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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2025-03-22 08:27:37

李栖筠这日正应付过酒席。

席上, 众人俱是他得罪不起之人,以前都是眼高于顶之人,如今同他喝酒却既有插科打诨, 又有巴结恭迎。

李栖筠诚惶诚恐, 只得陪着被灌了一肚子的黄汤,回来的时候因喝多了的缘故, 一张脸又红又肿。

下了马车,他正有些头晕目眩, 叫人扶着进了北苑正房,正要回屋歇着, 便瞧见正厅里头,小周氏正同一女官殷勤陪笑。

那女官束带、着靴,着绛色圆领袍, 她看见李栖筠见了一礼。

瞧穿着打扮, 是张皇后身边之人。

李栖筠忙站直了回礼, 他知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

正要叫侍女上茶,那女官神色却并不热络,微微摆手:伯爷不必麻烦了, 我今日来府上只是有事商议, 待商议完还要回去复命。

前几日大媒请期告期,伯爷想必已是知晓也已经筹备开了, 纳妃大礼定在了九月二十五日,新姻将近, 依照惯例再过一旬李家便要开祠堂祭祀。

待祭祀过后,东宫聘礼便要渐次入府上, 整好前些日子听太子妃说过, 先前清平县主做女君的家俬乃是留给太子妃做嫁妆的。

整好赶在一起, 皇后娘娘的意思,便是这几日府上开始收整嫁妆事宜,待祭祀过了清点造册,不知伯爷意下如何?李栖筠喝多了迟疑了几瞬才反应过来,这女官前来是为了县主的嫁妆,可县主存放嫁妆的库房钥匙周氏不是寻不见了麽?他正要据实以告,突想起上次李青溦同徐氏说过的话,一时话音顿住,瞥了小周氏一眼。

小周氏自然瞧见了李栖筠的视线,只是她脸上也不敢有旁的表情,忙恭恭敬敬地应了那女官一声。

--当夜,斜汉朦胧,沉沉的一片黑沉,未过三更,北苑里屋,床上突发出咯吱一声。

小周氏起了身,撑着胳膊看向李栖筠,叫了几声:郎君?郎君?一旁,李栖筠正拥着被子鼾声如雷,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小周氏放下心来,起身披了件衣衫,取了一盏书灯趿拉着鞋子出门去。

初秋时辰,凌晨是有些冷,只是小周氏也无暇多顾这些,只是裹紧身上的披风,打着灯紧走许久,半晌停在西园的库房前。

这便是存放县主嫁妆的库房,此地偏僻又坚牢。

早许多年李栖筠便不叫人看守了。

小周氏顺利地到了门口,取出钥匙闪身进了库房。

她此次来,是想寻着先前县主的嫁妆簿子比对一下,这些年究竟是典当了什么东西。

许多年之前,她便动过县主的嫁妆,那时候是送一些大人物礼。

后来周营进去后,生活所迫,她为了掩人耳目叫人当当子的时候是分开典当,多得小件的金玉摆件、文玩字画之类的。

此刻要赎回来的时候,却有些麻烦。

因这样多的东西,小周氏自己都记不大清了,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当铺里给的黄白簿子也有些不清晰了,也还好县主嫁妆中本就有簿子,能供她比对一番。

小周氏往里走,径直走去书架前取过簿子,又一架箱子一架箱子的查看。

她一边比对一边想事。

前些日子,刘通将那铺面典当的三百多两银票拿给小周氏,又赎回一些小物件,同时还给她带来了消息——典当行背靠的黑市可抵押房契。

刘通带给她一个她颇为心仪的数目,但小周氏为人谨慎,又叫别人打听了多次,甚至自己乔装打扮着还去过一次那典当行,确实没差。

只是她还是有些忧心,她怕房契被变卖。

她虽是抵押房契但以后是要赎回的,不然她同李栖筠应当住在何处?那典当行的东家是个人精,知晓她的顾虑,笑眯眯道:京中典当行都是有规矩的。

抵押最低期限过才能卖出,都是做生意的,夫人许也晓得什么叫诚信为本。

小周氏还是有许多顾虑,她考量了许久拿不定主意,今日那女官让她打定了主意。

——不能再犹豫下去,只能如此了。

--小周氏在库房里头比对了半天册子。

又记了下来,瞧时辰不早了才出了库房。

她提着来时的那盏灯,出了库房。

刚走了几步,迎面瞧见一人吓了她一跳。

凉风阵阵吹起他衣襟,他微微驼背站在黑黢黢的树影中,小周氏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多年来对道身影的熟悉,还是叫她一眼认出了来人。

郎、郎君如何在这里?李栖筠未回应她一声,当即小周氏的心咯噔一声往下坠去,她忙走到李栖筠跟前,握住他的手:郎君听妾解释,钥匙呢是妾昨日才寻见的…李栖筠似一座雕像站在原地未动。

你是不是觉着,我是傻子?他一双手冰冰凉,一寸一寸地、冷冷地盯着她的脸,突觉得有些陌生,这才突然发现时间过得这般快,已是快二十年过去了。

二十年那日的情景,他已忘了许多,却总记得他第一次见她那日那奇好的黄昏同空气中浮动的玉簪花的气味。

那是个春日。

他偶然行过一处绣楼,上面突然掉下一块帕子来。

他抬眼,对上一双顾盼生辉的眼。

四目相对,那女子似是羞郝地移开视线,又将面前那合和窗关上了。

李栖筠瞧见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商铺,便拿着那块帕子上了楼。

打起门帘,她着一件鹅黄色的棉裙,一头乌黑的发簪着一支水红的绢花。

见了他一张清丽的脸微红忙不迭地摆手道歉:妾当真是无心之失,万望郎君海涵。

李栖筠对女子,从未说过重话,只轻笑一声将帕子还给她。

她接过帕子,见他未走,轻声问道:郎君可要给家中夫人买盒胭脂?李栖筠摇摇头,他当日未买。

又过了一两个月,他又路过才买了一盒。

那日她倚在柜前,身上仍穿着那日的鹅黄色衣衫,取了一盒胭脂递给他,言笑晏晏:这盒杨妃色的胭脂从来卖的很好,郎君可以瞧瞧颜色。

李栖筠将手伸出来,她一双纤长绵软的手牵过他的,小指蘸了一些胭脂划在他手心。

酥酥痒痒的一道红色,李栖筠心尖一动。

当时,李栖筠正同县主成亲一年,夫妻间算是琴瑟和鸣。

但李栖筠心中知晓,他对她的感情,更多的是敬重。

同她成亲也只是因她的天真,高贵出身、一些好处,以及他自己的一点虚荣心。

只是他娶了她才发觉,日子虽比以往风光不少,却也只限于此。

他家中并不显赫,更因人丁稀少自小父母又因故去世,在京城这种遍地甚至因平西王的原因,被恩补礼部空职。

朝堂之中,众人知晓他乃恩补,并非正经科举得的功名,又因他有个手握兵权,位高权重的岳丈,言语之间多有轻贱。

平西王夫妇也瞧他不起,觉着他性子过于懦弱无能,难成大器,话里话外不知晓县主如何愿意嫁给他。

县主那时已怀了李青溦,许是为了女儿考虑,夫妻两个素日里说过甜言蜜语,再多言必是叫他科举再取功名。

可李栖筠科考多年,仍一无所获,如今补了空,即便经常被同僚耻笑,便没有再去科举的打算了。

妾第一眼瞧见郎君便仰慕郎君,妾喜欢郎君对妾的温和,并不晓得‘恩补’是什么,也并不觉着郎君恩补来的功名低人一等。

周氏却并不一样,她从不逼迫他,有温柔的力量又有调皮可爱的性子,懂得如何宽慰他的情绪。

在许多他觉着茫然的夜里,因有她的陪伴也没有那样难熬。

即便是后来,她有了身子被赶出家门,给她做外室的时候。

当时李栖筠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带她回家,对她多有冷淡,她也未变,对他仍是那般好,在他每日离开的夜晚,总会挺着肚子持灯送他。

妾身如浮沉,不曾妄想同姐姐一起伺候郎君,郎君也不必忧心妾的事,能常常瞧见郎君,便很好很知足了。

直至后来,她的存在不知如何被县主知晓,她也未多说他一句不是,只是大着肚子,跪在门外将所有之事揽到自己身上。

是妾无耻,是妾仰慕郎君做了错事,县主万不要怪罪郎君,若实在生气,妾任打任骂,绝无二话……县主万不要动气。

说到动情处,她晕厥了过去。

他无法瞧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如此卑微,亲自将她抱进了府中。

后来,她成了他的妾,虽说偶尔沾酸吃醋,可在大事上向来有分寸,即便有时在县主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也只是随口同他撒娇几句。

又过了多年,县主惊孕撒手人寰。

他茫然无措,平西王府的人怀疑县主的死因同他有关,对他诘责打骂。

也是她不惧生死、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她身边。

即便是这些年被他纵容,性子娇纵了一些再不似以往的温柔小意,可还是实大体的。

他从未想过她竟默不作声地动了县主的家俬,他也未想过她当真会骗他。

既然是骗过他,又如何会只骗一次?而这突然像被撬开的冰山一角,让他忍不住怀疑以前的事当真是那般简单,还是另有隐情?初见时,她当真是心悦他这个人?还是他只是她能选择的最的人选?先前她怀了身子被长兄赶出家门,如何后来同周营还是那般要好?她在外头好好地做外室,如何会被县主知晓?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过怀疑。

只是每次怀疑到她,无论是什么,他都会自己寻理由搪塞过去。

即便是上次扶乩之事,她诬陷李青溦被当场拆穿;事后他也给周氏找补——她只是关心则乱,也许确实有李青溦妨害李曦这样一回事。

可此刻,他站在风口却突然觉着自己离谱。

徐氏和李青溦说得都是真的。

她在骗他,且不止一次。

冷风过境,面前的女子耷拉着眉眼,眼睛几丝浅浅的皱纹浮现,一张素白的脸没有血色,竟显得有几分陌生。

也许是因为时间文火慢炖,不知不觉竟让身边人面目全非。

也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从未了解过她这个枕边人。

李栖筠一瞬间,只觉着五脏六腑都有些疼。

小周氏眼睛带泪,慌忙解释:郎君听我解释。

他甩开她抓他的手,眉眼黑沉,重重道:你是不是觉着我是傻子?小周氏从未在李栖筠脸上看过这样沉沉的神色,是夹杂了失望、无奈、怅然、愤懑,五味杂陈。

山崩地裂重,她脑海中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冷静分析该怎么办。

他确信她动了县主的嫁妆,只要他此刻金库房查看一番什么都瞒不住他。

此刻应该怎么办?她脑海中瞬息千变,该怎么办才能将所有的损害降到最低?现在之计,也只有实话实说。

小周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半抱李栖筠的腿,抬起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妾是动了县主的家俬典当过,但妾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这许多年来,郎君并不管事,也不当家,自然不晓得茶米油盐都贵,府上各种开销,郎君与同僚应酬各种席面,身上的衣衫玉鞓皮靴,每次堂上摆的各类吃得用得哪样不需银子?妾无耻,是无颜面对郎君,也无颜面对县主。

只是事已至此,郎君与其责备妾,不如想想接下来之事如何应付。

妾已典当了兄长留下的铺子赎回了一些,剩下的这几日也要赎回。

我知道郎君生气,也得待妾将此事了了再将妾打死了事。

反正妾自纳入李家便是贱籍,生是郎君的人,死是郎君的鬼。

只是到时候每年到了妾的忌日,郎君莫忘了带着秀秀和曦儿来看看妾。

她哭得厉害,一张脸上去全是泪,李栖筠知晓她在惺惺作态,嗓子里却发不出一句声音,最终只是哼笑一声,踢开她:那便如你所愿!--李栖筠当日便同她分房了,平日里见了也是不言不语的,即便是家中来客人,因着面子不得不同席的时候也多有冷淡。

府中许多人议论纷纷,连多日未出现的李毓秀都听见了风声,去瞧小周氏。

她进门等在一旁,小周氏正同一婆子说话,远远地,李毓秀听见那婆子说起什么州县衙门,买扑……的事情,小周氏面有为难回了几句什么,李毓秀隐隐听见她的名字。

半晌,二人说过话,小周氏恭恭敬敬地送那婆子出门。

李毓秀好奇看了那婆子一眼,见她着一身如意米字纹的锦裙,年纪不浅了,觉察到李毓秀的目光从眉梢瞥下来一眼,这才打起帘子出了门。

瞧那穿戴和倨傲的神态,倒似是宫里头的人……她正想着,小周氏执了她的手坐下,笑道:前几日听刘嬷嬷说你恹恹的,似是秋凉着了凉病了,可惜娘近几日也忙碌着,倒未来得及去看你,可有好些?李毓秀撇唇,蹭到她身边:女儿没事,只是忧心娘亲。

听闻这几日爹爹对娘亲多有冷落,娘亲倒也不着急。

小周氏笑了一声,掩下眉梢的一抹失落。

其实以往多少年,她同李栖筠相处越来越像夫妻,自然也有过争端,也有过分房的时候;甚至上次还因扶乩的事,将她关去柴房那般久。

可也不知为何,小周氏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觉得这次同以往每次都不一样,似是李栖筠不会那般容易地原谅她,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小周氏一时未语。

小周氏同李栖筠拌嘴多年,夫妻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次众人传得厉害,李毓秀才来瞧了一眼,此刻见她娘神色自若,心中觉着不大严重,倒也放下心来,又看见桌上刚才那嬷嬷喝过的茶,随口问小周氏:刚才那嬷嬷是何人?来做什么?小周氏轻笑一声:无事,信王府的嬷嬷,信王妃与娘亲较好,方才娘亲便叫她嬷嬷拜托了她一件事。

那嬷嬷是信王妃的人,所说无非去州县衙门买扑竞价之事。

她本打算先处理了县主嫁妆之事,再去处理买扑之事,谁知事赶事。

前些日子她叫刘贵妃她们吃了那样大的一个亏,自知不能善了。

知晓要拿下这次买扑,必得抵押屋契。

她已叫人去办了,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同信王妃她们交易多年,知晓许多她们暗地里之事,以往不敢说是因人微言轻,身贱如尘,也是因未逼到这份上。

可现在却不同了,光脚不怕穿鞋的。

更何况李青溦乃是定了的太子妃。

她真要对太子妃的母家人做些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她以将信王暗地里的事秘告太子要挟,提了两个要求。

一是待买扑定了之后,将她那兄长周营救出来并官复原职;其二,便是她给李毓秀瞧好了一桩姻亲,想叫信王妃从中说和。

一之事,她并不劳心了。

毕竟她兄长被关了许久。

她劳心的是二之事。

也不知如何,她这几日每每想到李毓秀的婚事总是心慌,于是即便这几日事多繁杂到叫人焦头烂额,她还是百忙之中抽空给李毓秀选亲。

这几日因李青溦的缘故,连带她们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只是上门求亲的一些人家门庭好的乃是续弦,门庭差一些的,小周氏自然看不大上。

她挑来选去,还真寻着一户好的。

小周氏想到这里有意同李毓秀通气:娘亲叫信王妃帮衬秀秀的婚事。

李毓秀一怔忡,神色有些怅然。

小周氏看在眼里,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

自从朝会回来之后,李毓秀便恹恹的,她嘴上说她着了风寒,但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小周氏一下子便想到许久之前,李毓秀说过的心上人之事,猜想也许是朝会上瞧见了她的心上人另有所爱。

她不会叫李毓秀走了她的老路,给人做妾。

也不会叫她陷入一段无望的泥沼中。

索性直言:这郎君乃是御史中丞魏大人府上嫡次子,为人清雅,长相也不错,难得的是他年前中了进士已点翰林,前途无量。

李毓秀所惦念之人自然无法同小周氏多说。

那日,马球场上,她看见她许久前一见钟情之人是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又与李青溦的定下亲事,她便觉着神情恍惚,这么多天来细细想都觉得抓心挠肺,因嫉妒而十分痛苦。

她瞥开目光,脸上神情并不热络:既是如此,怎会这么多年还未娶亲?小周氏耐心解释:那是因为这魏郎君弱冠之年未婚妻急病丧了,他自发为她守了三年,这般有情有义之人不多见,而且先前在朝会宴上,你也见过这郎君几次,那郎君为人端方有礼,从未对你我有过轻慢自矜的态度。

本来李毓秀是够不上人家的,可这郎君的娘亲乃是孟家人,是信王妃的姨母。

她今日第二个要求便是叫信王妃同这魏家人说和,料想无论如何也是能成的。

李毓沉着眉目未语。

小周氏又道:秀秀要知晓,这是你的机会,而机会总是稍纵即逝,你若想太多便错过了。

李毓秀不声不响,心里也知晓小周氏说得是对的。

小周氏见她态度没有拒绝,正要趁热打铁,多劝几句。

正这时,刘通从廊庑前进来了。

门口的侍女打起帘子,小周氏见他身后几人拿着匣子,知晓是他赎回来的典当物,不愿叫李毓秀知晓,便叫她回去了。

小周氏比对了那些东西,叫人送去库房,一旁刘通走前道:夫人,虽说尽力赎回,却仍有许多典当出去的东西早已变卖,寻不回来了。

小周氏心中想过此事,但也没有法子,只寄希望于李青溦从未见过那些,半晌凉凉地叹了一口气:那便去当铺收一些差不多的东西填回来便是。

刘通应了一声,又将另一道小小的匣子递给小周氏:夫人,这是家主叫小人递给您的。

李栖筠给的?什么?难不成是放妾书?小周氏眉头蹙紧,脸色惨白,挥手叫刘通下去方颤抖着打开那匣子。

匣子里放着的是几张地契,小周氏细细打量一番,突吸了下鼻子。

多少年府中上下都是小周氏打点,各类产业她心中也有数。

这几张薄薄的地契,乃是李栖筠多年攒下的私房。

李栖筠先前说过重话,却没有不管她的死活,反而将自己手中的产业整合递给了她。

虽没有多少,赎回县主的家俬都不够用,比起买扑更是杯水车薪。

可她了解李栖筠这个人,懦弱无为,死要面子却又有己无人。

他不会花用县主一分一厘的嫁妆,却愿意将他多年积攒的私产全部给她。

或许是有不敢开罪太子殿下的原因。

可其它的,是他对她的情意。

小周氏不由心头一酸,眼睛一热,掉下两行泪来。

这么多年,虽有些事他叫她失望过。

可不得不说他对她极好:无论好坏事总是想着她;这么多年也只她一个,未叫她受罪受气过。

她不由想起许久之前——她初见他的时候。

他一身玉白襕衫,琼琼郎君,春衫玉冠同同僚行过长街,俊朗的面上连笑容都泛着光彩,性子呢更是软弱好拿捏,她随意编撰之事能骗得他满面的笑,能叫他落泪,能叫他满腔心疼。

这般好的郎君,若是能同她相知相守便好了——她当时这般想,后来确实做到了。

可人是会不知足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满脑子想得是扶正,是夸赞争耀,叫旁人瞧得起她,贪心不足。

走到今日的地步,或许也是自作自受。

可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只有在许久之后,蓦然回首的时候,才会惊觉,原来当年走得是一条歧路。

而在这条歧路上,她原来已走了这样久。

可能如何呢,后悔她也回不了头了。

--再过一旬,便是八月,李家众人具忙得脚不点地。

初一,李家族祠众位族老舟车劳顿特意从李家祖籍朔州过来请祖、祭祀。

李家往上五代,也是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三公宰辅。

只是到了这一代虽在朔州有公爵之位,但也俱没落。

李栖筠这一支本也是旁支,且人丁稀少,按理新妇祭祀族祠族老等也不会亲自来…谁叫这旁支,竟出了一位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