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见她神色不对:姑娘怎么了?倒是奇奇怪怪的。
李青溦自不好说什么。
赵嬷嬷想了想, 只当她昨日晚上熬夜神倦:都跟姑娘说了,叫姑娘早些歇着呢。
姑娘偏不,定要打那劳什子络子, 倒是闹地自己也难受。
她叹口气, 那祸根络子,姑娘快快拿出来, 剪了才是。
整好那颜色瞧着也并不鲜亮,嬷子再给姑娘打个好点的, 里头夹金丝线的。
可比你那根要好看多。
李青溦如何拿出来,垂头轻咳一声。
闷闷道:昨个瞧着不好看, 已扔了。
赵嬷嬷又哄她几句,同哄小孩儿似的。
李青溦一面脸热一面又觉着心里热热的。
不好再躺下去索性起身到妆镜前梳洗。
收拾完,方觉着好了一些呢。
她又往外一看:隔着纱窗, 外头一片阴阴翠润, 小翠正同另一只小隼在不远得梧桐树枝上凑头叽喳呢, 瞧她看过去,一时叫着朝她飞扑过来。
它扇着翅膀蹬到她肩膀上,李青溦眼睛一红:呜呜呜, 作死。
绮晴正在一旁伺候, 冷不丁见她家姑娘一副泫然模样,倒是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李青溦声音中有几分哽咽:这个坏东西, 扇我一头的灰,迷了眼了。
绮晴忙将小翠赶出去, 又新放下一屉纱帘子。
绮晴见她心绪不佳,生怕她上火。
吩咐厨房给她家姑娘摆些消暑清心、养神降温的粥菜。
不多时摆了早点。
李青溦一时歪在罗汉榻上, 正有几分没胃口。
绮晴已将一碟子包子和一小碗粥端到她面前的榻几上。
闻着是有几分鲜香, 李青溦微微侧下头。
绮晴将盖儿齐齐掀开, 露出一屉儿包子和一碗粥。
她唇角弯弯,笑道:这是小厨房里一大早去买的荷叶和莲藕,同新鲜猪肉一起熬的枸杞荷叶粥和莲藕包子呢!特意放凉了的,最是消暑清心、养神降温,姑娘快尝尝。
李青溦:……荷花,荷花,如何又是荷花。
难不成五六月里就只有荷花不成。
她挖了一勺子荷粥吃,倒很有几分愤愤的意味,仿佛吃的不是粥,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半晌才应了一声:是香甜。
说的是这样的话,只是她的表情自然是一点都不像。
众人几时见过她家姑娘这样,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绮晴看不下去,轻咳着找补几声:好好一姑娘,瞧瞧,都饿成什么样子了,定然是姑娘昨夜吃的太少了。
她眼见李青溦没有停下的样子,不由轻咳一声:倒是姑娘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这样,吃多了容易积食呢…………万没想,你是有些一语成谶的本事在身上的。
半晌,李青溦一面打嗝儿,一面捧着好大一杯消食的麦子茶,拉着脸叹息。
绮晴笑道:是姑娘自己不注意,现下时候还早,不若出院子里行转行转。
李青溦本懒怠出门,只是窝着又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当下应了一声,起了身。
绮晴一面给她拿了披帛,一面搀着她去院子。
刚出了院子,迎面瞧见几个花花簇簇的人过来。
正是北苑小周氏和几个丫鬟婆子,李曦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嚷嚷着困。
小周氏这几日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哥哥自然是焦头烂额的。
说起来也是倒霉催的,本周营为官也有些日子,只等着他升了官,一朝改换门庭,她也好跟着抬了正。
本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不知为何,自李青溦那个丧门星回来,事赶事的就到了今天这一地步。
最开始还能从吏部递进话,后不知如何,吏部侍郎也出了事。
再求,也只能求到那位头上了。
只是那位眼高,这几日林林总总地送了多少好东西,一点用点没有。
她一时后悔,若不是她将自己一大部分的身家放在她那不成器的哥哥身上,此刻自也不会如此。
若周营不成。
她若想抬正,怕是只能等着李曦中进士了。
只是李曦忒不成器。
活脱脱便是第二个李栖筠。
懒怠又不要强。
天色都大亮了,仍躺在屋里头睡大觉呢,真是不叫人省心!她有几分埋怨,手上拉着李曦的力度大了许多。
李曦被她拉地疼了,又叫她拽地亦步亦趋的。
不由呜咽出声:娘亲,痛痛。
小周氏一下停下脚步,果然他的手已有几分红了,弯腰吹了几下。
李曦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撇着唇道:娘亲,曦儿可以不去族学吗?小周氏沉声:自然不行,曦儿乖乖的去上了族学才能考进士,到时候娘亲和姐姐才能跟着你,过上人人艳羡的好日子呢。
李曦微微撇唇揉了揉眼睛:可是娘亲,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麽?曦儿有爹爹和娘亲,还有姐姐…他话音一停顿,突话音一顿,巴巴地往前跑几步,笑着喊道:大姐姐。
李青溦远远瞧着是小周氏,很有几分倒了胃口,一时未过去。
未想到李曦眼尖,小小的团子跟个炮弹似的就过来了。
李青溦与小周氏如何地针尖对麦芒,再怎么厌恶她,自不会对一个方五六岁的小孩冷脸黑眼,闻言应了一声。
李曦蹦蹦哒哒,跑地是快,过来的时候险些摔一跤。
李青溦忙扶他。
只是手还未松开,小周氏已到了她跟前,一双尖利的手将李曦扯回来。
四周又无旁人,小周氏才懒得装模作样地,当下哼然一笑,在那里指桑骂槐。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素日里瞧着些,莫见着什么脏的臭的都扑将过去!你倒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没将我的话放在耳朵里。
李曦一时不知她为何发这样大的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失措。
李青溦叫清霜把李曦带远些,方抬头看小周氏。
她今日肩披浅紫色纱衫,身上着了一件儿紫色小团花儿的粉色锦裙。
粉色本就娇嫩,小周氏若是平日里穿也没什么的。
只是她这几日明显气色不佳,嘴角还长着几个火疮。
一时间倒有衬地有几分阴阴沉沉的老气。
李青溦细细想想。
便知道她这几日日子不好过,不由轻笑一声。
众人都听见她先前指桑骂槐,都有几分生气,自不会给她留面子。
绮晴在一旁阴阳怪气:大热的天,倒是有人吃多了生姜呢,瞧着倒上火了。
自然是要上火。
听说这几日周夫人倒东攀西附的不知忙着什么,也不知事情办成没有,需不要要咱们南苑的替夫人走走关系呢?李青溦唇角带笑,眉锋轻挑似刀:只是想必也是徒劳,有一句话,叫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是你的东西,巴着也不牢靠,到时候空手拍巴掌,一场空罢了。
你说是不是?周夫人嘴上倒是厉害!一句两句不睁眼地说黑话!小周氏有心回怼,奈何身边带着人都笨嘴笨舌,几人你你你了半天,未说出一句轻省话来,一时眉头着火眼睛都红了。
李青溦通体舒畅,不再给她一个眼风,带着人回了南苑。
--小周氏一径回屋,举起香案上一青铜的博山炉摔在地上,隔火片、香灰和一旁的玉香盒掉做一团。
正巧刘嬷嬷从外头过来,隔着纱窗子瞧见,忙忙地叫住她。
我的好夫人,天正热着,那香炉还点着呢,你动这么大的火,仔细伤着身子。
她走前几步,瞧见碎了一地的青玉香盒和乌沉香丸,啧啧几声:哀梨蒸食,倒是可惜了了好东西。
她弯腰捡起来,方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小周氏哼地一声,瞧着地上未燃尽的青烟:还不是南苑那个小贱蹄子,日日地就是个掉了底儿的茶壶,光剩下了一张嘴。
若我是正头大娘子,早就给她嘴扇肿了,偏我碍于身份什么都做不成,真真气得人要死要活的。
她轻轻撇了下唇,拿起一边的团扇扇风降火。
刘嬷嬷听着又是老花样,忍不住想掏掏耳朵,嘴上跟着附和:可不是?那宋氏的女儿,能是个什么好东西,等将来夫人做了她正头嫡母,嬷子自替夫人好好磋磨磋磨她,想怎么压着怎么压,叫她好好知道一下什么叫礼义孝道呢。
小周氏本心气散了几分,听她这样说倒被激将起几分,哼然一声,你说得对,我若成了她嫡母,定叫她好看!她沉思一番,先前那宋氏的嫁妆箱奁里头,我记着似有天香茄楠的八仙沉木雕像一架吧?我记着那位大人对道法之事很有几分上心,你再差人将这个送去他府上,瞧瞧他们府上什么态度。
刘嬷嬷这几日东奔西走的都是为了这事,听了应下,又打量她脸色,挑起话题来。
对了,夫人。
前几日成衣铺子的人来了,说来了时兴料子,问要不要给姑娘裁衣裳呢…小周氏道:也是,眼见端午都过了,我的秀儿也该换换新衣衫和首饰了。
最近手头是有些紧,你再从那箱奁里头捡几件贵重的东西,去当了当子就是了。
刘嬷嬷正想着给自家混小子找管。
话到这里当下就坡下驴,堆下笑来:说起这个,嬷子也有事情同夫人商量呢。
小周氏似笑不笑地看她一眼,道:有话便说。
刘嬷嬷呵呵一声,先前夫人叫西房的几个小厮去典当东西。
那几个小子油滑,有从中昧了的,到底不是自家的小子,使唤起来也不放心。
夫人若不嫌,倒是把这事交给我家那混小子管。
他小时也是在市井里抹桌擦凳、做这做那的,对这些倒是在行。
小周氏当她要说什么,听着只是这样的小事,脸上的神色温和几分:既是你儿子,横竖是咱们的人,便交给他管办便是了。
她脸上带了些笑样子,只一点,叫他当心着点,莫在一家典当被人抓了把柄。
刘嬷嬷忙点头。
小周氏取出箱奁钥匙和牌子递给她。
刘嬷嬷知此事能成。
回去告诉刘大郎,母子二人具自欢喜。
--又过两日,出了端午,李青溦突得了落三娘递来的帖子,叫她去青月坊叶子楼相聚。
绮晴瞧她神色:姑娘这几日难受,不想去便算了。
李青溦摇摇头。
她又不能一直躺着。
毕竟世上不可成之事多了去了,她此刻这般纠结人家又看不见。
罢了便是,难不成就因为他拒绝了自己,日子就不过了不成?哼,偏不,偏就要叫他看着她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