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我——触碰到宁岫眼底的指责,徐逢玉语气顿了顿。
他这四年来对橘子可以说是比对自己还上心, 芳姨有时候请假, 他担心橘子独自在家不安全还将它带去公司照料着。
橘子现在是他和宁岫的唯一联结,他本能地不愿意将橘子还给宁岫。
但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坚决,徐逢玉不想惹她生气再次不欢而散, 所以还是答应了。
你想养它也可以,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白天有芳姨照顾它, 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出来的, 等我回去问清楚再给你一个交代。
得到肯定的答复, 宁岫没什么迟疑地就要将门关上, 徐逢玉预料不及, 下意识把住门框挡住, 装甲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夹住他的手,痛感瞬间传来。
宁岫见状微眯起眼:你干什么?徐逢玉重新将门推开,左手指骨已经紫了一道,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宁岫也注意到了, 但眼底没有不忍和动容, 只剩下淡淡的无奈。
他将手放下, 另一只手握住门把: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宁岫没再动作, 沉默地看着他。
徐逢玉嘴角抿了抿,语气缓慢且沉重:上次我跟你说过朱槿的母亲是我妈的至交好友,但我没说的是她还救过我妈的命,当年我妈生完玥玥后患上产后抑郁, 我爸不管不问, 是她一直陪在我妈身边, 及时阻止我妈一次又一次的自杀。
我妈在我18岁那年不堪重负自杀,临终前嘱托我好好照顾阿姨。
临终。
听到这个字眼,宁岫睫毛颤了下。
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因为自从朱槿的父亲去世后,她们母女俩的处境就变得艰难,这些年我因为这份恩情,所以她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做,这其中就包括了安排朱槿的表妹进承鸿,但无意中挤掉你的名额的那一次。
宁岫心平气和地开口:这件事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了。
徐逢玉感受到她这句话是在把自己往外推,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抱住她,但还是克制住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只能用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四年前有一次我失约,让你在餐厅空等了一晚上,其实是因为那晚朱槿的母亲突然急病,我将她送去医院过程中手机也摔坏了。
还有一次是我出差提前回来,半夜被朱槿打电话叫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其实没有生病,只是为了朱槿。
下午我已经去朱家找她说清楚了,以后她们母女俩的事联系林秘和玥玥,我绝不再插手。
宁岫简单地嗯了一声,当初的那些事,如今用另一个视角补全了。
徐逢玉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但她的表情始终很淡,心猛地被一只手揪紧:你可以原谅我吗?宁岫缓缓地抬起眼睫,语调很轻:事已至此,当初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徐逢玉顿了下:你觉得我这番话是在骗你?不是。
宁岫摇了摇头,眼底有对他不幸的共情,却没有心疼,这些事情应该说是……误会吗?每一次你抛下我去找别人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会难受吗?你知道,只是你不在乎,或者说你不觉得我有资格了解你的过往,你的家庭,当初你从来都没有跟我透露过半分关于你父母的事,碰壁一两次后,我也不敢主动问你,生怕你会生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母亲已经过世。
她缓了口气道:纵使我们的结束有朱槿母女的暗中作怪,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始终都没有尊重过我,向我打开心扉。
宁岫的话像一双手一样紧紧扼住徐逢玉的喉咙,使他说不出一句话,脖颈上的血管似乎将要爆裂。
他努力压制住心底想要死死地将她搂紧怀里的欲望,声线沉缓坚定地承诺:以前是我没有认清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所以伤害了你。
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我保证。
宁岫的眼神十分疏离:但是我已经不想再了解你了。
她浅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坦然自若的气质:我不想去计较那五年里的是是非非,那对于我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了。
人应该学会放下过去,走向未来,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你的新生活。
徐逢玉宽阔的肩膀绷得极紧,盯着她的眼底情绪翻涌,一开口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涩痛:所以你也打算放下过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是吗?宁岫一双清澈的眼睛平淡无波,沉静决然道:我早就开始了。
徐逢玉心底倏地涌出一股无力感,很快淹没了他的四肢八骸,整副身躯酸胀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她早就放下他们过去的一切。
她早就开始新的生活了。
当年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误会与否,她根本不在意……就在他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挽回这段关系,怎么才能引起宁岫对他们过去的一丝怀念时,腿上突然传来一阵推力。
他低头一看,段宝宝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一双小手使劲地推他,脸颊涨得通红:大坏蛋,你出去,不准你欺负我妈妈!小孩的这点力度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她圆圆的眼底不断冒出的泪水却像一锅热油浇在他的心上,烫得他生疼。
宁岫蹲下身朝她招手,语气温柔:宝宝没事了,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段宝宝还在不停地使劲,直到确认徐逢玉的脚已经退到门后,才放心地跑回去抱着宁岫,在她肩膀上低声哭噎。
没事了不哭啊。
宁岫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然后看着徐逢玉道:你走吧,我女儿不太想看到你。
眼前的一幕似乎在彰示着他的罪行,他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罪恶的人,浑然不知地伤害了一个人,逼得她几岁大的女儿来出手维护。
徐逢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混混沌沌间耳边传来芳姨的声音:徐先生,徐先生!芳姨见他晚上一回来就坐在露台,看着对面那一层失神,直到现在。
她也知晓,那是宁岫小姐现在住的地方。
什么事?他回过神来问。
芳姨客气道:徐先生,到点了我要下班了,桌上有饭菜,您趁热吃吧。
嗯你回去吧。
徐逢玉抬手挥了下,然后想起什么又说:等一下,今天橘子怎么会跑到宁岫那去?芳姨脸上染上几分愧疚:是我没注意,以前我开门的时候橘子都很乖地呆在家里,但今天我出门买菜的时候,它趁我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溜了出去,从楼梯下去了,我是抓也抓不住,然后去保安那调监控看到它是跑到D栋楼下,被宁岫小姐看见抱回去了,我这才放心,想着等你回来和你说。
徐逢玉淡淡道:嗯,没事了你先回吧。
芳姨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日。
宁岫今天需要在公司加班,提前打了电话回去和宁母说,段宝宝在电话那头嗯嗯唧唧地抱怨,直到宁岫答应周末带她去游乐园玩才开心。
承鸿在工作时间地点这方面的规定还是比较自由的,因为设计师时常需要出去量房和客户沟通,去盯装修进度等等,所以无法一整天都呆在办公室内。
因此只要设计师能在规定的时间节点完成工作就可以,并无硬性要求打卡下班。
今天是特殊情况,她需要就一个项目和组内的同事开会讨论,当面沟通还是比视频方便些。
会议中场休息,已经是晚上10点多,每个人脸上都是疲态。
宁岫也不例外,晚饭她只吃了几个饺子,胃有些饿了,正打算请手下的这群人吃夜宵,鼻尖忽地闻到一股饭香。
哟,小卢,我说你冲得那么快是要去干嘛呢?看这分量,敢情是给我们大家买了宵夜啊!宁岫看了过去,小卢果然一边提着一个大食盒走进来,看到上面并不陌生的云记字样后,她的神色一凝。
另一个同事出声调侃:可不敢叫小卢了,没想到我们小卢竟然是个富二代,请大家吃宵夜吃的云记,真是大手笔啊卢少。
小卢笑了笑:雯姐你可别笑我了,我哪是什么富二代啊,只不过我舅正好在云记当个小经理,今晚有一客人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但这菜都做好了也没得退,人家有钱人也不在乎这桌菜钱,当然就任由我舅处理了,我舅工作时间躲那偷吃也不像话,所以就便宜我了,给我舅偷摸转了几百块钱他开心得很。
雯姐说:那这钱大家AA。
他找个张空桌子将食盒摆上去:雯姐,我好歹月薪一万二,请不起大家吃几千几万的夜宵,但这几百块我还请得起的,就这几百块钱还要A说出去我多没面子。
然后转身招呼道:大家放心啊,菜都是没动过的,赶紧来吃!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一年也没有一次,下次能再吃到云记的饭菜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宁岫见他神情自然,不像是假的,雯姐喊她,她顿了下也过去和大家一起吃夜宵。
云记的饭菜确实好吃,热食进肚,胃里的不适也好了。
吃饱喝足后,会议继续。
楼下,隐蔽在树下的黑色车身走进一人。
雷叔上车后回头报告:徐先生,饭菜送上去了,宁岫小姐也没起疑心。
原本徐逢玉是打算让他用宁岫的名义订夜宵给同事吃的,但后面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口,让他去找一个她的同事,大费周章编了这一出戏。
徐逢玉淡淡地嗯了一声,漆黑深邃的眉眼盯着那一间的灯火通明。
这一晚,他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如常去公司,下午去新开发的一个湖边景区视察。
景区负责人边走边介绍,忽然,脚边滚来一个黄白格纹的贝雷帽。
十分亮丽可爱。
徐逢玉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将贝雷帽捡起。
景区负责人焦急地解释:应该是前面那群幼儿园的小孩里谁的帽子被风刮跑了,一不小心惊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徐逢玉唇角微微扬起,语气轻松:小事一件。
林秘意会到上司的意思,连忙道:走了这么久,我看大家也挺辛苦的,要不先休息会,调整一下状态再继续。
景区负责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你看我这脑子,一讲起事来就停不住,那请徐总移步,我们进里面喝杯茶休息一下。
刚好这附近有一个类似咖啡厅的休息区,林秘招呼着其他人先进去,剩徐逢玉一人在外边。
徐逢玉迈开长腿朝那群穿得粉粉嫩嫩的小孩走去,手里还把玩着那个贝雷帽,小敏老师一下子就认出他是那天园门口的男人。
段宝宝坐在野餐垫上吃着饭盒里的水果,嘻嘻哈哈地和同学聊天。
其实她早就发现徐逢玉了,只是不想理,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实在讨厌,另一方面自己的贝雷帽被他拿在手里。
徐逢玉和小敏老师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向段宝宝,蹲在她面前,扬了扬手里的帽子:喏,你的小贝雷帽。
段宝宝嘴硬地说:不是我的。
她为了今天的野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结果才刚坐下帽子居然就被风刮跑了,也不知道别的同学有没有看到。
她才不要承认这么丢脸的事!徐逢玉拿着贝雷帽比上她身上的百褶裙,黄白格纹,一模一样的纹路,一看就是成套的。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宠溺:那看来是我认错了。
段宝宝嘟起小嘴:本来就是你搞错了。
徐逢玉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语调慢悠悠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我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公主吃个冰淇淋呢?段宝宝哼了一下,别过脸不理。
那我抱你喽!徐逢玉一把抱起她起身,朝不远处的一套石桌走去。
小敏老师见状急忙地想要过去阻拦,却被林秘拦下。
您是段宝宝的班主任,小敏老师吧。
她点头疑惑道:请问你是?林秘掏出名片:我是徐氏集团的总裁秘书,那位就是我们徐总,今天刚好来这视察遇上你们在这野餐。
徐总想和宝宝聊一会天,他们就在那,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小敏老师虽然知道这景区就是徐氏开发的,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密切关注那边的情况:你们徐总找宝宝有什么事?林秘顿了下说:这么跟您说吧,我们徐总和段宝宝的妈妈曾经在一起过。
前男友?那他岂不就是……小敏老师心里一惊,入学资料上段宝宝的父亲那一栏一直是空的,宁岫也避而不谈,看来那个男人就是段宝宝的爸爸了。