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1 章

2025-03-22 08:28:19

已知解除伴月妖契起码需要一方的死亡。

并且温敛故曾立下最高级别的亘古妖契, 约定绝不会杀她。

而倘若她想回家,就要解除那个不离开的妖契……所以她难道要去杀温敛故么?!这怎么可能!江月蝶越想越头疼,都没发现云穆已经离开。

怎么不开心?温敛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歪了歪头, 伸手拂过她的鬓角, 扶正了那枚有些倾泻的簪子。

乌发垂落扫了江月蝶的侧脸,她嘟囔了几句,惹得温敛故弯了眉眼,眼角眉梢都沾染着笑意, 柔和的仿若春风。

我问过它的主人, 他允许我摘下一朵, 所以我就选了这朵最漂亮的给你。

摊开江月蝶的掌心, 将那朵最漂亮的蝴蝶兰放在了她掌中。

江月蝶低下眼,看着掌中那朵初绽的花儿, 刚才因云穆而凝固的神情略略缓和, 眼眸微弯, 泛起了笑意。

但马上, 温敛故的下一句话, 就让她原本的笑意凝固。

你似乎不太开心, 是不喜欢这朵花么?温敛故看着她,若有所思道, 若你不喜欢,就把它丢了, 我再去给你摘一朵新的好了。

江月蝶捏着那朵花,忽然问道:如果下一朵我还不喜欢, 你还会去再摘一朵么?当然。

那倘若我一直不满意, 你就一直摘么?江月蝶顺着这个思路细想, 自己先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要是真的这样,你岂不是要把花都摘秃了?要是等花都摘完了,我还不满意,你怎么办?温敛故不假思索:那就在找新的花。

我还不喜欢呢?那就继续找。

江月蝶语塞,片刻后,才慢吞吞道:若我一直不说‘喜欢’呢?江月蝶很少这样抬杠,温敛故有些稀奇,眼中的笑意收敛起来,他认真地反问:有何不可?不过是几朵花而已,若不喜欢,再去找就是了。

你我之间,还有无数个岁岁年年,本就来日方长。

他是半点没有考虑过放她离开。

江月蝶有些丧气,她揉了揉额角,整个人的气息都黯淡了起来,像是月亮失去了光华。

她小心地捏着手中纤弱的花朵,抿着唇道:这朵就很好,我很喜欢了,你不必再去摘新的花。

温敛故恍若没有察觉到她的失态,如往常一样坐到了她的身边。

姿态依恋黏人,像是两人生来就该是一体。

一朵花还是有些孤单了,若是多一些放在一处,花团锦簇才更好看。

江月蝶被迫窝在他怀中,一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口道:好好的花,看看就够啦,若是采摘,它不是就没命了么。

温敛故动作一顿,抬眸望向了她的侧脸,旋即抿起唇,语气不悦。

对于这些朝生暮死之物,你倒是颇为怜惜。

他伸手将那朵蝴蝶兰从她手中取走,江月蝶一愣,转过脸,诧异道:这不是你送我的吗?怎么还带收回的?可我现在不想送你了。

温敛故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脸,又在柔软的唇中轻轻啄了下,声音低柔得像是呢喃:我现在有些嫉妒它。

一朵随处可见的花罢了,既不能保护她,也没有长出一双漂亮的手让她开心。

普普通通,没有半点用处的东西,凭什么被她搁在掌中,这样专注的凝望?江月蝶懂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温敛故又开始定期无理取闹了。

她握住温敛故的发丝绕了绕,笑着开口:确实是普通的一朵花,只是因为是送的,我才会喜欢。

所以你不该嫉妒它,而该是它嫉妒你。

温敛故的眼眸亮了亮,他想起什么,神色又变得有些不解:既然你不想让花离开枝头,之前又为何要摘花送我?那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花。

在雨花镇上客栈的后院中。

那是因为你当时不开心啊,所以我想逗你开心嘛。

江月蝶打了个哈欠,抬手环住了面前人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熟练地安抚:虽然我喜欢花草,但在我这里,你肯定比世上所有的花都重要。

不论他的情感是怎样的病态,不论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如何扭曲,但江月蝶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他甚至愿意将她受伤后的痛感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

在这样深刻到已经无法定义的喜欢中,这份喜欢究竟是否偏激都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作为蛇妖,温敛故的身体理应冰凉,却因她怕冷又总爱在他怀里窝着,所以总会灵力覆盖一层,让她感到足够的温暖。

江月蝶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温敛故的喜欢就是如此缠绵又黏腻,像是在空气中蔓延开的剧毒,无孔不入又令人上瘾。

凡是她的要求,他都会记在心里,哪怕她只是随口一提。

只要有温敛故在,江月蝶只需站在原地不动,他就会将剩下的路全部走完,翻过刀山越过火海,也会走到她的面前,温柔浅笑着为她递上一朵她喜欢的蝴蝶兰。

他不会觉得这段路是在刻意刁难,亦或毫无用处的浪费,只会为自己的有用而感到欣喜,为江月蝶脸上骤然升起的笑容,而感到餍足。

江月蝶甚至再也难以想象,如是脱离他之后,会是怎样空洞的时光。

但是很快,她就不得不面对了。

因为白小怜也被抓走了!韩风眠带来这个消息是,整个人憔悴得像是变了个样子。

原先那张脸自带的一股风流俊美不再,现在的韩风眠胡子拉碴的落拓模样,混入破落暗巷的乞丐们中间也毫无违和。

我们探查到了消息,宫里现在的那位容妃娘娘一定和妖族有关——甚至有极大可能,她本人就是那位圣母娘娘!提到‘圣母娘娘’四个字时,韩风眠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云穆对此同样很是憎恶,毕竟他从小崇敬的楚师兄也被关在了宫中。

听着他们的话,江月蝶只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那位圣母娘娘是迷惑了当今陛下后,又在宫中布下了阵法打算聚集九珑月来复活……说到这儿,江月蝶顿了顿,咽下了之后的话,转而看向了温敛故,不可思议道,她难道真的想取慕容皇室而代之?这也太敢想了吧?!关键是圣母娘娘虽然手段简单粗暴,但她实力强悍,又有九珑月的加持,加上白家等世家的纷纷倒戈……这事儿还真是要被她做成了?!对上了江月蝶因震撼而睁大的双眸,温敛故弯起唇角,伸手握住了一缕她垂下的发丝。

不止如此。

温敛故的嗓音似有什么魔力,原本激情上头的韩风眠和云穆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室内顿时一寂。

修长的手指绕着如瀑青丝,温敛故头也不抬,不紧不慢道:若没猜错,她应当是想要做成‘深渊’。

韩风眠没听懂,茫然道:什么深渊?云穆吓了个半死:那个疯子竟然想炼化‘深渊’?!江月蝶同样不解,转头看向温敛故:这是什么?她没说什么好听的话,可光是这样信赖的模样,就让温敛故愉悦极了。

于是漂亮的眉眼弯了又弯,他温声道:和那日你在沈家见到的差不多,以枉死之魂做引,不甘之魄为导,融合出世间最大的怨鬼阵。

要是成功了,将整个京城夷为平地,也只在她一念之间。

这下韩风眠也听懂了,他喃喃道:疯子……真是个疯子!此事再不可拖。

幸亏慕容灵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慕容致还算机灵,猜到白家等世家有倒戈之迹,立即就动用所有渠道向云重派传了话,又给韩家递了令牌,就是为了让自己人能够进宫相助。

听到这儿,江月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了韩风眠,谴责道:说好的只是‘家中薄有资产’?韩风眠嘿嘿一笑,配上他现在的落拓模样,显得有几分憨:家里一位长辈与先容贵妃娘娘是姐妹,只是一个本家一个旁支,关系不算太近。

这下江月蝶长了个记性,怀疑道:长辈?韩风眠挠了挠头:我娘。

江月蝶:……好的,起码确定了是自己人。

韩风眠此行自然不是无故前来,朝中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也不是吃素的,在察觉有异后,也已拟了计划。

韩风眠罗里吧嗦了一堆,江月蝶在心中捋了捋,大致明白了他们几人的分工。

云穆在外,和别的捉妖卫一起,吸引白家等世家的注意,迷惑视线。

温敛故负责破开阵法,韩风眠和江月蝶负责找人。

当然,韩风眠还说了很多,江月蝶一点没往心里记。

她在等温敛故反驳。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温敛故没有出言反对,在送走两人后,他回过头看向满脸写着怀疑人生的江月蝶,忍不住弯起了眉,轻笑出声。

你好像很希望我反对?温敛故道,倘若不想如此,我可以……不不不,我觉得这样很好!江月蝶果断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出安雪他们,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温敛故又笑了笑:好。

我都听你的。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火海喧嚣,冤魂哭嚎,但是江月蝶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江月蝶了。

在经历了这段时间不可思议的遭遇后,她的抵抗能力有了显著的提高。

江月蝶很快找到了昏迷,用千魂引治疗了吗,慕容灵身上的伤口后,看着对方悠悠转醒,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女主慕容灵不会轻易死去,但作为朋友,江月蝶也不愿见到她受伤。

……别去里面!慕容灵抓着江月蝶的手,嗓音哑得像是粗粝的石子在纸面上滚动。

那里面……都是、是怨气……江月蝶扶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用灵力挥退不张扬的火苗:好好好,我知道,我绝不去里面。

或许是觉得慕容灵的用处不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圣母娘娘没有将慕容灵带到阵法中,只随意将她丢弃在阵法外围。

得了江月蝶的保证,慕容灵才松了口气,周遭火海怨鬼影响太大,慕容灵体力不支,没走几步,再度陷入了晕厥。

也幸好两人在阵法边缘,负责接应的捉妖卫马上就回来,然而在捉妖卫之前,却还有一道身影更快一步。

眼见面前楚越宣衣衫褴褛,狼狈着急的模样,江月蝶眯起眼,却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扶着慕容灵警惕地后退一步。

慢着!你先别动!我问你,如果我们四个在一起,我和安雪都瘦了重伤,为了大家都活下来,你先救谁?她可没忘记,那位圣母娘娘最擅长伪装。

楚越宣根本没有思索,飞速道:救安雪!救完她来救我?不,不用我救你,温师弟一定比我更快。

楚越宣抽了抽嘴角,语气有些无奈。

身处火海之中,回忆起曾经温敛故那犹如寒冰般冰冷的目光时,楚越宣仍脊背发凉。

他冷静地分析道:若是想要四人都活,我一定不能和他抢着救你,不然必定是一死一伤。

江月蝶:……虽然是实话,但听旁人这样看穿了她和温敛故之间的关系,总觉得有几分微妙的羞耻。

不过与此同时,江月蝶松了口气。

沉稳内敛又冷静,锋利中还带一丝憨憨气息,还能说出这种话的,一定是真的楚越宣没错了!确认过眼神,江月蝶果断将慕容灵交给了他。

同时她又有些奇怪:温敛故没和你一起么?温敛故负责解除阵法,而楚越宣是圣母娘娘最看重的人质,两人竟然没遇上么?不该啊。

楚越宣摇摇头:阵眼松动,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并没有见到温师弟,也许和韩兄弟在一起吧?江月蝶回过头,只见烈火高涨,将阵法围起,形成了一道围墙似的火海。

烧焦的味道难闻又熏人,带着不祥的气息。

江月蝶心中愈发焦躁。

幸好捉妖卫及时赶到,在确认慕容灵和楚越宣无事后,江月蝶没有犹豫,转身向阵法内而去。

楚越宣稳稳地抱着慕容灵,看着江月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阻拦,只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高声道:一切小心!江月蝶来不及回应,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火星点点烧掉了她的裙摆,将好看的青绿染成了焦乌。

先是快步,最后是小跑,就连江月蝶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

她刚答应了慕容灵不进去,却不曾料到,转眼就要食言。

……火海中深渊里的怨鬼发疯了!它们现在毫无理智!为了突破禁锢,不惜任何代价——连它们自己魂飞魄散都不在意!听见这话时,江月蝶反而有种尘埃落地之感。

四周火海四起,腾起阵阵烟雾,鬼声哭号与尖啸声不绝于耳。

韩风眠神色极其凝重,见江月蝶还要往前,他不管不顾地握住了江月蝶的手腕。

你还往里冲什么?还不快走——江月蝶同样急得不行,没等他说完,语速飞快道:温敛故还在里面!韩风眠一愣,随后回过头,望向那片火海时满脸骇然。

温公子还在里面?可是这样高的烈火,里头还是这样不见底的深渊……又有谁能活下来?!似乎感受到了面前人类的恐惧,火海叫嚣着燃得更高,宛如边境处高耸的城墙,唯有中间那一人高的门依旧中空,仿佛背后之人狂妄地邀请着旁人进入。

阵法要破了。

韩风眠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哑声道:你现在进去也救不了他。

只能和他一起死。

江月蝶沉默着,慢慢后退了一步。

韩风眠松了口气,以为她这是想通了,不免放松了手中对她的禁锢,口中安慰道:我们先出去,老楚应当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还有云掌门派来的人应该到了,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办法……话音未落,身边一道虚影闪过,江月蝶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她用了灵力,快得韩风眠根本来不及抓住!回过神后,那道青绿的身影已经孤身奔赴向火焰最深处。

娘嘞!这么多年只见过人躲火的,没见过还有孤身扑火的傻子!韩风眠无法,一咬牙,旋身往外走。

他是没办法阻止,外头那么多人,总有人有办法将人救出来!作者有话说:我终于写到这里了[喜极而泣]感谢宝贝们这段时间的陪伴!下章感情线收束大结局!!!◉ 92、正文完圣母娘娘倒也聪明, 将阵法布在了废弃的冷宫中。

这里平时鲜有人迹,所有宫人都对冷宫避如蛇蝎,恨不得从未经过。

无论朝代更迭变换, 冷宫里从不缺少幽怨恨意, 而这些恨意在此刻, 就是‘深渊’最好的养料。

风吹树叶,簌簌作响,空荡的宫室外荒草萋萋,无风摇曳。

在温敛故步入‘深渊’的刹那, 周遭场景顿变, 原先的荒草瞬间暴涨, 根根散开化作城墙般高耸的炽火烈焰, 封住了所有的退路。

我以为你不会多管闲事。

娇柔的女声回荡在烈焰之中,声音并不响, 却改过了所有冤魂的哭喊。

圣母娘娘身着一身红衣于烈火之中缓缓现身, 她五官长相妖艳惑人, 偏偏神情中又带着一股孩子般的天真与残忍。

我已经捉住了那个姓楚的小子, 楚悯天为了救他, 定会前来……然后你的父亲就可以复活了, 小敛故啊,马上……马上我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在一起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圣母娘娘的语调极其高昂,很显然她现在的逻辑依旧被‘深渊’影响, 几近癫狂。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温敛故神色淡淡,他仍旧站在原地, 身体动也未动, 仿佛无论是烈焰亦或怨鬼, 都无法触动他分毫。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温敛故弯起唇角,语气平静,我已经将他放走了。

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奚煦柔面上的神情却变也未变,她咯咯得娇笑起来:我知道呀,我都知道的。

我本来也没想要杀他,只想要拿到他身上九珑月的碎片罢了。

毕竟按照你们那个门派的规矩,楚家这小子算得上是你师兄,我是你的娘亲,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只是这样一来,你的父亲没有了容器可怎么办啊。

话语中带着天真的好奇,与无尽的阴森狠戾。

奚煦柔随手勾来了一个魂魄,手上稍微用上了点力气,混混沌沌的魂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哀嚎,就瞬间没了声息。

随着奚煦柔的话语,火舌席卷而来,热浪掀起衣袂蹁跹,温敛故随手挥出一道妖力驱散,没有让火舌沾染到他的衣摆。

温敛故轻轻地笑了一声,弯起眉眼,看上去脾气极好。

你说的在理。

他点了点头,指尖湮灭了一点星火,转向奚煦柔道,既然没了容器,就不要复活了。

奚煦柔脸色顿变,然而仅仅一瞬,她就收敛了自己的癫狂无状,又变得美艳动人。

说起来,你倒是与火有缘。

红衣宫装美人柔柔地笑了起来,随后扯过一个灵魂撕裂,幽然开口:七星阵中困住你的是火,你从家中出走后,在坟地里也遇见了鬼火……哦,还有一次。

我记得你曾把你父亲的孩子扔进水里,气得他把你扔到了火中。

她神色柔软眷恋,像是在怀念过去的美好。

与之相对的,是奚煦柔愈发狠厉的目光,以及眼中再不遮掩的疯狂!随着奚煦柔的话,火海四起,怨魂哭啸声更重。

为了开启‘深渊’之阵,奚煦柔将自己彻底融在了‘深渊’阵中!火海中吹来灼热猛烈的风,阴冷又灼热,仿佛能将魂魄撕裂。

小敛故,你要乖啊。

奚煦柔一步一步走到了温敛故的面前,语气温柔又怜惜,乖乖得听娘亲的话,交出你体内九珑月的碎片,复活了你的父亲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单单听这些的话,好似一位温和宽容的母亲正在驯导不听话的孩子。

就在靠近温敛故的那一刹那,奚煦柔五指化作利爪,快准狠地向温敛故的心脏处袭去,出手速度之快宛若疾风,利爪搅入皮肉发出沉闷的声响,猩红的血液顺着葱白手指蜿蜒而出——空荡荡的。

他的胸膛内,什么也没有。

奚煦柔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直至此时,她才终于流落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波动。

你没有生出心脏么?奚煦柔收回手,困惑地看向了温敛故,难道你竟不爱她?阴风与烈火一齐袭来,裹挟着阴诡气息吹得衣袂蹁跹,白衣长袖猎猎,粘稠的血液将白衣染污,即便如此,温敛故仍在原地,巍然不动。

他眉目仍然含笑,嘴角也弯着一抹好看的弧度,似乎半点不在意自己血缘上的生母刚才做出的举动。

确实如此。

这些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存在,温敛故从不在意。

我的心脏不在这里。

想起了江月蝶,温敛故的神情柔如春风。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包容,好像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能得到她的谅解和宽和。

她像是独属于他的神明,将世人应得的爱恋全部收敛,再悉数赠予他。

那样的眼神啊,每当温敛故想起时,就一阵又一阵的心悸,恨不得将自己剖开,把所有她愿意落下目光的东西,都回赠给她。

江月蝶如一碗水,而温敛故就是落在碗中的顽石。

顽石从不被世人在乎,唯有在那碗水中,顽石是什么形状,水就是什么形状。

心跳如擂鼓,温敛故的眼神愈发柔和,再不见半点疏离,也愿意再多说几句话。

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想要做的事,也早就想好了破坏得方法。

随着冤魂之气更加凝重,温敛故唇角的笑意扩大,神情越发愉悦。

我将‘深渊’的破阵法,藏在了我的眼睛中。

……江月蝶奔向了火海。

逆着风与火,独自一人。

火焰亮得惊人,怨鬼藏匿其中非尖叫哭嚎,万分凄厉,侧脸刺痛,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江月蝶猜测是血,她随手摸了一下,并没有停下脚步。

冷宫本来只该有零零散散的四五间小院,然而不知何时,这里的地形骤然变化,成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宛如那日沈家水下地牢的复现,只是周围情势更加恶劣糟糕。

怨魂尖叫着要冲在场唯一一个生人而去,它们密密麻麻似飞蛾扑火般涌来,却又在即将靠近江月蝶的刹那魂飞魄散。

江月蝶握着那把蛇纹匕首,跌跌撞撞地上前。

她必须要找到温敛故。

倒不是不相信温敛故的实力,相反的,有那么一瞬,江月蝶很怀疑这一切局势变化都在温敛故的掌握之中。

但还是担心。

圣母娘娘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一定留有后手。

烈火之海变为无尽的长廊,向前望去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上次有温敛故相伴,这一次真正只有她一人。

江月蝶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

……果然不愧是我的孩子,温敛故,你很不错,就是有些不乖。

女声轻轻叹息,宫装美人身上蔓延出数不清的丝线,牢牢地牵制着火海。

那些丝线从体内而出,上头全是鲜血,零星的还黏着细碎的血肉,然而奚煦柔没有半分痛苦之色,她再次娇声笑了起来,笑声空洞又蕴含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快乐,回荡在怨魂哭啸中,分外诡谲。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温敛故,你是我的孩子啊,全天下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此刻的我就是日后的你,我们两个会走向一样的道路……放弃吧,别再抵抗了,化为‘深渊’的养料,等我复活了你的父亲,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奚煦柔精神状态已经被‘深渊’影响,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话,却没有得到温敛故的任何回应。

她拿眼睛在扫了一圈周围,费解道:你还在坚持,为什么?温敛故不语。

他现在脑子里有些乱,一会儿是曾经被遗弃时,温父惺惺作态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七星阵的火焰,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他的魂魄熔火炼化。

还有被关笼子的时候,那颗麦芽糖被踩在脚底的时候,心爱之物被抢走的时候……无数压抑黑暗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温敛故不得不垂下眼,遮住了眼内翻涌。

而他的这个举动,又给了奚煦柔喘息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片大片的怨魂遮天蔽日,它们连接在一起,像是一道弥漫着黑气的屏障,将火光包裹瞬间黯淡。

漆黑的仿佛从不曾见过光亮。

奚煦柔‘呀’了一声,看着温敛故已经合起的双眼,以及遮蔽住眼底的颤抖的长睫,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在等人啊,我的孩子,你在等谁呢?你的师长?你的师兄?你的友人?……啊,你在等那个小姑娘。

终于找到了答案,奚煦柔大笑出声,再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你怎么会如此天真啊,我的孩子,这里可是‘深渊’的怨魂火海。

奚煦柔怜悯道:世人爱火,皆因可取暖而生,但世人同样怕火,因为一旦靠得太近,就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你我……亦然。

绝色美人脸色惨白,语气轻得几不可闻。

她的儿子的实力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就是成功度过沉眠期的蛇妖啊……红衣美人指尖有些脱力,细线颤了颤。

或许那个人族小姑娘,真的很爱他。

奚煦柔牵动了一下嘴角,不甘与嫉妒在胸腔中滋长,她冷笑起来,以近乎低吼的方式出声:别等了!没有人会来找你!一直未曾开口的温敛故倏地抬起眼眸。

不对。

他轻声道,她会来的。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脑中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湿润的痕迹。

不在溺人,只余温存。

她不会来的!她会。

温敛故舒展了眉目,嘴角向上翘起,弯成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别吵。

他伸出食指落在自己的唇中,你听,她的脚步声。

奚煦柔疑心自己听漏,可无论她怎么听,都没有察觉到他人的气息。

于是她看向温敛故的眼神更加怜悯。

不要自欺欺人了,她不会来的。

温敛故抬眸扫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你不懂。

奚煦柔扶正了自己头顶的凤钗,好整以暇地看向了温敛故,全然是胜利者的胜券在握:我怎么不懂了?奚煦柔姿态放松,语气也很悠然。

人族本性趋利避害,所以在遇到危险时,他们不会和妖族一样上前,而是会选择更迂回的方式。

所以在我复活你的父亲后,我会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尊贵的人,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也没有人可以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火海被怨气包裹,浓郁压抑得燃起了硝烟,在奚煦柔的身后,阵阵黑雾腾起,恍若不知名的怪物正在张牙舞爪。

温敛故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可是她会啊。

奚煦柔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人族本性如此,无一例外。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不会去上人族的当了。

可是她会担心我啊。

温敛故弯起眉眼,笑容宛如春风弄水般温柔:因为担心我,所以一定会来找我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漫无天际的黑暗混沌骤然被人破开,一缕光亮顷刻间泄入。

并非如烈火的灼热炽人,而是月亮般的轻柔恬淡,千百年轮回不变,依旧能让万物俯首,甘愿炼化。

无论多少次,见到她出现,温敛故都想喟叹。

他转向了奚煦柔,弯起眉眼,长长的睫毛映着她带来的光,在眼底泛起浅淡又璀璨的金色。

你输了。

温敛故说得很慢,话音一字一顿地落下,红衣美人的丝线根根断裂,而她本人也如同没有了提线的木偶般骤然碎裂。

江月蝶惊魂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快步走到了温敛故的身边。

在江月蝶眼中,此刻的温敛故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脆弱得像是悬在桌边的薄瓷娃娃,只要她轻轻伸手一推,他就会落地而碎。

尤其是他胸前的伤口,血肉模糊,将如雪白衣浸染血色,整个人仿佛即将破碎,凄惨得让人不忍直视。

手中熟练的掐起了千魂引,江月蝶扶着他,小心地问道:是她伤的吗?她为什么要破开你的胸口——她想要你的心脏?是啊。

温敛故环着她,她不知道,我的心脏早就送人了。

分明满身鲜血,周围也是怨魂哭嚎,漆黑一片,可他俯身垂首之时,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江月蝶的心跳漏了一拍,仰起头问道:你送给谁了?温敛故只笑着看她。

……我?江月蝶思绪乱了一瞬,我没有——不对,你是说,那枚耳坠?!是啊,那就是我的心脏。

温敛故再次笑了起来,悦耳动人的嗓音在血海中回荡。

他身上的白衣沾满了血迹,整个人像是从血海中走出来的一样。

有那么一刻,江月蝶觉得好似回到了初见。

同样的白衣浸染血色,同样的阴森牢笼不知归处。

苍白的面容上血痕斑驳,玉簪垂落叮当,乌发披散,总是弯起的眼眸中泛着猩红的血色。

整个人破碎又诡异,像是从炼狱中刚刚爬出来的艳鬼。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掐碎它。

轻柔的嗓音拂过耳畔,像是妖鬼在勾魂摄魄。

江月蝶紧绷身体,思绪混乱,声音都开始发抖:我、我为什么要掐碎它?……不对,这是你的心脏,你怎么能没有心脏——我马上还给你。

她手忙脚乱地就要摘下那枚耳坠,却被温敛故按住了手。

不必还给我,它没什么价值,是个无用的废物。

唯一的用处,就是能讨你欢心。

温敛故倾身舔去了她脸上斑驳的泪痕,揽住她肩膀时,亦将自己的血液沾染上。

他还是很喜欢将自己的气息与她混合。

哪怕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你如是不喜,也不必还我,捏碎或是扔了,随你开心。

江月蝶仍处于巨大的冲击中,懵得不敢说话,反倒是温敛故低低笑了起来。

他弯下身,捡起了江月蝶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我知道你想要回家。

可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无法心甘情愿地放你走。

漫天血海之中,温敛故的白衣已浸满血色,火焰四起,漫天硝烟遮住了天际,妖鬼怨魂的哭嚎不绝于耳。

他却不顾身后光景,对着江月蝶弯起眼眸,似初见时温柔。

来,杀了我。

他将刀柄递给她,笑着握紧了她的手。

——你就可以回家了。

【宿主,快动手!】许久未出现的系统忽然出声,语气焦急万分。

【温敛故是个没有情感的疯子!他只会占有和索取,你被她看上了就绝不会放手,除非杀了他!】它觉得自己真是个感天动地的好系统,时时刻刻都在为宿主考虑。

温敛故的实力越来越强,连它都奈何对方不得,被压制的难以出声,更别提宿主一个年纪不大的人类小姑娘了!好歹也是它新手统的第一个宿主,系统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如愿以偿成功脱身的。

在系统的催促中,江月蝶回过神来。

手中被塞了冰凉匕首手柄,温敛故弯起眉眼,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如果回家是以杀了温敛故为代价……那她才不要!江月蝶毫不犹豫地拽回了匕首,生怕温敛故再次发疯,她来不及细想,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匕首的刀锋。

温敛故一怔。

他是知道江月蝶有多珍惜自己的手的。

我不要……反正我不要!江月蝶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但她还是紧紧地握着刀锋,固执地不肯退让。

会有其他办法的,会有的,我可以等的……情绪激动之下,口中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眼前画面也因泪水而显得分外模糊,但是这一次,江月蝶顾不得那些事了。

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顾不得自己从前天天保养爱护的手。

从始至终,她的手都没有松开刀尖。

温敛故,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们先出去,出去后,一定还有办法的!她泪眼朦胧地祈求他。

她在祈求他。

她是那样的骄傲,之前也一定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干净直率得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山中仙魂,甚至没有为了让他放过她去祈求他。

而现在,她为了让他不要死,在祈求他。

温敛故忽然笑了起来。

不似先前的低沉鬼魅,而是真正轻快的笑声。

回荡在黑暗无际的血海火焰之中,温柔得像是一缕春风。

妖族总是贪婪无度,欲壑难平,即便生了心脏,也从不知什么是满足,从不会停止索取。

但现在已经足够了。

她为他而生的祈求,她因他而流下的鲜血,和那把迟迟没有刺下的刀刃。

这些因她而产生的的情绪,已经胜过他人的一生芳华,足够抚慰他的漫漫余生。

喜欢是独占,但爱不是。

爱不是占有,也不是惩罚,而是一种比日月星辰更加光辉璀璨的情感。

璀璨到连无心的妖都会动容,宁愿独自守候漫漫余生,也甘愿拱手放她自由。

温敛故缓慢地眨了下眼,听到她惊慌的声音:你的眼睛流血了?温敛故,你别对自己动手——我,我现在不走!血泪么。

原来他也会流泪啊。

心脏传来猛烈收缩的剧痛,痛得仿佛将过去数十年所受的痛楚叠加,也不足万一。

但是……没关系的。

他温柔地弯起唇角,附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若爱一人,愿化为月,愿化为雪,愿化为草木,愿化为来世春风一缕,只愿拂过她的身旁。

若爱一人,不顾己身,虽死不悔。

我放你走。

只愿她平安喜乐,从此一生顺遂。

【恭喜宿主![隐藏任务:攻略位面最强反派温敛故]已完成!】【宿主终于可以回家了!】作者有话说:对于占有与贪婪的妖族而言,愿意放开才能懂得爱意。

感情线完结!下章番外见面!是各种意义上的he!【78章,小酒楼有人为了赏银胡扯吉利话沈府的表小姐啊,吃穿不愁,千娇万宠的长大……那可真是一辈子平安喜乐,事事顺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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