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春宫 > 第 89 章

第 89 章

2025-03-22 08:27:37

平西王府。

李家的事, 未有多久便传了过来,李青溦对李家的人已没有什么期待,所剩的也只有平静, 闻言只是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仍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过几日便是中秋,屋里的小几上摆着月饼和应节的瓜果等, 一旁,几个女官正将衣衫潮润后, 置于熏笼上熏香。

衣衫乃是圆领天青金绣云凤纹理鞠衣,金绣云凤的直领对襟大衫等物, 乃是仪鸾司送来的太子妃冠服,过几日的李家族祠需用上。

香气袅袅,李青溦坐在绣墩上, 案上放了好些料子。

她面有沉思, 问一旁的王女使:陆…太子殿下平日里的衣衫, 可有什么喜欢的样式颜色?那女官正是先前去李家传过话的女官,很是机敏聪慧,前几日是听了太子妃欲做中衣, 此刻听她这样问, 知晓太子妃是要给太子殿下做中衣。

她笑了一声,实话实说道:太子殿下素日的衣衫不爱纹饰。

她笑指了一匹玉白的暗花绫:太子妃不若选这匹, 柔软平滑,想必不错。

李青溦看了几眼, 唔了一声。

她瞧着是有些素?反正她的衣衫,无论里外的, 若是这般的素, 她向来是不爱穿的。

便又想到陆珵, 若她这般缝制出来的衣衫,他会不会觉着自己未上心呢?李青溦正想着这些,突愣怔片刻,想起自己还不知晓陆珵衣衫的尺寸,面上有几分失笑,正要指人去问,瞧一旁王女使一眼,又有些不大好意思。

恰这时外头一阵喧哗,李青溦往外看一眼,原是小翠虎头虎脑地飞进来,撞歪了竹篾帘子,又将门口的蝇帚子给撞倒了。

门口,几个婆子正说着话。

这几日已不那样热了,待过了中秋,将竹篾帘子拆掉好了。

李青溦瞧了小翠一眼,突有了主意,叫人拿了纸笔来。

……晚间,陆珵正从垂拱殿出了正门,正要上轿突见小隼飞过檐甃。

它落在一旁的矮树的树杈上,枝桠一动,近一月未见,这小隼显而易见地又胖了一圈,陆珵停下脚步,看它一眼:何事?小隼啾啾叫了几声,露出脚上绑着的小木筒。

陆珵从那小筒中取出一小张绢布,上头的画着的东西倒也简单,乃是一个白衣宽袖着中衣的男子,手拿布棉尺比量自己的腰带。

倒也一目了然,陆珵轻笑一声,将绢布细细收好,吩咐一旁的裴三从马车中去取出纸笔,落了二字装进木筒中,又取了些肉干喂过小隼,才又将它放走。

--过几日,中秋在迩。

早早地,街上都家家箫管户户笙歌,到处飘着花香和玉桂香。

平西王府也早就备下了瓜果供品。

李栖筠支人去叫李青溦过中秋,徐氏未同意,这几日府中事实在事多,他便也作罢了。

到了十五这一日,一大早,平西王便带了宋曜、宋岚,还有宋欢几个男丁到开府中祠堂行礼。

以往中秋节都是在并州过的。

宋家人丁兴旺,小辈自然也多,到了十五这一日自然十分热闹。

今年虽是在京城过,人也少一些,但徐氏还是办得极为隆重,早早地开了正门,又吊了玻璃大灯。

到了傍晚,天幕四沉,府中一片张灯结彩,灯彩氤氲。

月升拜月之事,向来是女子之事,李青溦早早收拾过,同徐氏从抄手游廊过愣,进了正屋堂前月台。

月台上焚沉香、禀风烛,吊了羊头灯笼,桌上陈设瓜饼和各类果品,地上铺着拜毯锦褥,李青溦盥手拜过月,才出了正房,到了屋后的园子里。

(1)正是八月,夜凉如水,桂花浮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边。

风动树影,传过一阵阵的闷香,有桂香,也有酒香。

一阵劝酒声传过来。

京中多得是什么留香酒、蔷薇露之类的小酒,却并未见识过我们并州的烈酒。

既要做并州的女婿,便须得过了老夫这一关。

是平西王的声音,离得远李青溦也未听全,只是听见平西王似要喝酒,不由走前几步,有几分不赞同:什么过不过关的?外公要灌谁呢?上了年纪便要少饮一些,黄汤又是什么好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绕过两架围屏,便见上面摆了几方红木翘头桌,上陈设瓜饼和各类果品,酒菜拼在一处。

对过一鼎小炉,正在温酒。

宋曜、宋岚几个坐在西侧的毯垫前,正座,平西王盘坐着。

几人具是华服玉鞓。

对过东席上,一身朱红小衫儿的宋欢坐在东席,正捧着个瓜仁油松瓤的月饼,见了李青溦,眼睛一亮:小表姑!他起得忙了险些跌跤,身旁围屏遮住的地方伸出来一把手将他扶住。

那修长有力又筋骨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平整,十分眼熟。

李青溦怔忡片刻,便见围屏一动,一道挺拔的身影站起身来。

他着一件绛红绣间云纹的襕衫,紫金冠束发,黑玉似的眉眼带笑,十分端正。

今日是中秋,陆珵一早带人在天坛祭祀过。

庆帝早去了大高玄殿,宫中一切倒是从简,女眷拜月宴会也未有他什么事,便来拜会。

他看着面前的李青溦,满眼都是笑意,曳裾行礼:李姑娘。

李青溦不自不觉地勾起唇角,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垂眸还了一礼,轻声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陆珵还未说话,一旁的宋欢抢白一声:姑父自然是来看我的,姑父来还给我带了孔明锁和窟儡子呢!今日陆珵来时,给他带了那般多的玩具,还陪他解了好几个孔明锁呢,在宋欢心里,陆珵的地位已超越他什么都不会的三叔宋曜,在他心中有了很重的一席之地。

童言无忌,李青溦一面觉着好笑,心头却在想他明明是来看她的。

只是她也不好意思同一个小孩置气,有失身份,只是挑着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宋曜正坐在一旁,表兄妹十几年近二十年,他倒极少在她这小表妹脸上这般带着羞怯的神情了;不由想闹她一闹,轻笑一声啧了一声拱火:哦,当真如此?你姑姑想必并不这样认为。

下一瞬,宋欢一双招子抬起,一眨不眨地瞧着李青溦:真的吗,姑姑?李青溦还不待回答呢,他一双吃过月饼的油手便抓着她的衣襟了。

李青溦素来体面,又喜洁净,不由嗳哟一声后退几步,避瘟神一般般的:是来看你的,是来看你的。

祖宗,还不快快把你的手拿开。

宋欢吐了吐舌头这才拿开手,众人一齐笑开。

--几个男眷们饮酒说事,李青溦留着也不合时宜。

再说,她同陆珵乃是未婚男女,虽在他们并州也并不多在乎这个,只是李青溦也不好意思留着。

她先叫人将宋欢给送了回去,自己临走前,又特意嘱咐叫众人少饮,尤其吩咐了宋献。

宋献嘴上应承,待她一走,又叫人取了从并州带来的烈性酒碧澜堂。

几人一起说事。

平西王本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听闻他素来少年老成,有决断,为人沉静。

储君二十年,倒也做过几件利国利民之事,是以也夸赞过他几句有人君的品格。

今日倒也发现他并不自恃身份,性情温和擅倾听,又颇见多识广。

一时话匣子打开。

几人说着说着,自然便说到了并州同附近林州的事上。

宋岚道:并州呢,说也有些奇怪,如今人口锐增。

之前发现是有许多从林州逃难过来之人,按理说,林州地大物丰,偶有灾祸,也不该如此。

宋曜也道:儿子素来同祖母和徐家人打点生意,对这些知晓一些。

听说林州矿税苛征,平日里地方官竟也有抽税之事,课及薪炭蔬菜,殃及鸡犬。

以往也有许多商民有义愤,不知如何。

陆珵待他们全部说完这才接茬:按律法,小民小贩背负尺布、斗米、蔬菜、食物者,地方官不许征税,违者督抚题参。

他停顿片刻,方又道,但依孤的了解,林州向来属孟将军管辖,孟家同信王的关系紧密,底下的地方官由他们庇护是以虽有政令但并不实心奉行,暗藏弊窦,此事孤已派人暗中勘察此事,近日事过了会亲自去林州,对那些阳奉阴违的蠹虫自然是从重治罪。

宋献在一旁正襟危坐,对林州之事有自己见解,虽坐镇京城,也知天下事,知晓他是对民上心之人,当即对他又有几分好感。

酒越酣,宋献继续满上。

宋曜和宋岚伏在一侧案上,齐齐醉倒,陆珵一把背脊却仍同青松一般挺直,坐姿端正,神色沉静,只脸色微酡。

宋献眼前也有几分模糊,但脑子还有几分清明;二人又说起关税溢额、关征税、牙行苛索等等之事。

这些事陆珵朝堂之上便有关注,以往同两府也是议过,对相关谕令政法也有自己的见解,虽现在因各种事这些政令不便推行,但陆珵相信会有推行的那日。

他还是个青年,难得的是不显山露水的自信,不弯折的脊背和对万事万物的成算。

宋献听得不由心头发热,对他算是十分满意。

又给他续杯。

他先前所说,叫陆珵过了自己这一关,也并非是玩笑。

他向来觉着一个男人除却胸襟担当;酒量了得、酒品极佳也为男子本色,他也向来觉着只有能喝得过他之人,方配做他的女婿、外孙女婿。

当年宋穗同李栖筠有事,即便宋献万般不情愿,却也叫过李栖筠喝酒,只是那人并不如何,平日里虽也小酌,喝得却也只是什么这露那露的甜酒,当年他与他喝此等烈酒,三杯两盏下肚便要死要活,说话颠三倒四,再多喝几杯便是人事不晓,娘们都不如的人物。

他向来觉着酒品即是人品,李栖筠不堪托付,可穗穗当年是猪油蒙了心,在寒园一眼后来又见了几面,中了什么风花雪月,那些哄鬼的伎俩,便要跟李栖筠那个一个猪狗。

他才想到这里,方电光火石间又想起——穗穗已经走了八年了。

若是她还活着,怕是已同李栖筠和离,依她的条件二嫁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不愿嫁,平西王府自然也养得起她一辈子,到了这时,她也能瞧着溦溦出嫁。

十分欣慰地看着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宋献只觉着如鲠在喉,重重地咳了好几声,才端平气息:你,很好,品格不错,酒品也不错。

他这般说,一双微微浑浊的眼微闭,半晌轻轻抹了下眼睛,既这般,老夫便可放心地代穗穗将溦溦交给你了。

陆珵见过李青溦的庚帖,知晓她的早逝的母亲闺名便是宋穗。

他一双冷湖般的眼平静又深邃地同宋献对视,应了一声:好。

他也不似旁人一般指天画地,反而越显坚定。

宋献知晓他说到做到。

满上最后一杯酒,倾在地上,大笑一声。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需醉倒!陆珵静静地陪他喝过最后一杯,见他也醉倒在桌前,方才有几分摇晃地站起来。

若是平常他的酒精必是比不过平西王的。

只是今日说了那样多的话,后来平西王又想到早去的县主,心绪低迷方醉得快了一些。

他尽力稳着步伐走到正房前,叫人将宋家的三个男人扶去歇了,又谢绝几个送他出门的小厮,凭着记忆往东院去了。

他此次来,一是特意来拜会宋家人,二就是来见李青溦,他还记着前几日,她问了他裁衣尺寸。

--李青溦回了屋,时辰不早也不算晚。

她盥洗过,本是打算直接换了中衣睡觉的。

可福至心灵的,她换了一身锦裙,又叫人重弄了发髻,坐在炕桌前了。

今日灯火不盛,廊下只点了一盏风灯,屋中也只是一盏书灯。

李青溦心里想着陆珵,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好说给几个侍女,平平遭她们挤眉弄眼地笑话,当即早早地打发她们自己去西房喝酒吃果子了。

她独自做了好一会儿的针黹活儿,噔噔地叩门声传进来。

李青溦惊了一下,心知是陆珵来了开了门出去。

今日的月亮又大又亮,月色如流水一般将院子铺陈的光华洁净,连院子里头几棵花树,每一片叶子同花上都落满了月光。

站在她门前的男子浓密鸦青的鬓被染上溶溶月色,衬得一双眼睛清透,见着她,他轻轻眨眼,一双眼亮得惊人,姿态有几分异样。

李青溦鼻子轻动,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夹着衣上的皂香,也不刺鼻,是有些闷闷的清香。

又注意到他从耳根到脖颈里都发着不正常的潮红,连一张匀停端正的脸都泛起酡色。

必是喝多了。

她便知道她说过的话她乃是当耳旁风的。

他没少喝,她外祖父自然也没少喝,一时有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宴会散了吗?你怎么过来的?陆珵点点头,黑沉的睫轻翘,以目示意远处:路上见了林嬷嬷,我说我想见你叫她带我来的。

李青溦看过去,便见林嬷嬷正站在门廊尽头乜斜眼偷看二人,见二人目光都转过来,她轻轻咳嗽一声,背对着她们捏起墙上的一朵爬藤花儿赏着了。

李青溦知晓林嬷嬷是不放心,怕有什么的。

难为她尽职尽责,她也不好叫她走远担心。

她唔了一声低声同陆珵说话:这今日是中秋,你来做什么的?该不会真是为了给小孩子送什么玩乐的吧?她正这样想,抬眼四目相对。

陆珵静静地瞧着她出神。

她换了一件水芙色的锦裙,三千青丝梳成一个松松的云鬓,发上应景地簪了一支玉兔抱桃的白玉红宝石簪子。

显得一张瓷白的脸红白分明,清丽无比。

半晌,他才继续先才的话题:上次,你不是问裁衣的尺寸?李青溦想起这个又有几分气:是了,你倒是好样,倒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叫我‘静候’,谁知晓你在打什么哑谜呢?显得我是求着你的,当真是让人有些无言以对。

陆珵听她挤兑,止不住地笑:仪鸾司的尺寸多年未变,许是已经不准。

我今日上门……他一双清澈的眼弯起来看她,叫你亲手量尺寸的。

他将手臂抬起,将她半笼在阴影中:不若此时取了布棉尺来?李青溦知晓他这只是个说法,实则是想见她。

却还是忍不住朝天一眼,挤兑道:好,我此刻便叫绮晴起来,净过手,再毕恭毕敬地为太子殿下量衣如何?陆珵弯着唇,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笑:不,我只要你。

李青溦脸一红。

其实这话也没什么的,只是他神色微酡,因喝多了语气也不同于往日的低沉清冷,反而带了些糯的,好似在同她撒娇一般的,李青溦实在是未见过这样的她,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又觉着他远远来了只是与她见一面。

这样的要求,似也能接受。

最后还是认命地进屋取了布棉尺来。

她不大会裁衣,自然也不会量衣,好在中衣都是宽衣博袖的样式,也不必那般钉是钉铆是铆的,她踮着脚量他颈围,边量边‘从实招来’。

虽说是给你裁衣,但你也不需过于期待,虽说我的香囊做得还算不错,但人不可能是什么都会的,在裁衣这方面上,我可是手艺平平,而是有些笨拙的。

她刚沐浴过,身上一股香气,清甜又勾人。

陆珵垂眼,对上她微弯的脖颈,细长白净,花梗一般的抻出衣领,润生生的,他的厚街轻轻耸动,半晌移开视线,轻笑道。

重要的是心意。

你做得不好却还是愿意做给我的心意。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不足,我也有许多。

以后我们会有许多机会慢慢发觉并接受彼此的不足。

陆珵不觉着这有什么,甚至只是想着便觉着很有几分期待。

他这话倒朴实无华,李青溦轻声笑道:你说得对。

她继续量衣,陆珵一面垂眸见她忙碌,一面同她说闲话:过几日你可要回家祠祭祀吧?李家族老来京城他便得了消息。

李青溦唇含着笔,将尺寸记在册中应了一声,又用那布棉尺量他腰。

她的手轻搭他腰,他突将她揽在怀中。

李青溦一下子被他身上那股温凉又沉的香拥着了,她似是被烫了一下,脸一下子有些红,忙轻轻推他一把:林嬷嬷看着呢,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陆珵未动,轻声道:看着便看着。

李青溦推了他两把,未推开,索性也不动了,手轻轻搭他肩上:怎么了嘛?陆珵只是想抱她而已:想抱你。

李青溦唔了一声,二人静静地交换体温,远处林嬷嬷重重的咳嗽声突传过来: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不若早些回去吧?陆珵远远应了一声,松开李青溦,问道:李家家祀那日可需我同你一起去?李青溦抬起眼诧异地看他一眼:既是家祠,便是只许本家人去,你是什么?当真想做赘婿不成?她话音到这里,捂着唇笑了起来。

半天她止住笑容:更何况,里头还有一些小事,需得我自己处理呢。

陆珵应了一声:好。

--展眼八月末,李家家祀在即。

到了祭祀这一日,一大早天朗气清,鸟雀呼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