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秀重重地哼了一声, 便瞧见那李青溦带着身边的丫鬟,几人笑笑闹闹地出了垂花门。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乐上的,天天喜鹊似的翘着个尾巴!万不要有什么把柄攥在她李毓秀手上才好呢!李毓秀斜眼看她, 眼见她似是要出大门, 正想派人跟着去瞧瞧,身边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尤其是她这个唯唯诺诺的表姊, 自顶不上什么用。
她四顾瞧着,正看见一人从北苑里出来, 身后跟着的几个拿着木盒的小厮。
伸手招手叫他过来。
刘大郎正从库房出来,美美地出府要去当当子。
一时瞧见一人站在湖前亭边朝他挥手。
眉眼是有几分清丽, 只是穿金戴银奢华艳丽,又裹着一身绫罗瞧着到有几分俗气。
刘大郎瞧她陌生,但转念一想, 府中就那么几个人, 打扮成这般的除了他东家:那小周氏, 剩下的也只有一人罢了。
他不愧是三教九流出身,眼风转的自然是快。
一时叫众人远远等他,跑至李毓秀跟前。
嬉皮笑脸道:二姑娘妆安, 可使唤着有什么事情小的能帮上?人一过来, 李毓秀倒认出来了人。
这人名唤刘通,是她娘亲的奶嬷嬷刘氏的儿子。
也就这几日才来她家做活计, 她是跟着她娘远远瞧他一眼,听他娘说了一声, 他却应当未见过她。
一时倒是眯眼看他:你如何知晓我是府上的二姑娘?刘通低头:小的也未知,只是远远地看见姑娘削肩细腰, 眉眼清丽, 恍若神仙仙女, 一时如此猜测,难不成……他抬起头来,隐有几分吃惊,难不成是小人认错了人?李毓秀叫他这调皮话逗得扑哧一笑,再低头打量他一眼:他眉眼几分机灵,穿着也干净整洁,瞧着许是个可信的人,她当下轻轻一指李青溦离开的背影,吩咐道:你跟上前去,到外头瞧瞧南苑的大姑娘做了些什么,回来告诉我便是。
她从荷包中取出一块银子递他。
刘通接在手心里轻轻惦了几下,心里撇唇,面上却含笑应了一声。
几步跟了出去。
——李青溦出了院子,便瞧见外头石狮子跟前停着辆宽敞的马车,从里头下了个身着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长裙的矮个儿嬷嬷。
她中等身材,一双细眼因常年弯着,眼角有几丝细纹,却越显锐利。
瞧见李青溦几个笑眯眯地过来。
正是林嬷嬷。
她拉着李青溦的手摩梭,抬眼打量她几眼,轻轻地摸了摸她的下巴。
姑娘瞧着倒比以前又清减了几分。
今年从并州回来时,下颌还有几分圆呢,如今倒见了尖了。
跟个尖头笋似的了。
她轻轻摇头,抬眼看卞嬷嬷等人,定然是你们几个不好好看顾姑娘。
卞嬷嬷没好意思说话,一旁李青溦笑了起来:我这样大的人,她们几个怎能盯住。
再者,惯吃您做的那一口,如何吃得下别的什么。
我如今瘦了也确有您久久不来的原因。
林嬷嬷捂着帕子,轻轻拧她的脸,笑道:姑娘这小嘴啊,还是这样利索。
李青溦轻声笑,此次来了,嬷嬷便不要走了。
林嬷嬷指指跟在后面的绮晴清霜,笑道:这几个我都不放心,那婆子就就真不走了,陪着姑娘了。
她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事来,倒笑道:对了,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
我来之前王爷和王妃让我递话:七月京中有朝会,到时他们都要进京述职,待个十天半月的,正好来陪陪姑娘。
李青溦也有半年多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万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一时只是笑,连日的阴霾都散了不少,几人一起往院里走。
林嬷嬷又叫了院外的小厮将马牵进院子里,又吩咐马夫:莫颠着,里头的东西是活物,拴了马将篓里的东西都送去南苑去。
马夫应了一声去了。
几人走在前头,清霜先前眼见石狮子跟前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多跟着看了几眼,一时未跟住倒走到最后了。
正要跟在后面进门,倒被门房叫住,说是今日有人递信给南苑。
她低头接过,瞧着是一张碧瑶笺,封口处小题陆X二字,她只认得个陆字,另一字有些认不大出,只是她也不傻,猜想出来这个花笺是陆郎君送来的,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一时想起那日她家姑娘说的话。
以后万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才是。
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若是叫这东西败了姑娘的兴致便大大的不好了;可这碧瑶笺又甚为贵重,若是便这样扔了、烧了好似也有几分不妥。
她犹豫了片刻将这花笺带回了南苑,随意寻了个角落丢着了。
——另一边,池塘亭前。
李毓秀等了许久,才看见刘通过来,摆手招他:可听见说了什么?说了几句话,又似说了一件事。
小的离得有些远,又险些叫她府上的一个丫鬟看见偷听,走远几步也未听清。
只是……李毓秀问道:怎么?倒是看见那车夫带了东西送去了南苑,小的跟上前半步几步,瞧着里头正是几筐六月黄大闸蟹呢!刘通轻轻地咽了口唾沫。
京城虽湖水众多,却也是内陆,想要吃一口鲜的得从临海之地运过来,有几分金贵。
他前几日去过几次樊楼,樊楼出了新样式,摆出了江南熟醉蟹的新菜品来。
乃是用陈年的花雕腌制蒸出来,再搭配姜丝红醋,远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只是到底是金贵,刘通自然也未尝着,刚跟着那车夫瞧见这几筐大闸蟹,一时之间倒是起了几分心。
若是这蟹去了北苑夫人的桌上,以她对他娘亲的情意,他定然也能跟着沾光尝鲜。
他心念一动,道:这几日的六月黄大闸蟹外壳嫩着,内壳儿又软着,最是新鲜不过了。
过几日小的记得正是小少爷的生辰,若在这湖中亭榭里头大办一番。
一面赏着荷花,一面美美地蒸上几筐大闸蟹,取上几坛子烧酒,备上几碟子果碟热菜,即热闹又风雅呢。
他话听得倒是叫人意动。
只是李毓秀素来只喜欢些花呀粉的、漂亮衣衫什么的,对他所言这些自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闻言只是斜乜他一眼,笑道。
你倒是是个周到的,只你不知,我家这大姐姐乃是鬼丫头一个,向来是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都是东西,小家子气的很。
刘通听她话这样说,又见她脸上的神色是不为所动。
李家南北两苑向来不合之事刘通自然有耳闻,当下眼神微转,又笑道:别的自然是无所谓有无的。
只是东西从那大姑娘手里头抠出来她想必也不能痛快,二姑娘觉着如何?李毓秀转念一想,如何不是这个道理?不由轻轻拍手笑道:你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我这便去同我娘亲商议。
——北苑正房,窗户大敞。
几个小丫鬟正在堂前打扇,小周氏蹙眉坐在胡床上,面前的黑漆描金方桌上摆着个天香茄楠的八仙雕。
自是上回送去那位大人府上的摆件。
这是今日刚刚从那位大人那里原封不动被送回来的,想是并不跟心。
只是她与那位大人也只是寥寥几面,她也并不知那位大人喜欢什么,一时神色郁郁。
李毓秀从外头进来,一时瞧见,倒赞了一声:好精致的摆件,先前怎未见娘亲拿出来过?闻着也是香远益清,省的娘亲瞧着愁眉苦脸,不若摆去我屋中便好了。
她手上轻轻摆弄那雕件。
素日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小周氏自不愿叫李毓秀知道。
听她这样说,又想着那位大人也并不喜欢这东西,便应了她,叫人把东西拿去她屋中。
这才瞧她一脑门子的汗。
知她今日又出门买了些成衣服,一边用帕子轻轻给她沾汗,一边轻轻念叨几句:这样热的天气,外头路都有化了,你便叫成衣铺子里的人来家里头便是了,如何还自己跑来跑去的再热病了。
李毓秀轻嗔一声:终日在府里头也没什么意思,女儿就想出去逛逛,瞧瞧外头有什么时兴的东西和新鲜事呢。
小周氏拿她没什么法子,摇摇头叫人摆了一张小楠木的桌子,给她端上一杯去火清热的绿豆饮,又吩咐几个丫鬟过来给她扇风。
只等着消了几分暑,小周氏才问她所来为了何事。
李毓秀想起正事。
抬眼看小周氏笑道:过几日便是弟弟六岁生辰吧?我倒是给弟弟的生日宴想个巧宗呢。
她将今日那刘大郎所言,同小周氏说了一通。
小周氏向来是无不听李毓秀的。
李毓秀想吃蟹,她自有得是法子,即便李青溦不愿给,央着李栖筠便是了。
只是一时听李毓秀说起开宴的事,倒想起那柳尚书家中一对儿母女也是老饕,动不动便叫闲汉去樊楼提些山珍去府上。
便绕回她先前所纠结的事情,她同那位大人不怎么熟,可柳大人可是那位大人的左右手。
这几日,那柳氏正有几分不愿搭理她呢,有此蟹宴,岂不是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相通这些,小周氏轻声一笑,当下便叫了人去了李青溦的南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