔鬼一样,紧紧缠绕着他。
俢北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满身污浊血腥。
他讨厌这个颜色,讨厌这个味道,他想要用清洁咒,却忽然忘记了法诀。
天空是墨蓝色的,月亮是血红色的。
月光里是血,风里是血,到处都是血。
血是擦不干净的。
俢北辰打算自杀。
杀吧,杀吧,接着杀吧。
连自己也杀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师父为什么会变,落云谷为什么会变,他……为什么会变?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老天,你在看着吗?如果你愿意睁开眼睛,我想请你回答我——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月红色的弯月挂在天空,像一只冰冷注视着世人的眼睛。
俢北辰的衣袂在风中瑟瑟而起,他的眼睛逐渐恢复焦距,在混沌中隐约想起贺寥临死前的样子——那个人挣扎地蠕动着嘴唇,用吃力的语调重复着模糊的字节:……活下去。
是啊,他想起来了。
他要活下去。
他要找到答案。
哪怕上天入地,他都要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所有的鲜血,都不应该白流。
俢北辰颤抖着攥紧手中剑,他深深地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踩着血,咬着牙,坚定地向前走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