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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2025-03-22 08:27:37

翌日, 李栖筠刚睁开眼,便瞧见小周氏同李毓秀一左一右地站在两边,跟两座门神似的。

两个人也未梳妆打扮, 素着两张脸写, 四只眼睛具肿得像核桃一般的。

李栖筠正有几分疑惑。

小周氏突长长地抽泣一声,扑倒在他裤腿前恸哭出声:郎君, 您可一定要替曦儿、替妾身做主啊!李栖筠吓了一跳,赤脚下地将她搀起来, 又试了试她脸上的泪: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哭起来了?李毓秀抽泣一声,捂着帕子呜咽:曦儿…曦儿不行了, 爹爹快去瞧瞧吧。

李家这么多年子孙不昌,李栖筠便是单传,到了李曦这一代, 更是只有他一根独苗心肝。

此刻李栖筠听见李曦有事, 如何不忙乱?披了衣裳一面往外走一面责备小周氏:如何不早些叫我?小周氏跟在后头一边擦泪一边白他一眼。

进了南房, 李栖筠一眼见李曦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一张小脸也是惨白惨白的,忙问一旁的郎中, 曦儿这是如何了?郎中嗫嚅几声:是暑湿引发的中暍, 已用过药了。

李栖筠听见只是中暑,不是什么大病, 松了一口气:中暍本就恶寒发热、头晕乏力,晕厥也是有的,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且等一等就是了……小周氏在一旁跺脚:可曦儿昏迷已一夜了, 若只是普通的中暍, 如何会现在都未醒来!郎君还是瞧瞧这个是什么再说话吧!她将手里头那串小叶紫檀念珠手串儿递给李栖筠。

李栖筠瞧了一眼未瞧出什么上下来, 一时神色多有疑惑。

小周氏道:这是大姑娘昨日递给曦儿的念珠,曦儿自拿着便不错眼也不离身,到了晚上便发了这样的病。

小周氏抽泣几声,郎君也知道,大姑娘是并州来的。

并州这种蛮荒之地,自然多的是千奇百怪的邪门法子。

指不定是大姑娘做法,借物叫邪祟撞客妨了曦儿也是说不准的。

京中多信佛、信教,对这种巫术蛊之事也是多有避讳,甚至还有明文法令。

李栖筠虽素日里也是念佛捐功,但到底还有几分判断,听了小周氏的话半信半疑。

你这说得也无凭无证,怎就说溦溦妨了曦儿?莫不是你偏见使然?小周氏瞧他不信,又道:这小叶紫檀木做的东西本就邪祟。

昨日大姑娘给了曦儿这念珠,曦儿回来便不成了。

若不是她妨的,有鬼不成?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曦突闭眼抽动几下,一时唇角颤动,乱嚷乱叫了一通。

小周氏忙又搂住李曦:曦儿都这样了,郎君还不信,不如请了道姑占乩一番便是了。

能有假的不成?到底是一家子,请了占乩的,岂不伤了和气?更何况李青溦瞧着也不是那般邪气之人。

再言,当朝对这巫蛊之事有明令禁止,若此事真是李青溦所为,保不齐要下到族狱里头。

李栖筠一时面有为难。

小周氏见他还在犹豫,心里好大一个白眼,面上又一时泪天泪地:妾本就是个命苦人,命卑福浅,承蒙郎君不嫌弃才多沾几分福泽为郎君生儿育女。

只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妾好,用这种阴私法子暗中谋害羞,曦儿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妾也不活了!她话说到这里便要触柱。

李栖筠忙拦在她身前,一时叫她狠狠撞在胃上,只觉着隔夜酒也要吐出来。

李毓秀见了这一幕也是哭啼摸泪:若爹爹不给娘亲和弟弟一个说法,女儿也不想活了。

屋里的人寻死觅活,天翻地覆乱成了一堆。

李栖筠头都大了几分,想好好捋捋此事的想法登时歇了。

无奈抚额:行了行了,都成什么样子。

若此事真是溦溦所做,我定给你们一个说法行了吧?他说完这话,一面叫人去南苑寻了李青溦,又请了道婆来做法念咒。

—南苑。

李青溦心里惦着陆珵说的信的事,翌日醒了便问了几个侍女。

清霜只说是她接了那信,只是过了许久,她也未想起那信放到哪里去了,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寻了一通也未寻见,一时神色有几分自责。

李青溦想着也不重要,以后问问陆珵便知写了什么了,只安慰清霜几句也未再多说什么。

洗漱过又用了早膳,做别的去了。

-林嬷嬷起来便指了人去找郎中,忙完乱七八糟的进了屋子,便瞧见李青溦正坐在妆台前捣鼓什么。

林嬷嬷走前几步。

见她面前放着香道瓶和香勺。

一旁又备着甘松香、上色沉香、白檀香等十数种香。

便见她用戥子量了香料,又将放在白玉盘子里的红蓝花种和紫茉莉花种都放进臼子里捣碎。

林嬷嬷将她的腿扶到一旁的隐几上。

摇摇头:姑娘腿不好不歇着等郎中,摆弄这些做什么?这是要做口脂?姑娘也真得闲,喜欢什么买便是了。

李青溦轻咳一声:是脚伤着也不是手伤着,左不来那郎中也未来,随便摆弄摆弄便是了。

再说买的那些个口脂,颜色也薄涂着也不见鲜亮,倒不如我做的呢。

林嬷嬷知她心灵手巧,笑着唠叨几句。

一时瞧见她面前放着一个掀开的黄花梨木的口脂盒,多看几眼。

咿,这个口脂盒昨晚姑娘不是扔到一边了吗?我瞧里头东西都化了扔进渣斗里头,只当姑娘不要了呢。

怎又捡了回来?李青溦一时脸有薄红,应了一声,将口脂盒子收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府中郎中还未来吗?林嬷嬷听了她这话倒是嗐了一声。

早早地老奴便叫人去叫府中郎中,只是他有事被北苑给叫去了。

北苑多爱搞幺蛾子,蝇营狗苟地不知做什么呢。

为这等小事,我自也不愿多掰扯,便叫人去府外请了郎中,许是也快到了。

李青溦点点头。

不多时外头传来叫门声,林嬷嬷只当郎中来了,请进门才瞧见是李栖筠身边一个小厮。

家主叫大姑娘去北苑一趟。

小厮探头探脑,话说得却是没头没尾。

林嬷嬷问他几声缘故,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什么,倒搞得林嬷嬷几分无语。

我家姑娘昨夜崴了脚,许是去不了。

你既说不出是什么事,那必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必折腾我们姑娘,回去回话便是了。

那小厮只说是有正事,并不走。

场面正僵持不下,北苑又来几人来请。

李青溦本也觉着北苑没什么正事。

只是瞧着这样一次两次的请她,一时又有几分好奇,叫住林嬷嬷,又取了一辆轮椅跟着去了北苑。

只是才才进了北苑的大门,李青溦便轻轻蹙紧了眉。

院中香雾缭绕,正中正设了一个法坛,中间一穿黄道服的道姑,又是扎纸人,又是烧烛舞剑的。

见李青溦一行人过来,那道姑嘴中又念念有词,更卖力地舞动手中一桃木剑。

林嬷嬷见她毛手毛脚下,生怕她扎着李青溦,忙推着李青溦的车远远避开,哼地一声:谁知她们北苑搞什么鬼,这般烟烧火燎的,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死了人呢。

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窃笑几声。

南苑之人将她们几个带进了南房。

南房正厅气氛比外头还要异常,小周氏同李毓秀坐在一旁捏着帕子掉眼泪。

李栖筠则沉着脸坐在首座上,听见动静他看过去,见李青溦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

他视线顿住片刻,唇开合几下,嗫嚅几声,到底未说什么。

李青溦掩下几分疑惑,福身见礼,问道:爹爹叫女儿来,是为了何事?李栖筠沉脸问她:曦儿的事,可同你有关?李青溦叫他问得有几分茫然:什么?他怎么了?小周氏突啪地一声,将手里头的东西扔在地上。

李青溦定睛一看,瞧见那正是昨天她送给李曦的念珠。

那珠子是小叶紫檀做的倒未见损坏,只是那底下坠着的碧玺珠摔碎了。

李青溦眉睫压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斜睥她一眼:周夫人这是做什么?先前李青溦年岁尚小,小周氏还未发现。

待今日一看她才发现,她与县主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生就是讨债来的命!小周氏眯着眼,忒了一声,曦儿叫你这念珠闹地撞了邪祟,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倒是揣着明白装了好一手糊涂!李青溦闻言清冷的脸上无动于衷,只是眉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好好地,如何会撞了邪祟,该不是有人心中有鬼吧?小周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若被她给看穿,正有几分恼羞成怒,猛然走前几步便要掴李青溦。

只是她刚扑过来,林嬷嬷便一把将她的手给捏住。

林嬷嬷平日里抡过多少锅铲,如何能叫一个小周氏拿捏。

只将她的手牢牢攥住,哼笑道:到底是小门小姓商户家里养出来的,一点子规矩也不懂,有事说事便是了,哪有做嫡姑娘的只是说一句话,做姨娘的上来打脸。

成什么体统,真是白白辱没门楣!她这话说得难听。

小周氏生平最厌别人叫她姨娘,一时气的喉头一甜,难以抑制脸上的神情。

她看出同南苑的人碰不得,又捂着帕子冲着李栖筠哭:郎君,妾生来命苦,不敢求大姑娘将妾放在眼里。

可曦儿叫她这念珠闹地邪祟撞身,如今生死未卜,她竟还这般颐指气使的,万望郎君能替我做主!李栖筠早将她刚才的跳脚行为看在眼中,一时沉着脸瞥她一眼。

行了,你先别说话了,成什么体统,叫我问几句便是了!他转头又问李青溦,曦儿昨日中暍久未醒,据说他昨日也就与你有来往,你可当真做了什么?四周虽是吵吵嚷嚷的。

李青溦倒是听明白了。

想是李曦发了什么病如今昏迷,小周氏左手锣右手鼓地演戏,非要说是她送给李曦的那念珠不好,李曦是叫她冲的、妨的。

李青溦一时觉着好笑,看向一旁的李栖筠:原是为这种事情叫我来。

她自然不信她爹爹能全信这种无稽之谈,想来也是小周氏母女哭天哭地,定要他给个交代。

她爹爹想着息事宁人,这才将她给推了出来挡事。

二合一此事我确不知晓, 并不是女儿所为。

李青溦本觉着麻烦,懒怠将事情搞大,只是问李栖筠, 曦儿现在如何了?只是未等李栖筠回话, 一旁的小周氏便冷笑一声抢白:你说不是你便不是你了?竟也好意思问曦儿如何,也不怕烂了舌头, 曦儿如今这般怕是遂了你的意了!林嬷嬷火冒三丈:你又有什么凭证不成,白的红口白牙的乱吣!小周氏道:外头那马道姑乃是乩身灵婆。

方才你们未来之时亲自占乩算出来的:作法捏鬼之人居南, 其它的凭证去你们南苑一搜便知了!也不知大姑娘有没有胆子叫我的人去搜一搜?林嬷嬷忒了一声:那跳大神的说是我家姑娘便是了,我还说府上刘嬷嬷是混球王八呢!她是吗?正作壁上观的刘嬷嬷:……林嬷嬷白她们一眼, 又道:嗳哟,还有,你要搜便叫你搜?倒想得美!万一鱼目混珠真真将什么晦气玩意放进我们南苑里头, 谁说得清楚?小周氏:你这就是强词夺理!那马道婆乃是乩身灵婆, 如何便是什么跳大神的。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 一时唾沫齐飞。

李青溦听到这里算是清楚小周氏又在整幺蛾子,指不定又有什么名堂,一时打了个哈欠。

又见这小周氏明摆着一副给她下套的样子, 她若不跳, 是不是真对不起她?她一时顺着她的话音道:乩身灵婆,我还未见过;只是听说请仙时乃是百毒不侵又刀枪不入不见血之人, 可有此事?小周氏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思,皱了皱眉头, 哼地一声:那是自然,我知道今日之事重要, 请的自是附近最名高望重的马道婆。

自不会冤枉姑娘便是了。

李青溦点头:周夫人既这般说, 将人请进来见见便是了。

一时传了那灵婆。

那灵婆跪在地上, 很有几分言笑晏晏:请各位老爷夫人姑娘的安。

府上之事我已掐算过,各位也不必忙,待我请了大仙来问询问询便是了。

她一面说了这些,一面在神堂前不知写了什么,又是烧又是拜又是念的,直闹得院子里更加地烟熏火燎。

许久,她突大叫一声蹦起三四尺高,口内念念有词,突往自己两个颊边钉进寸长、拇指粗细的一根铁钉,似一点都不见痛。

几个胆子小的侍女皆叫嚷着后退一步,连李栖筠都吓了一跳,险些跌到台阶下。

再打量那神婆。

只见她白眼微翻,浑身震颤,又满面红光。

她看向堂前一行人,口中发出男人之音,念念有词,似实在念法号,一时又从李曦床榻底下取出几个写着李曦年庚的青面红发的纸片鬼,一面大喝一声:南无解冤孽菩萨,本仙闻得府中人口不利,面前此小鬼与邪祟交而害人,特来解难。

她一双枯瘦的手指向李青溦。

小周氏一时像得了令一般叫嚷起来:早知你看我们娘几个不虞,如今竟这般谋害李家独子。

真真是毒妇一个。

她捧着帕子,一时只是干哭:可怜姐姐在时,那样菩萨心肠的一个人,只是走得早了,竟留下你这么个祸害来!李家再要你不得!郎君事已至此写,还不快快报了族中,将她带走定罪了事啊。

李栖筠本心里就是半信半疑的,见马道婆那一手,一时又想起先才答应周氏的话,当下皱眉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李青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栖筠和小周氏一眼。

女儿若再说对此事毫不知情,想爹爹也不信。

那便算此事是女儿做的,正好问问爹爹,真是女儿所做爹爹当如何?李栖筠捻须看她一眼:伯府人丁不旺家祠也荒废。

你若当真谋害李家独子,这般蛇蝎心肠又搅弄地家宅颠倾,我自会报了族祠,到时如何,自有族中人评判。

李家族祠还在李家祖籍青州。

是存放先辈牌位、举行各种仪式、也是公开处置违犯族规、重罪的族人之地。

李青溦若当真被送去了那里,名声自然也是半毁了。

此事还未水落石出,他爹爹便说出这样的话,回护周氏的意图如何叫人看不出来。

李青溦心头早知她爹爹如何,一时只觉着可笑,半晌点头道:可若是此事并非我所做,乃是有人故意加害,爹爹如何做?她说到这里,目光下移,恰与一旁的小周氏对上,一时仿若有火光四射。

李青溦弯唇:寻衅之人又有何下场?李栖筠沉思片刻:事已至此,若真有人故意加害寻衅,自也少不了他的,该如何便如何。

李青溦点点头,轻笑一声:那女儿确还有几句说好说。

李青溦叫林嬷嬷将她推去那马道婆跟前,一时瞧了瞧她脸上铁针:先才便问过周夫人,马道婆乃是乩身灵婆。

我虽第一次见乩身,但以往也是听说过的。

听说乩身灵婆请仙后,刀剑不入、百毒不侵。

也不知真假。

马道婆口发男音:自然是真的。

李青溦啧啧几声,又细细打量那马道婆几眼,笑道,反正用不了多时,我便要去族祠了,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便想见识一下仙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好本事。

小周氏一惊,已知她想做什么。

一时脸色黑沉:你敢对大仙不敬,也不怕遭了报应!我是要去族祠的女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周夫人若是怕,不若站远些,省的有什么的连累夫人。

李青溦轻笑一声。

林嬷嬷也听出了她家姑娘的意思,扑哧一笑。

还是得她家姑娘,打小就机灵。

艺术跟着笑着递话:周夫人却是想多了不曾?大仙宝相金身,真金都不怕火炼,仙人又不会坏了肉身怎会在意这一点试炼?她眼见小周氏还要再说话,一时又道:只是周夫人紧张阻挠,难不成其中有什么猫腻?小周氏:……话真的是被你们说尽了是不是?她此刻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一张脸当真憋的青白。

林嬷嬷抽空便吩咐丫鬟去南苑叫人取东西。

不多时一三四寸长、寒光锃明的片子刀呈了上来。

林嬷嬷在一旁的石阶上擦了两下,嗳哟两声:抱歉,做多了烹牛宰羊的活计,手惯了磨刀。

她歉意地朝马道婆一笑。

马道婆一张涨红的脸突发青白,忙觑一眼小周氏。

小周氏也面有菜色,忙拉扯李栖筠:郎君,此事你就由着她们胡闹!若是她们触怒了神明累及曦儿,可如何?李栖筠也觉着有些不妥,可是他连小周氏都左右不了,如何能做的了李青溦的主?只能叫人拦着。

只是才叫了人,又被南苑闻讯赶来的一群婆子丫鬟团团围住,一时也施展不开。

林嬷嬷手握钢刀朝马道婆走去。

马道婆忙往后退了一步,一瞬间汗如雨下,将她一张脸冲刷的红一道、黑一道。

她本是拿了小周氏的银子,被请来随便跳大神的。

她平日里多做怪力乱神的活儿,自然将一些信男信女的心思专研地精精的。

她心里知晓,越是这种深宅大院的,越对法术巫蛊之事推崇,也不会做什么不敬之事,所以素日里马道婆只是装出个样子搞搞障眼法,多的是信男信女顶礼膜拜。

又哪里见过她们家这样的场面!林嬷嬷三步两步已走到她跟前,那冰凉凉的刀面贴在她面颊上,寒光凛凛,似有摧金断玉之威。

那么大的一把刀,可真是要死人的!想到这里,她再也支撑不住,啪嗒一声软脚虾一般滑跪到地上,不住磕头:姑娘饶命、饶命啊!这么大的一把刀,可是有死人的!李青溦啊了一声,轻捂红唇,似有疑惑:可道婆不是仙人之体吗?如何会死人?那道婆跪在地上,将粘在脸上拇指粗细的铁针拿下,一时左右开弓啪啪打脸。

小人只是个江湖骗子,今日路过贵地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并非故意指摘姑娘,万望姑娘宽宥则个!她这便招了出来。

先前这黄道婆装神弄鬼,场面有多么的骇人,此刻的场面就有多么的可笑。

连北苑的几个丫鬟都看不过去,一时躲在后头窃窃渣渣。

李青溦回头看小周氏一眼。

小周氏正躲在李栖筠身后,眼神不住挲巡,也不知在想什么法子。

李青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笑,瞥小周氏一眼。

方继续对那马道婆道:可我与道婆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甚至以往也是从未见过一面,道婆却险些将我害去族祠。

道婆家中想必也不是绝户,自然知道女子进族祠如何,您这般害我,其心当真可诛。

马道婆伏在地上:小人知错,只是想着应当罪不至死啊,不若姑娘放小人一条生路,今后小人见了姑娘,一定远远躲着!一旁林嬷嬷哼笑一声,有意诈她:远远躲着便是了?道婆想必不知我家姑娘身份,她乃是平西王的外孙女,正是平西王心尖肉。

她凑近那马道婆,若是我家姑娘递了信去,您能不能在此地混下去二说,活不活得成,恐怕也……这马道婆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如何听不出林嬷嬷的话音。

她本是答应了小周氏不说什么,可此刻自己身家性命是在李青溦手中,如何还好隐瞒?嗫嚅几声从实招来。

本那小少爷是醒过的,是那位夫人指使那郎中下了昏睡药,又同小的商议了此事,小的实是囊中羞涩才应下。

做了此等错事如今正也是追悔莫及啊。

马道婆远远地指了指小周氏。

又呜咽一声,此事由她主谋,小的只是从犯,想罪不及大狱,也罪不至死啊,万望姑娘放小人一条生路。

李青溦乜斜一眼小周氏,晶亮的眼睛满是笑意。

小周氏如何看不见她挑衅的目光?只是她此刻无暇多顾,瞧见一旁李栖筠脸色铁青,忙道:郎君听我解释!是这个骗子血口喷人!她也确是个人物,听见风向不对,呵斥那马道婆:也不知你一个骗子是何居心!不仅要害伯府大姑娘,竟还要这般挑拨!她厉声又叫,刘嬷嬷,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嘴堵了,扭送去官府了事!她这话说的又急又快,只是那马道婆也不是吃素的,几下挣脱开那刘嬷嬷。

婆子所言句句属实!婆子还有凭证!她突从怀里掏出几枚簪子,又掏出一张划着的欠契,递到李青溦手边,这是那位周夫人先给的一部分定金,她另说事成之后少不了我的。

小的怕她做赖,她也怕小的做完胡吣,才做了这个!您瞧瞧,这儿还有她的手模子,一对便知啊。

李青溦叫刘嬷嬷接过她手中欠契递给李栖筠。

李栖筠短短看了两眼,看完的一瞬间脸色黑沉,火冒三丈。

小周氏如何没有看见李栖筠的脸色?一张脸霎时白的失真,便要从李栖筠手里头抢过那欠契:郎君听妾解释。

解释?你又有什么好解释的?李栖筠啪地一声,将那薄薄一层纸甩到小周氏脸上。

李栖筠自不傻。

以往小周氏的什么小心机,使得什么骄矜的小性子,他如何看不出来?他只当是情趣事事都依着她。

一面是他愿意惯着她,另一面是她骄纵是骄纵,却从未触及过他的底线。

但小性子不是作,亦不是给自己儿女使坏,不是这般的自导自演!李栖筠真是气得够呛,可又能怎么办呢?真将她送去大狱里?送去族祠里?不说李曦还小,便说他自己他也有几分舍不得。

可不处置,他那大女儿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这个大女儿素来鬼精着,谁知有没有别的什么后手等着。

什么叫进退两难,李栖筠总算是体会出来,他纠结片刻,猛地回身,重重地甩了小周氏一巴掌。

行了,你快闭嘴吧!你还要如何?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如何有一点平妻的样子?以后也不必做了,这些年我就是对你过于娇惯,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日日在家中这般那般的乱作一通!小周氏一愣,脸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懵了半天,什么叫以后也不必做平妻了?难不成她苦熬多年,却因此事又降成姨娘?小周氏多年辛苦经营,如何不是为了抬正,未想竟背道而驰,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她一时又是哭,又是闹:郎君,妾多年为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能只因这一件小事便不叫妾掌家啊!郎君,郎君三思啊!李毓秀先前正在南房歇着,听了动静忙跑出来,跟着求情道。

爹爹,此事定然是那李青溦和那婆子二人攀扯着诬陷娘亲,爹爹定是误会了,娘亲如何会做此等事情?望爹爹明察啊!母女两个一时抱头滴泪,演得好一场戏。

李青溦双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完,托腮莞尔一笑。

二妹妹说得对,既是这样说,不若爹爹应了她的说法,再查查便是了。

反正这般处决,李青溦也看出来她爹爹有所回护。

明察却能将此事钉死,说不准还能叫小周氏也去族祠里待着。

不费一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李青溦自十分愿意。

李栖筠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一时只感叹小周氏母女的蠢,半晌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点了李毓秀又点小周氏。

好好的姑娘,都被你给教坏了!来人将二姑娘送回房中,再将周姨娘关去柴房中好好反省!四周仆妇平日里皆听从小周氏的安排,闻言皆愣怔,停在原地片刻。

李青溦在一旁冷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可是听不懂我爹爹的话?想叫我南苑的人帮着动手?几人面面相觑一番,这才行转开。

将小周氏和李毓秀分开,又将那作乱的马道婆和郎中扭送去了衙门。

事情了完,北苑一下子寂寂。

李栖筠拧着眉往南房挪动几步,余光看见李青溦还在不远处的回廊上。

回转身,冷冷哼了一声:如何还不走?不满意还是觉着不够乱?他话里话外带着迁怒,李青溦听得分明。

左不来她今日心情好,也懒怠多说什么。

女儿只是想起曦儿还昏迷着。

女儿腿脚不利,早起府里的就叫了京城济仁堂的郎中,想现在已到了,不若先派过来给曦儿瞧瞧。

李青溦走后不久那郎中便来了。

先给李曦把了脉。

便给李曦十指施针放血,又叫下头的丫鬟用香薷、白扁豆、厚朴等煎药给李曦灌了下去。

至晚间,李曦便醒来了,一时只说腹中饥饿。

李栖筠叫人端了热粥和旁的是的,李曦安静吃了几口,又问起小周氏来。

李栖筠不好叫他知道什么,犹豫片刻,道:你娘亲这几日不在,想是过几日才能出回来。

他原想着李曦听了这话应当不大开心,未想李曦什么都未说,只是点了点头。

娘亲不在也好,近几日,娘亲变得很奇怪,曦儿都有些不喜欢娘亲了。

他说到这里,一时想起什么,又拉着李栖筠的手。

只是曦儿睡着的时候,似有听见爹爹和娘亲责备大姐姐的声音,是为了什么事情?李栖筠一愣:你大姐姐她不好,才会被责备。

李曦瞪大眼睛:大姐姐如何会不好?大姐姐最好了。

曦儿昨日生辰,没人送曦儿生辰礼,曦儿说想要大姐姐胳膊上戴着的念珠,大姐姐二话不说便给了。

这是曦儿生辰收到的唯一一件礼。

大姐姐还祝曦儿生辰吉乐、顺颂祺安呢。

便连二姐姐同娘亲,都未说什么呢。

今日曦儿半梦半醒,听见爹爹和娘亲责备大姐姐,正想为大姐姐说些话,只是半天未醒来。

他脸上几分懊恼。

李栖筠听了他这话却一时微怔,又想起今日之事。

他对李青溦,似是严苛了些…还有她的脚,也不知因何,他也未问过一声。

想到这些,李栖筠轻轻叹了口气。

见一旁李曦也不高兴,又搂了他肩膀:也是,曦儿昨日生辰确实仓促了些,可还有什么想要的,爹爹折给你。

曦儿想要什么爹爹都会给曦儿吗?李曦顿了顿,若是想要两个愿呢?李栖筠点了点头,自然也可以两个愿。

李曦这才笑开:第一个愿,曦儿想要爹爹的那个蛐蛐儿。

自然可以。

第二个愿是什么?曦儿还想要爹爹给大姐姐道歉。

李栖筠一时未语。

——当天夜里,李栖筠在外头流连半天,起身等在南苑门口。

南苑的传话说李青溦已睡下,李栖筠失望而归。

屋里头,李青溦正坐妆台上做口脂,听了卞嬷嬷的回话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